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大魔头和原身的师尊,黎渠。
“师尊?你怎么来了?”池允不知道为什么黎渠会在这里,有些不明所以。
他不是应该还在闭关么?祁向幽死了他才出场的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池允忙拽过他的左手翻看他的无名指。
没有印记,不是。
黎渠疑惑地侧了侧首,眼里透出浓浓的担忧,生怕这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乖徒弟受了刺激精神出了问题,关切地问道:“向幽,你可还好?”
池允顿时没来由的一阵委屈,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这委屈是哪里来的,红着眼眶松了他的手,垂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黎渠只以为自家爱徒这模样是被那大魔头糟蹋了,顿时暴怒:“你这魔头!他是你师兄!你……你枉顾人伦,辱没纲常,为师当初念你身患顽疾,只将你逐出师门,却是没想到你如今……如今……”
他越说越气,再“如今”不出来,提剑掠了出去。
池允当然知道黎渠早已不是如今的骆青的对手,因为在祁向幽死后,黎渠为给他报仇,一人杀上殁幽境,最终被骆青一掌拍成了灰。
池允忙冲上去,唤来原身的佩剑,插入两人中间,“锃”的一声,隔开了两人即将相触的剑锋。
黎渠提着剑还要砍他那逆徒,池允拦腰把他抱着,“师尊,师尊!别!您别动怒,这事儿有误会,而且我也是自愿的!”
黎渠身子一震,举着剑僵住:“向幽,你……当真?”
池允拦腰搂着黎渠把他推远了些,小声说:“您知道,他脑子有病,他做的那些都不是他的本意,现在有人能治他的病,所以,咱们把仇怨先放一放,等他病好了,我亲自把他押回去任您发落。”
“那你……”黎渠的内心十分挣扎。
池允说:“我没事,他现在全部心思都在那小孩身上,顾不上来管我。”
黎渠还是不放心:“那与他成婚的是……”
“是他是他,不是我。”池允随口胡诌。
黎渠这才舒出口气,愤恨地瞪着院子另一侧冷眼看着他们的大魔头收了剑。
“不是你?”大魔头语气森然。
大哥,你“白月光”都回来了,纠结这种细节干什么啊!
池允顿时心里叫苦不迭。
黎渠双眼一鼓又要拔剑,池允忙按着他拔剑的手,把剑推回剑鞘里,小声劝说:“师尊师尊,您先回去,他脑子有病记忆混乱,说胡话呢,别气别气。”
“与我成婚的不是你……”骆青面上思绪混乱不清的狰狞与茫然交错,“不是你……那又是谁?”
池允指了指他身后的荆疏雨,给了他个十分肯定的眼神:“当然是他啊,你忘了?是他!”
荆疏雨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愣了会儿,粲然一笑,不住点头:“是我,嗯,是我。”
傻子演技还可以吧,池允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六十分。
黎渠道:“那既然他已找到了要找的人,你便随为师回去吧。”
池允心说那可不行,他虽然不想呆在魔头身边,但他得跟着主角啊。
于是说:“我在他身边看着他点儿,免得他再出去搞事情。”
“可若他犯起病来,你也拦不住……”
“他不犯病的时候还是挺乖的,跟小时候一样,那小孩能治他的病,但那小孩脑子有点不太好使,我留下来,也能看着点儿。”
黎渠蹙眉,内心纠结片刻,终于吐出口气,道:“但若有任何异常,一定要传信与为师。”
“好好好。”池允忙不迭答应了。
费了些口舌,终于送走了黎渠。
池允呼出一口气,问:“现在呢?要不先给镇里的人解蛊?”
