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是啊,骗你做什么?”
两人走近了仍是探头探脑。
一人将信将疑,指着孟续成又问:“他背上背的又是何人?”
孟柿搀扶着顾允敬的手臂,回头道:“乱嚷什么,那是我家姨娘”
“为何要背着她?她不能走路?”
孟柿不耐烦道:“这与你什么相干,我们在自家门口散步,姨娘不小心崴了脚,背她回去怎么了?”
那人跟上来,连着看了几眼,“你们真是孟府的人?”
邓括道:“你们又是哪里的?出来查户籍?盘问这许多废话!”
两人相看一眼不再说话,一直尾随着他们到了孟府门口,直看着守门小厮出来将几人迎了进去大门又咣啷关上。
进了门,邓括果断道:“别带他进去,送到我院里!”
推开院门,见山听了声音跑出来,一看孟续成背了个人进来,三人又都是一脸紧张神态,忙上前帮忙,将人弄到邓括的客厅,顾允敬被平放在椅子上了,见山才腾出功夫问:“七爷,这是谁啊?男的还是女的?”
“呀血!他腿上有血!”
……
邓括站着斜了他一眼,“你有这功夫乱喊,还不快去拿药棉过来!”
孟柿倒了一杯水给顾允敬,“喝点水!”
顾允敬一路狂奔早渴的不行了,这时候的水不异于天上甘霖,再看这送水的姑娘美若天仙,不由得连腿疼都忘了,目不转睛看着她,问孟续成,“这位是谁……”
孟续成说,“你叫她小伴吧,就当我妹妹看!”
“哦,多谢小伴妹妹”,他接了杯子一饮而尽,感觉真是太好了,美人救了他这个小英雄哇。
孟柿摇头,不必谢,二哥哥的朋友,当然要帮。
见山帮他剪开裤腿,膝盖下面一道寸长的刀伤红中带紫惊心触目。
“疼吧?”见山问,哪知他看一眼孟柿,坚决的摇头,“不……太疼”
邓括听见自己肚子里的冷笑,后撤了一步道:“给他喷点酒”
见山依言拿了药酒来,“我可喷了?你忍着莫要喊出了,别惊动外面的人”
顾允敬咬着下唇朝他摆摆手,示意他随便喷,很快酒混着血迹留下来,他快速皱眉额上一下子冒了汗出来,见山用纱布替他擦干净,再上了点止血药。
“七爷,咱们就只有这个药,那些个生肌快愈的药呢?我记得你不是才弄来过?”
邓肯背手风轻云淡道:“没了”,有也懒得给他。
孟柿在旁说,“明儿叫个人去二爷院里,上次七爷给我治伤的药还没用完呢,给他用正好”,她的胳膊已经大好了,药却积了各种各样的塞在橱里。
邓括甩了袍子往远处一坐,那是我四处为你淘来的,你却拿给不相干的人,这么大方?
药酒的刺激劲儿渐过了,他脸色略微回暖,孟续成问:“你什么时候放出来的?你不是不肯揭发同饮之人,出不来?”
顾允敬将腿搭在椅子上,“刚出来一天,我长兄花了大银子通融的,但是和我一起抓进去的赵公子和罗柄伦都还关着呢,不过酒后几句狂言,我们自己也记不得说了什么,他们就说我们攻击新政危害国本!我的天……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国本当着这么容易动摇,我们便比那叛军还厉害了,那君主大臣治国的本领也太差了!”
孟续成听了皱眉,“都这样了你还不反省些?这些话是你能说的?惹了多大的麻烦出来!”
他听了一噎,确实是,都快成丧家犬了,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哦,也对,连二爷也一起连累了”
他长的很白,眉目分明,唇红齿白,算得美少年一个。
“你这伤又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为什么追你?”
一提这个他又激动了,说:“这个,你可不能告诉我哥哥,他若知道了,我回去定要给我爹装在米袋扔进河里不可!”
