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蓁蓁在这件事里做的看似很小,但是这种细小的改变,像是蝴蝶扇动了翅膀,引起了一番巨变。
用着安平侯府的银子,交际那些勋贵之妻。
最让安平侯震惊的是,他的这位儿媳竟是走了大长公主的路数,听说是得了太后的青眼。
他是从下属的口中贺喜才知道这桩事,额头上出了不少虚汗,晚间到了家,顾不上吃饭,就把谢谨之叫到了书房里。
宁蓁蓁入宫的事,谢谨之知道,现在安平侯问他,他也没有瞒着侯爷的念头,毕竟满京都,估计也就只有侯爷不知道了。藏住了眼底的讽刺,知道侯爷从来都眼里看不到他,恐怕也看不上柳氏,直接把宁蓁蓁做得事给说了。毕竟,这事只要一打听,外面的人谁不知道?
谢赟的手脚发凉,又惊又怒,他确实不曾留意谢谨之的事以及宁蓁蓁的事,就算是京都里沸沸扬扬,他确实打心眼里觉得谢谨之不过是落魄户出身的孩子,与柳家的外室女堪称绝配,这两人根本就入不得他的眼,两人的事是犹如风拂面,吹过就算了,根本入不得他的心。
不过是个外室女,怎的就有了这般的本事?!
偏院里,铜锅子的炭火拨弄的小一些,只汩汩地冒着白雾。
等到谢谨之进入到了屋里,就嗅到了香气。
宁蓁蓁上前,取下了他的斗篷,握住了他略有些冰凉的手。
“你还没有吃?”
“等你。”
谢谨之知道,行医之人是最讲究养生之道,她吃饭素来是定时不耽搁的,心中一暖,把手放入到早已经准备好的净手盆里,用香胰子洗过之后,说道“不是让你先自个儿吃吗?”
“我觉得,侯爷应当说得不是什么要紧事。”宁蓁蓁笑着,露出了贝齿,“也就等一等,果然时候很快。”
看到了谢谨之洗完手,拿着帕子给他擦手。
两人坐在了铜锅前,开始了涮肉。
在肉菜还没有烫好的时候,谢谨之就说起了刚刚书房里的问话,“侯爷刚刚问我,你怎么就进了宫。”
“满京都侯爷是最后知道的。”宁蓁蓁笑着说道,“就连柳御史还寻了我。”
柳御史自从知道这个庶女和大长公主搅合在一起,就找机会寻了宁蓁蓁,还给过她警告,现在转眼这个看不上眼的外室女就走了大长公主的路子进宫见过太后,柳御史鬓角的白发都生了不少,要不是现在实在太迟了,只怕就要给昔日里的庶女记在夫人名下。
柳御史的决定显然让柳玉菲见着了宁蓁蓁,眼珠子都瞪着老大,让宁蓁蓁觉得,对方会不会瞪得眼珠子疼。
谢谨之与宁蓁蓁说着话,原本娶妻的时候,他是想不到日子会是这样的。
一个在兵马指挥司为官,一个是满脑子《女则》《女戒》的柳家庶女,两人的境地不同,读的书不同,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看着宁蓁蓁用汤勺舀了一勺汤在白瓷碗中,明明做得事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却能够在氤氲的热气里,平心静气地分享观点,共享美食。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谢谨之觉得,自己是被妻子包容得那个,她宛若是温柔的姐姐。
面颊有些发烫,谢谨之想着,她那般好,自己更要待她好才是。
谢赟自从知道了宁蓁蓁的所作所为,一颗心就提着,一直到这一次下朝时候,被圣上留下,一番长谈后,谢赟出了宫就阴沉着脸,一直到了母亲这里。
“要不要脸!”老夫人气得涨红了脸,手中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因为痰在喉咙里,憋得脸上涨红了,声音都有些颤音,“她明明知道都已经知道了真相,怎么还有脸去和太后说这事。她怎么敢?!怎么敢?!”
谢赟的冷笑就没有停止过,但是他能怎么样?
