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风波不停,好像都忘了失踪的人,不止池栖一个,但直到现在,也没人提起半句成新的下落。
除了,公主府后来派人去搜了一遍成新的尸体,找到了她身上的一个巾帕。
公主府书房。
十几个侍卫跪在下首,大气不敢出,扶若听完为首的汇报之后,默了一瞬,冷冷道,“所以说,池栖中了两箭,不致命?”
尾音上挑,淡淡的反问吓得侍卫一个哆嗦,“殿……殿下,成新拖住了属下,她一直护着池栖。”
扶若神色更冷,敲击着桌面淡淡答,“成新护着池栖。”
为首的侍卫生怕扶若不信,回答的特别坚决,“是,殿下,池栖还躲在她背后,躲了好几箭。”
剩下的几个也纷纷附和。
“若羽,当初你让成新去查案,没跟她说应该做什么?”
一旁的若羽愣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扶若说的事,“殿下,当时不是属下去跟成新吩咐的,是宋亦。”
扶若敲桌的动作顿了顿,古井般的眸子深色渐涌,缓了会儿又问道,“成新现在……”
“回殿下,成新已经死了,这是在她身上找到的巾帕。”
若羽接过巾帕,呈给了扶若。
扶若打开巾帕,是用血写的字,字迹歪歪扭扭,还是她从宋亦那里才学的,上面写着……
扶若脸色瞬间一变,“崖底有金矿,很大的一座。”
这是成新写的,为数不多关于成新的记忆,突然浮现在扶若心上。
她闭了闭眸子,将多余的情绪清扫,“若羽,把这个拿去给若书,想办法把东西弄回来。”
若羽接过巾帕,眼瞳不受控制的紧缩,说不上来的滋味弥漫心头,然后沉了沉声音,“遵命,殿下。”
“你们也下去吧。”
一群侍卫面面相觑半天,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殿下没有罚他们,于是慢慢退出了书房。
书房门打开,易清脚步顿在房檐下,屋内扶若的声音缓缓传来,“找个机会,给成新立个衣冠冢。”
“是,殿下。”
“少爷?参见少爷。”
“参见少爷。”
……
靠在椅背上的扶若,几乎是瞬间坐直,看向屋外,有些不确定刚刚易清听到了没有。
“起来吧,起来吧。”
易清听到那句衣冠冢,心间一震,但转眼被面前一堆人跪下行礼惊到,连忙就让他们起来。
侍卫们一个一个退下,易清在原地顿了很久,确认自己没听错,“给成新立个衣冠冢。”
扶若坐在桌边,看着门口的身影,心里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清清,怎么不进来?”
她后来又听易清讲过他的家乡,杀人这种事情都是要被抓起来的,他甚至连跟人打架都没有过。
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在易清面前,吩咐这种事情,清清他会怎么样?
书房门口的易清,也是有些不知所措,成新死了,之前跟他一起上课,让宋亦教她东西的人,不久之前还和他坐在一起吃饭的人,死了。
就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甚至在想,扶若口中的成新,是不是另一个人。
不过,他这好像是偷听人聊公务,殿下不会骂人吧。
抱着这种想法,易清脚步迟疑,慢慢走进书房,神色间带有抱歉之色,直接说道,“殿下,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扶若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过来,没事,听到就听到了。”
扶若的表情正常无比,易清挪啊挪,坐到了扶若旁边,然后问道,“殿下,你说的成新,是我认识的成新吗?”
扶若动作不变,肯定道,“是。”
易清吸了口气,然后飞快的眨了眨眼睛,像是平复心情似的,“她为什么会……死掉啊?”
就很突然啊。
扶若默了一瞬,眼底情绪掩落,然后说道,“她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失手了。”
短短一句话,易清已然明了,“她的任务很难吧,她武功那么好竟然还会这样,殿下你损失了一个好助手。”
他说着看向扶若,很认真的样子,扶若便笑了一下,“是啊。”然后抱了一会儿易清。
她在笑,眼里却没有光。
损失了吗?清清,这谁说得准呢。
*
“小亦,成新死掉了,你知道吗?”
话音方落,给他擦脸的人动作顿了一下,宋亦震惊的看向易清,似是在确定这话的真实性。
易清兀自点头肯定,“我听到殿下让人给她立衣冠冢了。”
宋亦还是楞在那里,半晌没反应过来,陆见正好进来,看到他这个样子,又看看易清,“少爷,松松怎么了?”