孟续成笑了,“你既然知道后果,为何不收敛些?省事些”
他低头看自己的伤腿,恨恨道:“这么多年,我拿他们当朋友,诚心待他们,他们却一心要诓我害我!”
“因为我先出来的,而罗柄伦还关着,他爹爹便假意约了我吃茶,说要问问里面的情形,然后想法子把他儿子也救出来,照理我是答应了长兄不该出来的,因为还没审完呢,我出来岂不是证明押狱和审理的人徇私枉法?但是我仗义啊……一心想救罗柄伦出来,他在里面苦比我吃的多,我打一板子他倒要三板子,想来还是我大哥哥银子给的多,可那罗老爷他居然骗我!”
气的直咳嗽,白白的脸立刻呛得发红,自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孟续成沉声说:“所以你交朋友为什么不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罗家在城里是出了名的两面三刀不守信用人家,你怎么能和罗二交朋友?这才是惹祸上身,若他真的扣住了你拿你去换他儿子,再顺便把罪责都推到你身上,还要连累搭救你的人,这么多人都毁在你手里,你可承担得了这后果?”
顾允敬脸上一块红一块白,沉痛点头,“你说的同我哥哥一样,可见你们是一样的人,我,是很不像话,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听到这里的邓括突然站起来道:“不对,他得立刻离开!”
孟柿也一下子明白过来,“方才那两个人必定赶回罗家去报信,罗家很快反应过来,若报了官府,说有犯人已经私逃出来,藏在孟府,那不就……”
顾允敬哎呀一声站起来,叫道:“快,给我把伤口包扎好,穿衣穿鞋,我这就回家去!”
孟续成道:“你怎么能回家?你回家岂不是被瓮中捉鳖?你须得藏在人家找不到的地方!”
“找不到的地方?”
邓括只觉得三道目光聚集在自己脸上,其中一道委婉一点,还有两道充满明显的期待,所以这事就又到了自己头上?
他面无表情站着,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管这些破事!
作者有话要说:有愿意帮旺仔推荐一下本书的小天使吗?好冷清啊,有点凄惶。
第54章 情圣
顾允敬已经穿好了鞋, 头发也束好,他露出个视死如归的笑容告别,“打扰了, 天高水长相救之恩以后再报,告辞了, 若有人来问,就说从未见过我”瘸着腿刚走了一步。
“回来!”
邓括冷淡道,眸光略过,自打进了屋他还是第一次正眼看他, 顾允敬觉得这男人实在长得威风又英俊,山河在握的那种气质,眼睛像他曾见过的深夜里的海, 他忽然福至心灵说:“啊, 你难道就是邓七爷?!”
自从见面,邓括一直游离在外,孟续成还没机会介绍二人。
邓括不答,孟续成说,正是。
邓括当然做不到见死不救, 吩咐见山拿了件下人穿的粗布衣裳给他换上,孟续成又叫了十几个小厮家丁过来, 邓括思考了一会儿开始布置:有去顾家报信的,有去他官衙里朋友那借东西借人的,有护送顾允敬离开的,还有两个被他叫到跟前来, 在耳边秘授几句,两人听了惊得睁大眼,一个胆子大些问:“不会有事?”
邓括摇头, “平常自然有事,今日却靠着这个解围,无妨”
全都安排好了,隐含警告和嫌弃的看了顾允敬一眼,“你若不想连累孟二爷,就一切听我的”
顾允敬脸有些红心也虚,“邓七爷放心,我只是高估那些人的品性,并不是不知好歹,其实我就这么逃出去也无妨,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供出曾到过孟家”
“是了,你讲义气的很,可你要在门口给逮住了呢?孟家不就成了窝藏地?”
顾允敬顿了顿不再说话,所以他就是把大家给害了!
屋内有一瞬间的凝滞,孟续成对孟柿说:“你立刻回屋去,紧闭门窗不要出来”孟柿点头便走了,顾允敬伸长脖子看她一眼,低声道:“远吗?要不找个人送她回去”
邓括堵他一句,“你且管好自己吧!”
他缩回脖子问:“我现在到哪里去?”
