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杯敬了邓括,“七爷可算是我所见的青年才俊里最出众的一个!今日午后那一席话,点醒了我的浑沌,足见你是个智谋双全之人,这一杯敬你”
“老夫人谬赞,晚辈十分惭愧。”
邓括站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大祖母看他的眼光格外的欣赏,道:“听说你同苏州的二老爷有多年的交情,这么多年才第一次来到吴江,还真是机缘不到急不得,到了也躲不得”
邓括听了微笑点头,“晚辈之前就听世兄每每称赞老夫人,是个开明睿智又慈爱大度的,这次见了才知世兄所言尚不及万一”
大祖母哈哈一笑:“老了!行将就木之人,唯有看着你们一个个圆满才算真的安慰!”
孟柿却觉得大祖母话里有话,不由得看她两眼,她捕捉到孙女的眼神,道:“好,那第三杯敬我两个孙女吧!当妹妹的肯陪伴姐姐回家看望长辈,这情意也是无价的,以后啊,一直到老也好这么亲才好,可听见了?”
两个孙女起身饮尽杯中酒。
她放下酒杯,“好了,这酒不能多喝,除了七爷的,其余人的都撤了吧。”
瞿大姐听了道:“我很是喜欢这酒,能否再向老夫人讨一杯喝?”
大祖母哈哈笑:“我就喜欢这样有一说一的人,快给瞿大夫温一瓶来,由着她自斟,回去的时候再给她带上几坛子!”
瞿大姐道:“一坛子即可,多了拿不了”,她对邓括说:“这桌上只我们喝酒,我敬七爷一杯吧”
邓括笑而不语,拿起杯子与她碰杯,大祖母看了道:“七爷交友广泛,不但有鸿儒权贵,也有平民白丁,更有奇人高士,可见你胸怀也广,才有这多人愿意与你来往。”
他拱了手道:“老夫人不知,晚辈年轻时也很狂妄,闹出过不少笑话,也曾因嫉恶如仇生出矛盾,只不过年岁渐长,慢慢懂的包涵,方知有些事可以做却急不得,还有些事其实是不干更好,有才干之人总想施展抱负用力过猛,最难做到的是不急躁”
大祖母点头,“说的对,其实我年轻时也是个急性子,这些道理是过了不惑之年才明白的,你如此年轻就明白,可见悟性超群”
看大祖母对邓括如此推崇,孟柿便想着,两人下午的时候必定谈过重要的话题了吧!
但她还有个要紧任务没完成,便放下筷子说:“今日下午在大伯母屋里,瞿大姐治病时,床边有个穿韭菜绿的丫头不知叫什么名字?”
大姨娘听了看过来,思索片刻道:“可是去年年底新来的那个叫绿梅的?”
身边的婆子点头:“若是四小姐看的不错,韭菜绿的裙子,黑底绣花腰带,嘴巴挺大的那个,就是绿梅!”
“是她”
“她怎么了?”大姨娘看着孟柿轻声却认真的问。
孟柿勉强一笑却不说话,大姨娘嗯了一声,周围不相干的下人便都出去了。
“四儿你说吧,她怎么了?”孟杉歪着头看她,也是一脸好奇。
孟柿说:“容我说一句越权的话,她不适合在大伯母屋里伺候!”
大姨娘听了道:“可是她哪里不妥?她是方姨娘选了送进来的,一向是伶俐勤快的,之前太太屋里的人到了年纪,有的嫁了,有的偷东西被发卖了,人手不足才添的。”
孟杉问:“谁偷东西?”
“说是娟儿”
孟杉眉头皱起,“娟儿怎么可能偷东西?她跟着母亲多年,一直都可靠,母亲也常常赏她,以前的木稥家中老母去世回去奔丧,娟儿还拿出十两银子送她,这么轻财好义的人,怎么会偷东西?当时撵她时,可有告诉我母亲?她同意吗?我不相信她也会信娟儿偷东西的!”
大姨娘听了没有答话。
大祖母道:“管家的是你方姨娘,我看把她叫来问问吧!”
