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辰希静静看她,静待她的下文。
她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蛊解开之后,你不可以追究我外婆的责任。”
王辰希舒了口气,以为她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蛊是她外婆养的,她害怕自己会追求她外婆也是正常,于是他点头答应。
林一芙抿唇一笑,“谢谢你,请你记住自己的话。”
就在这谈笑间,一把锋利的小刀擦入王辰希的胸膛,从刀锋来看,不偏不倚正是心脏的地方,殷红的血迹奔涌而出,刹那间染红了他一身灰衣。
王辰希吃痛,错愕地看向胸口处,金色的刀柄在阳光下灼灼生辉,与殷红的血迹两相辉映。
他不明白,他看向她,眼里全是为什么?
王辰希感觉到心脏在疼,他的身体开始脱力,林一芙推了他一把,他的身体软软地往后跌去,他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想捉住她的手。
眼里模模糊糊的,有泪从王辰希目中流出。
不要走。
不要走。
他往后倒去,没看到林一芙口中吐出的鲜血,她无所谓地擦了擦,从怀中把续命丸拿出,一口吞下。
王辰希的侍卫手下终于追了上来,林一芙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大片人。
纵身跳下悬崖。
就这样吧,让他们看着她跳下去,以为她丧命了,这样王辰希看在自己的牺牲,也会善待外婆吧。
她好想亲口告诉他,西院的屋里藏了一把要送给他的长剑,可惜了,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错过了中秋,她以为还会有除夕……
原来没有了。
她好想对他说,祝君安好。
王辰希跌倒在地,脑袋里昏昏沉沉的,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严管家等人悲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他们自发地分了两拨人,一拨去救林一芙,一拨去扶王辰希,可是两边都没有赶上。
一个倒下了,一个跳下了。
严管家没有时间为林一芙的丧命的悲伤,他一摸王辰希的鼻息,还有呼吸,大松了口气。
他吩咐一拨人留下来沿着山崖一路找下去,自己带着另一拨人把王辰希送回了王府。
第47章
夜里,王府人仰马翻,王辰希高烧不断。
严管家把自家大哥叫了过来,急得满头大汗,他道:“大人他怎么样了?”
严管家的大哥仍旧是一身黑衣,他脸色沉沉,嘴抿成一条线。
“你别急,大人这次看似危在旦夕,但刀锋只是擦过心脏,命是保住了。”
话是好话。
但严管家的一口气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松下来。
“可是林姨娘她已经跳崖了,生死未卜,那大人他……”
说着,他就要哭出来,话里已经有哽咽。
那么高的涯顶,哪有生还的机会啊!
王辰希对他有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对他的大哥更有栽培之恩,这许许多多,还没报恩完毕,他就……
林姨娘可是掌握大人生死的人啊,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九死一生啊!
黑衣老者正要说:“蛊已经解了,虽然我不知道那位蛊的主人是怎么做的,但是蛊已经死了,她的生死并不能影响大人了。”
依他想,那位林姨娘跳崖前这一刀就是为了解蛊。
置之死地而后生,因为这一险之又险的一刀,他对未曾谋面的林姨娘产生一股敬佩之情。
够胆子的。
严管家诧异,不敢置信,“当真?”
黑衣老者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林姨娘会怎么样?”严管家再问。
黑衣老者摸了摸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只有点点须根。
“如果我猜得没错,蛊王这样的死法,会反噬到它的主人身上,说不定那位林姨娘就是不想大人看到她会因此死去,所以才选择跳崖的。”
严管家哀痛一声,“她何至于如此。”
年纪轻轻的,牺牲如此大。
“蛊又不是她下,坦白跟大人说,大人那么疼她,也不会怪罪她的。”
严管家再看躺在床上的王辰希,脸色苍白,因为发烧,脸颊发烫发红,还偶尔会说胡话,话里话去都是林姨娘的名字。
他叹了一声。
搞不清这样的年轻人。
大人醒来之时,他又怎么交代呢!