邓括推开窗,看着夜幕深沉,那半个月亮裹着云彩兀自安详。
“你哪儿也不去,等抓你的人上门”“什么意思啊?……哦,是我活该,七爷做的对!”
他眼神无辜,到底还是内心单纯的孩子,邓括耐心道:“无论如何你不能此时出去,罗家若真报了官,自有人来找你,而他自己的人手必定早就躲在四周,所以你要稳住……”
“那他们一直不来,我就一直待着?”
邓括摇头,“官兵是不会等的,只要得了长官的命令就一定会来搜查,但罗家何时去报官却是个不定数,你若自投罗网他们直接押了你去,你若按兵不动,他们吃不准你到底在不在孟府,或已经逃走,反而举棋不定,你可懂了?”
“懂了,那我先睡会儿?”
顾允敬穿了小厮衣裳睡在邓括的躺椅上,一开始还有翻身,等外面真传来吵杂声时,过来一看,居然睡着了,侧脸憨实清秀,要不是两道浓黑眉毛,简直有些像姑娘了。
他拍醒他,“你缩着些肩,一会儿混在下人堆里,若是听见有人嚷丢东西了,抓贼之类,或是看见官兵排着队出去,你就跟着大家往门外走,站在左边的那颗桔子树下,直到有人来问你,你可是踩掉了鞋,你便说是,跟着他走。”
“我走到哪儿去?”
“乾兴茶楼!”
“啊?”
“那不是罗家开的茶楼?”
“是,那茶楼生意差,几近歇业等盘帐了,掌柜的已经不去了,只剩个懒汉伙计守着,雷打也不会起来,后面一个带个小院子,有个茶房,门也没锁,你从后门进去就待在里面,到时候我会派人保护你,罗家人绝对想不到你敢藏在他家茶楼里,等你家顾世子得了消息安排妥当,必定会派人来接你去躲风头,结案后没事了你就能正大光明的回来了!”
顾允敬呆呆的看着他,思路清晰安排完善,忽而又想起往常兄长对自己的诸多用心照顾,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差了!一样的八尺男儿,人家会收拾烂摊子,自己却专惹乱摊子!
“记得了?”邓括见他愣愣的,问道。
他点头恭敬揖,“记得了,谢七爷,将来若有需要我的,一定全力回报”
邓括转身,“不必”。
他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桂小伴一个无声而祈盼的眼神,护她,自然也能护着她想帮助的人,不忍心看她失望,不舍得看她担忧,他简直想给自己送块匾额,上书两个金灿灿的大字,情圣!
墙外的吵杂声惊动了情圣邓括,他走到窗前侧耳倾听,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兵刃声,火把的光影在晃动,道:“还是来了!到底沉不住气”
回头对顾允敬说,“去吧,记住我刚才的话”
……
兵马司的人来了三十几个,领头的一脸公事公办的口气,手把着刀说,“叫你们家老爷出来!我们得了举报说你家里藏了越狱犯人!”
大门上的管事啊了一声,扣钮子的手抖抖索索,跌跌撞撞往里跑,大门对开,配刀的士兵排成两排跺着脚往里走,每个门口还留了把守之人。
妇孺孩子都躲进屋里,家里的男人聚集在第二进的大院子里,孟燕集正好在家,被叫醒后也是吓了一跳!自己家里怎么会进逃犯?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他穿着个圆领袍子,身上又批了件袍子满心疑惑的出来,小头目认得这是孟老爷,也算城中的大家族的家长了,还算留了点客气,“孟老爷!小的奉命当差,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叫家里人不要大呼小叫,也不要抵抗阻挠,以免惹出不必要的伤害”
孟燕集揉了揉眼睛,兵刃的铁锈气和空气里火油的气熏得他晕头胀脑,这小头目也不知这身衣裳多久没换了,一股子霉味,他退后一步道:“怕是兵爷弄错了,我孟家一向恪守法纪洁身自好,虽算不上有德有望,也算有些薄名声的,纯良本份是肯定的,绝不会招惹逃犯进来!”