包括那名汉子在内,镇里有二十四人的情况已无法逆转,他们失了血肉内脏,单靠附着于骨骼上的蛊虫苟着一条性命,蛊虫能驱,但这二十四人的命却是早已经没了。
许多人本想拖着残躯能苟活一日是一日,但如今却因这汉子上山请来了魔君,打破了眼前的假象。
这二十四人被聚在一起,有人因自家刚刚染病的亲人得救对那汉子存了几分感激,与亲人抱在一旁痛哭,也有人指责是他害得自己丧了命。
“你这鳏夫,你独身一人无牵无挂,死了也没人惦记你,可你不能拉着咱们陪葬啊!咱们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死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啊!”
类似的话此起彼伏。
那汉子却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朝池允笑了笑:“我能理解他们,本还可以多活些时日,现在却要死了,确是因为我,但谁也不知道这样活下来之后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有人拿咱们试蛊,肯定不是啃了咱们的血肉就算完的。”
这汉子的觉悟简直就是个得道高人,池允准备了一肚子安慰他的话,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
骆青站在一旁冷冷道:“你过来。”
池允心情沉重地拍了拍那汉子的肩,退回了大魔头身边。
荆疏雨站在大魔头另一侧,与大魔头靠得很近。
池允刻意落后了些,又慢慢往荆疏雨那边蹭过去,想看看他的手指。
然而他才刚蹭到大魔头身后,就被大魔头一把攥住手腕扯了回来,一手环过他的腰,把他箍在自己身侧。
池允朝荆疏雨的方向努了努下巴:“你的白月光在那边。”
“你能骗过师尊,还以为能骗得过本座?夫人?”
看来这魔头的病大概是犯过了。
池允叹了口气。
不过主角已经找到了,他也不急于这一事。
一旁的荆疏雨探着脑袋,扭过头来,冲池允傻呵呵地笑了笑,又指着自己怀里搂着的小匣子,而后在盖子上宝贝似地拍了拍。
第72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3)
清溪镇的蛊虫之患解除,骆青看着面前那仍在瑟瑟发抖的流荧谷弟子, 微笑着解下了一只手套, 向他伸出手, 要与他握手。
那名流荧谷弟子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池允一个“不”字刚出口,骆青已经一把抓住了那名流荧谷弟子的手。
而后就见那名流荧谷弟子,自与骆青相握的手开始,皮肤一寸寸龟裂粉碎, 最终整个人化作了飞灰。
池允气得不行,却又碍于这位是个大魔头不敢再吼他,于是唤来御剑,扭头就往殁幽境飞, 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惧怕导致的, 整个人都在颤抖。
“夫人这是生气了?”飞了没一会儿, 大魔头就御剑追了上来,身后还带着荆疏雨, “那些流荧谷弟子拿本座辖地的百姓试蛊, 害得二十四人丧命,难道不该死?”
“最该死的是你。”池允只觉一股火气怎么也压不住,咬牙切齿地说。
流荧谷的人为什么要试蛊?还不是因为这大魔头!拿的是他的地盘儿上的百姓试蛊, 还不是因为那些百姓在别人眼中是大魔头的人?
池允本以为自己这话会激得骆青发病,就是不发病,动怒也是必然的。但没想到那大魔头只是迎风看着他挑了挑眉:“哦?夫人希望本座死?”
池允当然不敢说“是”,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脱口而出的却是:“对啊,你死了天下太平就没这些破事了!”
池允说完就感觉要完,然后果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猛然往下坠落。
这里已经接近栖隐峰山巅,掉下去还不得摔成肉泥?
于是他忙掐着指诀召唤御剑,但那御剑就跟突然掉线了似的,毫无反应。
下一刻他就见视线上方的大魔头收了他的御剑,从自己的御剑上纵身跃下,在极速下坠的空中追上了他,揽着他的腰,二人上下调换了位置,变成他压在大魔头身上往山脚直坠。
大魔头满目柔情地看着他的双眼:“那夫人就陪本座一起死,如何?”
