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有点生疏,因为李曼婷心里从来没有这样空落落的过。说不明白,明明一开始讨厌她,在她三番五次得寸进尺后,看见她却不觉得心烦了。那天晚上她又做出那样的事,李曼婷满心疑惑,为什么自己不觉得恶心,而是只觉得愤怒。本想当面再扇她个耳光,现在机会不见,她就这么消失了……没有预兆地,搅乱别人的生活后没了踪影。该去问吗,又以什么样的名义,上司够名正言顺吗?可楚言之说,打了白父白母的电话,他们都不知道人不见了的事。好在楚言之拐弯抹角地打听,没有让二老听出端倪,现在情况不明,不好下定论。不知不觉,李曼婷车已经停在了楚子潇的楼下,和上次知道她生病一样,回过神的时候,车和人已是在这里。着实让人想不通。既然来都来了,那上去看看吧。李曼婷熟练地找到了楚子潇的住处,当即呆在门口。门虚掩着,里面有人。无法解释的情感雀跃起来,李曼婷能听到胸膛里的激浪,她紧张无比地推开门。刹那间,一颗心不知道掉进了什么深井里面,凉嗖嗖让她不能回魂。沙发上坐着的那人是张晟烨,不是她以为的人。张晟烨抬头看到李曼婷,又把头低了下去,他满目空洞,轮廓削薄,指尖曲着,尤像一个行将就木之人。李曼婷茫然地走进去,四处找寻,果然没有看到楚子潇的身影,她认出茶几上的水还是那天自己倒的。忽地,心坠得更深,李曼婷甚至感觉到了疼痛。“晟烨……”开口叫的不是那个从小唤到大的称呼,李曼婷也觉得不解,她只是觉得那两个字卡喉,会哽得她生疼,所以才不叫。张晟烨麻木地再次抬眸看她,没有其他动作。李曼婷站在原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苍老了许多的男人不大想说话,回答说:“不知道。”听到这话,李曼婷茫然若失,他回答时的态度不像敷衍,倒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样。李曼婷接着又问:“白潇潇去了哪里?已经三天没有她的音讯了,她家里人也说……”逐渐颤抖的声音被没有神采的眼神打断,张晟烨说话的时候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反问她:“潇潇……不见了吗?”犹如遭到重击,李曼婷头忽然发昏。张晟烨异于常态的神态,让她顿时觉得,那人消失了这个事实让人接受不了。她不见了。李曼婷手尖在颤栗,语气里充满责备:“晟烨,白潇潇去哪里你为什么会不知道?”“我为什么又会知道?”张晟烨的表现已经不像一个正常人,李曼婷心中又慌了,前事未平,后事又起。她像受了莫大的打击,整个人差点垮了,过了一会儿才稳住身体,缓缓走向张晟烨,疲惫地说:“先回去吧,你也累了。”张晟烨拒绝道:“不了,我等潇潇回来。”“你怎么等她回来,晟烨,已经三天了,没有一个人联系得到她,”李曼婷眼前忽然朦胧一片,心口好痛,她面色如附白霜,继续说,“明天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就报警。”听得后面那两个字,张晟烨眼睛泛红,低着嗓音,笑问:“报警,抓谁?”他的目光像刺,李曼婷背上出了冷汗,仿佛空气瞬间凝固,她呼吸困难起来。世界像暂停了,张晟烨在看着李曼婷,而李曼婷也在看着张晟烨。“白潇潇生病了,不过镇静剂可以治好。”他说得轻松。而李曼婷的瞳孔不停觳觫,如临深渊,心被撕成两半,连跳动都忘记了。这个从小就爱慕的人,此刻像极了一个嗜血的恶魔。李曼婷久久不说话,指尖冰冷,转身撞出门去。第21章 好想你曾经,李曼婷在意过张晟烨的每一个动作,他笑容的弧度,他走路的步伐,他握笔的姿势……但是,张晟烨今天诡异的笑容让她无由心怵,脑袋里像是被刀绞过,无法重新思考。