孟柿道:“我只是觉得绿梅办事情不好,当时床底窜出来一只野猫,两个小丫头还还知道抽了枕巾床单去扑,婆子更知道要抱着大伯母,只有她却像自己抱着头缩在墙边,仿佛是来了只老虎!直到猫儿从窗子逃出去了,她才跑过来查问情况,做出一脸关切,若不是瞿大姐死死护住放药和纱布的铜盆,那猫就把它撞翻了!
遇到危急之事她居然弃主子安危于不顾,只是自保,这样的奴婢怎么能放在近身?”
她没有提她和瞿大姐受伤的事,但是孟杉还是说出来了,“对啊,猫还把四儿和瞿大姐的手给抓伤了!”
大祖母听了道:“什么?快过来我看看,伤得要不要紧?”
孟柿忙道:“不妨事的,不用看!瞿大姐第一时间便给我上了药,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大祖母沉着脸走过来,问:“那只手?给我看看!”
孟柿只好把袖子撩起来给她看,裹着纱布的那截细白胳膊可怜兮兮,她将女孩子揽在怀里,绷了唇道:“我这宝贝疙瘩儿,平时连盯个蚊子包都舍不得,却叫猫给挠了!?这样回去,让我这脸往哪儿搁?”
大姨娘看她动气,少不得也走过来欠身道:“老夫人请责罚,是妾身照顾不周!”
孟柿倚靠在大祖母怀里,“大姨娘这样说才叫我不安,伯母的院里并不是你在管,怪你岂不是冤枉了你,也并不是咱们孟家的家风。”
大祖母摸着孟柿的头,对大姨娘说:“之前是你老爷要叫她管家,我早是装聋作哑的年纪了,懒得置喙,总想着这是他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姨娘,官场上都理得顺?家里也该安排的妥妥的,怎地做事这么疏漏?看人也走眼,弄个玩忽职守的人管家,还一管这么多年……如今可好,还伤了四儿和瞿大夫!”
“屋里都能窜出猫了,明儿是不是冒出山贼来?这家交给她还得了了?”
一时屋里顿时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再说一句。
大祖母把孟柿安抚几下坐下,“四儿莫怕,大祖母还没到那不省人事的时候呢,别人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孙女我还是护得住的!这个家有我和没有也还是不一样的!”
站直了身子目光平凉,对身边的李娘子说:“等吃过饭了,你带几个人去把方萍萍叫过来!对牌和库房钥匙,总账本一起带过来,就说我有一笔进账银子要查,库房抽盘大件!见了她一刻也不要耽误!我在东厢房里等她!”
发现孩子们都噤若寒蝉,她面色柔和道:“好了!本是该好好吃着饭的,吓着你们了,杉儿过来!”
孟杉来到祖母怀里,她一边一个,“你们啊,以后到了夫家管家,少不得遇到使心眼子的姨娘和不好好当差的下人,若是不可宽宥之错,一定要打到底!周围瓜葛之人也一并挪掉!……要么不动,一动便要拔干净,可记得了?”
两个女孩子点头道记得了。
大祖母看着孟杉道:“四儿我不担心,我觉得你今日做的就很好,先暗暗看在眼里,然后敢在合适时候说出来,说的也清楚……杉儿还懵呼呼的呢,这点啊,你要跟你大姨娘学着点,你太太心就有点太慈了,那方姨娘才敢这么怠慢。
等她脸治好了,我还得好好同她说,不然以后续光媳妇娶进门,一看这家里头的风气,可要笑死了!”
孟杉笑道:“续光媳妇在哪儿呢?他才十二岁!”
“不小了!都是眼门前的事!”
一顿饭总算吃完了,大祖母要去裁办方姨娘和绿梅,其余人便各自回自己住处,孟杉出门前同大祖母说些体己话,孟柿先出来,邓括背着手不紧不慢跟在她身旁,院里凉风宜人,孟柿看着天幕上几点明亮星子道:“空气里有橘花香,七爷可闻到了?”
他道:“你闲事管好了,心情不错?”
孟柿扭头看着他一副了然神情。
第69章 夜探
邓括问:“那个丫头果真到你说的那样?”
