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焕那一剑声势并不小,明胭既然千方百计地把沈焕关进来,又怎么会不关注此处?沈焕可是她选定的新神,她怎么会就这么放任他带走沈焕而不管?她就这么相信那个仙修的叛徒,相信眼前这座凶阵?他和沈焕说:我总觉得这里还有别的危险。他的心跳得愈发快,却听沈焕在他身后轻声道:林稚。林稚转过头:什么?沈焕搂着他的腰,一声招呼也不打,深深地吻了上去。他的唇是冷的,带着风雪凛冽的气息,手也冷冰冰的,隔着几层衣物,依然冻得林稚腰部发麻。这本该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吻。在冰天雪地里,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中,风雪凛冽,霜寒凄苦。唯有心上人的唇,在厮磨中透出了幽微的暖意。沈焕或许是想通过这个吻,用行动来安慰他。林稚心想。然而沈焕横在他腰上的,始终冰冷的手却像是无声的警告,让他无法投入这个吻里,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紧。察觉到他的走神,沈焕的动作忽然激烈了许多,夹杂着怒气。怒气?林稚蓦地睁眼:沈焕?回应他的,是青年又覆上来的唇。不容抗拒,强势得不近人情。林稚若是再看不出来沈焕不对劲,他这么多年就活到牛肚子里去了。他一边张嘴以唇舌安抚沈焕,一边反手掐住沈焕的手,狠下心肠用了吃奶的力气一掰。没掰动。难道还要在野外来一次吗?这么刺激??以林稚的没下限,他倒是不在乎。然而一想到明胭和其他的封神族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想到他好不容易误打误撞找到的人又会被拉回那个山洞关起来,他比谁都在乎。他眉头微皱,踌躇片刻,试图用他的一口白牙解决问题。可他一口没咬下,沈焕便未卜先知似的抬手掐住了他的两腮。并把他捏成了小鸡嘴。林稚:!!奇耻大辱!就在他心头火起时,沈焕却松开了他。眼睫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和他方才略显暴躁的亲吻不一样,那双眼睛深邃而安静,是澄净的黑色。他并没有化妖的征兆。林稚却并未因此放下心来。他轻声说:林稚,你为什么要走?声音太轻,是含混的气声儿,最后几个字一出口就消散在了风里。林稚心里一突,本来要掰开他的手改为抓握,故做轻松地道:你在学猫叫吗,能不能大声点?沈焕眨了一下眼,隐去了眼底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冲他温柔一笑,把手抽|了出来。他再次开口,这次声音十分的清晰,他说:林稚,你留在这里唯一的危险,是我。林稚面色一凝:什么意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知觉全无地软了下去。沈焕接住倒在他怀里的爱人,手指抚上他紧皱的眉头,眼睛的颜色像是褪色一般,渐渐化作了鲜艳的红色。他哪里是没有化妖,不过是用障眼法遮了起来而已。他听见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回响:留下他。那声音和他的一般无二,偏偏透着莫名的蛊惑力,叫他一听,便情不自禁地想要听从。不,他心里清楚,他会觉得这声音蛊惑人心,不过是因为,那确实是他心底的想法。他是真的想,不顾一切地把这个人绑在身边,让那双眼睛再也看不到别的人,只能看着他,只能和他说话。他搂着怀里人的手一再收紧,一瞬间几乎要在汹涌的独占欲的催化下硬生生地把林稚的腰折断。然而他还是没有这么做。他耳边有无数魔音在摧残着他的意志,他却像是没体会到那种违背本心的痛苦,低头在那人的眼皮上吻了一吻,掐诀召出一只身形半透明的鹤,把林稚放了上去。他想,你会回来找我吗?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真的快完结辽大概还有两址,大家重新收藏第90章 失路他的心上人乘着白鹤飞走了。目送着林稚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沈焕紧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的身子晃了一下, 忽然单膝跪了下去,鬓角也骤然沁出了豆大的汗珠,瞳色愈发浓郁,像是一团沸腾的火, 要把他的理智,克制都焚烧殆尽。他跟前只有一块质地奇异的玉, 除此之外并无旁的阻碍,他却被无形无影的墙隔在了破损的大阵前, 寸步不得离开。他听得有个声音道:你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这是第一次,他听到这个声音对他说话。