颤抖的双手握住方向盘,攥得很死。李曼婷把油门踩到底,任由车影在车流中飞驰,她秀脸惨白如月,皓齿轻咬着下唇。她从来没有想过,张晟烨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原因只是无法唤回他心爱的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摔进了泥潭,并且越陷越深,她现在就像是站在岸边,看着他拉着另一个人下去。李曼婷的心绞在一起,她面临着一个问题,她是要踩着张晟烨的身体去拉另一个人吗?剔透的泪珠溢出眼眶,下唇渗出鲜血,李曼婷忽地扭转方向盘,同时踩住刹车。刺耳的摩擦声响破天际,又行过一段距离,她上了一条僻静的林荫大道。一路的风景模糊成沙,她放开方向盘的那一刻已经筋疲力尽。快速下车,李曼婷跌跌撞撞地去按门铃。少许,门打开,一个中分低马尾,系着白底绿花围裙,清丽如昙花的女人吃惊地看着她。李曼婷肩上只觉很重,说话也费很大的力气,开口唤面前的女人:“嫂子。”“曼婷,”徐钰看她摇摇欲坠,皱起眉头,关心地把她牵进屋,“快进屋来,正好今天你哥也在。”她知晓李曼婷的脾气,不是立即就会诉苦的人,因此只好先安抚她的心。李曼婷乖乖由她领着,轻声说:“谢谢嫂子。”大厅的沙发上,一个五岁的白胖双马尾女孩正在画画,太过于专心,都没有注意李曼婷的到来。把人按在沙发上,徐钰急忙给她到了一杯温开水,再次安抚她:“你先坐着歇会。”小女孩儿终于看见李曼婷了,抬起圆润的粉红小脸,甜甜地说:“婷婷姑姑,你怎么来了呀?”面对天真孩子的询问,李曼婷勉强笑了笑,伸手去抚摸孩子的小脑袋。徐钰揽过女孩的小肩膀,柔声细语地和她说:“玥儿乖,去楼上叫一下爸爸,就说姑姑来了,知道吗?”玥儿乖巧地点头,小跑着绕着楼梯上了楼。目送孩子上去,徐钰才坐在李曼婷的身边。李曼婷犹如失去魂魄,表示歉意:“对不起嫂子,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们的。”“说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哪里存在打扰不打扰的,”徐钰是个聪明人,唤了话题接着说,“是有事和你哥说吗,特意来一趟?”李曼婷颔首,万种苦楚只往心里咽。一身灰色休闲服李琛抱着玥儿下楼,他在楼梯口迟疑了片刻,他光看李曼婷的背影就知道她今天不对劲。徐钰率先看见了他,微微一笑,起身说:“你们聊,我去切点水果。”李琛点头,把玥儿交给保姆,踱步过去。李曼婷抬起眉眼,压下想要落泪的欲望,紧着一口气地说:“哥,白潇潇……失踪了。”李琛眉心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耳误,他沉默一会儿,问:“失踪了,联系不上她还是怎么了?”李曼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所谓的失踪其实是□□,但她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你先不要急,”李琛注意着李曼婷的表情,“她不见几天了?”李曼婷眼角水雾愈甚,嗓音无名颤动:“三天了,哥,是晟烨他把白潇潇强行关起来了……”说话的时候,李曼婷脑海中又闪现了张晟烨的笑容,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李琛沉稳的双目显出愕然之色,他也知晓张晟烨和白潇潇之前有过一段,可实在是想不到,张晟烨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再看李曼婷的神态,她恍然若失,茫然无措。李琛手指微动,李曼婷先前一开始出差都不带人,现在怎么露出了这样的神色。