今天下朝了之后,圣上单独留下了他,他最坏的猜想成了现实,那个该死的外室女居然得了太后的青眼,辗转就入了圣上的眼,也让圣上开始管安平侯府的家务事。
“朕记得谨之是个好孩子,以前一点点大,就学会了那些大人的做派,不让人抱,要自己走路……”
“前些日子,朕考校了谨之,他的学问一直都很扎实,有状元之才啊!兵马指挥司里,朕特地问了吴大人,他对谨之的评价很高,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啊。若是只放在兵马指挥司里,有些浪费了,这一次各州府都到了京都里,朕本就想把一些人的位置给挪一挪……”
“朕觉得,你以前说过锻炼这小子,不急着给他请封,现在时机已经到了,最主要的是,太后很喜欢柳氏,还说要给她一个诰命。”
圣上说了很多,意思是听太后老说柳氏此人的好,想要给些赏赐,结果想到了一桩事,她的夫君谢谨之现在还不是侯府的世子。
当年谢赟是借口儿子稚嫩,暂且压下了请封之事,现在旧事重提,就把谢赟推到了很尴尬的地步。
说起来是还有回寰余地,毕竟圣上没有直接下旨,但是实际上没有给他任何的选择,基本上是按着他的头,让他去写这样的奏折。
如果直接下圣旨,谢赟还心中好受一点。现在明明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却要给他请封,这种悲愤只能够给母亲说,外人只怕还要赞叹一下他的好福气,儿子得到圣上的青眼,儿媳也在太后那里挂了号。
谢赟还想自己去外放,现在圣上要任用谢谨之,他只能任由心滴血。
原本这mǔ_zǐ两人之间有些轻微不睦,此时老夫人嚎啕哭了起来,心疼起来儿子,要给那个谢谨之去请封,两人又修复如初了。
一瞬间她甚至动了杀意。
但是杀意来得快,消退的也快,儿子的命数好不容易娶了沈梦云破解,现在要是再犯了杀戒,报应到沈梦云的肚皮上如何?
老夫人的眼底是浑浊的眼泪,“这可怎么办?”掐着谢赟的手,把儿子的手都掐得疼了起来。
谢赟也只能够和老夫人抱怨一下,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还没有彻底让沈梦云的心给他,他的孩子还没有影子,怎么会愿意,把谢谨之请封为世子。
谢赟的表情有些疲惫,“娘,这世子之位只能给他了。这奏折最晚年前就要给呈上。”
这让老夫人泪水更加汹涌,费尽心机谋划了那么久,想要破除儿子的命格,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把侯府完完整整的给自己的嫡亲儿子,还有嫡亲孙子。
谢谨之抱过来,不过是为了对外不让人一直盯着儿子,絮叨什么天煞孤星。
怎么会想让那孩子真正做了侯府主人?!
她恨谢谨之,更恨得是挑拨起来这一切的宁蓁蓁,想到了先前沈氏厌恶宁蓁蓁,旧事重提,“沈氏是她母亲,沈氏不是病了吗?让她伺疾。”
安平侯的脸色一沉,好不容易沈氏前些日子病了,他哄着沈氏,让沈梦云心里已经有他了,现在这个档口,让沈氏去见宁蓁蓁,恐怕又要生风波。
安平侯硬邦邦地说道“不用。”
老夫人有些急眼,“第一日奉茶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媳妇不喜欢那个柳氏,你媳妇又生病了,她伺疾有什么不好?免得那柳氏在外惹是生非。”
“沈氏重要的是静心养病。”谢赟说道。
被儿子这样抢白,老夫人捂着胸口,开始翻旧账,“先前要是你听我的,让沈氏去外面应酬,府里又不用出这么多钱,又不会生出这样的事。”
安平侯的脸上一沉,“娘,你是对我的决定有不满?”
老夫人看着谢赟的脸,肖似丈夫,自己的年轻时候的容貌也能够在儿子身上找到痕迹,一瞬间有些心凉,她所有的是都是为了儿子考虑,谢赟只是硬邦邦又轻飘飘的一句,“你是对我的决定有不满?”
昔日里所有为他的考虑,在这个时候被儿子强硬的语气都给抹平了。
“赟儿,我是你娘,难道我会害你?”
