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糊涂事!景牧的下巴死死抵着他的额角,恶狠狠道。少傅,我做过最糊涂的事,便是上辈子没早早地这般待你。疏长喻心口一颤。你的兄弟们无一能堪大用,你身负重任,不可耽于儿女情长。疏长喻低声道。你早晚都是要做皇帝的。疏长喻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性正一寸一寸地被消磨掉。再这般纠缠下去,他自己都抑制不住自己了。不可以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荒唐事。我一生所求,唯少傅耳,做皇帝干什么?景牧问道。疏长喻脑中的理智,冰消瓦解。朽木不可雕也!他低声狠狠地骂了句,一把推开景牧,转身逃跑似的,快步走了。他几乎,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了。这一日之后,疏长喻刻意地将景牧抛在脑后。正好他也不必去给景牧上课,免了见面。那日之后,长宁街的衙门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只道犯人都死了个干净,死无对证了。故而疏长喻便一直都不知道那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究竟是谁。这之后,戴文良前来看望过他一次,方余谦也递拜贴来找过他,邀他去了两次他们那帮学子的集会。他同方余谦相谈甚欢,引为知己,而方余谦此后的考试,也顺顺当当地仍旧考了个解元,被乾宁帝一通夸奖。考完了试,方余谦便要回湖州。疏长喻那日专程请了假去渡口送他,同他开玩笑道:再有两年,疏某便可和方公子同朝为官了。方余谦闻言也大笑道:那方某可得好好钻研了。万一两年后名落孙山,岂不是要让敬臣再多等三年?两人皆笑起来,颇有些惺惺相惜。可别说这丧气话了,大才子。疏长喻道。湖州第一都这般讲,那湖州其他学子可如何是好?方余谦忙道:借状元郎吉言。话没说完,又笑起来。若论知己,敬臣乃在下第一人耳。临行前,方余谦郑重道。还望日后能与敬臣一同为国为民、匡扶社稷。疏长喻也郑重地同他一拱手,目送他乘船远去。他回身时,看了一眼渡头两岸的杨柳依依。此时盛夏,正是杨柳最为茂盛的时候。疏长喻的余光里,那杨柳中隐约立了个玄色衣袍的人,隐约之间,似乎是景牧。可待疏长喻定睛,那人已不见了。只剩风拂柳叶,沙沙作响。疏长喻愣了愣,只觉心里空荡荡的一片。作者有话要说:双更来惹!丞相这个人呐~思虑比较多,又比较纠结,还请大家多多担待~多给他一点点时间咯!第42章没过几日, 兆京外的直隶的燕河水也涨了起来。这燕河外同大海,内接兆京, 两岸也满是城郭村镇。燕河两岸修筑了堤坝,十余年都未遭大水侵袭。但这堤坝一直未曾修葺,今年雨水又多。故而乾宁帝便打算派个官员去巡查直隶的河道, 以防洪水冲到京城中来。疏长喻几乎没作犹豫,便奏请了乾宁帝, 主动请缨要带人巡查河道去。这巡查河道,是个没什么油水捞, 又得罪人的法子。更何况,直隶在天子脚下, 就算想动什么手脚也是不方便的。乾宁帝很干脆地准了奏, 半点都没怀疑。此后,疏长喻便着手开始收拾行装了。那几日,他便心绪不宁的, 本就时时想起景牧,那几日便尤为频繁。而他廊下养着的那个小胖子,像是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一般, 整日在那儿蹦哒着, 啾啾啁啁地叫唤。有一日气得他走出门去要将它赶走, 可看他那圆圆胖胖又无辜的模样, 又下不去手,转身进了屋。待他临行前一天,李氏叫住了他。你这几日有没有去看看二殿下呀?李氏问道。之前你在牢里关着的时候, 他便常来看我。这次他又为了救你受了伤,你此次临走,可别忘了去道个别。疏长喻闷闷地嗯了一声,没说不去,也没说要去。李氏看他这一反常态的模样,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待疏长喻回到院中,心绪不宁,便干脆让空青派了人去亲王府。结果人派去没多久,便回来报,说王爷已经去了大理寺。疏长喻垂眸未语。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仪仗就停在了他家门口。他一出将军府,便被那阵仗吓得一愣。那仪仗虽说是比照着他的品级来的,却平白多出了上百人的护卫,各个银鞍玄甲,骑着高大的马匹,整装待发。怎么多出这么些人?他问那个随行的官员道。回大人,皇上听说这会儿北地有土匪总来直隶境内骚扰,便派了人保护大人的安全。