小头目短促一笑,“有没有孟老爷说了不算,既然有人凿凿明报,想必不是空穴来风,让我们各屋各处搜上一搜,当真没有我们立刻就撤,若有,哼哼,事情可就大了”
孟续成走过来,他知道不让搜是不可能的了,便上前道:“既然这样,还请兵爷交待一下,屋里妇孺孩童没见过这阵势,搜查时还请手下留情,说着握住他的手,将两个银锭顺势塞进他手里。”
他本不齿做这种事情,但是邓括提前嘱咐过了,此俗绝不可免,花钱买个安宁,小头目略掂量了一下已是暗中满意,往怀里一揣,高声道:“兄弟们听着,手下规矩着点,动静轻点,不相干的不要碰不要看,完事立刻出来!”
孟燕集瞧着儿子觉得有些陌生,他处事的态度竟像历练过的,不由得生了几分欣赏,一婆子满脸惊慌小跑过来,道:“老爷,老爷,老太太吓着了,要你过去看看”
孟燕集只好将衣裳拉紧些对儿子说:“我过去了,你记得去看看弟弟妹妹。”
邓括安顿好前院的事情,换了一件起居的半旧衣裳,往腰里仔细别了样东西,大步往内院走去,各屋里主子奴婢们都惊醒了,开门点灯穿衣,下人们各院里穿梭打听情况,有人低声说话,有的噤若寒蝉,也有小声在哭的,看见他进来,一个胆子大的丫头跑过来问:“七老爷,这家到底出了了什么事?怎么抄起家来?”
邓括失笑道:“莫要胡说!官爷奉命查个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好生陪着主子不要乱跑,查完了就没事了!”
他继续往里走,丫头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下唇,扭头回院子里,其他人问她,她照着原话说了一遍。
他最不放心的自然是青茂居里的人,在院外转悠了一圈,还是朝大门走去,与那脸带戾气的小头目正面撞上,眼光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过去……
他抓住一件淡黄色的衣裳举起问,“这件衣裳是谁的?”
邓括眉头一皱正欲说话,院里的小丫头已经诚实答:“是……是我们姨娘的”
“叫她出来!”
很快,孟柿被芦花婆拥着在厢房门口出现,她雪白的脸孔略有些惊慌,更显得眼珠乌黑,待看到邓括也在廊下站着,深看了他一眼,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邓括有些心浮气躁了,她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在夜里在自家院子里独自应付这帮兵匪!但此刻又不能同他们闹僵,只能强压着焦虑站着。
小头目放下跨刀,双臂伸展一把打开披风对着孟柿,那只彩色的翠鸟赫然在火把光下闪耀抖动,之前看着有多美,现在就有多诡异。
“这件斗篷是你的?”
孟柿略顿了顿,点头,方才丫头已经承认了,她无法否认,眼光拐到邓括脸上,他表情里的心痛一览无遗。
“好!”
小头目怪笑着,“那今儿晚上就在门口的庙湾街上,穿过它的男人在哪儿?说!”
第55章 淡定
孟柿一听, 便肯定那两人报官了,最初的紧张后很快清醒过来,这时候不能乱, 毕竟当时只有他们几个和那两人,面对这样的质问, 必须毫不犹豫的否认。
拧了眉头道:“军爷休要开玩笑,我虽只是妾室,确也知道女子要贞洁清白,我的衣裳怎可能给不认得的男子去穿?不知军爷是哪儿听来这样不可理喻的话, 八成是听错了”
小头目将披风团了团夹在胳膊下,走近,孟家居然还有这样美貌的娘子, 不由得上上下下肆无忌惮的看。
“看的真切说的明白!那顾犯就披了这么一件斗篷进得孟府, 眼下又在你这里找着了,这条街上这么多人家里,想再找一件一模一样的也是不容易的,那就证明是真的!”