此前, 都是在他意乱情迷或者情绪翻涌时,才会听到一声声煽动性的话语。比如,留下他。比如,杀了他。忽远忽近, 若有若无,让他错觉是他自己的阴暗心思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里疯长入了魔。直到此刻。有汗珠淌过眉骨,挂在了他的睫毛上。沈焕咬紧牙关克制着心底滋生的破坏欲, 问:你是谁?那声音微微一笑, 说:我?我就是你。林稚是在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中惊醒过来的。他猛地睁开眼, 恰好看见白鹤的最后一截翅膀在空中徐徐消散,没散尽,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地,手忙脚乱地掐了个诀, 奈何脑子还不甚清醒,动作慢了些,灵气方才有了反应,他便嗖的一声自半空坠落,啪叽一声倒在了屋顶上。所幸他皮糙肉厚的,虽然把人家的房子砸了个大窟窿,自己却没事,只是吃了一大口灰。他灰头土脸地爬出来,远远地有人厉声诘问:什么人!来人速度极快,话音刚落,人便已到了屋子前,把林稚逮了个正着。林稚从废墟里抬起头来。两人面面相觑,俱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许想认又不敢认的迟疑。片刻后,那人才很是艰难地道:林师弟?林稚:掌门师兄?这便算是对过暗号了,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又异口同声道:你如何变成了这副模样?林稚站直了,一抬手轻描淡写地拂去面上尘埃,自若道:方才出了些差池。而后小幅度地,矜持地皱了一下眉:掌门师兄这又是?不怪他先前差点没认出来。只因他这印象中惯爱以鹤发童颜的面目示于人前的便宜师兄,此刻竟然顶着一张年轻修士的脸。脸圆眼圆,眨巴着眼睛时颇有几分天真无邪的味道。若非气息熟悉,林稚当真不敢认。哎,你可别问了。殷季习惯性地捋胡子,奈何他如今的脸比剥了皮的鸡蛋还要光滑,哪里还有什么胡子给他过手瘾。他摸了个空,约莫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面有菜色地摆摆手道:前几日修行出了岔子,不提也罢。多年不见,林稚满以为他定要好生盘问自己一番,然而,没有。殷季只是将他从头发丝到脚地端详了一遍,道:这些年,林师弟过得可还好?一切都好。那就好。殷季点点头,又说,那就好。除此之外,竟是再没别的事要问的样子。不问他这些年去了何处,不问他当年是如何出的静暝山,不问他都干了什么。林稚微微一怔,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隔了一会儿才道:掌门师兄可有话要问我?哎。殷季应了一声,搓了搓手,又看了他一眼,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地问,你这些年有见过你李咳,李临时吗?他说完,生怕林稚介怀,又补充道:当然,师兄也不是有意为难你。实在是林稚轻声打断他:掌门师兄不必如此生疏,我晓得的。你不怪我就好。殷季苦笑了一下,当初拂流堂那场群仙会出了乱子,之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了。遣人出去找,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是个炼丹师,又有本事,怎么,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呢?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林稚愈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静默地看着他。很奇怪的一件事,从前殷季满面沧桑的时候,他从没把他当作老人尊敬;而今殷季以少年人的形象示于人前,皮肤清透眼睛明亮,林稚却恍然觉得,他已经老了。甚至会有种不忍多看的心酸。他偏了偏头,隐隐觉得四周景物颇为眼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何处,遂问:掌门师兄如何会来此处?宗门近年没落了许多,我没事儿干,就会到处转转。殷季说完,察觉到林稚心情不佳,又大大咧咧地一笑,嗨,多亏我今天突发奇想地过来了,不然你小子来了又走,我怕是连个信都不知道。林稚配合地勾了勾嘴角,想起自己是如何到的此处,眼底的笑意又像是见了阳光的薄雪,飞快地消融了。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词句问:掌门师兄,若是李师兄所为与你对他的期盼不符,你可会对他失望?