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还未拉满,他又松了手:你要吗?
宣和随意地说:羽毛还挺好看。
谢汲问:要活的?
这个距离你还能控制生死?
不是太远,是太近了,锦鸡题型又小,一箭过去基本就没命在了。
谢汲诚恳摇头:不能,你要的话可以试试。
宣和:
这样他就知道了,谢汲水平大概跟谢沣差不多。
说起谢沣,他未婚妻也来了,大约是要展现一番,这几日早出晚归对狩猎很是上心。
谢汲一箭射出,野鸡就没了声响,侍卫过去
宣和看了一眼,进气少出气多,估计是活不成了。
谢汲说:你不是要毛吗?趁热拔。
宣和:
一言难尽地看着谢汲,拒绝:不必。
这羽毛也就长在鸡身上好看,真拿回去了,放在王府,又不伦不类了。
别人差孔雀羽,他插野鸡毛?
郡王爷还是要面子的。
谢汲问他:你听戏吗?
宣和就懂了,唱戏时用的那些头饰,会用到各种鸟羽,若是有喜欢的角儿,送过去,也算是讨个好。
他们这样的身份,送些小玩意比送银子更能笼络人。
宣和摇头。
谢汲说:都说你是京城第一流的纨绔,我却没见你做过什么纨绔事儿,你这名声怎么来的?
自然是因为真的纨绔。
我以为,你该知道。
谢汲想到他当初来京城所有人都供着他,唯独宣和,处处同他作对。
最重要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不论他做什么都有人替他善后。纨绔,拼的不就是爹吗?
他爹是皇帝,京城第一纨绔,实至名归。
听闻郡王爷同西凉公主走得很近?
宣和看了他一眼:有些生意来往,问这个做什么?
谢汲试探道:公主貌美
你喜欢她?
也不是。
谢汲有些纠结,似乎在想改怎么说,宣和也不急,耐心等着。
谢汲知道他大哥同一直同西凉有些联系,但是这个事,说通敌叛国也说不上,毕竟他们的手插不到凉州也插不到京城。
对大雍好像也没什么影响,真放到台面上说也不过是两族有往来。
他从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木乞族向来多方交好,而在滇西,即便是对镇南王府而言,这地头蛇也不可小觑。
他不安是因为进京时他爹嘱咐他,多留意西凉,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留在京城,记住他姓谢。
他再追问什么意外时,他爹却不肯说了。
谢汲斟酌半晌,决定不再找借口:我想见她,不知王爷可否代为引见。
宣和点头应下,若有所思,他本以为加娜仁跟谢汲是两件事,现在这看似不相关的两个人,似乎要联系上了。
谢淳知道吗?
宣和没有拒绝谢汲送给他的鸡,带着侍卫往回走,谢汲没有同他一道,他还要往远一点的地方去。
夜间的猎场,风险大,机会也更多。
要是寻求刺激,或者有心要得到皇帝的赏赐,也可以选择夜间去狩猎。
宣和没兴趣。
谢汲也不是缺那些赏赐,他是为了镇南王府的名声。
宣和想了想,皇室的颜面不知道是哪位去挣的,老二老三其实都不太擅长,老六倒是还行,不过谢淳要是有心参与,就没有悬念了。
看到谢淳时宣和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一个人牵着马从林子的尽头走过来,身后没有侍卫
擦肩而过时,宣和双手执缰目不斜视,谢淳伸手拉住了他的缰绳,玉哥停下脚步抬起头小幅度挣扎。
阿和。
宣和注意到他的箭筒里已经没有箭了,侍卫应该是带着猎物先回去了。
拖玉哥的福,宣和骑着马倒比谢淳高出不少,自上而下看着他:做什么?
别过去。
宣和抬眼看了看前方,光线比林子好不少,但是稀稀拉拉的树遮挡着视线,宣和只知道外面不远处是个湖。
出了什么事?
前面怎么了?