他猛地一沉脸,喝道:“快点交出来!顾家的小公子在哪儿?你若在这儿不肯说, 我带了你去衙门里先关上一宿,明儿我们大人鞭子一抽再一审, 别说你这样的娇滴滴的小娘子,便是人高马大的爷们也是一样会招的,你若聪明现在就供了,把人给我们, 看着你将功折罪的面上,也好从轻发落!”
孟柿道:“这件披风明明是我自己在披着,我同二爷出门散步, 怎可能当着二爷面把它披到其他男人身上?!军爷言之凿凿句句都坏我清誉,并不是大丈夫行为!除非是军爷自己见着了,否则就凭他人随口一句话,便要逼供于我,置我于不贞不义的境地,这是以强欺弱!”
“我以强欺弱?分明是你所行不法!”
小头目脾气也拧起来了,吩咐两个手下,“先给我把人带走,我也没功夫在这里与你废话,有什么到了衙门去说,实在不行,把报官之人一起叫过来当场指认!总有个水落石出。”
“军爷这样当差怕是要愁死丁副使大人了!”
邓括冷森森,背着手上前说。
“你是哪位?”
邓括走到他和孟柿之间,“借过几步,我有要紧话说”
小头目打量这人,身材高大相貌神俊,目光有压迫感,气度超凡,便知不好惹,略一迟疑便跟着他走了,邓括站定低声道:“军爷这事不当管!”
小头目看他一眼,不解道:“爷这话我听不懂了,我若不管就是渎职,回去了饭碗难保!”
邓括微微一笑,“你们南城的丁副指挥使是你的长官吧?”
小头目冷笑,“这有什么不好打听的,大家都知道,正指挥使不管事,如今都是丁副使说了算”
邓括昂起头,“那明着告诉你,你今儿找的人一直是巡城御史在找的,如今你们兵马司的职权被他们日益侵夺,丁副使自己都在找后路,好容易才搭上巡城御史这条道,你这时候冲上去抢功劳,岂不是给他添乱?”
兵马司的日子不好过,人心涣散是真的,自己的长官四处投门他也知道……
“那我怎么办?总不能舔着脸抓了人往巡城御史那儿送吧,做不出来!再说我这个职位,人家认得我是谁啊?得罪便得罪了,大不了我回家种田去!”
邓括冷笑:“看你年纪不大,倒是糊涂的很!”
小头目又愣了,“怎讲?”
“你混到如今这样,身后跟着小弟,也算有些呼风唤雨,真回家种地,你那腰还弯得下?你面子往哪儿搁?男人既然出了家门,不混个一官半职的回去,即便家里人不埋怨,邻里可还看得起你?”
这话有些戳到他痛处了,他这人吃苦不怕,就怕面子不好看,再说了,种田也不过是说说,他如今带着兵,衣裳都有人给洗,累了有人敲背捏脚,出差到了酒肆饭店也有人孝敬些酒菜,回家还有个屁?
“那我怎么办?总不能假装没搜到吧!”
邓括不冷不热道,“这还不容易,一会儿巡城御史的人来搜了,你直接把东西和人都让给出去就得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马上来了?”
“你也不想想,你们能得了消息,人家会得不到?”邓括说着就向院外看去,立刻有个小厮拔脚跑进来,“不得了,又来一队官兵阵势更大,也是搜人的!比之前的人还多”
小头目一看,果然一队官兵进来,他身手捋了下胡须问:“那依你看,我怎样做才好?他们来了我便撤了?这么怂?”
“你上别的院去啊,这里你让他们先搜,回去便说,被人家捷足先登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私底下同丁副使说一下实情就结了,至于御史得了人怎么审,不与你相关,虽然我知道你们这回得的线报十有八九是上当了!”
小头目一脸懵,“上当?上谁的当?”
“你可知你追的人是谁?”邓括手在背后朝孟柿摆一摆,示意她进屋去。
“顾侯府的小公子啊”
“那么你知道报信的人又是谁?”
小头目摇头,“这个不知道,就是两外地男子”
“就是啊,他们其实是罗家雇的人!罗家在城里什么名声你总该知道吧!”