池允都要哭了,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来补救,极速下坠的失重感让他脑子都转不动了,只一个声音不断在说“做点什么吧做点什么吧”,然后他就在恍惚中,吻上了大魔头的唇。
骆青面上表情一僵,池允已经松开了他,双手抵在他胸前,脸埋在他脖侧,颤抖着说:“我还不想死。”
池允在心里给那家伙说了一万句“对不起”,他只是为了活命,暂时的委曲求全,以后一定十倍百倍地补偿。
但是骆青呆住了,池允忙掐指御剑,好在这一回御剑上线了,他拽着还在发愣的魔头踩上自己的御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御剑腾空直飞殁幽境,魔头就跟傻了一般站在他身后,陷入了恍惚状态。
良久,大魔头才在他身后低喃着问:“是你回来了吗?”
因为刚才刺激的小插曲,池允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这会儿只想安抚下这大魔头,于是疯狂点头:“是我是我,我回来了。”
大魔头从身后动作轻柔地环住他的腰,躬身把脸埋进他的肩头,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肩膀上晕出了一片湿润的暖意。
大魔头哭了?
大魔头还会哭?
在骆青的精神世界里,白月光和他竹马竹马两情相悦,但一直被外因阻拦,以致白月光不断在失踪。
他记忆里的师兄祁向幽决计不会做出主动吻他的事,所以精神不稳定的他,理所当然地把眼前这个主动吻他的人当成是白月光回来了。
池允这会儿不敢再刺激他,只拍了拍他揽在自己身前的手。
接下来的大魔头乖顺得就像一只性情温顺粘人的大猫咪,不犯病了,不发狂了,就连那个在他精神世界里最像白月光的荆疏雨他也没多给过一个眼神。
荆疏雨表面上看着痴傻,但他本人并不傻,而且心机还很深沉。
天下几乎无人不知,大魔头那不存在的白月光是以他那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兄为原型臆想出来的。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直接把祁向幽送去他身边,好让他能安安分分地待在殁幽境再别出来搞事情;但黎渠宝贝这大徒儿的很,自然是多番护着。
在看到池允的那一刻,荆疏雨就觉得可以利用这人激怒魔头,待魔头魔性大发,杀了这师兄,自己再将他的癔症医好;魔头得知自己亲手杀了心心念念的师兄必定万念俱灰,到时候,自己便有了机会对他施蛊。
虽说现在蛊虫只是一个雏形,还无法完全控制住那魔头,但能让他感受一回噬肉跗骨之苦也算是功劳一件。
他年轻气盛,怀揣满腔名扬天下的抱负;他急于让世人认识他,膜拜他。
但在这仙门满地的修界,想要扬名简直太难了,就是在流荧谷中,他也只是一个偏门弟子,连名字都不会有的那种。
好在上天眷顾,给了他这张脸,而这张脸,便是他成功接近大魔头最具优势的筹码。
但那魔头虽性情不稳,奈何灵力实在太高,蛊虫难以冲破他身上的那层灵力防御。
于是他在池允身上下了蛊,那蛊虫很小,藏在他怀中那小盒子的雕花镂空的缝隙里,形似于无,入体无知无觉,也不致命,却能让人心绪不受控制。
这也是之前池允无意识触怒骆青的原因。
但他没想到,这传闻中一身傲骨宁折不弯的祁向幽竟是个软骨头,为了苟命不惜毁节断誉。
*
池允最近被魔头缠得死死的,荆疏雨偶尔过来找魔头,也很快被打发走了。
害得池允连想仔细看看主角到底是不是那家伙的机会都没有。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魔头整天好似无所事事,跟只粘人的大猫咪一般跟在池允身后,就是上个茅厕他都要跟着,池允对此十分怨念。
不过这几天魔头倒是没对他动手动脚,虽然都睡一张床,但魔头也履行了不会强迫他的承诺。
池允也只能用“大家都是男人睡一起怎么啦”来尽力说服自己。
紧邻骆青寝殿的一座小峰上,有一处幽静的居所,名幽篁居。
居所四周,参天翠竹笼着一片蜿蜒轮转的幽幽小径;居所内竹园水榭,飞瀑碧潭,入目一片翠绿,花竹盈香,蝶萤飞绕,与曾经的祁向幽清冷的气质十分相衬。
这处幽篁居是三四年前骆青一次发病时,觉得白月光要回来了建来给那个不存在的白月光住的,荆疏雨来了以后,骆青自然而然地把他安置在了那里。
骆青好像已经忘了还有荆疏雨这个人存在,想起那小峰上的居所是因何而建时,微微红了脸,“夫人可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当然知道你那里还藏了个人。
池允看了他一眼。
骆青只以为是哪个口风不严的家伙将他建造幽篁居的事捅给了池允,羞涩地垂下眼睫:“那处居所确实是本座建来送予夫人的,但还未建好,夫人先别急着看好不好?”