怪只怪他们当时没能追上大人的步伐,让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去追上了林姨娘,不然林姨娘跳崖之时,他们都可以阻止。
起码可以留一个全尸。
梦里。
这个梦,王辰希已经不是第一次发。
他的眼前有一棵硕大的桃树,只是过去这棵桃树正茂盛,如今已经枯萎了。
它的树干干枯,花瓣凋零,连一片叶子都没有。
不知为何他心底升起一阵不舍,还有哀伤。
不过是一棵做梦之时见到的树而已……
他盘膝坐在树下,久久不想起身。
直到远处一位扎着双螺髻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身前。
小姑娘圆圆的脸蛋,灵动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股熟悉感油然而来,他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手去触摸这位小姑娘。
这张脸,这轮廓跟印象中的人是那么地相似。
她道:“哥哥,你还不起来吗?”
起来?
王辰希不想起来,他坐着舒服。
他摇头。
小姑娘疑惑地歪着头,“哥哥不起来,那我怎么办呢?”
说着小姑娘转过身,像来时那样,蹦蹦跳跳地往远处跳去。
她的样子是那样的活泼。
就像每一个小姑娘一样。
就像……
一芙……
王辰希的心震了震,猛然一阵头疼,他想起来她像谁了。
她的样子就是缩小版的林一芙。
他的一芙。
王辰希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白色帐顶。
耳边是严管家焦急的声音。
他在哪里?
这是他最熟悉的房间。
可他不是在悬崖边吗?
他把目光移到严管家身上,“我为什么在这里?一芙呢?”
王辰希的声线极其沙哑。
严管家顾不上回答他,忙让人端来茶水,“大人先润润喉咙。”
王辰希也觉喉咙干得快说不了话,接了茶水,慢慢地喝了进去。
他坐起身,严管家小心翼翼地扶着。
“大人,你已经昏睡三天了,期间一直高烧不退,老奴都快吓出毛病来了。”
王辰希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
“一芙呢?”
严管家与身旁的黑衣老者对视了一眼,不知如何说。
他们的沉默让王辰希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她怎么样了?”
严管家看王辰希刚醒,怕他承受不住,有点不敢说话。
但是在他的冷眼之下,还是颤颤巍巍地说:“我们赶到之时,正好看到林姨娘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老奴让人在悬崖底搜索了,一无所获,那里下面是一处湖泊,生还几率少之又少。”
王辰希肯定道:“肯定还活着,我活了。”
他正想起身,黑衣老者阻拦了。
黑衣老者摇头,“大人,你的蛊已经被林姨娘解开了,你活下来,她不一定。”
王辰希睫毛颤了颤,脑海里痛感更甚,失去知觉之前的情形冒了出来。
她问他想解蛊吗?
虽然他没说话,但是他的意思很明显。
然后她一刀捅了下来。
现在他醒过来,蛊已经解了?
为什么?
“她怎么解的蛊?”他喃道。
眼里却是对肯定答案的惊恐。
黑衣老者思索一番,本想用尽量含蓄的话语来回答,可是他回答不了,这个答案他也不知,“初心”是个很神秘的蛊,由来已久,可是真正掌握他的,只怕世上除了林姨娘,那就是养蛊人了。
“这个我也不知,但是有一人也许能知道。”
晕眩感正一波波地袭击着他的头,他轻咬嘴唇,以痛来维持清醒,他一定要清醒着,她还等着他来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直觉,她一定还活着。
就像梦里的小姑娘一样,那一定是一芙给他的某种暗示,要他找到她。
“是谁?”
黑衣老者道:“是养蛊人。”
严管家恍然大悟,“养蛊人不就是林姨娘的外婆吗?”
黑衣老者点头。
王辰希想站起来,可是他一动,那胸膛上的伤口就有崩裂的征兆。
一丝丝红色渗透了出来。
“不可。”严管家和黑衣老者同时出声。
安抚住王辰希时,严管家道:“大人安心休养,我亲自前去溪尾村把人请过来,保证安全,全须全尾地来。”
王辰希手抚头,视线又开始模糊。
他也知道他不能强来,不然只会延误了对林一芙的救治。
他抬头对严管家道:“有劳你了。”
严管家和黑衣老者相视一眼,他们何曾见过王辰希如此郑重的语气,竟有一丝请求的意味。
严管家眼眶一红,“大人,你好好休息,我去了。”
黑衣老者扶王辰希躺下,“大人,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喊我一声。”
王辰希点头,两人相继离开,他一个人闭眼躺着,尽管头晕,但一直强迫自己不能睡下。
耳朵嗡嗡地响。
怎么那么傻呢,解开了我的蛊,却不爱惜自己。
他的姑娘。
赶紧回到他身边吧!