孟柿抿嘴一笑, 几分狡黠,“七爷不信当时为什么不问,这时候又何必拆穿我?”
“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笑而不语。
邓括打趣她, “又是女人的事情?”
孟柿道:“对呀……在这里我是客,大祖母看着我受伤的面上, 一定会严加惩治,三姐姐这人便是教她,也做不成这样的事,大姨娘不便做, 大伯母自顾不暇,况还有心软的毛病……捅破这层纸舍我其谁?”
两人慢慢往院子外走,大祖母的霞松园大又精致, 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聊一段路。
邓括忽然问:“你该不会来之前就想着要换掉那个丫头的吧?”
孟柿点头, “是,我对方姨娘不放心,对她放在大伯母身边的人更是不放心!大伯母的脸想要彻底的好,就得把她调出去!”
“你只是猜的?”
“是”
通过这两件事,邓括发现她极有主见的一面, 出手沉稳果断,颇有将门风范。
邓括捏了下鼻梁, 不自觉轻叹,“你啊……智者劳心,你不能傻傻的?让别人来为你操心,好好的当你的娇儿不好?”
孟柿止步, 背着手转来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谁能为我操心呢?七爷肯吗?”
邓括想不到她这样大胆,一时发窘。
“七爷到底肯不肯?”孟柿走近一步拉他的袖子。
邓括受不了她这亲又娇的神态, 还有一丝浑然天成的魅惑,他的心跳快了几下,脸上却佯装无动于衷,伸手点她的额头,“怎么这样问,长辈为小辈操心……不是应该的吗?呵呵”
她嘟一下嘴仰头看他,似乎对这个说法不太满意,要从他眼里看出些端倪,却也看不到,待要再问,邓括已经转开脸,用轻快的语气说:“快听,那里丫头在唱什么?”
孟柿看一眼转过头,小丫头们在唱小曲儿,叽叽喳喳的,“不就是翻红绳的歌,身为长辈的七爷没听过嘛?”
说完先出了圆洞门走了。
邓括看着她写满了不开心的背影,说不出哪里有点慌,几乎想追上去解释一下,然而在迈了一步后被心里一个冷静的声音喝住,“站住,这里不是苏州孟家,你要做什么去?”
到了前面树丛,孟柿回身偷看他,他望着自己的方向站着不动,表情读不懂,风吹得他的衣裳飘动,贴住高大健硕的身体,她喜欢这样偷偷的肆无忌惮的打量他,有种他只属于她的遐想。
她还对他坚实的怀抱还有记忆,不同于这世上任何一个抱怀,有时想他了,她会试着依偎在郗氏或芦花婆的怀里,又譬如方才大祖母的怀抱,小时候孟燕集抱她,孟续成也抱过她,但那滋味决然不同!
只有在他怀里,她感到了男女有别,耳朵像塞了棉花,眼前像有云雾,脑子晕乎乎,以她对情的悟性,便知这是爱意了。
孟杉和丫头们找来了,到处唤着:“四儿……四小姐……”
邓括远远指着这边,声音在风里轻飘飘的,“她在前面,快去跟着,夜黑了看不清路,她手臂还有伤”
……
孟杉很快追过来,在背后叫她,“四儿你走这么快做什么?都不等我”
孟柿停下来,她带着几个丫头,上前勾住她的手臂,眼里有着知晓了什么大秘密的激动。
“猜猜我听到了什么?”她眼睛睁得圆溜溜。
“什么?”孟柿随口问。
“我出来的时候听见李娘子和大姨娘在拐弯处说,我祖母很是看中邓七爷,要给他做大媒呢!”
孟柿脚下一软,“哎,你小心!”孟杉一把抱住她,“走路也不好好看道儿!再摔一跤看你怎么回去?”
孟柿脸色苍白,“我,踩了……石子”
孟杉低头看,“哪有,这是平地啊,哎呀算了我扶着你吧”
孟柿牵了下嘴角,问:“哦……那他可是同意了?”
孟杉与她走上游廊,“这个还不知道,七爷的心思谁猜得到?”