换条路。
宣和不想跟他交流了,轻夹马腹就要离开,奈何谢淳拽着缰绳,玉哥没法走。
他们从这走,沿着湖岸走到对面就能到营地,但要是从另一头绕,不知道要多花多少时间。
你发什么疯。
谢淳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片刻后,松开了缰绳,不再拘着他,只是提醒:走慢些。
没了桎梏,玉哥欢快地踏着蹄子往前,宣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淳,他站在原地,那姿态似乎是笃定他会回来。
鬼使神差地,宣和也下了马,放慢脚步往外走去,猜测到底什么事。
很快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远处两道紧紧相拥的身躯纠缠热吻,发出暧昧的声响。
非礼勿视。
宣和镇定地转过头,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深呼吸。
身后两个侍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也不知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宣和回到谢淳身边,很想质问他为什么不早说。
又觉得这个话题确实难于启齿。
交杂的喘息声似乎就在耳旁,林间的空气都窒闷起来。按理说这里应该听不到了。
或许是错觉。
谢淳仍旧是一片淡然,宣和看看头顶的树,看看脚下的土,摸摸玉哥的鬃发,觉得时间实在是难熬。
多久了?
不知。
宣和胡乱点头。
他的两个侍卫也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
再次陷入寂静。
宣和往林子深处看去,要考虑要不要也跟谢汲一样,干脆在外头呆一夜。
明天再回来,怎么也该清净了。
他正胡思乱想,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他牵着缰绳的手,宣和蜷了蜷手指,没有挣开。
谢淳牵着难得乖巧的人往外走。
出了林子,这次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宣和松了口气。
想到方才尴尬的情形,忍不住吐槽:幕天席地的,不冷吗。
谢淳说:不会冷。
宣和噎了一下,他就是随口说一句,这么认真地反驳干什么?
他想说你怎么知道,又觉得不该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他们的关系算不上清白,这个话题有点危险。
他不再说话,谢淳也不是多言的人,牵着他静静往前走。
宣和看了一眼他们他们相握的手,到底是没有挣开,这个时候要避免争执。
越走宣和越觉得这里眼熟,迟疑道:我好像来过这。
来过。
谢淳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他一说宣和就想起来了,这个湖就是当年宣和落水的地方。
那是他第一次跟着来秋狩。
宣和年幼,贵妃不放心他独自在宫中,慕家刚刚添了丁,府上正是事忙的时候,送他过去也不方便。皇帝御笔一挥,随行名单上就多了沈宣和。
为了顺理成章地带养子,他又把几个亲儿子也添上了。
皇帝对几个儿子的全部责任似乎就在于给他们请老师,给他们发例银,除此之外基本就是放养。
其他几个有母亲的还好些,谢淳这个没有娘的总在被欺负。
离了宫,这种欺凌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毕竟,活动的场地大了,能闹的事也多了。
年长的几位皇子有心要在秋狩上展示身手,没有和几个弟弟在一块。
老五作弄起谢淳来便愈发肆无忌惮,他们若是在,也不至于真叫谢淳下去。
再怎么样他也是皇子,兄弟之间可以争可以斗但要有分寸。
出了这样大的事,自然有人禀告贵妃,宣和听了一耳朵,知道是七哥出了事,非要跟着一起去。
不远的距离硬是要侍卫抱着他骑马过去。
记忆有些模糊了,自己跨坐在谢淳身上给他做心肺复苏的画面却越发清晰。
说心肺复苏不太恰当,不说他没那个按压的力道,当时的他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依着记忆中零星的画面,依葫芦画瓢地做上两个动作罢了。
什么人工呼吸,不说他是单纯地嘴贴嘴,亲了谢淳好几下。
亲了,谢淳,好几下。
宣和忽然觉得身边的人存在感变强了。
宣和悄悄看向身侧的人,猜测他还记得这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应该是记得的,谢淳比他大一些,又是险些丧命的事,印象应该会比较深刻。
他当时的举动其实很奇怪,谢淳会问吗,他要是问了,就说残卷上学的救人的法子不过小孩子没做标准。
宣和暗自盘算着,准备好了标准答案,谢淳却什么都没说。
谢淳自然知道宣和那时是在救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宣和是在救他,用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方法。
这没什么奇怪的,阿和总是有很多奇思。
他微微收紧了牵着宣和的手,同时克制着没有收得更紧。
最初,他没有拿宣和当弟弟,但阿和总喊他哥哥,只喊他哥哥。
第53章
谢淳低低唤了一声:阿和。
宣和确定他记得了。
他事后才知道是老五推了个小太监下去骗谢淳那是他,拙劣的谎言,不说谢涟有没有那个胆子,周围那么多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水里。
稍稍一思考就知道有诈,也就骗骗一般小孩子了。
宣和忽然顿住,意识到了什么。
当时他不在场,对事情的了解也全凭下人转述,但是不管什么情况,谢淳早慧,真的有那么好骗吗?