那官员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马车左侧的那个骑马的护卫,说道。这会儿天色仍暗,疏长喻也没看清他的眼神,闻言噢了一声,便要上马车。这时,他看见马车左侧的那个护卫,玄色护手下露出了些许白色。这护卫身形似乎有些眼熟,但在这微弱的光线中,他又身披重甲,戴着头盔,看不分明的。他顿了顿,脑中顿时窜出了景牧的模样。下一刻,他便苦笑着摇了摇头。习武之人身上本就难免带些伤,自己怎么就下意识地想到了景牧。这般想着,他便刻意没再看那人,兀自进了马车。他上了马车之后,那随行的官员又朝那侍卫那儿看了一眼,待他轻轻地一点头,他才下令仪仗队出发。疏长喻上了车便睡下了。他前世总共算起来,也去了直隶三四次,对路况车程了如指掌。故而待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外头临近正午的日头,便已隐约晓得应当行至何处了。结果他一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外头的景象,居然才刚出兆京城几里,还未出京郊。这速度,赶得上坐马车出游的大家小姐了。郭翰如!他喝停了仪仗队,皱着眉眯着眼喊那个随行官员道。那官员连忙驱马过来:疏大人?他询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他冷脸问道。为何才刚刚出京?他之前安排仪仗队清晨出门,就是为了赶在夜里三更前赶到直隶府,不必在路上歇脚,平白消耗。这下可好,按着这个速度,恐怕两三天能到直隶就不错了。郭翰如闻言,神情纠结地抬头看了一眼他马车左侧,半天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道:那那个下官疏忽了。郭翰如心里也苦这位求了圣旨非要随行的大爷非要让他们压速度,说是车上那位大人睡眠浅,不许走快。他一个六品小官,可不得言听计从?可问题就是,这位爷发号施令也就算了,还不许自己暴露他的身份这下,锅就甩在他的身上了。果然,平日里严格又吹毛求疵的疏侍郎果然皱起了眉头。你疏忽?疏忽能把速度压得这么慢?他凉冰冰地一皱眉,道。耽搁下来的功夫,你可担待得起?郭翰如只好哈着腰,一叠声地认罪。再不可如此。疏长喻皱着眉,冷声道。还不快命人将速度提起来?郭翰如连忙匆匆应是,策马跑去前面了。疏长喻见他走远了,才放下帘子,坐回了车内。放下帘子那一刻,他隐约见马车左侧那卫兵似乎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但待他定睛,又只看得见那人锐利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疏长喻不由得皱眉。怎么随便见个人,就从人家身上哪里都能看见景牧的影子?但这仪仗队没走多久,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官道两侧皆是田野,多走了半个时辰,才遇见一家卖胡饼的摊子。按着疏长喻原本预定的时间,这个点儿应当是能到能歇脚吃饭的驿站的。可眼看着日头愈发大了,郭翰如只得将仪仗队喝停,在此处胡饼摊歇脚。他掀开帘子,请疏长喻下去,坐在胡饼摊的凉棚中,其余卫兵皆分散在周边的阴凉地坐下。疏长喻刚坐下,郭翰如便眼疾手快地给他倒了杯茶。一路舟车劳顿,疏大人辛苦了。郭翰如笑道。疏长喻听到他这话,又一丝不苟地拧起眉头,斥道:替朝廷办事,该当奔波的时候是不应推辞的,谈什么辛苦?郭翰如连忙应是。就在这时,一个卫兵端了一碗疙瘩汤放在疏长喻面前。疏长喻一垂眼,便见那士兵右手拳套内隐隐约约露出的白边,以及碗里多放了两倍不止的香菜。又是跟在他马车左侧的那位。一天内注意了他那么多次,疏长喻便觉得不寻常了。他抬头瞥了这人一眼,却见这人头垂得很低,除了隐约一点下巴的棱角以外,其他都被头盔挡得严严实实。手怎么了?疏长喻问道。却不料,这个频频引起他注意的士兵却木讷得很,听到他说话,像是没听见一般,转身便走了。郭翰如也没斥责他,只坐在那里装聋作哑。怎的只有一碗?疏长喻又皱眉问道。郭大人的呢?郭翰如闻言吓了一跳可不敢让那位爷伺候他!不过,那个卫兵仍旧没听到的样子,脚步停都没挺,便走开了。疏长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居然想到了景牧。这人下颌处长得太像景牧了。方才他只觉得熟悉得过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像谁。