王辰希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人找回来。
严管家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去洗尾村一来一回,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
王辰希晚膳过后喝了黑衣老者开的药,终于阖上眼皮沉沉睡去。
严管家回来的时候,没人敢怠慢,即使是黑衣老者明知病人需要多休息,也不敢阻止严管家把王辰希唤醒的行为。
不然待他自然醒来,肯定是会教训人的。
王辰希上次去溪尾村只听过这位张巫医的声音,却没曾见此人,这次是第一次见真人。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起来,却浑身没力气,张巫医上前拦下,“王大人,坐着吧。”
王辰希张了张嘴,一时不知怎么称呼眼前的半百老人。
“张外婆?”
他跟着林一芙唤道。
张巫医点头,她也被人请到一张凳子上坐着,与王辰希面对面。
“事情我已经在来的路上听严管家说了,王大人此次看似凶险,可是一芙她很巧妙地从心脏边上擦过,避开了心脉,“初心”难解,一芙她把它杀了,她应当是遭到反噬了。”
王辰希焦急地问,“那她会怎么样?”
张巫医能看出眼前的男人对自己外孙女的紧张,她缓缓道:“刚刚我在来的路上已经仆了一卦,卦象是死里逃生,重伤,但无性命之忧。”
在场之人皆是同时松了口气。
严管家道:“大人,这下你就不必过于忧心了。”
王辰希:“外婆,可以占卜出她如今的大致方位吗?”
张巫医点头,“从她跳下去的地方,往东找。”
林一芙的下落点是一条河,东边是顺流而下。
王辰希想了想,吩咐道:“去东边的几条村长找一下,她也许被路过的船家救下了。”
张巫医对自己的卦象很有信心,卦象说是死里逃生,那么她性命必定是无碍,找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她此时反而对“初心”找的这个男人更有兴趣。
看他对林一芙的紧张程度,还有手中的权势地位就明白它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人。
张巫医道:“因为老身我的自私,让王大人受累了,老身实在过意不去。”
王辰希摇头,他此刻十分明白自己的心意,巫蛊不在,可是他对林一芙的心意没变,他对她动心,有没有巫蛊的一份功劳,现在已经说不清了,但是他不后悔被种上这个蛊,因为他有了值得珍惜一生的人。
他此刻只想她平安无事地回到他身边,其他都不重要了。
当时在悬崖边的时候,他就应当大声地把自己的心意喊出来,此时后悔已经太迟了。
“外婆,我不会后悔遇到一芙,也不后悔被种上巫蛊,这是我和一芙的缘分。”
听了这话,张巫医彻底放心了。
她还卦到林一芙过了这一劫之后,将会一生大富大贵,看来与此人脱不了关系。
“一芙她自有丧母,她的父亲又是个无赖,只有我一个老太婆照顾,很多时候顾不上她,所以她自幼养成十分有主见的性子,日后望大人多多迁就她。”
王辰希在想,只要她平安无事,不要说是迁就了,他做什么都愿意的。
他欲再说什么,一张嘴却是几声咳嗽跑了出来。
黑衣老者立马上前给王辰希顺了顺后背,严管家在旁递上茶水。
王辰希喝了一口,觉得寡淡无味,推开了。
张巫医:“现在太晚了,王大人还是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王辰希想多说几句,张巫医见状站了起来,“老身年纪大了,也是到了要睡的时候了。”
他也只好点头,吩咐严管家下去安排房间,“安排外婆在东院住下。”
东院只有王辰希信任之人才能留宿的地方,即使是他自己的母亲王老夫人都无这个殊荣的。
因为张巫医的身份,一手巫蛊之术神秘莫测,即使是林一芙的亲外婆,严管家和黑衣老者都不太放心。
住在东院,未免太近了。
可是两人都说不出劝阻的话,谁说谁遭殃。
张外婆倒是开明,看出了两人的神色,摇头道:“东院是大人的院子,不太方便,把老身安排在客房吧。”
张外婆坚持,王辰希不好强行让人留下,只让严管家安排去了。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心里对张巫医不禁多了几分好感。
“张巫医,随老奴来。”
***
林一芙跌入湖水之时,加上反噬的作用力,有一瞬,她的呼吸已经停了,可是她的心脏还是强有力地跳着。
呈现一种假死的状态,在水中漂流了一段时间,直到浮出水面之时,她的呼吸才得以恢复。
王辰希猜得没错,她被路过的船家救了。
只是这个船家并非单纯的好人,他看林一芙生得美貌,一摸还有鼻息,决定带回家给自己的傻儿子做个便宜媳妇的。
第48章
林一芙在一个月后醒来的,船家还算好心,给他请了大夫,也是担心捡了一个养不活的回来。
幸好大夫看过了,也开了药,虽然林一芙躺着没醒,但是求生意志很强,喂下去的药,全都喝了。
船家的儿子是个不爱说话的,每天木着一张脸,该干嘛就干嘛,从来不会表现出多余的情绪,船家一度当自己的儿子是个傻的。