你知道那不是我吗?
谢淳沉默片刻:知道。
那你何苦
其实也不必问,他下去了将事情闹大了,老五才有可能受罚,就这样还仅仅只是有可能。他若是不下去,这事传出来,传上几道经过那么几次艺术加工,说不得就成了谢淳明知道水里是他还见死不救了。
他要是听到了,作何感想?
若是能有别的选择谢淳也不会用这样自损八百的法子。
谢淳要是再大一些,宣和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当时他才几岁,宣和想到便觉得有些难受。
尽管知道即便没有他,皇帝也不可能宠爱几个孩子,但还是忍不住想是他抢占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
过去这么久了,现在的谢淳不是当年的孩子,他不需要补偿,宣和也不想补偿。
这事也没立场怪谢淳,本来也是他自己傻,被骗过去也就算了,还傻乎乎地亲了人两下。
谢淳说:不苦。
宣和:
现在来看确实没什么好苦的,毕竟都过去里,如今仇也报了,老五被圈禁还是他一手设计的。
但是宣和总觉得谢淳意有所指,说话就说话,盯着他看做什么?
耳根悄悄红了。
说完这一局,谢淳还嫌不够似的,补了一句:甜的。
宣和:
本来是很纯洁的小孩子之间碰碰嘴的事,被他一说,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默默加快了脚步,早点回去,跟他独处太要命了。
谢淳不配合,仍旧慢慢走,玉哥和宣和一起被他抓着限速,倒是黑棋,没有人牵绳,独自走在前头,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
后面两个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什么。
宣和催促:快点,再不回去天黑了。
谢淳说:分我几支箭。
每个人的箭都是有标识的,侍卫拿到箭之后也要刻上自己的记号,这是为了区分猎物,不过他们的猎物一般不会弄混,单纯的彰显身份。
谢淳要他的箭,只有一个原因,这是要帮他作弊了。
明明谢沣往年都这么干,今年也提过这事,百里汇还悄悄赶回来要帮他。
就连现在,侍卫手上还拿着谢汲送的鸡。
宣和都没什么表示,轮到谢淳了他却说:瞧不起谁?
谢淳早就习惯了他的双标,只说:你不喜欢。
宣和无理取闹: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最不喜欢的是你。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顺势甩开了手。
宣和动了动略微有点僵住的手指,心道:都快捂出汗了,不嫌热。
谢淳看了他一眼,伸手。
宣和心虚,躲了一下,谢淳越过他从他身后的箭筒里抽了箭。
说好的几支,他却拿走了大半。
宣和后知后觉,谢淳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喜欢狩猎,所以不要勉强。
他确实是不喜欢,但其实也不在意这个名次,别人争破头无非就是为了在皇帝眼前露个脸,再得些赏赐,这些东西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不过毕竟是在这个见证了谢淳悲惨童年的湖边,想到小时候的事,宣和就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算了,反正是他出力。
营地也在湖边,不是他们回来的方向,是另一侧的宽阔草地,沿着湖岸走了一会就能看到篝火了。
天色已经不知不觉暗下来。
他们一到,就有人来牵马,宣和换了身衣服去见了皇帝,贵妃也在。
宣和来得巧,他们正用餐。
就像是回父母家正好赶上饭点的孩子,宣和是分随意地叫方公公给他加了双筷子。
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家三口,用餐时也同平常人家没什么不同,不过是菜色丰富了些,甚至因为宣和在,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了。
到底是在外头呆了一下午,虽然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骑着马到处走,那也算是户外活动了,眼下饿得很。
贵妃见他如此给他舀了一碗汤晾在一旁,皇帝也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的碗里:出去一天,可猎到了什么?
宣和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头,略心虚:也没有一天,我过午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