李琛毕竟是李琛,片刻之间就思索了诸事,声音很有力,说:“如果是晟烨的话,你也不要太担心,他不会对白小姐做出过激的行为,白小姐不会有事。”眼眸一缩,李曼婷却无法信服,按照张晟烨现在杂乱无章的理智,真的难以想象他会干什么。再者,他也恍然提及,他在给人注射镇静剂。“哥,我的心里总是莫名疼痛的,我……有点害怕。”李曼婷把脸埋在冰凉手心。李琛看到从小疼爱的妹妹模样憔悴无力,他眸光幽暗,缓缓道:“晟烨的脾性你也清楚,他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既然他犯错了,我们也不可能装作不知道,晚上去拜访一下张伯父吧。”李曼婷犹如抓住一丝阳光,安静地点头。李琛沉稳有度地接着说:“有证据吗?”李曼婷呆怔,这要怎么说,根据她对两个人的了解还有那些不着边际的话?看她这个反应,李琛也知道结果了。休息了四十多分钟,李曼婷受惊的灵魂才得到安抚,眼睛重新找到了焦点。徐钰做了晚饭,但李曼婷心不在焉,动了两筷子就再也吃不下。见状,徐钰摇了摇头。……晚风习习,清风拂过窗帘的声音在楚子潇的耳朵里是那么响。青一块紫一块的手无力地垂在床沿,她醒着,但就是不想活动。房间里一股异味,有点像塑料烧焦了的味道。她嘴唇干起皮,连呼吸都变轻了很多,生理机能的反应好像随电流一起带走了。半个小时前,不可名状的胃痛又抽搐了一次,不过这次倒不是很疼。安静的夜里,有人轻轻打开了门。人刚进来,楚子潇就听到了哽咽声,这人的脚步都沉重许多。不想做其他反应,楚子潇就那么躺着。“对不起……”不停抽泣的女音有那么一丝的熟悉。她以为楚子潇睡着了,就坐在床边的地上压抑哭了起来。楚子潇抿唇,她怎么说这几天相处下来,这人身上的感觉那么熟悉,原来是熟人。她在这里哭了很久,楚子潇很累,没有精神去搭理她,在她哭到一半的时候真的也就睡着了。又一次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楚子潇已经适应了黑暗,心境也完全变了,不再讽刺老医生,也不再挣扎。老医生说,这是治疗有了效果,她马上就痊愈了。楚子潇只能无声冷笑,总是要还的。第四天,张晟烨还是没有踪影。楚子潇被锁在床上,嗅觉逐渐灵敏,嗅出了越来越重的排骨萝卜汤的味道。果然,几秒后,脚步声接近。她一把骨头全融在床上,轻启干燥的双唇,平静地说:“铭雅,今天的汤很香。”“哐当——”碗摔碎和水溅出去的声音,是汤摔在地上了。楚子潇叹息:“可惜了,这碗是喝不成了。”她说了几句毫无意义的话,倒是把摔碗的人吓个半死。许铭雅嘭一声跪在地上,眼泪簌簌落下,声音乱作一团:“潇潇姐,你……怎么会,对不起我……我该死,你恨我吧!”要说恨的人,倒是不好说。今天的一切,楚子潇认为都是她当初没处理好带来的后果。穿了之后,她一无所有,成了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但她也没改掉上辈子高傲的脾气,浑不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带给别人的影响。直到一而再再而三无可避免的事件发生,她才知道改变的一切都要付出代价。譬如说在酒吧里救了李曼婷,她被迫交出的是一夜的疼痛,再说那日在餐厅,她虽然阻止了李曼婷受伤,但自己却是难逃厄运。又说现在,原文中李曼婷囚禁白潇潇,张晟烨就送李曼婷进了拘留所。而这次人物发生变动,李曼婷身上的牢狱之灾被化解,可她楚子潇却还是笼中鸟。她明白了,她无法忽视原文的捆绑作用。可那也怎么样,能给她楚子潇带来厄运的都是灾祸,好事多磨,时间多的是。与坑人不偿命的系统作斗争,这才刚刚开始,以后会很有挑战。一想便想远了,都忘记许铭雅还跪在地上。