“我有我的考虑,关于沈氏的安排,我心中有数,好了,我不想和你说太多沈氏的事。”
老夫人的呼吸越发急促,在谢赟转身离开的时候,抓着龙头拐杖发出了荷荷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谢赟打开了门,轰的一下,老夫人从罗汉床上跌落。
“老夫人!”
“老夫人!”
谢赟的斗篷已经轻轻扬起,就听到鱼贯而入的丫鬟们发出了惊呼,他猛地转身,才看到了老夫人已经从罗汉床滑落,倒在了地面上。
因为有火盆,因为地上有火盆,霍得一下烧了老夫人的头发。
老夫人为了养发,在发尾涂了很多的发油,此时遇上了明火一下就烧了起来。
老夫人本来是昏厥过去的,结果被烧到了头皮,整个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第64章 女主是婆婆11
“听说老夫人病了?”
“是。”宁蓁蓁执黑子,在棋盘上落下,“昏过去的时候,运气不大好,直接栽到了火盆里,烧着了。”
大长公主听着便觉得疼,眉头微微蹙起,尤其是老夫人的年龄大了,感慨说道,“这可遭罪了,你不用在府里陪着?”
“侯爷进宫里请了御医,常言道,医者不自医,换到老夫人也是一样的,侯爷十分担忧老夫人呢。”宁蓁蓁说道,“我就远远瞧着,烧着了头皮还有耳朵这一块儿,估计有些疼,今后也会留疤。”
别说是仙人入了宁蓁蓁的梦里点化她的医术,就算是天降虹光,安平侯还有老夫人都不会找宁蓁蓁看病。
大长公主摇摇头,放着现成的神医不用,而是用宫里头的御医,不敢说宁蓁蓁强于御医,但是在伤口的修复上,宁蓁蓁绝对是极其有本事的。先前那位夫人生孩子,她自己说肚皮都是花的,用了宁蓁蓁给的药油,生产之后说是肌肤恢复了原样,那之后杏春堂里的除疤药油就卖得很好。
宁蓁蓁看着大长公主摇头,笑了起来,刚开始穿越三千小世界,还有兴致证明自己的医术多练练手,随着穿梭一个又一个世界,宁蓁蓁甚至想着,可能会换个行当试试看。
此时漫不经心地落了子,“反正找我看病的人也很多,王御医的医术挺高明的。”
在侯府里直接和王御医相交不合适,她往往等到王御医离开之后追到他的马车上去,让马车行得慢一些,她好在车里与王御医论医。
宁蓁蓁和大长公主下棋旗鼓相当,都是臭棋篓子,聊天的时候一心二用也不会耽搁她们两人的“精彩对弈”。
在院子里起了暖阁,用的是通透的琉璃挡风又可以让阳光漏入,笼在人的身上。
大长公主不养面首,便喜欢折腾自己的住处,就连庄子里用的水也是用了竹子接成长管,从山上引下来的,入口绵软,带着点竹的清香。
等到下完了棋,暮色已至,宁蓁蓁就离开了大长公主的别院。
马车到了兵马指挥司,把谢谨之捎上。
两人在马车里挨得很近,用着一个手炉,手指也是扣着的。谢谨之的手指修长,虎口还有指腹还有掌心里都覆着一层老茧。
谢谨之也喜欢捏着妻子的手,她的手相较于男子的手有些微凉,处处都是软绵的。
本来宁蓁蓁在太后那里好感度刷得很高,原本无论是安平侯请封世子,又或者是给谢谨之擢升位置都是已经安排了。
但随着老夫人昏过去被烧伤,谢赟又有理由装聋作哑,请封之事暂且不提,外放之事也不再提。
也幸好这两件事是无心栽柳,并不是宁蓁蓁努力去做得,现在做不成也没什么太大的伤感。
尤其是安平侯府的世子之位,对谢谨之来说当真是不做也罢。
夫妻两人回到了府里,正好遇到了要往外闯的沈梦云。
说起来已经半个月都不曾见到这位继母,她的神色可以说不是一般的憔悴,整个人瘦得像一阵风都可以吹倒,见到了宁蓁蓁与谢谨之两人,微微怔住。
沈梦云自从被安平侯强迫之后,整个人郁郁寡欢大病了一场,也不曾外出。
她能够感觉得到安平侯的示好,又心中介怀那一日的事,偏偏樱红与柳绿两个丫鬟一直让她认命,在心中总是有两人在拉锯,一边让她认命,一边让她悲愤。
事情不应当是这样的。
沈梦云内心深处总是有些惶惶然,执拗地觉得自己本应当生活得更好一些。
本就生了寒,平添心事,忧思过度她的身子自然就不见好,日渐消瘦。
如果不是因为老夫人病了,她院子里的人一下子空了不少,让沈家的信到了沈梦云面前,沈梦云都不知道,母亲病了。