“我告诉他,成新死掉了,殿下还让人给成新立衣冠冢。”
陆见也是一惊,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吧,殿下说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失手了。”易清丝毫没有怀疑扶若的话,原原本本把理由告诉给了两人。
宋亦表情恢复平静,但仍是一句话不吭,陆见沉默的低着头没说话。
易清看了看两人的样子,试探性的提出建议,“我们到时候去给成新上柱香吧,毕竟相处了两三个月。”
他知道这是杀人不眨眼的封建阶级,成新的身份意味着她不能安稳,但他只是想着,她明明还那么年轻,连二十岁都没有。
要是在现代,也不过才是大学生。
易清并不是不能理解,就像扶若刚刚那样冷淡的吩咐,他都知道,这是必要的。
扶若有她的理由,有她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但这都不妨碍易清对成新的一丝关怀。
扶若的传闻,他听过不少,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女子,九死一生与人搏命的她,易清绝说不出半点让扶若良善待人的话。
成新在任务里失误丧命,却不能找回尸体,只有一个衣冠冢。
这样危机重重的古代,易清头一次直面死亡,意识到人命在这样的时代里,有多么不值钱。
要是有一天,他……
“好,等殿下那边吩咐好了,我们就去一趟吧。”
陆见答应的爽快,思考了几秒就回答了易清的提议。
两人达成共识,多的话还没说,一直沉默的宋亦开了腔,“不能去,成新的事,我们不要掺和了。”
易清不理解的看向宋亦,表情十分疑惑,陆见也看向宋亦,神色明显是好奇。
宋亦看到两张脸上的迷茫与困惑,念及心里升起的思绪,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实话,“你们俩听我的,不要去,这两天也不要提成新,过段日子我再告诉你们。”
这话说完,易清和陆见的脸色不变,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宋亦咬了咬牙,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总之近来你们俩都要听我的话,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否则你们俩开支减半,别想着长公主发钱,我看到就没收了。”
“尤其少爷,我记得你可是有个小金库的。”
易清&陆见:“……”
“我知道了。”
“我听到了。”
应完,两人相视一看,同时耸了耸肩,那就听话呗。
反正,小亦(松松)又不会害我们。
*
池栖肩膀和腿受了伤,扶珏jūn_duì招收的人也没多少,一时间,扶珏那边的气势低了不少,朝中见风使舵的人不少,扶若这边顺理成章又加了几个盟友。
趁着扶珏那边低落,扶若又加紧了寒秀山崖底的金矿搬运,近来靖城不平静,各家都是人心惶惶,而且若书做事又小心,以至于竟然没有人发现扶若这边的动静。
但是,令扶若意外的是,皇上居然下令让她和易清进宫一趟。
来送旨的顺公公,也没说做什么,就是嘱咐了句,让扶若务必要带着易清。
扶若听到旨令,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拒绝,但分析了一遍靖城目前的动向,又联系上辈子的一些事情,她最终还是带着易清进宫了。
上辈子她到死都不知道承德帝是死是活,扶珏对外一直以太子监国的名义,连和亲之事,都是扶珏一手安排下来。
扶若那时只以为是承德帝默认了,重来这么多天,扶若对局势把控的更细致,又觉出不对劲来。
她上辈子可真是无心朝政到了极致,明明有的东西是必须皇上亲自下旨才可以实行的,可她只以为是扶珏所出。
这次,既然皇上下了令,她干脆就去看看要做什么,兴许可以摸出点头绪。
不过说起来,她似乎又有好几天没上朝了,不会出了什么幺蛾子,要她来解决吧。
进宫的事,扶若提前没有跟易清说,所以第二天一早,易清迷迷糊糊被塞进马车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要做什么。
马车上,易清瞌睡的头都抬不起来,一直趴在桌子上,扶若在旁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人在这里,怎么不知道在她怀里睡。
“清清,过来点,躺我怀里睡,桌子硌人。”
说着扶若就把易清往她怀里拉,易清感受到扶若的动作,任由她扒拉,整个人软趴趴的就黏糊上了。
易清半睁不睁看了眼扶若,然后蹭了蹭她的脖子,声音糯乎乎的问,“殿下,现在去哪儿啊?你不上朝吗?”
扶若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头亲了一口他的额头,柔声细语,“去宫里吃饭,顺道回地下场看看。”
“嗷,回地下场啊。”易清点点头,重复了一遍扶若的话,过了一会儿,易清突然发觉自己忽略了点什么。
他猛的睁开眼睛,搂住扶若的脖子,往起坐直看向扶若,“殿下,你刚刚前一句说什么?”
