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之中。
“……你在看什么?”
熟悉声音落在头顶,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周染侧过头去,见身后倾过来一个人,正俯身去看她手机屏幕。
陆悦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她身后,突然出声想下周染一跳。
结果吓是没吓到,周染平静一如,唯有漆黑眼瞳亮了亮,轻声说:“陆悦?”
陆悦耸耸肩,棕色鸭舌帽歪了歪,帽檐压下一片半圆的影子来,恰好将她大半面颊笼罩其中。
“不是说去处理事情么,你怎么忽然来了,还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伸出手来,覆在周染头顶,将柔顺的墨色长发揉乱些许。
陆悦没收着力,长发丝散落肩头,有几缕搭在她眉眼间,遮拦了视线。
陆悦抬指将那几缕散发撩起,挽到周染耳后,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托着下颌说:“你在纠结什么呢?”
她面不改色,假装自己没有一路跟过来,而是恰好“偶遇”了周染。
“昨天那么主动,今天这是怎么了,连个电话都不敢打?”
说着,陆悦掏出自己手机晃了晃,斜眼去瞧身旁
的人:“我手机号是什么烫手山芋么,你瞧瞧,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
“还有,你买了这么多东西,”陆悦瞥了眼堆在下方的大包小包,好奇问道,“你抱得回去么?”
周染:“……”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周染顿时便僵住了,思忖了半晌,结果一个都没回答上来。
她默默坐在长椅上,乌墨眼瞳安静看着陆悦,眉睫柔柔垂下,望着怯生生的。
陆悦也不为难她了,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而是帮着周染将一堆东西搬到她租的车上。
而等两人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下午时分,她们在街道上撞见了一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的队伍。
红绸带四处飘舞着,唢呐声声响起,队伍中的人服饰华美,正齐力扛着一叶红木扁舟,向着江边行去。
“这个应该就是‘龙王’的迎亲队伍,根据地理位置,看方向应该是要到西江分叉的位置来举行表演活动……”
周染话还没说完,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了。
陆悦半仰着头,鸭舌帽的阴影向后褪去,光落入眼睛中,像是一颗烁烁金粒。
“走吧,我们去看看!”
陆悦弯眉笑了笑,伸手揽过周染,十指相扣,将她握在手心中。
周染的手一直有点沁冷,这点陆悦是知道的。她收拢着五指,两人掌心相贴,暖意便弥漫开来。
缓慢地,温柔地,
将她染上自己的温度。
。
两人与众多镇民一起,跟着那声势浩大的出行队伍,往不远处的江边走去。
天色渐暗,江边冷风萧萧,陆悦被吹得不止发颤,却又强忍着不想回去,非得看完这龙王祭典不可。
陆悦起码还有件小外套,穿在身上时,能稍微挡去些瑟瑟寒风。
反倒是她身旁的周染,竟然就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衣,轮廓被寒风勾勒而出,看着便觉得冷。
陆悦缩着身子,伸手戳了戳周染腰际,与她低声咬耳朵:“周同学,你不冷的吗?”
说着,她还伸手去拽周染衣角,指尖摩挲这薄薄一小块布料,根本挡不住风。
周染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坦然地摇了摇头,声音平淡一如:“不冷。”
“行,你厉害。”陆悦认栽,她将目光转回江面,小
声嘟囔道,“你不冷,我快被冷死了。”
她正寻思着要不要跑两圈热热身子,周染稍微靠过来一点,轻声说道:“…我抱你一下?”
陆悦愣住了:“诶?”
她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见周染神色认真,不似作伪,不由得咽了咽喉咙,心道这人居然会主动了,真是不得了。
陆悦抿起唇,沉默了片刻后,听见自己声音在耳旁响起,轻快的,揶揄道:“好啊。”
周染伸出手来,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小心地搭上陆悦肩膀,力道放得极轻,将她往自己怀了带了带。
浅淡的薄荷香弥漫开来,染上了些傍晚的水汽,沁冷地覆在鼻尖,似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
两人挨得有些近,周染稍稍偏过头,一缕长发自耳际垂下,勾着小圈划过陆悦衣领,窸窸窣窣的响。
陆悦:“…………”
她深吸一口气,愤怒地转过身,一把挣开了周染手臂。
陆悦神色微怒,径直站到周染身前,就连声音也是冷冷的,像是结了一层霜:
“周同学,你次次都是年级第一,书读这么多,书读这么好,把自己给读傻了?”