拿到了信,这次说什么,她都铁了心要往外走,府里马车被人用了,她就要步行回去,现在正好遇到了谢谨之与宁蓁蓁两人。
沈梦云还记得出门之前,为了阻止她,樱红的手中拿一柄手镜,里面的她蜡黄着脸,她还是不管不顾冲了出来,现在见到了谢谨之与宁蓁蓁,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母亲。”“母亲。”
一个是拱手而行礼,一个只是盈盈而拜,两人站在一起倒是天造地设的玉人,沈梦云的眼眶里有些发酸,甚至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憋屈感,压住了良多思绪,“我要用车。”
“母亲请。”谢谨之扯着妻子退让到一边。
沈梦云红着眼上了马车,车厢里还有未熄灭的火盆,裹住了身子,往沈家行去。
她的心中酸涩,那种疯狂的压抑感更是在心中蔓延开,她应该日子过得好,谢谨之与柳氏不应当是这样的。
等到谢赟回来的时候,知道沈氏回娘家了。
连口热水都不喝,趁着夜色未降临,尚未宵禁,转身也去了沈府。
这些日子,老夫人已经习惯了谢赟下了值就到她这里,现在听到了谢赟去了儿媳妇的娘家,心中堵得慌,饭也用不下去,长叹一声说道,“邹嬷嬷,你说他是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怎么会?”邹嬷嬷说道,“侯爷是最有孝心的。”
看着跳跃的烛火,老夫人就觉得头皮疼,伤口处疼得厉害,她哎呦了一声,说道“都说柳氏的医术好。”
“再好也好不过御医。”邹嬷嬷知道这是侯爷没来,加上这伤本就和侯爷有些关系,老夫人又在钻牛角尖了,“还听说她巴巴地赶上去,一路把人送回宫,就想要让御医多指点她几句。老夫人,今日里侯爷是有事,您别太想多了。”
“我哪儿能不想多?”外面是呼呼的风,老夫人听着连一口热茶都没有喝,就去沈家,“但是我这伤,就是因为他护着沈氏。原本他什么都听我的,这成亲了就不一样了,眼里都是沈氏。”
“侯爷的命数破开也不容易,这是侯爷与夫人的缘分。”
“我都知道,这些我都知道。”老夫人的眼泪都出来了,“就是也太护着了,我就是想让沈氏折腾一下柳氏,他就和我置气,还说他有了安排,你看看,他有什么安排,恨不得把他的院子铸成金屋子,把人好好养着,我都听说了,这知道的,明白是养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疼女儿呢。”
邹嬷嬷的笑容有些僵住,听着这话说不出的别扭,毕竟从年龄上来看,侯爷当真是可以做沈氏的爹了。“侯爷过往的时候也苦,没有知心知底的人,别人到了这个年龄都是儿孙满堂,侯爷过得好,老夫人您也好放心啊,毕竟感情好,才好早日生下真正的世子爷。”
提到了世子爷,老夫人的嘴唇动了动。
她介怀什么?!就是介怀这件事,她这样一伤,上奏的事顺理成章的可以拖延,也不用让谢谨之外放去做官,免得得了圣上的青眼。
这件事,就连邹嬷嬷也不知道,反正暂时也不会立世子了,她总觉得,如果要是邹嬷嬷说了,表面上会说“不会的,老夫人想多了。”“侯爷是纯孝之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您别多想。”但是内心里,说不定觉得侯爷会做出这样的事,还会同情她。
毕竟……无论是曾经的丈夫,还是现在的儿子,老夫人心中都隐隐有感觉,都说不上良善。
“把膏子给我涂一下,我又有些疼了。”
“哎。”邹嬷嬷连忙应下。
第65章 女主是婆婆12
林氏确实病了,在看到了女儿之后,更是又惊又怒,咳得撕心裂肺,都见了血。
沈梦云看到了帕子上的血,被吓得只会哭,心中更是发凉,哭得像是下一瞬临时就会故去。
这咳得见了血,一般都不会好,她只是哭着,林氏还没有好好问两个丫鬟事,只能够哄着女儿。
压着难受哄着女儿,就听到了安平侯来了。
林氏看着沈梦云一抖,眼里流露出一丝惧怕。林氏疼爱了女儿一辈子,顾不得身子难受,先把丫鬟都给赶了出去,自己搂着女儿,“怎么了?侯爷待你不好?”