此时见他的身影,也和景牧有几分像。就连他那手就在这时,匆匆从后头跑出来的胡饼摊老板打断了他的思路。让二位大人久等了!他手里端着个托盘,里面赫然是两碗疙瘩汤,一盘胡饼和几个小菜。他将托盘端到桌边,才后知后觉地看到疏长喻面前的那碗疙瘩汤。他愣了愣,接着笑道:我说方才那位军爷怎么端了一碗就走,原以为是军爷饿急了,没成想是给这位大人的。说着,他将其中一碗疙瘩汤放在郭翰如面前,又将胡饼并小菜都放在他桌上,将另一碗端走了。临走,他又问疏长喻:方才见那位军爷多加了不少香菜,大人可吃得惯?疏长喻闻言笑了笑,点了点头。接着,他问郭翰如道:方才那个端汤来的侍卫,你可知是谁?当然知道,但是不能说。郭翰如强作镇定,道:回大人,听说是京城里的城防护卫,此番是借调来护卫大人的。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接着编道。他们城防那边应当是俸禄不高,又见不到贵人,故而此人钻营了些,怕是想借此平步青云,还望大人见谅。听郭翰如这么了解,疏长喻便点了点头,将对方是景牧的那个想法压了下去想来这小子再胡闹,也不可能胡闹至此。他笑了笑:无妨,情有可原。说到这儿,他又笑道:不过,这人虽要钻营,段数也忒低了些,同他说话,都不晓得答。郭翰如闻言在心头抹了把冷汗,颤巍巍地附和道:是,未免也太愚钝了。此后便无话。他们在此处吃完饭后,已是到了午后。随行的侍卫基本也休整完毕了,他们便重新上了路。到这日入夜,他们才刚入直隶境内。直隶边界上便有一处可供歇脚的驿站,若过了这一处,便要再多走两个多时辰才能到下一处。他们一行人虽多,但夜路毕竟难走,疏长喻便下令在此处歇息了。他和郭翰如被驿馆老板引着去了顶楼最内侧的两间房,其余随从便分散住在其余的客房里。疏长喻进了房间没多久,驿馆老板便派小二敲门给他送来了宵夜和沐浴用的热水。疏长喻做惯了官员,也早就习惯了这些人的周到。他谢过了小二,便侧身让他将热水和饭菜抬进来。就在他侧身的时候,一个人撞进了他的视线中。又是那个护卫。疏长喻皱眉,看着这人钉子似的,笔直地戳在自己的门口,盔甲武器齐齐整整,颇像个石塑的兵俑。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半侧着身子站在自己门口,头盔的侧面正对着疏长喻的视线,让他看不清自己的脸。你在这里做什么?疏长喻面色不善,问道。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姨妈疼,莫得作话_(:_」∠)_第43章臣奉命在此守夜, 护卫疏大人安全。那人声音低哑得不正常,转过身来, 低着头回道。奉命?疏长喻皱眉走向他。奉谁的命?本官可没下这样的命令。他没看侧面,正有两个小厮端着高大的木桶,晃晃悠悠地要进房间。那木桶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直直地就要撞到疏长喻身上。那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扯过疏长喻。疏长喻被人一拉, 狠狠撞在了对方坚硬的盔甲上,正好被凉冰冰的甲胄包裹住。他一抬头, 便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正无措地盯着自己,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杂糅着喜悦。疏长喻原本一片愕然的神情登时冷了下去,一把将这人推开。那人低着头没出声。待小二指挥着人将东西送齐活了,便退了出去。疏长喻转身就进了房间, 那侍卫也紧跟着他走了进去。顺便带上了门。景牧,无端跟来这里,你是不是胡闹!疏长喻怒道。下一秒, 他便又落尽了甲胄冰凉坚硬的怀抱里。他听见景牧在他耳畔低声说:少傅, 我好想你啊。耳畔温热柔软的气息和身上冰冷坚硬的触感,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疏长喻一时语塞, 感觉耳根和胸口都闷闷的热了起来,就连这几日漂泊无依的冷寂感,都登时烟消云散了。他在景牧怀中闭了闭眼, 似是有些认命的意思。片刻后,他又冷声道:问你话呢,景牧。少傅,我看了你一天。景牧又说。我想吻你。疏长喻一把将他推开,耳根红得要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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