陆悦瞪了周染一眼,抬手指了指自己:“胆子大点行不行?就轻飘飘地碰了下肩膀,连腰都不敢搂。”
她凶巴巴地板着脸,审视般盯着周染,声音狠厉,一字一句说:“——你管这个,叫拥抱?”
江边越发热闹,众人敲锣打鼓,彩旗漫天,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而周染愣在原地,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看着对方的茫然模样,陆悦终于撑不住那副严肃神情了,她“扑哧”笑出声,眉眼似月牙般弯下。
陆悦抬手挡了挡唇边笑意,心中感慨着,好气又好笑:“好了,我教你。”
她踮着脚,向前踏了一步。
卷发纷涌在风中,身子像翩飞的白鸽,她伸出双臂,扑到了周染怀中。
周染下意识接住她,由着陆悦用手臂揽过脖颈,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
怀中的人身子偏瘦,骨架也细,高中便一副清冷皮相,长大后也没什么太大变化。
她被自己抱着脖颈,很久都没有说话,唯有耳尖处红的厉害,像是红透了果子。
将心思昭然宣表。
周染
犹豫着,手轻轻覆上陆悦腰际,小心地环过她的身子,将她回抱在怀中。
不同于自己的大大咧咧,周染的动作很小心,仿佛自己是易碎的陶瓷般,捧在手心都怕摔了。
陆悦闭了闭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忽然陷落下去,落在了记忆深处,凝出一枚星星。
她附在周染面侧,几缕柔顺的黑发蹭上鼻尖,莫名弄得的陆悦有些痒。她没忍住,忽然笑了一下。
笑声像是银铃般坠下,叮咚地落在耳廓,尾调像是个小勾子,向上扬着个细微弧度:
“这才叫拥抱,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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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雪米酥 1
“咚”一声沉闷的鼓响, 沉寂的江边沸腾起来,拥抱着的两人也分了开来。
两人神色各异,一人低头盯着地面, 一人转头望向别处, 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
“看演出吧。”周染说。
她低下头来,墨色长发垂落面侧, 遮了泛上红晕的耳尖,只余下一副平淡神色。
陆悦小声“嗯”了下, 手肘倚靠在江边栏杆上, 转头向身后的江水望去。
微凉的风拂过她的面颊,带起一缕柔软的卷发,将两人的气息纠缠、糅杂,融在漆黑夜色中。
游客大多在高处观看,而镇民们聚集在江边, 扛着红木舟的“侍从”走出人群,站到了滔滔江水旁边。
江面极静极寒,有一两丝雾气萦绕,扮作侍从的镇民将木舟放入江中,随着歌舞的音韵, 齐齐扶着木舟尾部,用力向前一推。
木舟借了推力、乘了流水,晃晃悠悠地拨开水面,没入黑暗之中,向着不远处的对岸行驶而去。
歌舞声逐渐褪去, 喧闹也慢慢停歇,江面恢复了最开始的,众人都秉着声息, 凝神望着木舟消失的地方。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陆悦腿都有点站麻了。
她扶着栏杆活动了下身子,嘀咕说:“龙王什么时候来啊?”
“江面不算宽广,”周染望了望远处,淡声说,“应该很快了。”
在古陵的传说之中,龙王为九天神祇,并不懂得人世喜怒哀乐。
为了能够了解凡人需求,龙王便会在每年这时显出身形,择一凡间女子共舞片刻后,再悄然退回江水之中。
而那名被选中的女子,则会得到龙王的眷顾,此后一年都会好运傍身,福祉连连。
关于这个传统的由来还有个凄美故事,不过篇幅较长,细节较多,陆悦记得不太清楚。
她注意力大多被江面给夺走了,只想着看看这所谓‘龙王’的真面目。
寂静江面之上,忽然响起一声悠远萧音,轻朗好似边塞蔓起的胡烟。
只见红木舟破开暗夜,自江面缓缓驶了回来。
一名衣着华丽,佩戴着金色面具的人端坐于首,身后两名桨夫则扮作虾兵蟹卫,将小舟往岸边划。
陆悦很是失望,小声嘟囔:“
什么啊,不就是人戴了一副金角面具么。”
周染反问:“你还想看真的龙王?”