没建好?这大魔头的脑子是又出了什么毛病还是怕他看到荆疏雨?
“不让看?怕不是已经有人住了吧?”池允脱口而出才猛然意识到不对,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最近都是想到什么就不经大脑思考地说出来了呢?
而后又讨好地朝骆青笑了笑:“没建好也没关系,你的心意我懂的,我就想看看,等不及地想看看的那种。”
骆青一副内心挣扎纠结不定的模样思索了片刻,笑弯了眼角,轻柔地牵起他的手,引着他步上那条横亘在两座山峰之间的石廊:“好。”
幽篁居的宅居当年都是挑了新伐的上好翠竹来建,刚建成时,那片宅居一片翠绿,与四周的参天竹林几乎融为一体。
然而如今,竹居已经泛黄,虽还是那般玲珑别致,却仍是缺了翠色,显得有些陈旧。
荆疏雨捧着他那小盒子,坐在竹廊檐下,模样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而大魔头在牵着池允穿过蜿蜒的竹林小径来到竹居前时,毫无预兆地发了病。
“来人!”大魔头丢了池允的手爆出一声怒喝。
竹居内统共九名旁侍婢女外加厨子纷纷连滚带爬地出来,躬着身子列成一排。
“不是说了要以新伐的翠竹来建这处宅院?这建的是什么东西?给本座拆了重建!”
众人显是早已习惯了魔君这喜怒无常的脾性,哄人哄得十分从善如流:
“是是是,这就差人拆了重建。”“魔君您别动怒,小的这就去好好说说他们,这建的什么玩意儿!”……
一群人打着“哈哈”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荆疏雨捧着他的小盒子,满面喜色地从竹居内跑出来,痴痴傻傻地唤了声:“师弟,你来啦?”
——他一身白衣站在门廊下,面上带着欣喜的笑容,背后是一片经年泛黄的竹影。
白月光是骆青以祁向幽的形象臆想出来的,自然这个不存在的白月光也是他的“师兄”,在将荆疏雨带回来以后,骆青一直让这傻子这么唤他。
那声“师弟”一出来,骆青看着荆疏雨,愣住了。
池允知道,魔头这大概是犯病了。
骆青愣愣地看了荆疏雨一会儿,又茫然地侧过头来,看了看池允。而后愤然爆喝一声:“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滚下去!”
大魔头吼完,疾步上前,紧紧地把荆疏雨拥进怀里,颤抖着声音唤了声:“师兄……”
池允无语地看着大魔头把矮了他半个头又明显比他小上个七八岁的荆疏雨叫师兄,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不过看这情况,魔头接下来应该不会怎么缠着他了。
他本想就这么先滚,之后再找个机会来找主角,然而他就像不受控制一般,上前一步冲大魔头喊道:“骆青!你这朝三暮四的死大猪蹄子混账大魔头!”
第73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4)
发泄似地喊完,池允心里除了感觉要完以外,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也愈发明显了。
讨好一个人这种事他做得不少, 过去他对着那些书里的角色脾气好得很, 并没有这么容易失控。
他对魔头没什么想法,自然不可能因为魔头抱抱荆疏雨他就吃醋泛酸,难道是因为荆疏雨是主角、是那家伙,所以他还是有点吃醋?