许铭雅以为她这么久不说话,是因为恨,万万没想到,楚子潇语气很平静:“铭雅,起来吧,地板多硬。”不适时的温柔让许铭雅大哭起来:“潇潇姐,我太不是人了!我不该被迷了心窍,对不起,你打我吧!你打死我!”楚子潇笑:“我现在没力气,再说了,你有苦衷。”哭声突然中断,许铭雅跪走到床边,拉住楚子潇病白的手,一个劲道歉:“对不起,一开始我不知道是你,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对你,我没有阻止他们,我知道,我死后会下地狱。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楚子潇也推算出七七八八,也看得平淡,询问:“你奶奶状况怎么样了?”许铭雅哭声又一次停止,不敢相信为什么楚子潇知道这件事。她会在这,起源于照顾手臂受伤的张晟烨。照料期间,她丝毫不僭越,只因楚子潇对她说过一席话,她还年轻,她有资本去拼,张晟烨是她攀不上的高枝。一开始只是普通的照料,直到那一天她奶奶出了车祸,进了重症监护室,她就丧失了自我。许铭雅心里很难受,楚子潇不打不骂让她生不如死:“潇潇姐,你为什么不怪我?”楚子潇摇头不答。#“白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厌恶的苍老声音很近,他语气带着得逞的笑意。楚子潇一身酸软,躺着床上像一个精致的木偶,平静无波地说:“挺好的,头也不晕,也不做噩梦,还有汤也很好喝。”但想把老医生的骨头都捏碎。只是几字便将老医生噎得一时之间难找到话来回。这么多天了,这是楚子潇头一回和和气气地和他说话,尽管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漫漫地,老医生话语中有了喜色,楚子潇对人的态度改观了,这说明他设计的治疗方案有了作用。他辛苦数载,不停地排版方案,他以为方案已经达到了出入鬼神的地步,只是苦苦没有人来让他做个临床试验。外面天色阴沉,好似在酝酿一场骇人的暴风雨。狂风吹了进来,楚子潇皮肤起了鸡皮疙瘩,唇色也不好看。将近九月的天,又加上这诡异的天气,着实叫人受不住。许铭雅心里愧疚要命,不忍再让楚子潇受苦,替她理了被子盖上。老医生目睹全程,因为楚子潇今天很顺从,也就不去干涉。但是等到要出去的时候,他还是吩咐许铭雅给楚子潇打一针镇静剂。这五天来,楚子潇断断续续地被注射镇静剂,要知道,这东西很容易起反作用,而且还会上瘾。幸好,许铭雅在老医生不注意的时候把量推掉了一些,否则,楚子潇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垮成一堆铁锈了。这次许铭雅更加大胆,借着被子的遮掩,全把镇静剂注射进来棉絮中。楚子潇心中明白,反应正常,没叫老医生看出些异常。她也感受到了,许铭雅这是想帮她逃走,小姑娘终于受不了内心的谴责了,不过她还得好好想想怎么出去。许铭雅动作收尾,楚子听得一脚步声渐进,不是老医生,那就是张晟烨了。没想到,张晟烨居然隔了这么久又来了,楚子潇还以为他忘记了自己被捆在床上的事。老医生向张晟烨问好,正打算报告治疗的结果,张晟烨却摆摆手,薄凉道:“都出去,我想和她说说话。”老医生讪讪地说:“白小姐刚刚打了镇静剂,可能听不清张少在说什么。”张晟烨眼底发黑,肃气让人一抖:“我不想再重复一遍我说的话。”老医生识趣避开,许铭雅望了望楚子潇,也跟着出去了。等房间空落下来,张晟烨像被卸去了一身的力气,跪在床边拉着楚子潇的手。楚子潇微愣,怎么都爱跪她?“潇潇,你能听到我说话的对吧?”楚子潇心里一惊,以为被他发现了许铭雅的小聪明。张晟烨又自顾自地说:“你看,你又和以前一样安静了,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说话。”