贾瑞带着穆渊到青楼时, 甄瑶和甄宝玉已经在里面了。贾瑞打量了一下这个甄瑶，发现他长得略为粗犷, 但那一双眼睛里面却带着精明，和他打交道，一定要小心为上，以免露出马脚。“黄兄来了！快坐，这位是我二哥, 他手上管着家族一半的生意，今天你要和他好好聊一聊才是。”甄宝玉看上去十分热情，像是为了给贾瑞做脸。“甄二哥好，常听人说甄家二郎是难得的经商奇才, 今日一见真人, 果然是不同凡响啊。”贾瑞笑盈盈地坐下，开口便是恭维。“哪里哪里, 黄公子才是英雄出少年呢，我似你这般年纪时，可不敢一个人带着这些货物到处跑。”“唉，这也是环境所迫。我的身份宝玉应该和你说了吧。实不相瞒, 我这样尴尬的身份，要想在家族中出人头地，自然是要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努力才行。我想，甄二哥也有此体会吧。”贾瑞叹了口气，端起酒盏，然后借着酒杯的遮掩观察他的表情。甄瑶面无表情, 倒是甄宝玉又是一副唏嘘的样子。“黄兄弟勿需自谦，你这样的人才族中的长辈再是喜欢不过了。听宝玉说，你想要买一些金陵特产回去，恰好我手上有几件铺子，你看看想买些什么，无论是瓷器香料，还是布匹药材，我这里都应有尽有。”“这......”贾瑞做皱眉不语状，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可还有其他的东西？”“不知黄兄弟想要的什么样的货物，只要能调来的，你只管说就是了，毕竟你与宝玉相识相交，我这做兄长的自然也不会亏待与你。”甄瑶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不知这个东西，你们那边可有？”贾瑞从桌子底下递了一个纸包过去，甄瑶接过，打开看了看，而后脸色一变。“黄兄弟这是什么意思？”他沉声问道，语气里似乎夹杂着许多怒气。甄宝玉见他二哥突然变了脸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坐立不安，还想探头过去看看贾瑞到底给了他二哥什么东西。贾瑞脸上依旧挂着笑：“常言道，富贵险中求，甄二哥刚刚所说的东西好是好，就是赚钱太慢了。我这一来一回，路上花费那些东西，自然不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来的。这东西我也弄过几回，只可惜量太少了。人人都说金陵这地方富庶，我便想来这里碰碰运气。”“呵，黄兄弟心里倒是好算计，只不过，你不怕我命人将你捆了送到官府去吗？”“甄二哥会吗？我是诚心来这里谈生意的，若是错过我这家，恐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比我更合适的买家了。我愿意出这个数来进货，不知道甄二哥以为如何。”贾瑞用手指在桌下比了个十。甄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看来这个黄天赐应该是有备而来，只不知是谁泄露的风声。这京城黄家他们也飞鸽传书派人去调查了，估计这一两天就会有回音了。“哈哈，黄兄真是大方，不过我们这里确实没有这东西，黄兄还是不要强求了。”“唉，既然甄二哥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再多说了，只不过年关在即，恐怕我只能在这边待上三五天了。”“是吗？”甄瑶想了想，笑着说：“愿黄兄弟这三五天能有所收获吧。”“承甄二哥吉言，小弟所求之事必能达成了。”......贾瑞递给甄瑶的那个纸包里面是盐，普普通通的盐。但是甄家人一看便知，这盐指的是私盐。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是巡盐御史，这巡盐御史掌管的是当地盐政，往大了说，掌管的是整个扬州的经济命脉。那么扬州为什么比别的地方都要富庶呢？原因就在于这里多盐商。金陵距离扬州并不是很远，这个地方的盐商却不像扬州的那么多，因为当地人都知道，甄家在做这个买卖。只不过他们明面上是受朝廷许可贩卖官盐的大盐商，实则他们私底下还贩卖不少私盐。众所周知，朝廷对于盐铁茶这三样东西的管制是非常严格的。而在这三种里面，盐又是最赚钱的。老百姓的铁器代代相传，他们也可以不喝茶，但是人人却都需要盐。而今市面上官盐的价格是三十文一斤，那些盐商从官府那里拿货也需要二十六文每斤，并且这个价格还有上涨的趋势。如果他们在私盐贩子那里拿货，只需要十文左右便可，甚至还能更便宜一些。只不过私盐是朝廷重点打击的对象，一旦发现擅自贩卖私盐者，当地官府便可直接捉拿，一旦坐实之后，便会人头落地。当年那场惊动朝野上下的贪腐大案，便是由这私盐一事引出的。贾瑞之所以知道甄家贩卖私盐，就是因为他们调查到的那位总管。