可他又看了会儿荆疏雨,却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感觉。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骆青眼中泄出寒意, 微微侧头冷冷地乜了他一眼,“师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本座还记得,那日就已与你说清楚了,寻到他之前, 你待在本座身边, 现如今他回来了, 念你我师兄弟一场,本座也不会为难你, 所以, 师兄可以走了。”
这大猪蹄子还真是说变就变,还好他不是那家伙,不然自己得被气死。
“你看清楚了, 我才是你的师兄,你怀里那个不过是你找回来的替身!你脑子里的那个人从来就不存在!都是你的臆想!”
池允是想扭头就走的,然而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留在原地,出口的话好像不是他说出来的。
这话终于触怒了大魔头, 只见大魔头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一眨眼又已近至他的身前。
池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大魔头一把扼住了脖颈。
完了要死。
“对不……我……那个……”
池允被卡得喉头剧痛满面通红,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大魔头满面愠色,凑在他耳边,危险地眯起双眼:“师兄须得明白自己的身份,若再说这些话想要来激怒本座,就别怪本座不念过去那十多年的师兄弟之情。”
说完才将池允一搡,愤而转身,牵起荆疏雨的手,步入了竹居内。
荆疏雨一脸天真无邪地回过头来,懵懵懂懂地看着池允,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和骆青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那泛黄的竹影中。
池允躬身揉着脖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了些,跌跌撞撞地沿着那竹林中的小径走了。
这不对劲,这拓麻肯定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原身的意识?不对,就算是原身的意识,也不会以这种方式去激怒骆青,以原身的脾性,巴不得被骆青嫌弃了好回去了尘派呢。
那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池允猛然顿住脚步。
是蛊?
他中蛊了?是在什么时候……
脑中顿时闪过那日在镇子里,荆疏雨站在骆青另一侧,朝他笑着拍了拍怀中的盒子的画面。
九成九是在那时候!
难怪当时他在御剑上就感觉到一股不太控制得住的怒气。
所以现在他也成了个蛇精病?
这主角为啥要害他啊!
给他下的到底是什么蛊啊!
他不会死吧?
找主角的事可以延后,命可拖不得。
于是他匆匆唤出御剑,向着位于杨花涧的了尘派的方向御剑而去。
杨花涧杨花漫遍山野,如云如被,位于山涧中的了尘派环雾绕纱,四周泄流似练。
黎渠自那日出关以后就没再进去,一方面是了尘派刚经历了一番血洗,需要修缮善后,另一方面是担心他那乖徒儿在性情不定的魔头身边出点什么意外联系不到他。
有弟子兴高采烈地在门外喊道:“大师兄回来了!”“大师兄?真的是大师兄!”“大师兄可还无恙?可是手刃了那魔头?”“大师兄手刃魔头回来啦!”
黎渠闻言匆匆出了虚极殿,却见他那乖徒儿一身青衣,皮肤雪白,面上还带着点儿愁容,自虚极殿前的石阶缓步而上,身旁簇拥着一堆吵吵嚷嚷的青衣弟子。
池允看到台阶上方的黎渠,扬起脸来,笑着唤了声:“师尊。”
“那魔头伤的?!”黎渠一见他,视线就落在他脖颈上的几条发红的指印上,而后匆匆行下石阶来到他身边,蹙紧了眉头。
看那架势,想必是只要池允一点头,他就能提着剑冲上殁幽境去将那魔头砍了。
“哎没事,他就是不小心犯了个病,也不怪他,是因为我。”池允忙说。
黎渠冷哼道:“你的脾性为师还不清楚么?若非他强迫于你,你又如何会去主动招惹他?”
“师尊,真不是,我可能……中了蛊。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也去过的那个镇子里,有人拿百姓试蛊,可能就是那时候……”
池允没说是荆疏雨干的,毕竟荆疏雨是主角,不管在哪里,主角都是有光环的,他可不想自己或是这对他不错的师尊跟带着光环的主角之间生出什么嫌隙。
“蛊?什么蛊?严不严重?”黎渠顿时紧张得不行,匆匆打断了他。
池允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最近脾气有点儿不受控制,师尊有办法么?”