扶若顺着姿势向前,与他鼻尖凑着鼻尖,唇若有若无的碰到他,“去宫里吃饭。”
“?!?!”他记得殿下和皇上关系很差的啊,怎么就开始吃饭了呢。
易清躲了躲扶若的唇,想认真探讨问题,试图欺骗自己,“殿下,你在开玩笑吧,嘻嘻。”
扶若发觉他话里的躲避,看到他脸色有些紧张,往后坐了点不跟他闹,“清清,皇上下了旨,我猜,可能是近来城里我俩的消息太多,他坐不住了。”
易清一听,就明白过来了意思,但是明白归明白,紧张还是要紧张的。
毕竟,他可是要进皇宫去吃饭呢,他活了十六年,可从来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且上次庆功宴,他后来回想宴上众人的态度,只觉得皇上看他的眼神不算柔和。
作者有话要说:我怕宝贝们觉得剧情无聊,这里说一下,最近几章,在为殿下后期真火葬场做铺垫,以及为下一本书做钩子(你们可以注意一下伏笔)毕竟两人心动值都没有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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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耍流氓啊殿下
“那殿下, 这算不算鸿门宴?”
扶若听到他的比喻,忍不住笑开,摇头道, “算也不算。”
易清换了个姿势,往下缩了点, 下巴抵在扶若的腿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哦?此话怎讲?”
扶若透过马车窗帘看了眼街道,离地下场的距离还远, 可以,能和清清闲扯几句。
“算是因为,皇上肯定存着鸿门宴的心思让咱们去, 不算呢, 是因为……”
扶若说着顿了一下,直到易清抬头看她,眼里映着窗外的晨光,澄澈又干净的眼神。
美色当前,她心间微震, 向下凑近几分,复又继续说道, “不算是因为,有我在,就算是鸿门宴,清清也可以一心顾着吃。”
“别的, 都有我来。”
易清忍不住耳朵突的红了,好了,又被撩到了, 不愧是你,扶若。
“殿下,你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撩人啊?”易清抿抿嘴巴,小声嘟囔道。
扶若又听到陌生的词汇,于是问道,“什么是撩人?”
易清想了想,凭借自己语文阅读常年拿零分的经验,超水平解释道,“就是说些让我心动的话,做些让我害羞的事。”
扶若听完这话,微微颔首,眼里透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所以刚刚是撩到清清了?”
易清抬头和她对视,与她这样生动的样子正正对上,只觉得扶若真是越发恶劣了,非得让人说的那么明白。
“对!”易清破罐子破摔的大声回答,脸别过去,露出红透的耳尖。
扶若脸上笑意更深,看到眼前粉白透红的耳朵,把易清钳制在怀中,厮磨吞咬他的耳朵,直到马车停下,不做人的殿下,才离开易清。
只是临起身前,又没忍住轻舔了一下易清的耳廓,激得易清打了个哆嗦,捂着耳朵往后退。
“殿下!一大早就耍流氓诶,过分了啊。”
易清真是招架不住扶若说来就来的“兴趣”,哪有女孩子这么主动的,关键是毫无恋爱经验的易清,还只能任凭扶若动手动脚。
扶若掀开门帘准备下马车,闻听易清这话,笑得就跟偷了腥的狐狸一样,“还有更过分的呢,清清。”
过了嘴瘾的扶若又正经了几分,嘱咐易清,“乖乖在车里等我,别乱跑哦。”
马车外面守了四五个侍卫,就在地下场侧路入口,扶若念及场下治安,又吩咐了几句便进去了。
易清嗯嗯点头,就趴在窗户上看街道边的建筑,灰的瓦,黑的砖,棕木梁横,寻常百姓家的屋子。
这地方是没人来的,极窄的陇道没有人家,连清早都听不见鸡叫声,只有一幢幢背对巷子的房屋。
易清看着看着,就有些瞌睡了,只是一想到等会儿要进宫,他便又强打精神坐直了些。
马车外守着的侍卫,安安静静站在原地,肃穆的就像雕塑一样。
闲的无聊又怕自己瞌睡的易清,对他们几个招招手,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看,没敢动。
易清见他们这样死板,有些不满的拍了拍窗棱,“过来过来,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
见他脸色有些严肃,几个侍卫兀的想到殿下的吩咐——清清若是不高兴了,吃苦的是你们几个。
一个激灵打的,几人不约而同往易清那边去,“少爷有何吩咐?”