沈梦云眼里含着一包泪,声音有些迷茫,“侯爷待我是好的,只是……”
林氏有些着急,偏偏女儿支支吾吾说话不利落,“只是什么?”
沈梦云这样,林氏就越担心,急得身上锦被都滑落了。因为她生病,房间里的银霜炭烧得格外火热,但就算是这样,少了一层铺盖,内里只是单衣,林氏还是有些头晕目眩,本就不舒服,因为这晕眩更难受。
沈梦云在娘亲的软硬皆施下终究是吞吞吐吐说了,那一日侯爷不高兴,绑着她圆房,事后也待她好,她还是在想,这一次的成亲是不是错误。
“娘,”沈梦云偎依在母亲的怀中,抬头看着幔帐上的清水莲花图,“我就是在想,是不是可以在府中小住一段时间……”
她没有等到林氏的回答。
林氏原本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滑落,沈梦云所在床榻上,双腿抱膝,此时少了樱红还有柳绿的劝慰,只用给宠她的母亲说这些心事,她心里头舒服了不少。
“娘,我也就是和你说,其实我有点后悔了,我就是想要在家里静一静,好好把事情捋清楚。”
“云儿……”林氏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她想让女儿去喊人进来,她很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
“娘,你说得对。”沈梦云好不容易有这种没有人劝说她尽快接受侯爷的说辞,越说声音就越发轻快了起来,浑然没有回头去看一眼母亲的状况,“当时我太任性了,一心一意就想要嫁给侯爷,很多事情都没有想清楚。”
林氏的胸膛起伏已经很微弱了,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有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偏偏在这个时候,沈梦云像是找到了依靠,往她身上一靠。
林氏本就觉得呼吸困难,现在被一压,眼皮轻颤,她本来靠在软枕上,手从女儿的肩膀滑落,身上也没有力气,整个人要从软枕上滑落。
空气稀薄之中,林氏宛若见到了自己的生母,史老夫人。
因为沈梦云执意要嫁给安平侯,史老夫人中了风无法说话,因为担心让母亲更为病重,林氏从来都是自己回林家,没让女儿去见母亲,而女儿也少有过问外祖母的状况。
被女儿气得中风的史老夫人,是她的生母啊。
林氏的眼皮颤抖更加厉害,眼前是光怪陆离的画面,过去的事如同斑斓彩色泡飘飘升起,里面是美好回忆。
母亲年轻的时候,用一双灵巧的手给她编辫子,由着她去祸害院子里的牡丹,也从不重言说她,只是把花盘在她的发梢里;等到那双手渐渐苍老,对她回娘家抱着的沈梦云,昔日里柔美的眸子成了慈爱的光芒,抓了一把糖递给沈梦云,然后拉着她的手,问她在沈家过得好不好;等到长子成了亲,母亲的那双手已经满是斑点了,从黄花梨的小匣子里取出了银票,还有庄子的地契,告诉她都是替她攒的……
最后目光则是史老夫人的眼里含着泪,那里是有些悔恨的,悔恨什么?林氏以前不愿多想,现在知道了那是悔恨把沈梦云宠爱得太过,连累了沈家与林家姑娘家还有外嫁女的名声,自己也是疾病缠身。
如果让此时的林氏和侯府老夫人聊一聊,或许他们会很有共同语言,毕竟是两人都真心疼爱儿女,而且也因为儿女的所为,身上难受。