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在发牢骚而已。楚子潇做戏做足,真的一点也不动,现在要是她有这个力气,她倒想让张晟烨也尝尝电疗是什么滋味。纯当耳边是苍蝇在吵,楚子潇就着张晟烨的自言自语睡觉。但奈何张晟烨实在太吵,她当睁眼瞎,在床上装死。“你知道吗,李曼婷上张复那里告状,说我把你关起来了。李曼婷真是多管闲事,她哪里会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张复是张晟烨的父亲,某种名义上。张晟烨把头放在她的手背上,一颗心似有似无,仿佛他说的两个名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李曼婷”这三个字犹如寒冷的月辉,照得楚子潇心里又冷又痛。她怎么就知道了自己是被张晟烨关了,楚子潇心中一揪,不禁发憷,一边疼惜她家曼婷心里的完美竹马形象崩塌,一边又害怕张晟烨会对李曼婷施以同样的手段。“有意思了,潇潇,外面那群人吵着要把我绳之以法。呵呵,都想跟我作对,我也不介意奉陪到底。”楚子潇心中冷笑,恐怕就算是张复亲自出马,也难让张晟烨去牢里蹲着。床上的楚子潇浑像一个植物人,只听不出。“可是潇潇,你要快点好起来,你消失了那么久,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有那么一瞬间,楚子潇浑身震惊,疯言疯语的张晟烨就像知道她不是原主一样。张晟烨又在楚子潇的床边说了很久,四山八水的话都在说,到最后楚子潇是真的睡着了,不管他发疯。又回归意识的时候,楚子潇是被清脆悦耳的声音吵醒的。“叮当——叮当——”像是金属互相敲击而发出,步伐高超地溜进人的耳朵。“白小姐,好听吗?”老医生笑着问她。楚子潇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没说。“照顾好白小姐,搁十五分钟就敲击五下,知道了吗?”回应他的是沉默。随后,老医生的步伐远了。只听到人下楼,许铭雅看着滴滴答答的钟表,紧张兮兮地喊楚子潇:“潇潇姐,我是铭雅,你醒着吗?”楚子潇吃力地说:“醒着。”许铭雅活蹦乱跳的心安回肚子,小心地靠近她,耳语:“他走了,我帮你把眼带解开。”楚子潇眼皮跳动:“谢谢。”柔弱的双手绕过她的额头,轻轻把遮挡物解了下来。不适应忽然的自由,楚子潇紧闭双眸,转动很久都没有睁开眼睛。“你慢慢睁开,现在光线很弱,刺痛感会减少很多。”许铭雅细心引导。睫毛颤动,楚子潇徐徐打开了眸子,开一条小缝的时候,周遭的光迫切地挤进来,她无意识一缩,过了片刻才敢睁大眼。模糊,看不清楚,眼前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晃,肉色的,速度不快。接近半分钟,楚子潇才分辨出那东西的轮廓,是手臂,许铭雅的手臂。慢慢适应之后,楚子潇沉浸在重获光明的迷茫之中。许铭雅穿的是浅粉色护士服,容貌没怎么变,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她一直待的屋子里只有床,床头柜,一把椅子,勉强看见的就是这些。屋子里刷的是白绿色,看起来很新,床帘是米色,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穹还有望不尽的田野,阡陌小道魔爪一样伸向四面八方。这是一处偏远的小别墅。“潇潇姐,”许铭雅轻轻一唤,眼角就湿润了,“对不起,我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许铭雅的视线是在她手臂上,楚子潇也低头去看,紫青痕迹遍布,手肘弯针眼不少,还有瘀血。