之前说过那个地方靠近一个荒废码头，那码头周围杂草横生，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外界。但靠近那码头的夹板处却是寸草不生的。当时那些人来给穆渊汇报之后，贾瑞立刻就起了怀疑，让他们把周围的泥土弄一些过来。那些泥土运来之后，贾瑞将它们倒入水中之后搅拌了一下，用手指蘸取了一些送进嘴里。“瑞儿，你干什么？”穆渊如临大敌，马上将他的手抽出来，倒了一杯茶给他漱口。“这东西是咸的。”“咸的？你是说——”“没错，我怀疑他们在这里运过盐。或者说，他们经常在这里运盐。”当时贾瑞听到寸草不生时就怀疑这块地已经变成盐碱地了，现在一看还真是。“甄家确实有盐引，金陵一带的盐都是他家负责贩卖的，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穆渊说道。“错，这恰好说明了这事有鬼。像正规的盐商，他们运来的盐首先要经过当地官府的称重以及检测才能运到铺子中去贩卖。甄家的官盐一直走的都是西码头，又怎么会经过这里呢？再者，金陵这偌大的地方只有甄家一大盐商，他手中的盐引却是有定数的，只是这些盐，为何能垄断这金陵的盐业，只剩几个小盐商跟着喝点汤呢？”贾瑞当初经贾琏引荐和扬州的盐商谈过一次，故而知道贩卖官盐的一些程序，这甄家明明就没有走程序，而且据这些天调查可以得知，甄家的盐铺遍及整个金陵，那些盐又是哪里来的？“你是说，私盐？”穆渊脸色深沉，他们这次调查的是甄家和叛党的关系，却不想竟然误打误撞发现了甄家贩卖私盐的可能性。“我是这样怀疑的，明天我试探他一下，看看他是什么反应。”......“瑞儿，我觉得那甄二有鬼，当时你把东西给他时，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嗯，我也发现了。不过这事那甄宝玉似乎不太清楚。”“他一个胭脂堆里的儿郎，怎么会参与家族中的秘事？”穆渊对那甄宝玉的观感并不太好，因为贾瑞每次和他喝酒，身边都会有妓子相陪，即使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一起穆渊都觉得心里十分不爽快。“不过也多亏了他，不然我们的目的没那么快达成。”贾瑞笑了笑，他看着甄宝玉时总会想起贾宝玉，这甄宝玉身上至少比贾宝玉多了一丝世俗之气。“要是那甄二不愿做这生意怎么办？”“他会愿意的，等他知道黄天赐的身份时就会愿意了。”贾瑞十分肯定地说道。黄天赐这个身份是贾瑞他们捏造出来的，有了暗卫组织帮忙，他们调查到的黄家绝对是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大家族。而且这个黄家的身份不简单，深入调查下去会发现他和坏了事的义忠亲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这，正是甄家目前来说所需要的东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想必调查之后甄家一定会放下心来。贾瑞那么高调的登场，为的就是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去调查他。甄家当晚接到了飞鸽传书，纸条上的字不多，但是足以让甄家人放下心来。“他当真说要出十万两？”甄应嘉背着手站在窗前，脸上一片淡然，似乎十万两只是很小的数字罢了。但实际上，他其实对于这个姓黄的很在意。单只是一个出来历练的小辈出手动辄十几万两，要是能和他们这个家族搭上线的话，利益就更大了。“是的，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这十万两也不是他的底线。这黄天赐看起来老谋深算，实际上还是太嫩了。他主动把把柄递到了我们手里，想来他是急需做好一件事来巩固他在族中的地位的。”甄瑶说道。“嫩点才好啊，年轻人那么老道干什么？看来可以帮一帮他，我们这次在京城损失了一大批人马，也需要京城的一些家族给我们递些消息。”甄应嘉叹了口气，黄书山竟也被抓了，不过这个人是一块硬骨头，和朝廷也有深仇大恨，即使他们动刑应该也是问不出什么的吧......第二天，贾瑞没有出门，一群人待在客栈饮酒作乐，等着甄家人上门。甄家却没有来人。第三天，贾瑞他们依旧没有出门，却也没有饮酒作乐了，而是开始收拾行囊。这一天，甄家也没有来人。但是夜里，客栈的一个伙计却偷偷去了甄府递了消息。第四天一大早，甄家就来人了。来的人是甄瑶。他只带了一个小厮，衣着质朴，悄悄地从客栈后门进了贾瑞他们所在的天字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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