“大祖母提的是哪家的小姐?”孟柿声音虚虚的。
孟杉不留神抓到了她的手,“你的手好凉!夜里有风吧,咱们走快一点”
又说:“还有哪家?就是同从小一起长大的李祖母家啊,她家的那个金贵的不得了的三小姐呀!都快十八了,挑来挑去挑花了眼,看谁都配不上的,现在愁了”
“李祖母急的不行,到处央求门第相当的老夫人帮忙留意合适的人,估计今日祖母见了邓七爷,又知道他尚未婚配,就想起做媒了!”
李家家势显赫,三小姐的祖父是做到工部尚书的,政绩斐然,后因公受伤不得不致仕回乡,走前皇帝甚是不舍,据说是坐在龙椅上以手遮面,眼中有泪影,还将自己御笔亲书的诗送给他,又派了皇家护卫相送到京城门外十里。
她亲娘便是大祖母请来打算给孟柿插簪的赞者,有正一品诰命的身份,她还是三王妃的手帕交,论门第是远高于孟府二房的人家。
三小姐孟柿也见过,七八岁时便是个美人,性情娴雅沉静,大概是所有和邓括说亲的姑娘里最高贵的一个了。
所以邓括会不会动心?若真见了话,挺难预料的。
消沉了一会儿的孟柿慢慢振作起来,无论怎样都不要一副被打倒的样子,自己可是邓括的近水楼台啊,那李小姐在深闺,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孟杉拉着她进了屋子,解掉披风带子,丫头接过来挂在衣架上,“李娘子还说明天便邀请李祖母过来喝茶,趁着千载难逢的时机,先相看一下”
孟柿听了,慢慢笑了一下说哦。
“……”
孟柿沐浴出来后,穿了件橙色的圆领寝衣坐在床上,由丫头帮她擦头发,忽然发现床头桌上放着一对儿小巧的金鱼灯笼,里面点了短蜡烛,胖呼呼的很可爱。
“这个哪儿来的?”
丫头看一眼,高声问门外的丫头:“小菊?金鱼灯笼是谁送来的?”
“哦……是邓七爷叫人送的”
小菊跑进来,“邓七爷说他出去转了转,街角正遇到有人卖这个,便买了一对儿送来给姑娘解闷,还说睡前一定要熄了,免得不慎引燃了……”
她歪着头欣赏着,“小姐你不觉得蜡烛有香味?”
孟柿闻了闻道:“是有,我还以为熏的香呢”
“不是,送来的丫头说蜡烛是香的,能安神的”
门口有人在问:“四小姐睡了吗?”竟然是大姨娘的声音。
“姨娘请进!”孟柿忙伸脚去穿鞋,大姨娘进来看了一眼,“用不着下床,小姐还是坐被子里说话吧”
又问:“手臂还疼吗?”
孟柿答不疼了。
她拉个绣墩坐在床边,看着孟柿道:“三小姐还在沐浴,我特地过来的,小姐可是有什么席上不方便说的?”
她替孟柿掖好被角,“这家里,老爷一向同方姨娘感情更好,这些年我也不大到老爷面前去,管家也是一直是她在管,我从不过问,只是这两天老夫人一定要我接待,今日出了这丫头和野猫的事情,老夫人突然主张,要方姨娘交出管家权,才刚,还把老爷叫过去非要商量个定策出来。”
“只为这个她可能不服气吧?”
大姨娘晶莹的眸子眨了一下,“已经找人审了那丫头,竟是个不中用的,拔萝卜带泥还说出了些别的事情,那猫,也不是自己钻进屋的,内宅的事总不会太干净”
孟柿听了点头,“其实我也觉得可疑,只是不方便乱讲,既然大祖母起了疑心,想必会弄清楚的”
“小姐说的对,若是老爷没有反对,在太太病好之前,可能会叫我暂时管家……其实我并不期望这样,只是老夫人执意如此;我若真接了也得尽人事,席上听小姐说的话,总觉得小姐好像知道些什么,便过来问问,我们家三小姐心大性子单纯,好些东西她看不到眼里,当然这也是她的福气,四小姐明察秋毫,以后是个有作为的人,更能叫人靠一靠,这是二房太太教导的好。”
孟柿说:“姨娘愿意来问我便直说,我见了你们方姨娘这人后,觉得她并不简单,希望姨娘多注意她,能把绿梅那样的丫头放进屋里,多半失误,倒是故意的……姨娘顺着她的心思往下想一下,她在这家里最在意的,最想得到的是什么,提前防范,肯定是对的”
大姨娘静静想了一下,“她……可不就是最想要个孩子么?”说着自己点头:“她入府时就答应不生孩子的,既然这人的承诺比纸薄……好,我会留心”
孟柿知道她比较得大祖母信任,便问:“可否问大姨娘一些关于三王妃的事?”