黎渠沉吟道:“这虫蛊之术发源于南疆,位于南疆的流荧谷更是精于此道,开辟了引蛊医修之途,为师倒是有一位好友就是流荧谷的医修。她灵力高深,蛊术精湛,这世间就没有她解不了的蛊。为师这就带你去流荧谷走一趟。”
黎渠这话一出,池允总算松了口气。
只求那魔头再多疯几天,可千万别惦记他。
姬芳华一身紫衣,蓝丝绶带微扬,黑发轻绾。
虽是名女修,却着一身男装,戴着副紫色丝绒手套,坐在流荧谷一片苍翠山林中的石屋前的院子里,摆弄一堆瓶瓶罐罐里的毒虫。
“没什么大碍,死不了,回去吧。”察觉到来人,她只略微看了一眼池允,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我可还没说是来做什么呢。”黎渠面带笑意领着池允步入小院儿。
姬芳华猛然抬头:“别动!”
池允和黎渠迈出去的那一脚顿时停在半途。
姬芳华悠悠道:“我这院子里,光门前那块地面就有着两千九百三十八种你看不见的蛊虫,不想死就将你的腿收回去。”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自院外另一旁的小路步伐轻快地行了过来,也着一身紫衣,却是流荧谷初级弟子的装束,腰间挎着个与她的个头极不相称小坛。
“黎渠仙长?您怎么来了?咦这位是……啊,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向幽师兄?咦师兄这是中了蛊?来来来,我能解我能解,师尊您别插手,让我来!”
祁向幽性喜静,不擅与人来往,极少出山,虽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黎渠有这么一个徒弟,却没多少人真正见过他。而这姬芳华一生痴迷蛊术钻研,更是极少出谷,除了外出搜寻毒虫,连这院子都极少出。
她这徒儿自然也是头一回见到真的祁向幽,盯着池允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阵,才拉着他进了小院儿里。
池允只觉一脚踩下去就能踩到一堆蛊虫,顿时头皮发麻,想要挣开吧,又不好意思在一名少女跟前表现得太怂,只得无助地扭回头去看黎渠。
黎渠叹了口气也进了院子里:“你这脾气,多年不见还是这样,那些追求你……”
姬芳华瞪了他一眼,他接下来的话没敢说下去。
“师尊方才是不是又骗说你们门前有三千二百六十三种看不见的蛊虫?”少女偏着脑袋,笑盈盈地问池允。
虽然数量对不上,池允还是点了点头,也松了口气。
少女又道:“其实没有,放心吧,也就七百多种而已,师尊就喜欢唬人玩。”
七百多种和两千多种又或是三千多种对于他来说有区别吗?
池允欲哭无泪,只觉得那些蛊虫已经从他的脚背慢慢钻进他的裤腿里,沿着双腿一路上爬,爬遍全身,啃噬他的血肉。
顿时就觉得身上好像有点儿痒。
“师兄别怕,它们很乖的,只医人,不害人。”
池允这才放下心来,问她:“你怎么看出我中了蛊的?”