林一芙不醒的一个月里,船家也有想过要不要把人扔出去算了,但是船家发现自家儿子对这位捡来的姑娘似乎有些关注,例如船家儿子主动把煮药喂药的功夫揽了,一天要到柴房里看好几次,确定人没事才会出来。
船家一个人带大儿子,儿子是他的命根,想着儿子喜欢,留下就留下吧,这才有了林一芙的清醒。
林一芙睁开眼睛的时候,一阵心脏的疼痛传来,,差点又晕了回去。
“初心”的反噬,真的是不容小觑的,幸好有系统给的续命丸。
她伤了的心脏,还可以慢慢养回来。
“咣当”一声,接着又是一声,林一芙不明所以地往侧边看,才发现她眼前有个陌生的少年。
而且这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明明记得她从悬崖上跳下来了。
“是你救的我?”林一芙向少年问道。
少年便是船家的儿子,他的表情是震惊的,错愕的,仿佛没想到有一天眼前人会睁开眼一般。
林一芙一看,地上掉的一个碗,还有歪倒在地的小凳子,以及从碗里洒出来的黑漆漆的药?
她抬眸一看,他在给她喂药?
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唇边还残留着药的苦涩。
少年看着她,从他的眼神里,林一芙差点以为自己毁容了,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脸。
没事啊。
“你怎么了?”林一芙道,到底是谁刚醒来啊,她看见他一个陌生人坐在自己床边的时候,还没有吓成这样的。
她正琢磨着,只见少年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脸红了。
“碰碰碰”地跑出了屋。
林一芙:“……”
她此刻很想拿镜子照照。
她抬头把这屋看了一圈,只能用家徒四壁四字来形容了,除了一张床,一张倒到地上的小凳子,什么都没有。
她想,落水之后,应当是这户人家救了她了。
心脏的位置虽然有些疼,但是她能感受到一股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修复着心脏。
她不禁感叹,系统的续命丸真是一个好东西啊!
身子动了动,她扶着床坐了起来,刚下地,就见一个年约四十多的男人冲了进来,男人的身后就是刚刚冲了出去的那少年。
他正躲在男人身后偷看她。
林一芙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他们,勉强一笑,“你们是?”
她对着两个陌生的一老一少,不得不慎重一些,虽然他们极有可能是她的救命恩人。
三人都隔着一段距离,互相沉默地看着。
年纪大的男人首先打破沉默,他上前两步,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渣子,“你醒了,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你已经不省人事一个月了。”男人说着还有些心慌,再睡下去,他家可揭不开锅了,请大夫,买药都是钱啊。
林一芙愣了楞,看着自己安然无恙的身体,竟然睡了一个月了吗?
她想起那一剑刺进去的时候,王辰希脸上的错愕,那一刻他的脸还看不出痛苦,仿佛痛感滞后一般。
一个月过去了,不知道他的伤势怎么样。
随后赶来了那么多手下,想必他不会怎么样的。
反倒是她被情蛊反噬得比较严重。
林一芙一时陷入思考,船家父子两人只见她眉目低垂,少年见她露出来的那一段很好看的下颌线,红更红了。
林一芙的身体摇了摇,她此时才发现她站立的地方似乎不太平稳。
时而都在摇摇晃晃的。
她问道:“这是哪里?谢谢你们救了我。”
船家原先打算就是让林一芙给有些自闭的儿子当媳妇的,救人的起因虽不太正当,但也觉得应当老实地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了林一芙。
林一芙听了一大段才知道,她这是在一条船上。
这里是一条靠海的小渔村,每家每户都在码头上的渔船上安家,救她的船家姓方,他们家的这条渔船还算大和宽广,日常吃住是这条船,出海打渔也是这条船。
林一芙皱了皱鼻子,难怪鼻端一直飘散着一股腥咸的味道。
原来是大海的问道。
刚才林一芙已经检查了一遍自己,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早已不复存在,连她原先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换成了颜色暗沉耐脏的朴素粗布衣裳。
她掉落悬崖身上时带的东西就算了,泡了那么久的水,该掉入水里的都掉入水里,可是身上的衣服……
她刚才可是听这位方姓船家说了,他们家没有女主人的。
少年见林一芙的脸色,猜测到她在想什么,急忙道:“是……”
他话还没出口,船外响起了一把女人的声音,随后一个胖大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她见了站着的林一芙先是愣了楞。
笑道:“哎哟,醒了,我还说过来有什么要帮忙的呢!”