大姨娘从沉思里抬头,略微有些讶异。
“或许不太方便?”
她摇头,“没什么不方便,只是我知道的也有限,你问就是了,凡我知道的都可以讲”。
孟柿知道孟杉快回来了,索性直接问:“请问王妃在王府是不是过得不太如意?”
第70章 焦虑
大姨娘顿了顿道:“想来四小姐多少从二太太那里听了些, 才会这么问吧……王妃同王爷有时争吵,家里人都知道,老夫人也是头疼的, 王爷风流,王妃性子顶真, 一点委屈不能受,从前王府比较受宠,她过得洒脱,现今……大不如前, 心也难平了”
她起身倒一杯温茶给孟柿,“老夫人最不放心的便是王妃了,若是嫁到寻常人家, 即便有些矛盾也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王府里若有些事故,不用半天宫里便知道了,府里没个老人压着,全凭着王爷自便,有了火, 还是指望老夫人去灭火”
孟柿没想到大姨娘如此信任自己,肯说这么实在的话!
心里有些小激动, 便下床穿鞋走到她身边,“大姨娘这么实在,请你牢牢记住我这句话,到时候无论你想什么办法, 都一定要做到,否则这家里便有大麻烦!”
她目光深深,在孟柿脸上来回移动, “你是听到了什么?可你还是个孩子整天不出门,哪儿来的消息呢……”
孟柿举手发誓,“姨娘不用问怎么来的,我郑重起誓,下面这话极其要紧,做不到便有祸生!”
“你说,我认真听!”
孟柿道:“明年七月间,无论宫里有什么重大宴请,一定拖住王妃不叫她进宫!务必!”
大姨娘神色凝重,眼光微转,“明年七月是皇后娘娘生辰,王妃为准备生日礼伤神,莫非是这件事?……不让她进宫,是很难办的”
“姨娘很难,但是大祖母一定有法子!”
“嗯,虽然不知道你哪儿得了这警觉,其实今日邓七爷也同老夫人说过几乎差不多的话,甚至还让王爷激流勇退!”
“七爷?”孟柿垂目想了想。
“是了,他朋友多,且又关心时政,肯定得了这方面的消息,所以大祖母更应该重视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一定是有缘故的,我们老爷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只不过老夫人没听进去,如今看来,是要重新思量的”
“思量什么?”
转头便见孟杉洗浴结束披着衣裳进来了,脸孔红扑扑,一副舒服安逸的样子。
大姨娘笑着站起来,“思量明日怎么穿的漂漂亮亮见你李祖母,老夫人特地叫我拿了首饰过来让两位小姐选呢”
转身从窗下的桌上抱起一个花梨木小宝匣,当着两个小姐的面打开,先拿出一对儿碧玉镯子给孟柿,“老夫人说四小姐被猫抓了,她很是心疼!这对镯子是她年轻时很喜欢的,如今手骨粗了皮色也不白净了,戴了不好看,就送给你了”
孟柿一看那碧透莹润的成色,就知是市面上根本看不到的东西,直呼太贵重,不敢收。
大姨娘按住她的手说:“一定要收,四小姐若这时候不拿,明个老夫人必定亲自来送,又何必劳动她跑这一趟?开心收下,这才是孝顺。”
孟杉也拿了那镯子往她怀里放:“收下吧!我祖母好东西多了,不妨事的!”