“不是看出来的,是我家宝贝嗅出来的。”少女拍了拍腰间的小坛,把小坛解下来,将坛盖儿掀开一条缝隙给池允看,“它呀,方才就有些躁动了。”
坛口黑黝黝的缝隙里,一抹蓝紫微光闪了一下,蝉翼般的透明薄翅在坛口一掠,洒下零星蓝紫色的粉末又隐入了坛中的黑暗里。
“这是什么?”池允问。
“蓝荧蝶,喜食各种体型微小的毒蛊,特别是浸过人血的,所以它一闻见你身上的味儿就开始躁动了。”少女拉着池允在院子里的小桌前坐下,双手捧着装着蓝荧蝶的小坛放在桌面上,“师兄手伸出来,手心朝上。”
池允把手伸出去,放在桌面上,手心朝上,又撩了撩衣袖,露出截儿白净清瘦的手腕。
“外面那些修毒蛊之术的可恨死我们了,因为咱们流荧谷的医修以蛊术救人,豢养的蛊虫也都是无毒无害、用以医人的。”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坛盖,把手伸入小坛里,片刻后,手背上停着只扑闪着翅膀、通体透明泛着蓝紫色小光点的蝴蝶。
她一手轻柔地抚了抚蓝荧蝶的翅膀,而后把蓝荧蝶放到了池允的手腕上。
“它的精粉会散发出一种吸引毒蛊的气味,待你体内的毒蛊被它吸引出来,它把它吃掉就好啦。”
“哪里中的蛊?”姬芳华忽然走过来,一手揪着蓝荧蝶的翅膀,一手拍了一下池允的额头,拍得他仰起头来,将蓝荧蝶放在他的额头上,示意他别动。
黎渠替他答了话:“前几日有人伪装成流荧谷的弟子,在栖隐峰山脚试蛊,想必是那时候……”
“我问你了?”姬芳华面无表情地横了他一眼,又看向池允,“你说。”
池允只得将那日清溪镇的事略去荆疏雨那段儿说了。
池允仰着头说完,脖子有些酸。
又过了一会儿,姬芳华伸手拈走了他额头上的蓝银蝶,塞回小坛里,一指又在他的脑门儿上一勾,收回手指看了看,而后蹙了蹙眉,“此蛊确实是流荧谷的。”
第74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5)
“可咱们的蛊虫无毒的呀,无毒的蛊虫不会被小银的精粉气味吸引才对啊。”少女很是不解。
姬芳华道:“此蛊的雏形是流荧谷的清心蛊, 本是用以替人稳定心神, 但这只经人炼化过, 又因此蛊经炼化后毒性也不大,所以只能起些扰人心神的作用。”
池允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替人稳定心神?那如果是癔症之类的病症,能用它治吗?”
“不能。”黎渠知道他在想什么,接了他的话,“你能想到的办法, 为师早就试过了。”
那看来大魔头的病不是这个玩意治好的。
可眼前的姬芳华都治不了的癔症,荆疏雨又是怎么误打误撞地治好的呢?
想到这里,池允晃了晃脑子,想把脑子里的水晃出去。
他是脑子进水了么?大魔头的病关他什么事?
不过他不是本来就打算等大魔头的病治好了把他押回了尘派么?
他这哪里是关心大魔头?很显然是因为大魔头的病好了才不会有更多人被他的疯病影响嘛!
离开流荧谷的时候, 因为杨花涧和栖隐峰不在一个方向, 池允要回栖隐峰, 便打算与黎渠告别。
“这可是为师好不容易要来的。”黎渠也知道劝不住他,叹了口气, 手探入怀中, 掏了个小囊出来递给他,“日前就有人对你施种毒蛊,为师担心是有人想要加害于你, 便好说歹说地要来了这天下仅此一丸的百蛊丹,服下此丹,今后你便能毒蛊不侵,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对你下蛊了。”
“师尊……”
天底下就一颗的玩意, 好不容易要来的。
以姬芳华的脾气,这个“好不容易”肯定是极不容易了,而就这么得来的东西,黎渠就这么给了他。
看来黎渠是真的很疼这个大徒弟了。
池允满腔感激,一时说不出话,鼻根又有些不争气地泛着酸,领了黎渠的一番心意接过了小囊收入怀中。
黎渠走了,池允才慢悠悠地御着剑,慢悠悠地往栖隐峰飞。
回到殁幽境的时候天都黑了,池允御剑飞了一天有些累,就直接回了骆青的寝殿。
寝殿里没有人,但这寝殿是怎么回事?居然布置得跟他成婚那天一样?
案上点着红烛,还放着两杯以红绳相连的合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