林一芙看了这个胖大婶一眼,恍然大悟,恐怕她的衣服就是这位大婶换的,而且照他们说的,她不省人事一个月,如果没有人替她擦一擦身什么的,估计她现在都一阵鱼腥和汗臭味,但是很明显,她身上除了刚刚少年给她喂药时洒下的淡淡药味,没有其他奇怪的味儿。
这个实实在在地让林一芙心底升起一股感激之心了,趟了一个月有人喂药,有人搞清洁,醒来还清清爽爽的。
“真是谢谢你们这一个月以来的照顾。”可恨她手上并没有任何可以回报的东西。
方姓船家正等着她的下一句,这样就不用他开口了,下一句不是小女子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吗,可林一芙到了关键处却顿住了。
少年从方父身后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只见她正一脸苦恼。
胖大婶是个知道方父打什么主意的,她打哈哈地笑了,把方父和少年都请了出去,待房间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胖大婶拉着林一芙坐下,恰时船身摇了摇,正好把她身体摇到床上。
“他们都叫我方大婶,是那位少年的大姑,你刚醒来,还是多休息的好,你坐着等我,我替你打盆热水来。”
林一芙点了点头,倒是没阻止。
像在海边这种连风都带着咸湿的,即使一天不清洁都是很难受的。
方大婶再次进来的时候,不仅打了盆热水进来,还有她掉落水里是身上穿的衣服。
“擦擦身子,等你身体再好些,就打一大桶给你泡一泡,你是自己来,还是让我帮你?”胖婶子似乎看出林一芙的尴尬,故此有一问。
林一芙伸了伸手,觉得四肢还是灵活的,故而说了自己来就行了。
“好,那你好了的话就朝门口喊我一声。”方大婶离开床边,搬起掉在地上的凳子,顺手离开了房间,反口轻轻地关上木门。
林一芙在床边看着那道松松垮垮地关上的门,总有种不太安全的感觉,仿佛海风一吹就会被吹开。
幸好等她清洁完,门依旧松松垮垮地关着,林一芙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
她朝门口喊了一声,方大婶果然应声进来了,她见林一芙依旧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忽地一愣。
“你怎么不把衣裳换下来啊,也好让我拿去洗。”
林一芙觉得她的那一身衣服还是招人眼了,虽然这几人看起来挺实在朴素的,可还是低调一些较好。
方大婶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林一芙在顾忌什么,顿了顿后道:“那你这身衣裳放着,我去我那船上拿一身干净的衣裳给你。”
方大婶就把衣服推到一边床头,起身出去了,这次出去比刚才打水要久一些,她拿着一件略微宽大的土黄色衣裳进来。
样式普通,布料普通。
“这一件连同你身上的,都是我年轻时,还没发胖时候的衣服,旧了是旧了些,不过那天我弟把我喊过来的时候,我就想着会用到,拿出来洗了一遍的,你放心穿。”
方大婶说得诚恳,林一芙道:“谢谢你了,方大婶。”
方大婶端着木盆离开了房间,等林一芙换好了衣裳又端着一碗粥进来,林一芙一闻就知道是海鲜粥。
她把粥放在凳子上,一屁股又坐到床上,笑着看林一芙,“放凉一些就可以喝了,我们海上人家,钱赚得不多,吃食还是不错的。”
林一芙瞅了一眼碗里的海鲜,心道何止不错啊,简直很好。
方大婶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姑娘顺眼,想起自己弟弟的心思,不免问道:“我来来回回这么多趟,还没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
林一芙连忙摆手,“不,是我一时失礼了,竟忘记自我介绍,我叫林一芙。”
“林一芙……”方大婶低声重复了遍,“姑娘怎么会下水的?”