易清摇摇手,有些懒散的靠在窗边,细白修长的手在光线下白皙至极,“吩咐谈不上,我想问问,皇上喜欢给人指婚吗?”
几个侍卫一听,顿时犯了难,这种问题真是难为他们了,他们哪清楚呢,连公主府的要求都摸不清的他们,怎么敢打听皇上的规矩。
“小的不清楚。”
“小的也不知道。”
……
易清听到几人的回答,不由丧气的往下趴了趴,“你们怎么能不知道呢?”
人嘛,都是视觉动物。
易清这样丧气的模样,配上他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就显得别样的可怜,侍卫看到他这样,对视相看。
“怎么办?少爷很失望的样子。”
“你们真不听八卦的吗?每天新闻报来的时候,我看你们都抢着要呢。”
“啧,看是看了,你敢说吗?皇家的事情。”
“要不就随便模糊说几句,免得少爷担心?”
第四个侍卫眼中情绪刚表达完,剩余三个立马抬手指他,一齐看向易清说道,“少爷,他知道,他刚刚想到了。”
“……”你们是畜生吧?
剩下三个眼神一致,兄弟,靠你了。
易清瞬间精神,眼睛亮闪闪发光似的看向他,“真的吗?你快跟我讲讲。”
第四个侍卫“友好”的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对上易清的眼神,那句“小的其实不太记得。”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紧了紧拳头,对易清搪塞道,“皇上给靖城不少公子指过婚,但很少给贵女指婚。”
他的本意是想告诉易清,不用担心殿下被赐婚。
闻言,易清下意识点点头,“这样啊。”
点完头过了三秒,易清反应过来不对劲儿,这给公子指婚,换个角度来看,不就也给贵女指婚了吗?
哪来的很少给贵女指婚,这个思维逻辑是怎么来的,就离谱。
“可给公子指婚,指的不还是贵女吗?”
“……”是这个道理没有错。
第四个侍卫被堵个正着,感受到空气窒息后,连忙向另外三个求救,然而另外三个抬头看天,低头扣手,闭目养神,就是没有一个看他的。
“……”淦!一群崽种!
“少爷,皇上不会给殿下赐婚的,你放心。”
易清听他说到了点上,不理解他这股莫名其妙的底气哪里而来,说的这样理直气壮。
“为什么这么说?”
那侍卫咬咬牙,自觉逾越道,“皇上是不会逼殿下做她不乐意的事的。”
“嗷,这样啊。”易清应完声,兀自陷入了沉思,几个侍卫再次看了看对方,慢慢退回了各自的站位。
易清感觉这次进宫,十有八九会提到扶若的终身大事,而且肯定还会问他现在的,呃,智力状况。
保不齐皇上就看不起他,觉得他没钱没权没势没地位,不让他跟扶若在一起。
然后甩给他几百万支票,不是,串台了,赐他万两黄金,让易清远走他乡,离开扶若。
说不定让扶若立他为侧夫,正驸马之位给别的公子腾地方。
艹,易清光是想想就觉得好气啊。
气鼓鼓的人不爽的锤了几下桌子,结果太用力,反倒把自己疼的龇牙咧嘴,又不忍着疼,呲着牙齿瞪桌子。
“清清,咬牙切齿的小模样,谁惹着你了?”
扶若掀开马车门帘,就看到易清气鼓鼓的瞪着桌子,左手捧着右手揉,表情非常丰富。
要不说有人疼,就容易矫情呢,刚刚气得锤桌的人,这会儿倒是糯糯的软着声音告起状来了,“这桌子好硬啊,把我手都砸疼了。”
扶若坐到易清身边,把他的手拉过来打量了一下,“手都红了,砸桌子干什么?”