殷季一语道破:他是投了妖族,对么?失望不失望的,都没什么了。只是从那个人死去后,在你来之前,临时便是我们师兄弟几个最小的那个。就算是死了,也总得叫我心里有个数。林稚避开他的眼神,从袖子里摸出那块玉牌:这是李师兄托我带给师兄你的。殷季盯着那块光华流转的玉牌,良久,笑了一声:当真死了啊。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林稚手里的玉牌。指尖相触的瞬间,林稚却分明感到了他手指细微的颤抖。他无意拆穿,避嫌地转过身:那师兄稍后再叫我。哎,等等。殷季叫住他,避什么嫌,你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怎么了?林稚震了一下:话不是这么说的。殷季摆摆手:行行行,我一个人不敢看,你来陪着我。言罢他便一掐诀输了一道灵力进去,玉牌被激活,光华大放,形成了一片光幕,上边立着一个虚实不定的人影。灰衣,博带,眼皮半耷拉着,又是倦怠又是傲慢,依稀仍然是昔年留仙宗那个让天下人捧着的天才炼丹师。只眉间隐约泛着邪异的红光,像是刺进灵魂的罪证,昭告着他不可挽回的过去。他对殷季不咸不淡地道了句:掌门师兄。殷季望了他半晌,敛去了脸上所有对着林稚时的笑意,冷着脸道:你为何如此糊涂?李临时眼皮都没抬一下,油盐不进地答:可能是鬼迷心窍吧。殷季看起来很想把他揪出来揍一顿。李临时似有所感,忽然正眼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掌门师兄,对不住。但是,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殷季气得够呛:那你又何必来见我!李临时怔了一下,道:总是要给师兄一个交代的。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师兄一直挂念。他说着望了殷季一眼,未卜先知地抢先道:师兄不必劝了,左右我已经死了,便是执迷不悟,也再不能给师兄惹麻烦了。他顿了顿,又说:说起来,还没谢过林师弟。满腹心事的林稚:??李临时倒也没有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的意思,兀自在嘴角噙了一抹温情的笑意,对殷季说:师兄若是不介意,且听我说说前因后果吧。殷季心里堵得慌,张嘴就想来一句老子介意,一眼看到他又透明了些的躯体,眼睛一酸,嘴上没把住门,冲动地就改了口:你说罢。李临时阖眼组织了一下语言,徐徐道:那时候,林师弟刚来没多久李临时从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他的炼丹天赋奇高无比,与之不相上下的,是他的坏脾气。孤僻,排外,自视甚高,视其他人则都低至尘埃。留仙宗以前在炼丹上并无什么名气,他在这一途上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师父的,全靠自己一路摸索,最后硬生生地凭着自己的本事,叫留仙宗的名气更上一层楼。在遇到明胭之前,殷季是他心里唯一一个配叫他平视的人;而遇到明胭后,他把自己贬入了尘埃。封神族早在许多年就在留仙宗里埋下了钉子。说不清是从哪一代的清寂真人开始堕落的,总之一代一代地传下来,止水峰成了徒有仙命的妖窟,不断地向封神族传递着仙门百家的最新动向。直到林稚出现,突兀地打断了这种传承。明胭听闻止水峰换了主人,或许是担心止水峰当真就此醒悟,又或许是单纯地想彰显自己多年来的成果,来到了留仙宗。那时,殷季看出李临时和这个新来的小师弟不对付,特意托他往止水峰跑一趟,交给林稚一样东西。李临时不愿拂他的面子,更不愿和林稚打交道,磨蹭了好几天,终于听到林稚因事外出历练,赶紧趁此机会把东西送了过去。就是这么巧,他到止水峰林稚的住处时,明胭刚好从后山出来,在拐角处和他碰了个正着。那个时候他还卡在元婴期大圆满,明胭却早就是化神期的修士。也因此,她明明可以躲开,可以找借口掩饰自己的身份,却偏偏没有这么做。她就这么嚣张地,在丁玲作响的铃铛声中,款款走到了李临时面前。她的衣服穿得那么少,李临时一见就破了功,面红耳赤地别过眼,听她懒洋洋地道:你是哪个峰头的小道士?她话音里的不屑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李临时羞怒地回过头,却见她明眸含笑地看着自己。那笑也并非善意的笑,笑里是逗弄,是不在意,是轻慢,像是狮子看着必将落入自己嘴中的猎物,高高在上,轻蔑而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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