她看着灯火缭绕,呼声震天的江面,低声说:“道具、灯光,和布景的成本很高,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又算成本?”陆悦瞪她一眼,“你这人真是无聊,一点浪漫的情调都没有。”
没有情调·又不浪漫的周染被骂了,她默默闭嘴不出声,跟着陆悦一起看起演出来。
鼓声加重,萧音清远,“龙王”款款站起身来,宽大衣袖纷扬垂落,露出一双修长的手来。
她伸手摘下面具,眉睫淡薄,面容稍显苍白,目光极为冷淡,出乎意料的……竟是个女子。
陆悦托着下颌,和周染聊天说:“还真是神奇,那么多个神话传说中,龙王是女人的就这么一个。”
比起别地的传说,古陵的龙王还真是与众不同,不贪财、不慕色、不逐名,降雨的要求更是古怪——
要人,与她共舞一曲。
丝竹声愈浓,身着红衣的女子从人群中走出,她一扬手臂,水红衣袖便波荡开来,与龙王的白衣纠缠一处。
她们随着鼓点而舞,步子踩得轻盈而稳,广袤漆黑的江水之上,好似生出了两朵并蒂莲。
红衣似火,白袖胜霞。
气氛被推至顶点,两位姑娘也越发接近,衣裳翻涌着交织,似红墨染了月白绢布,一道道炙烈的火。
陆悦正看得起劲,周染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骤然亮起,将漆黑夜色烫出一个洞来。
她偏头瞥了眼,来电人是“周温亭”,伸手推了下周染:“周阿姨打来的,你去接电话。”
周染微微点头,她有些歉意地看了陆悦一眼,说“我很快就回来”后,便拿着手机匆匆离开了。
陆悦继续留在原来位置,她在栏杆上低下头来,看着两位女子翩然舞着,而随着丝竹声逐渐淡去,表演也临近结束了。
两人分开了手,就像是方才那暧、纠缠的一舞并不存在般,向彼此微微鞠下躬,如陌路人般客气道谢。
龙王重新带起面具,踏回那摇晃的小舟之上,白衣也随着垂落,再没了起舞时的翩然。
“吱呀”一声,两位船夫撑起桨来,推开平静江面,让小舟缓缓驶去,逐渐消
失在夜色之中。
镇民还在热闹地庆祝着,陆悦望着“龙王”消失的江面,忽然便有些怔然。
小舟摇着、晃着,连带着上面的所有人,都慢慢地融进了黑暗之中。
……就好像方才热闹欢腾的场景,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浩大江面之上,哪还寻得见别人的影子?
陆悦没来由地觉得一阵难受,心中像是压着石头,沉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喜欢这种寂寞的场景,她不喜欢烟火散去后的夜空,就如同她不喜欢盛宴后的散场。
像是被人抛弃了,没人需要了,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还等在原地。
庆典临近尾声,江面也越来越寒冷,夜色沉沉地坠下,将寒意打进骨头之中,像是冰块般冒着寒气。
陆悦吹得浑身发抖,她耳尖都是冷的,默默将外套拢紧,打算跟着镇民们一同离开了。
她转过头,想拉着旁边的人一起离开:“周染,我们走——”
话刚刚说了半截,便沉没在了喉咙之中。陆悦愣愣望着身旁的空地,五指悬在半空中,没有可着落之处。
……周染还没有回来。
她就像是忽然被扔到了陌生的国度,周围人群来来往往,唯有她被排除在外,像是个局外人。
不是说去打电话吗?
为什么这么久了,庆典都结束了还没有回来?
陆悦有点小委屈,心想我又不是不讲理,哪怕发个消息,哪怕打电话说一声也好啊。
手在半空僵了一会,最终还是慢慢地收了回来。指尖极深地嵌入手心,像是没入了一根刺,有些疼。
陆悦鼻尖发涩,心中被堵得发慌,不知是因为寒风的缘故,还是心中委屈的缘故。
她孤零零地倚靠在栏杆上,又抱着希望等了一小会。
单薄外套根本无法抵御江边的寒冷,她指尖都冻得发红,用力地蜷在身侧。
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残喘着、挣扎着,想要挽回落下的瓣。
心中像是被一块石头堵着,陆悦闷得发慌,用力咬了咬唇。
不等了,等她干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有什么事情手机发个信息不就得了。她在这傻傻等着的行为,简直就像个傻子。
陆悦堵着一口气,
转身便要独自离开,结果刚走没几步,斜角出冲出个影子来。
“嘭”一声闷响,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下,身子也有些歪斜,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在地上。
“哎,你不看路的么?!”陆悦火气蹭地就窜起来了,刚想斥责几句,便见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撞自己的人是个瘦小女孩,瑟瑟发着颤,眼角泪水似坠非坠。
她哽咽着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悦本来就不是容易生气,更何况面前这小姑娘眉清目秀的,看着也不像坏人。
她这么诚恳的一道歉,陆悦火气便顷刻消了大半,也不想再追究了。
陆悦叹口气,抬手挥了挥,反倒安慰起她来:“没事没事,下次小心些就好了。”
小姑娘忙不迭点头,佝偻着身子退开,融进了散场人群之中,眨眼便望不见了。
方才一下被撞得太狠,陆悦肩膀都有点微微发疼,她抬手揉着那处,没来由地,有些难过。
明明说好一会回来的,明明想要一起回去的,她却迟迟不见周染的身影,甚至连个通知都没有。
庆典结束了,人群走完了,载着龙王的小舟消失在雾中,江边安安静静,就连寒风都悄然停止。
……自己又被抛下了。
。
电话不断震动着,周染找了个有些偏僻的地方,接通了母亲的来电:“喂?”