扶若轻轻给他揉手,不着痕迹的把桌子往过推开了点。
“我想到皇上会给你赐婚,就气得锤桌子。”
正给易清揉手的人“扑哧”一笑,空出一只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个小脑袋啊,一天天就想些乱七八糟的。”
易清抬手揉了揉扶若弹过的地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那也比你天天脑补我勾引你强。
“别想那些,我还会听皇上的吗?再说了,你这么厉害,皇上可不敢得罪你呢。”
扶若这话后半句,只是想到皇上留易清的用意,顺便顽笑了句。
易清却听了进去,突然想到了宋亦的话,而后笑得开怀,“说的对,小亦可是说了,易聚行是我的呢,我这么有钱,皇上肯定不敢得罪我。”
易清说的轻松,扶若也只当是玩笑,两人相视而笑,这话题便揭过了。
谁又说得准,有的话不是玩笑呢。
*
马车缓缓停下,正在宫门口,等候多时的顺公公看到这马车,准备向前走的步伐微顿,不确定是否是他等的人。
灰粽色帐帘,没点亮色,看起来灰扑扑的,丁点不像是皇室中人用到的东西。
出乎顺公公的意料,他念头刚落,马车里的人就出来了,紫袍玉带黑发,冷脸黑眸红唇,是他等了半天的人。
“奴才参见长公主,殿下安康。”
“参见易少爷,少爷安康。”
……
一排排小太监齐声同时在车前跪下,扶若正扶着易清下马车,闻声稍稍偏头向这边颔首,“免礼平身。”
却没人动弹,扶若心有计较,悄声对易清道,“清清,让他们起身。”
易清下意识跟着她说的做,“起来吧。”
跪伏于地的一群人,这才起了身,顺公公年纪大了,机灵的小太监忙去扶他起来。
顺公公拍了一拍小太监的肩膀,然后堆着笑看向扶若,“殿下,可走累了吧,奴才听从皇上的嘱咐,在这等您,皇上在乾恩殿等着呢。”
扶若神色淡淡,只顾着给易清整理衣服,听了这话倒是停了动作,但神色仍是冷淡的,“既如此,前面带路便是。”
顺公公堆笑的脸僵了一下,还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口中,“遵命,殿下。”
顺公公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一堆小太监,扶贫只是牵着易清的手,淡漠不语。
易清一开始还被富丽堂皇的宫门,沿路地砖整齐的纹路惊到,丝毫不敢东张西望。
后来走了些距离,兴许是扶若牵着他的手,又想到扶若之前说的话,他底气稍稍足了点。
易清就开始打量行过的路,宫门以内,墙柳深深几许,红墙绿瓦,毫不见轻松,气氛肃穆沉重而又端正。
真是死板又古旧。
了无生机的样子,也没有小说电视里面,宫女嬉闹的声音,嬷嬷教导小宫女的景象,都不见。
易清不觉有些复杂,一时间想到了初见扶若时,她那副淡漠孤妄的样子,明明也是二八年华左右的少女,眼眸却平静无波如同古井。
现在看来,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性格能有几分活泼呢?
他不自觉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感受到手里的力度,扶若垂眸不语。
宋亦、陆见这两人,她得找个机会。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看在清清的面子上,就先搁下吧。
各人各怀心思,小半柱香的时间里,已经到了乾恩殿。
“到了,殿下,易少爷,请。”
顺公公说着,躬身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扶若淡淡点头,易清对他笑了一下,单纯又可爱。
顺公公被这一笑闪的失了神,眼神不自觉在易清身上停了片刻,心中叹道,怪不得殿下这样喜欢,干净到极致的人。
殿门朱红,从里打开,两列侍女左右而立,殿中央一台圆桌放在那里,其上一盘盘香味四溢的佳肴,正对门口的上首,身着明黄龙炮的承德帝,直直看着这边。
承德帝一看到扶若,浑浊的眸子就亮了不少,至于扶若身旁的易清,他选择了忽视,“若儿,来,坐父皇旁边。”
扶若神色寡淡,看了眼他指的地方,躬身婉拒道,“参见皇上,谢皇上恩宠,臣受不起。”
“参见皇上,皇上安康。”易清刚行完礼,皇上让他平身,还没站稳。
就被扶若拉着到了侧下首,既不正对皇上,也不近,坐下之后,扶若多余的话都不说,只是看着桌上的菜,盘算着给易清夹些什么。
易清颤颤巍巍坐在扶若身边,瞄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又看了看身旁人的表情,权当自己不存在。
真怕等会儿皇上拿他开刀。
承德帝表情明显受伤,自从庆功宴以后,扶若上朝的次数变少就不说了,每次上朝也不积极,他主动提话,不到三句,就被扶若扯着扯着把话题引给了别人。
承德帝敛了情绪,重又慈爱着看向扶若笑道,“今日只有你我fù_nǚ二人,若儿不用拘着,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说完这话,皇上又开口对易清道,“易清,朕听说你的痴傻之症变好了。”
易清刚准备拿起来的筷子,听到这话连忙放下了,“回皇上,多亏殿下带我找了大夫,已经好了几天了。”
易清悄悄扯了扯扶若的衣角,身形不动,余光瞥了一眼,示意自己这么说没问题吧。
扶若手在桌下回握他的手,轻拍了一下,放心有我。
第53章 去月老祠
承德帝听到这笑得慈祥, 声音里多了丝慈爱之意,“那易清你可有何中意的女子?”