孟柿这才点头道谢。
孟杉在匣子里翻一翻,找到一个葫芦形累丝金钗,往头上比划,她长的富丽,戴金饰是很相宜的,大姨娘自己装扮清淡,看了那个并不说话,孟杉问:“这个是不是太招摇了?”
“三小姐喜欢就行,李祖母自己也喜欢体面,若是见普通一些的长辈,则不一定戴金了”
“那还是戴个银的吧!这个梅花镶金珠的好看”孟杉戴了去照镜子,果然很合适,大姨娘道:“三小姐眼光很好”。
“那就这个,你帮四儿也选一个”
大姨娘低头,找出个莲子大小粉色珍珠的双股钗,“两位小姐都戴珍珠吧。”
……
第二天吃了早饭后,大家先去看大伯母的病,几人在屏风外等着,瞿大姐一人在里面,只听得她问:“这里疼不疼?疼还是痒?按下去呢”
偶尔传来大祖母一声轻哼,“腐肉都去掉了,你是有一种牵扯的疼”
“……这药必须要黏,要时时刻刻粘在你脸上,不停的供药!你不要嫌弃它难闻!”
过一会儿瞿大姐拎着药箱出来了,邓括抬起头问:“怎么样?可比昨日好些?”
瞿大姐放下药箱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今天只要能保持这样,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这么快?说明很顺利!”
瞿大姐看他一眼,“不是有龙落子卵嘛,多亏这个,效果比我想的还要好!”说着微微一笑,她很少这样文气的笑,“我要写进自己的方子里”
邓括潇洒的收了扇子:“那可是我的药方”
从大伯母院里出来,一个红衣裳小丫头跑来,“三小姐四小姐,还有七爷,老夫人请各位去她院子里,有贵客要见!”
瞿大姐听了道:“你们赶紧去,我就怕见什么客人,且也没空,我先去熬药了……”
几人便直接往大祖母院里走,孟柿侧头看一眼邓括,他今日没穿蓝色,一身黑色缎袍系同色镶金边腰带,挂着金色香囊荷包和金色穗儿玉佩,头上黑玉冠,更显得面如玉人如峰,他穿黑色有一种禁欲高华之感。
打扮这么好看做什么?要学孔雀开屏?哼!
察觉到孟柿看自己,他本想报以一个笑容,却看见她嘟着嘴很快转开了目光,他一愣,还在生昨晚的气?不至于吧,她一直是个有些心胸的孩子。
一进客厅便看见一个身穿金色绣紫色团花的老妇人,头发白了,珠花簪子戴了满头,果然富贵,有一种人便是清淡不得,太素的打扮会有不精神的感觉,李老夫人一见着孟杉便伸手叫:“杉丫头快过来!”
孟杉走过去,她抓着她的手上下看,“快一年没见了,怎么还胖了些?好,珠圆玉润”
又去看孟柿,“这就是四姑娘吧!……这么多年未见,我都不敢认了!”又对大祖母说:“你们孟家的小姐看着就是不一样!我要是还有未娶的孙子就好了,全都带回去,天天在家里看着,多舒心!”
一通热闹夸赞问候后,大祖母指着站的笔直的邓括道:“这位是松江的邓七爷,同洛阳邓阁老是同宗,你道巧不巧?”
两个老妇人说起同邓家渊源,又扯出陈年往事和故人,说到动情处免不了擦泪,孟杉老老实实坐着,却偷偷对孟柿挤眼睛,孟柿看着李老夫人,她看向邓括的眼神里有着惊喜和满意,心情便一点点低落下去。
他这人,还真招老妇人喜欢,回回见了他要给他做媒,上一辈子他难不成也是个老太太?
铺垫的差不多了,大祖母道:“你们两个拘在这不活泼了,不如先去吧,中午饭过来祖母这里吃”
邓括听了也要起身告辞,大祖母又说:“七爷请等等,我还有些话要请教”,邓括只好点头,看一眼脸色微白目不斜视走出去的孟柿,不知道她为何脸色更差了。
……
两个小姐出来,孟杉看着晴朗的天气道:“哎,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吴江,我们这里可是真正的丝绸之府!我带你去最大的绸庄转转,看中的料子我送你,给二婶婶孟榴她们也带两匹好不好?”