只是侯府的老夫人还有机会和邹嬷嬷抱怨,沈府的林氏却没机会,沈梦云还在絮絮叨叨,她此时说个痛快,感觉心里都放松了下来。没发现林氏的眼皮颤抖已经几乎没有,若是扒拉开眼皮就会发现瞳孔已经在慢慢散开。
此时沈尚书在正厅里陪着安平侯说话。
这个比他年龄小一些的安平侯居然是他女婿,沈尚书知道外人不是猜测女儿珠胎暗结,就是猜测他们沈家攀龙附凤。
文臣和武将本就没什么共同语言,更何况沈尚书是十几年前的状元,才高八斗,他少年时候的诗词至今还在读书人那里传颂,但是安平侯不过是认识一些字,是舞刀弄剑的,两人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
两人的年龄也相差不过十岁,安平侯可以让他喊一声“小老弟”,而不是贤婿。
但是为了瘦了许多苍白脸色的女儿,沈尚书还是打着精神和谢赟说话,询问为什么女儿这般模样,为什么不早些回来。
谢赟解释说道“夫人同我说过,未出阁时候她不爱生病,这种情况下来一场病会格外难受,所以看着瘦弱了些,府里这些日子都不曾断过煲汤,好让夫人早日康健起来。”
至于说不让沈梦云过来,谢赟也有解释,“岳母大人病了,小婿也是忧心,只是……梦云的性子过于纯真,怕连累了岳母在病中还要操心梦云,不敢叨扰。”
这个理由在沈尚书心中是不过关的,越是长辈生病,越是要来探望,哪儿有不来的道理?
只是很快,沈尚书就觉得,谢赟的这个理由恰巧说中了所有事。
丫鬟的步子匆匆忙忙,进来就直接噗通跪下,慌慌张张地说道,“老爷,夫人,夫人她没气了!”
沈尚书匆匆赶过去,夫人房中是跪了一地的丫鬟。
“怎么回事?”沈尚书的表情又惊又怒,尤其是伸手一摸,夫人的手竟是凉的,也就是说去了有一会儿了,“这人都去了一会儿了,怎么就没有发现?!”
他本来还想着是不是丫鬟慌张,请来大夫救一救就好了,谁知道竟是去了有一会儿了。
沈尚书的长子、长媳都过来了,甚至外面下了雪,也让通知在舒园里读书的二子回来,再就是通知林家人。
跟着林氏最久的嬷嬷给沈尚书磕头之后,才回禀道,“刚刚夫人把丫鬟们都喊出去了,只留下了小姐。”
“怎么回事?!”沈尚书对着女儿发脾气,“你娘留你说话,你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你母亲身体不好?”
沈梦云发现林氏去的时候,尖叫起来,连滚带爬狼狈远离林氏,尤其是想到自己靠在尸骨上,更是头皮都发麻了起来,被丫鬟扶到旁边的贵妃榻上,现在还是惊魂未定。
沈梦云现在还是在游离天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沈尚书看着沈梦云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忽然想到了谢赟的话,觉得处处看不过眼的“贤婿”竟是说了一句实话,沈梦云只是回来一次,就害死了林氏,若是多回来几次,岂不是把整个沈家都给祸害了?!
二儿子等到开了年就要下场,因为这一场热孝少不得要拖三年,还有二儿子的婚事,还有林家,林家老太太本来就身体不好,听到了林氏去了,林家又要乱起来,这一切的祸根子就是这个现在还缩在贵妃榻上的沈梦云!