易清想过皇上会扯出这个话题,但没想到这么快, 也没想到是先从他下手。
“我……我”易清我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
顺公公在旁边眼尖看到扶若停下给易清夹菜的筷子, 连忙上前到皇上身边,“皇上,易少爷这些年可未曾见过多少靖城的贵女呢。”
扶若的视线顿了顿,幽幽转了回去, 没了准备要开口的话。
承德帝感受到顺公公话里的小心,看了眼侧下首的两人,想到今日的主要目的, 复又笑笑, “朕这记性,唉,不提了不提了,易清快动筷啊,菜都凉了。”
易清腼腆一笑, 心里暗道,为什么菜快凉了, 你没点数吗?
早跟老子说吃菜,桌上东西都没一半了,非要给人找不痛快。
他本来还想着皇上是扶若的父亲,怎么说, 他也要恭敬礼重。
谁想到皇上一开口,就是让他离开扶若,钱都不给!还想着给他塞别的女人!
扶若只当自己对承德帝刚刚那句话, 没什么大反应,实际上就想着,看他还能搞什么幺蛾子。
说是家宴,扶若就贯彻的彻底,完全不理皇上,只顾着给易清夹菜。
易清不抬头,就慢慢吃菜,不看周围人的脸色,更别提皇上哪怕看他老半天了,也只当没看到。
过了一会儿,承德帝叹了口气,成功引起对面两人的注意力。
他苦着脸满脸愧疚的说道,“若儿,德妃去了,朕剥了她生前的封号,如此也算让你母妃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扶若脸色瞬间就冷的彻底,方才照顾易清时的柔意没了分毫,尽量不以过分僵硬冰冷的声音道,“这样,就算了?”
承德帝摇摇头,又说道,“她生前一个月,朕让她为你母妃祈福念经。”
闻言,扶若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德妃既然能对她母妃下手,肯定就与她母妃不对付,结果皇上这一手,直接让她为自己讨厌的人祈福。
果然是他会用的手段。扶若说不上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感,也没有任何对皇上的情绪转变。
只是想着,这样做,她母妃泉下有灵,难道真会痛快吗?
不过皇上说这些的用意,肯定不止告诉她这么简单。
“所以呢?”
承德帝脸上似是多了几分祈求,挤满慈爱,“这次与书会,若儿出席可好?”
与书会。
扶若头次听说这名字,眼里不由冒出点迷茫的情绪,“这是何时有的?”
扶若近来没有上朝,也就对这事没有半分印象。承德帝看到扶若这反应,才想起她还不知道。
顺公公适时在旁边解释道,“回殿下,启晋和梁国常年边境摩擦不断,这次更是犯到了大雍的边界。”
“按理来说,大雍应当出兵两国,奈何前阵子雁州一战,大雍已是强弩之弓,且观其他两国,似乎也没有要兵伐的意愿。”
“前日早朝提起此事,启晋和梁国竟是同时来信,商议举办一场与书会。”
“各派国内的年轻杰出人物,最后获胜国不仅可以在今后百年内,享受其余两国及其附属国的朝贡,而且能够与任意一个国家的人员结亲。”
顺公公解释完毕,退回了一旁,扶若把这话在脑中思考了几遍,然后抬头问道,“所以,让我带队参加?”
“朕正有此意,若儿以为如何?”承德帝回答的快,还以为扶若答应了。
“不如何。”扶若不留情面的怼了一句,然后说道,“本宫实在不理解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
不就是大型战争,变成了小型对打吗?
最后还是会落到结亲上,可真是没有半分意思。
结亲就算结盟,扶若不由心中嗤笑,这也就是三个半吊子军力的国家,所能想到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她就知道突然提起德妃没好事,合着就在这里等着她呢,果然当皇上的人,做任何事都不会亏了他自己。
顺公公面色讪讪不敢说话,承德帝看到扶若的样子,也是不知该如何处理。
扶若现在脑子里面前后两世的记忆交接,死活没有这个与书会的出现,难道她重来一次,还会改变事物发展轨迹?
上辈子差不多这个时候,是启晋来犯,大雍不敌,派人和亲,从始至终没出现梁国。
可这辈子,怎么就有了梁国,还有了与书会呢?
扶若的表情第一次在承德帝面前,这样生动的有怒气,承德帝回看了一眼顺公公,突然用力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