孟柿拧她的脸:“你那么有钱么?”
孟杉道:“有啊,你送我回家,我送你缎子,那不是礼尚往来么?几匹缎子的钱还是有的,走吧!”
吩咐了婆子,“待会儿你去告诉祖母一声,我同四小姐去买料子,午饭不一定回来吃,请她不要等我们。”
其实她也不想和两个老太太一起吃饭,李祖母身份高贵,在她面前得一板一眼不能马虎,怪累的。
对孟柿说:“我带你去我们自己家的饭馆里吃,比外面的好吃还干净!”
……
两人定定心心选了十几匹料子,孟柿看颜色织法都是上乘货,甚至有些东西苏州都没见过,孟杉指着她手里一匹银灰色织白色大雁的锦缎问:“这个放在那里看着一般,没有想要取下来的感觉,你这么打开一看,又映着光,便觉得高贵极了!是所有这些里最好看的!”
掌柜的说,“孟小姐眼光顶顶好!这匹缎子是上贡的,大雁是织出来的,你去想可得多费事!”
孟柿轻轻抚摸着光滑的带厚度面料,心里已经在想象邓括穿上的情景,大概会惊为天人吧!
“你这是买给二哥哥的?”
孟柿只好点头,其实另一匹米白色织凤尾的才是买给孟续成的,两人气质不同,这种张扬的贵气的东西更适合邓括,孟续成适合文雅素简的,孟燕集则适合鲜亮花哨的。
“全包起来!”
一结帐才知道,这个上贡的,一匹可以买其他的五匹,孟柿有些不好意思,“太贵了!”孟杉不以为然道:“这么好看的只此一匹,又是宫里出来的,不贵不贵”
姐妹俩出了绸庄又去孟家的子余饭馆吃饭,伙计一看三小姐大驾光临,自然立刻报到掌柜的那里,掌柜的又去厨房亲自看着定菜,做出来的果然不一般,回到吴江的孟杉大小姐派头尽显,孟柿想到前一世她混的那么惨,亲娘生病抑郁,未婚夫被抢,祖母匆促离家秘密处理王府的丧礼,姨娘趁机怀孕夺取主母的地位,她束手无策孤苦无依,再看现在的她,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快乐,这样子真好!
只要王妃能躲开那场羞辱,就不会不自裁,后面一连串悲剧就不会发生,孟杉的幸福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唯一横生的枝节竟然是自己的,大祖母那么欣赏邓括,还雷厉风行的叫了李祖母过来瞧人,还单独把他留下来,肯定是想把他和李小姐撮合一番,真是始料未及又让她焦虑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下张有糖,硬糖软糖都有。
第71章 重吻
回到家里已是未时过, 两人洗漱后补了个午觉,孟杉被丫头叫醒时发现孟柿还睡着,便轻手轻脚穿了衣裳起来, 丫头道:“是黎里来人了,见不到太太, 要见三小姐,大约是之前太太答应家里的事情,来过几次了都没定下来”
外祖家便是黎里的大户,若不是要紧事情也不会巴巴的过来, 她回头看还睡的安稳的孟柿,“我去吧,你们守好这里, 不要吵醒她”
孟杉一走孟柿就睁开了眼。
她醒了, 却不想动,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她见到李家那老夫人,尽管她一脸慈爱,还送她很漂亮的小花箍做见面礼, 她还是对她喜欢不起来,连昨日被猫抓的地方也开始隐隐作痛, 上午逛了一路越加严重,想着今日还没上药,却又不想麻烦瞿大姐也不想告诉孟杉,故而赖在床上。
一翻身看见昨晚邓括叫人送的金鱼灯, 没有了里面的烛火,它看起来就是寻常的彩色纸糊的,刷颜色时还留下毛笔的印子, 不禁想着人也如这灯一样,熄了火就没有了生气,没有光彩,连带着远方也不期待了。
邓括便是她心里的光亮。
万一他真的选了豪门李府做岳家她该怎么办?还没往深里想,就发现脸颊都湿了!好久没哭了,胸间憋闷,而为他流出的泪也似乎格外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