邓括将他往门外拉,把城里这几户人家同官府之间的恩怨勾连跟他演绎一番,确保他生出敬畏来,再给他出主意。
嘚吧嘚吧一盏茶功夫,他听得一脸悲壮道:“原来这里边这么多事啊!一个不留神不是回家种田,而是要办后事了!我明白了,待会儿巡城御史来了,我远远看着,等他们进来这里,我立马收工走人,那笔糊涂账由他们去理吧”
最后满脸佩服看着邓括,“敢问爷的名号?你该不会是朝中做大官的吧!”
邓括摆手,“我是孟家大房的亲戚,住在这里几天,替三王爷送些礼品过来,来看望二房的老太太”
“三……王爷?”
“是啊,大房姑太太便是那三王妃”
小头目发现自己已经晕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当时进来的底气是不是租来的,这个孟府同吴江的孟府居然是一家子,还是皇亲国戚哪!惹不起惹不起,遂将手里的披风往草丛里一丢,带了两个随从大步走了……
兵马司的人从屋子里一处处撤出来,在二进的大院子里集合点名,整齐排成两队离开,于一对大约六七个巡城御史擦身而过,他们目不斜视,各不妨碍。
人都走后,这六七个突然开始脱了兵服往地上扔,这口气一松,顿时露出原本德性来,哪里是官兵,全是邓括选出来的家丁小厮,见山笑眯眯一人手里放一串铜钱。
“好玩不好玩?大家就当玩了个游戏吧,明儿天一亮,可全都都得忘了!”
小厮们哈哈笑:“玩过就忘,放心就是”
“哎,兵服都给我,明儿七爷还要还呢!”
家丁们接过钱乐滋滋道:“还你,我们要那个做什么”
……
当时孟燕集去秋霭园里看母亲,宋氏左右各架着一个奴婢一脸惊惧的站着,只会来来回回说一句:“这这这……是怎么了?他们来做什么?”
看见儿子进来,便踉跄扑到他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衣裳,“儿啊,你快让他们出去!我屋里的东西不能翻的,都是我当年嫁给你爹时带来的嫁妆,都是我宋家的东西,我的棺材本,他们要搜去别处吧!”
孟燕集原本也有些紧张,听了母亲这话倒气的不紧张了,好像这时候还能把自己摘出来似的,将人扶正,“母亲放心,他们搜人,不搜东西!”
宋氏惊惶的扭过头看着正推开她厢房门的士兵,“搜什么人哪?我都是老太太了,院子里还能藏谁啊?依我看你们正经去看看井里头和树上,花园里什么的,我这屋里除了丫头,不可能有外人!……唉,那屋子不能进!快出来!”
孟燕集原本想安抚她几句便去看看儿女们,谁知宋氏拉着他不许他走,“老爷就在这陪着我,我老了,经不得他们吓,万一你一走他们欺负我可怎么好?”
于是孟燕集就成了一棵大树,衣袖被宋氏紧紧揪着,她身上的膏药味熏得他头昏,但是大难当头孝字当先,他也不敢走,还不停要安慰她,重复的回答她那些问了几百遍的磨盘问题,“搜人,对,不搜东西!没事没事,放心!你的东西就是你的……”
等这院里士兵都撤了,宋氏才恢复了镇静,大叫道:“快快!关门,前门后门,房门所有的门,关死了!”
孟燕集这才脱空出来,只见各处灯火通明,兀自纳闷,这好好的,为什么有人到家里来搜人?到底是谁在外面惹了麻烦?这么多年了,从他有记忆起,孟家都是太平安乐的,从来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形!
慢慢走着,不知怎么想起妻子郗氏来,在他印象中,郗氏纵然缺点很多,却从未露出过惊慌失措的样子,她性格刚强果断,不知面对今日之事是什么态度,又是如何应对?
不知不觉还就到了她院里,站在鹿回头的花窗后看着里面的动静。
只见她端正坐在廊下,一副等着别人来拜寿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估计也是睡梦中惊醒的,故而披着外衣,头发虽没盘起,却用了环簪将头发别在脑后,高声说着:“丫头们全都出来,站在我身后,让他们快搜!”