她用力拉了拉拷着手脚的手铐,许铭雅苦脸说:“钥匙在他那里。”又是一个麻烦,楚子潇心想,与此同时,她活动周遭筋骨,没有伤到,她就放心了。“别盯着我,看着点时间。”楚子潇提醒恍神的许铭雅。许铭雅慌张检查,还有十分钟才能敲击。“潇潇姐,你有力气了吗?”许铭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楚子潇不断环视屋内:“没有,现在逃跑没出门就被抓了。”许铭雅喉咙哽住:“你怎么知道我是叫你逃走?”楚子潇露出笑容,病弱的脸上顿时有了颜色:“你是个好人。”本是一句不正经的话,许铭雅听了却感动得要命,当即梨花带雨:“我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潇潇姐,只要可以救你出去我什么都愿意!”许铭雅现在也处于受制于人的状态,再说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就算让她缺胳膊少腿,也不能让楚子潇出去。楚子潇沉目做打算,偶尔抬起眸子问许铭雅别墅周围的情况。这别墅当真是偏得不能再偏,里面没有通信设备,三千米的圈内车辆都很少见,唯一能和外界交流的就是离这半个小时脚程的电话亭。楚子潇怀疑自己又穿了。现在天色正好人意,隐在雾气中看不大清,老天总算送给她个契机。看楚子潇一直问东问西,许铭雅也有了猜错,吃惊且担心地问:“潇潇姐,你是打算今天就走吗?”刚才她是着急加内疚,脑子一热才想叫楚子潇立刻离开,但这会儿她也差不多冷静了,倒是被楚子潇吓出一身冷汗。听着话,楚子潇眸中流转一丝温柔,是啊,消失了这么多天,李曼婷该心忧了。“到时候,你跟着我,我们能出去……”楚子潇说到一半,许铭雅却连忙摇头:“不可以,我不可以走,我走了随时会被发现,潇潇姐,你一个人走,我给你打掩护。”楚子潇蹙眉,她不是这种让别人涉身险地来换自己逃脱的人,她声音凌然:“不行,你没有和我商量的资格。”许铭雅眼眶都红了,急道:“我是在赎罪啊,是在赎罪,求你给我这个机会吧!”楚子潇面色沉如死水:“你没有罪,有罪的另有其人。”许铭雅知道她指的是老医生或者是张晟烨,活生生被她刺骨的语气吓了一跳。叮当声被敲了十二次,天黑了,暴雨将至,雷鸣电闪,预示着一场惊心动魄的上演。“赵医生!赵医生!”许铭雅尖锐的嗓音回荡在空空的别墅里。她这几天都装哑巴,这时候喊一嗓子把老医生吓得不轻。不到二十秒,老医生用力推开门,气急地问:“怎么了,这么慌张?”许铭雅满脸着急,手都在抖,吊着哭腔:“白小姐她……她没有心跳了!”#老医生瞬间往床上看去,只见蒙着眼的人一动不动,面色塞雪,胸口没有起伏。人要是没了,张晟烨非把他骨头拆了垫骨灰盒不可。老医生心里打鼓,快步走过去,伸手欲要查看楚子潇的情况。他的身后,许铭雅握着注射器,稳稳当当往他脖子扎去。侧脖子猛地疼了一下,老医生反射性用手去捂,不可置信地望着楚子潇,后者没有血色的嘴角弯起。药效没那么快,他反身要跑,许铭雅抡起房间里的板凳,把老医生砸瘫在地上。光听声音,楚子潇都能感觉到许铭雅下手不是一般重。“潇潇姐,你不要着急,我现在在找钥匙。”许铭雅的声音在颤栗。她往老医生口袋里搜了好一会,摸了半天没有收获,她感觉下一秒就要灵魂出窍。终于,许铭雅在老医生的脖子上找到一根绳子,下面挂着的就是手铐的钥匙。“找到了!潇潇姐!”许铭雅颤颤巍巍站起来,被躺在地上没有知觉的老医生绊倒。“小心一点,慌则乱,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这个关头,楚子潇反而在安慰她。许铭雅利索爬起,全程颤抖把手铐打开。沉重的枷锁终于从身上脱落,楚子潇动作有些不熟稔,亲手摘掉了眼上的东西。