林一芙一怔,苦笑了声,“说来话长。”
方大婶一看这样就知道她是不想说了,便道:“林姑娘,此后有什么打算啊?”
第49章
什么打算?
打算肯定是养好伤就离开的。
但林一芙目测方大婶眼里的期盼,不敢把话说出来。
“方大神为何这样问啊?”
方大婶一笑,“我也不满你,我那个侄子,你也见过,他可喜欢你了,从小我就没见过他对什么事情感兴趣,独独是对你不一样。”
她看林一芙听了这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又道:“我的侄子有些怕生人,也比较抗拒…,但他人品是好的,就像他这些日子照顾你一样,是个善良的人。”
方大婶眼神晦暗下来,“如果你没地方去,你不妨考虑一下他,当然啦,这个讲究你情我愿,你不愿,我们也不会强求的。”
林一芙久久不能说话,想不到他们竟然打的是这样的心思,回想刚刚出去的少年,“他年纪好像……”大概比她还小一些。
姐弟恋虽然不错,但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今年多大啊?差个一两岁,没问题的。”方大婶连忙道。
林一芙心想,可是她觉得有问题啊!
她看他们都是老实人,也不忍心用借口敷衍过去,本想道出她是有夫君的人,可是一想起她扎的那一刀,估计在王辰希心目中早就没有她这侍妾的地位了。
哎,不管是愿还是不愿,终究是她对不起他。
方大婶见她欲言又止,她知她有难言之隐,便不打算再细问了,岂料她听身旁的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情爱与我,实在是不愿再占了,方家父子的救命之恩,我会用其他方式报恩的。”
方大婶闻言摆了摆手,“你不愿就算了,报恩这个我们不在意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救人并不是为了这个。”
林一芙反握住方大婶的手,“这段时间真的是谢谢你们了,你们不要是你们的事情,救命之恩于我林一芙,必定是铭记于心的。”
方大婶反握住她,“这个事情以后再说,你先把身体养好。”
方大婶离开房间之后,她试图呼唤系统,系统在半个时辰才响了“哔哔”两声。
【富贵苟】:主人,我差点就毁了。
这个机械声,带着满满幽怨。
林一芙心虚地吞了吞口水。
林一芙;对不起。
可是你会因为这个毁了?
系统貌似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富贵苟】:并不是真的毁了,只是能量会消耗掉,会陷入沉睡的。
林一芙: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在找补呢!
她阴恻恻一笑,看来你的命运还是掌握在我手中啊。
【富贵苟】:……
林一芙:不出声就是默认了。
【富贵苟】:……主人,你赢了。
林一芙:来说正事吧,你能检查出我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吗?
几息之后,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富贵苟】:多得续命丸,基本已经无大碍了,就是虚弱了些。
林一芙沉默了一息,又道:除了我的身体,你能察觉到初心是不是真的死了吗?
【富贵苟】:老实说,死得不能再死了。
林一芙唏嘘了一声,怎么说初心也是也是张外婆养来保护她的,最后由她亲手杀死。
林一芙:我藏在你这儿的银票还在吧?
【富贵苟】:在的。
那样就好,她离开的时候,就把银票留在方家父子吧。
林一芙因为身体虚弱,醒了这么些时候,已经累了,她再次入睡。
如此又养了五日,她才走出这个潮湿的船舱。
正当中午,外面的阳光十分刺眼,方家父子和方大婶五六个人围在一起正在吃饭,见她走了出来,都诧异地看着她。
方大婶率先站了起来,“你……”
林一芙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太久没出来了,出来晒晒太阳。”
方大婶一看当头,太阳确实是挺大的。
“那你的饭菜都吃了吗?”
因为这些天林一芙都不出来,方大婶都是开饭前把吃食拿到船舱里面给她的。
林一芙点头,“我已经吃好了,胃口不是很好,还剩下一些,麻烦你帮我到船舱里端出来。”
方大婶搬了张凳子出来,在一个有帐篷挡着的地方放着,“那你随便走走,隔壁那条船是我家的,如今正在岸边,今天都不出海了,你还可以到岸上去走走,看看我们的村子,走累了,就到阴凉处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