第56章 亲我
婆子不安的问:“屋里不留人看着不太好吧?”
郗氏只瞧着前方朗声说:“他们又不是抄家, 等搜完了我们进去看,若是翻了不该翻的,譬如藏不下人大小的东西也打开了, 或是少了东西,我还要报官抓贼呢!”
一个小兵正好经过听见, 回头看她一眼,正对上她清亮严正的眼神,郗氏招手说:“小哥过来,辛苦了!大半夜的出公差不容易!你同他们两个说一下, 这是我们女人的屋子,若是搜完了还都整齐能看,我定好生谢你们!”
小兵被她的一硬一软的手段给唬住了, 哈了下腰往里去了。
很快结束, 三个小兵出来了,之前那个抱拳道:“太太你自己去看看,我们没瞎翻”
郗氏淡淡一笑:“好孩子!……不用看”一旁的冬娘忙给了他几吊钱。
“去吧,到了别的院子里也一样就好,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 不做那亏心的事”
说着起身对冬娘说:“你叫他们把门窗都关好,我去小七和永哥儿那里看看”
孟燕集走进来, 说道:“不用去了,我叫成哥儿去了,他老成的很,放心!”
郗氏回身看他, 问:“老爷从哪儿来?”
“老太太那里”
“既这样,我这里也没事了,老爷去前院吧, 他们撤的时候必定有话同你讲,也顺便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家可是受了什么牵连了?”
孟燕集定睛看了她几眼,不知为何,这女人的淡定在此时充满了魅力,放下的长发带了几分温婉,身上的云霞色寝衣披着玉白色披风也有点仙雅,映得眉目清净。
他凑近她,手背碰了碰她脸颊,倒是冰凉的。
“夜里风大,赶紧回屋去吧,等我……去了回来,给我留门”
这暗示性的话郗氏一下子没听懂,便道:“我这里没事,老爷直接可去”
冬娘在旁拽她的衣袖,打断她笑着对孟燕集说:“老爷只管放心去,我这就开小炉灶煮点菜粥,还有白天才卤得上好的牛肉,忙好了过来同太太一起用吧!”
嗯,孟燕集点头,总算有个拎得清的,不觉凑近,口中的气息喷到郗氏颈脖,“那好,就等着太太的热粥了……”
听了这暧昧的低语,郗氏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夫妻两很久没好好在一起过了,不知怎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腮边竟有些红,孟燕集看着,胸中微动,这妻啊,夜里看着也还是有几分动人的啊……
孟续成哄着怀里的小孟杞,孩子嘟哝着问:“二哥哥,爹爹还来不来看我?”
一旁的娄姨娘立刻看过来,她也好长日子没见过孟燕集了,要不是他还惦记女儿,她能沾点孩子的光,要不然更看不着了。
“小七乖,哥哥哄你睡也是一样的,爹爹讲的故事哥哥也会”
孟杞从他怀里抬脸看看门外,最后一个士兵正推开帘子下了台阶,脚步很重的踩在砖地上,吓得她又把脸埋进哥哥怀里,“熊大兵什么时候走哇?”
孟续成扭头看一眼,拍她的背,“走了,已经走了”
然后冷声对娄姨娘说:“姨娘去把前后门都关上”
又对妹妹说:“哥哥把你放床上,讲个蚂蚁搬蜜糖的故事好不好?”
孟杞听得外面在关门关窗了,心里稍微安宁一点,“哥哥不走,我睡着了也不走行么?”
“好!不走”
……
兵马司的人全走了,各院各屋开始收拾被翻动过的东西,那两锭银子还是起作用的,除了所有的房门库门都打开了,像箱笼衣柜什么的基本都没动,也算留情了,邓括站在蒸露园的入口看着隔着几重院墙的青茂居,他知道孟续成去看弟弟妹妹了,孟燕集也不会在今晚去看小姨娘,谁都有人安慰,只有身份不尴不尬的她,一个人孤零零的陪着丫头婆子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