她冷冷一笑,心中万般滋味混杂在一起。“走吧。”话音刚落,楚子潇迅速把许铭雅扯到一边,面色严肃。许铭雅不解地看她,微微侧头才看见老医生从地上起来了。这是楚子潇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看这个年迈男人。他眼睛凹得令人害怕,脸上有老人斑,分布在太阳穴下面。很瘦,皮包骨头那般,眼珠是浑浊的,黑白之间又夹杂着黄色的翳。他枯槁的手摸到刚刚许铭雅砸他的板凳,一口黄牙张开,抬手就要打过来。心中沉了沉,楚子潇闪身到他后面,抢了板凳,“嘭”地又一声闷响,老医生再次趴在地上,凳脚断了一只。楚子潇瞄准的是他的肩胛骨,但她没看到,断掉的那只凳脚砸在了老医生的颈椎上。这一下用了她太多的力气,楚子潇扶着床,满头虚汗,有气无力地说:“铭雅,把他脚拷床上,手拷凳子上,嘴里给他塞点东西。”许铭雅不敢耽搁,立马照做。等老医生被挂起来,楚子潇面无表情,又说:“抬盆水过来。”许铭雅疑惑:“潇潇姐,抬水干嘛?”只听一声冷笑:“让他清醒清醒。”冷水劈头盖脸而来,老医生睁开了混着石灰水一样的眼睛,看了她们的身影一眼,迷迷糊糊又晕过去了。楚子潇捡起凳脚轻声对许铭雅说:“跟在我后面。”许铭雅应声,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看她活动筋骨。楚子潇没有穿鞋,走路还有一些趔趄,但好歹是比前几天状态都要好。下了楼梯,楼下果然空无一物,连沙发都没有摆上,彻头彻尾的废旧远郊别墅。等快出门口,楚子潇停下来,转头对许铭雅低声说:“你在这里不要动,我看看门口那三个人在不在。”许铭雅说过,别墅周围有三个保镖不停巡逻,也就是那天绑她的那三个人。听者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乖巧地点头。楚子潇探头出去,外面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除非偶地一个闪电才能勉强看清周遭。上天这次比较给力,在楚子潇想着的时候,闪电随即而至,楚子潇背后全是冷汗,瞪大眸子努力环视。许铭雅紧张到胃开始痉挛,直勾勾地盯着楚子潇的后背。幸好,什么人也没有。楚子潇转头示意,叫许铭雅小心跟上。出了别墅,楚子潇由于没有穿鞋,每走一步,都是踩在砂砾上,她皱眉,却不说话。一步一步地远离了别墅,走进前面的花园里,楚子潇更加谨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留意四周。她耳朵动了动,忽然拉着许铭雅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大树比较茁壮,但藏两个人还是有点不足。许铭雅正疑惑楚子潇为什么忽地浑身警惕,过了两秒,她就听见了两个男人的说话声。她默默咽了咽口水。黑夜中,楚子潇一双眸子清亮无比,此时半点也不敢含糊。说话声近了,两个人的心跳声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天家却开了一个玩笑,一道白光照亮四周,许铭雅的头皮都在发麻,楚子潇无声地捏紧了手心。“谁!”急促的一声怒吼。许铭雅抖了抖,脑袋里嗡嗡乱响,她今天晚上穿的是护士服,很显眼。不动声色地,楚子潇把脚挪了挪,待会方便出手。“出来,别躲在哪里!”喊话的人好像也是在害怕。说着,他渐渐走过来了。听见草窸窸窣窣的声音,许铭雅腿都软了,紧紧地抓着楚子潇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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