“我不知道。”沈梦云畏缩了一下,眼泪往下落,“怎么忽然就这样了?我好害怕……”
长媳看着沈梦云的模样,一声长长叹息。而长子更是轻轻抽泣了一声。
这叹息和抽泣声让沈尚书心里紧绷的弦断了,上前伸手就用是用力一耳光,扇在沈梦云的脸上,“你和你娘在一个房里,她身子都凉了,你才发现?!你现在说不知道?”
安平侯的身份尴尬,他没有入内,而是在外候着,听到了这样清脆的巴掌声,还有沈尚书的怒吼声,伴随着的是沈梦云的尖叫声,然后哭着说道,“爹,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抬头看着深夜,抚着面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老夫人跌入到火盆里的那一夜,和今夜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这沈尚书的府中有长辈,所以沈梦云挨了这样的耳刮子,当时的自己可无人敢给他巴掌。只是那些丫鬟还有婆子的眼神和动作,都表示是他的错。
沈尚书把女儿从贵妃榻上拽到了妻子面前。
看到了尸体,沈梦云就往后躲。
沈尚书气不打一处来,脚踹在沈梦云的后腿弯处,让她直挺挺地跪在床前,他的嘴唇颤抖,脑中浮现了许多,最终说得是,“你娘,白疼你一场。”
沈梦云的年龄最小,从来都是掌中珠宝,就算是执意要嫁给安平侯,伤了他们的心,让林府的老夫人病了,他们失望,还是疼着她。而且林氏要不是关心她,会屏退了下人?
结果沈梦云太让人失望,在发现母亲去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害怕,那是她的生母啊,死之前还操心她的事的生母啊,居然就是这个反应。
千万言语的一句话,就是白疼了沈梦云,简明却又一语中的。
沈梦云猛地跪在地上,因为疼痛眼泪只流,“爹……”
“别叫我爹。”沈尚书的脸色铁青,他身子晃荡了一下,是长子连忙扶住了他,“侯夫人,府中多事,今日里就不留你了。”
柳绿被这样的架势吓得只会抽冷气,樱红眼底滑过一丝难过,这沈家人终于知道自己宠沈梦云宠得太过。
要是早些时候就发现,该有多好啊。
长媳认得樱红与柳绿,知道樱红较为稳重,就对着樱红招招手,“老爷气得厉害,你们先把你家夫人搀扶起来,侯爷也在外等着。”
樱红点点头,凑到了柳绿耳边说了,两人就把沈梦云架起来。
沈梦云浑浑噩噩的,等到出了房门被冷风一吹,回过神来,打了一个寒噤,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要是走了,就彻底和沈家断了联系,想到了父亲冰冷的噬人一样的目光,看着那合拢的雕花门,她又着实害怕。
“走吧。”谢赟握住了沈梦云的手。
侯爷温暖的手,让沈梦云抬起了头。
长廊里悬着灯笼,跳跃橘色烛火里,他的肌肤光洁,眉飞入鬓,神色炯炯,眼里也是对她的关切。
父亲是噬人的目光,兄长对她的眼神冰冷,张嫂对她笑也不笑,此时侯爷眼底的那丝暖意让沈梦云握住了他的手,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第66章 女主是婆婆13
侯府里这个冬天过得一点也不好,比过往没有侯夫人的时候还要糟糕。
先是沈氏病了,然后是老夫人栽到了火盆里,烧了一大块头皮,再就是沈氏的母亲去了,春节里过得都怪没滋味的。
林氏算得上年轻了,她因为一场病都去了,老夫人唏嘘感慨了一番,也不敢让沈氏伺候。
本来老夫人看沈梦云不顺眼,想着要不要折腾一下,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好好的一个活人,因为关心她,把下人屏退了,结果沈梦云倒好,也不关注病人,竟是让生母身子凉了才发现人去了。
亲娘都给折腾得没命了,沈梦云还觉得委屈,觉得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罢了罢了,自己的命自己最珍惜,老夫人就指望儿子早些让沈梦云的肚皮隆起来,早些生下她的孙儿。
沈家是想瞒下这件事,只是这其中有个樱红,见不得沈梦云好,冒险把这件事给传了出去,于是,在沈氏出殡的那一日,京都里大部分都晓得了沈梦云做得混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