“小,小染,怎么办?”
周温亭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捂着口鼻,身子蜷缩在角落,手中死死攒着电话,眼中满是惊恐。
她嗓中溢出泪来,浑身颤抖着,声音惊慌:“我,我忘记准备晚饭了,我该怎么办啊?”
“妈,你不用准备。”
周染声音放轻了许多,她用手挡在手机前,让风声不至于传到对面。
“你吃晚饭了没?医生开的药我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了,要记得服用。”
周染叮嘱说:“还有请的护工阿姨,现在应该在房子里吧?”
周温亭气息颤动着,声音被泪水模糊,哽咽着说:“没、没有,我关着门,没人能进来。”
她瘫软在门边,死死扣着门把手,指节用力的发白:“他马上就要回来了,还有那些人,那些拿着刀的——”
“他不会来的,他们也
是。”
周染声音骤冷,像是一枚极锐利的刀刀刃,却在意识到自己和谁说话后,立刻封起了锋芒。
她咬了咬唇,一点零星的疼意,声音愈温柔:“你不要担心。”
“染染,你还要读书啊,”周温亭颤声说着,“那些拿着刀的…在砍门…整整三十万,怎么还啊……”
周染极轻地叹口气:“两年前就全部还完了,我们家现在很有钱,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声音低了下来,自言自语般,悄然散在风中:“只是你忘了而已。”
周温亭还在哭泣着,她锁骨下忽然一阵剧烈刺痛。
细嫩的皮肤被蝶翼划开一道,渗出零星血珠来。
黑蝶拼尽全力地挣扎着,翅膀生生剜入肌骨,将皮肉撕扯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周染耳畔嗡嗡作响,她眼前一黑,大片大片的黑蝶汹涌而出,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层层叠叠地遮掩了视线。
喉咙发干、发苦,唇齿间蔓出血来,满是腥甜的铁锈味。
周染闭了闭眼睛,拿着电话的手颤抖着,声音却平静一如,听不出任何波澜。
“已经没事了,”
周染说,“你不要担心。”
周温亭呆呆地捧着电话,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身子依旧颤抖着,哭泣声细弱,仿佛马上要断掉般。
周染攥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她一边听着母亲的哭诉,一边轻声安慰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后,周温亭的声音才慢慢稳定下来,她轻轻呼吸着,眉睫低垂。
“是…是的。”
周温亭额上满是薄汗,她喃喃地说着:“抱歉,妈妈又紧张了。”
“没关系,”周染安慰道,“我过几天才能回去,你先开门让护工阿姨进来,我打个电话给小宋,让她去看你。”
周温亭无力地点点头。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周温亭的声音才终于响起,低弱的,疲惫的,满是歉意。
她说:“对不起。”
母亲的声音很轻,混杂着嘈杂的电流声,沉沉地压了下来,压得心尖发疼。
周染终究不擅长这些的,只能再次叮嘱了些衣食住行上的问题,才挂断了电话。
手机因长时间的通话而滚烫不已,电量只剩下了10%,周染毫不迟疑地拨通陆悦电话,向岸边赶
了回去。
“嘟—嘟——”
忙音一阵阵响着,响得她心烦意乱。周染回到栏杆时,庆典早就结束了,连围观镇民都已经尽数散去。
陆悦不在原地,周围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周染没有打通她的电话,反倒是接到了另一通来电。
小助理的哭声冲了出来:“周总周总,怎么办啊呜呜呜,陆姐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周染现在听到“怎么办”三个字就头疼,摩挲着眉间:“没有,怎么了?”
“我,我玩的太开心了,上车的时候忘了点人数,让司机伯伯直接开车了……”
小助理吸吸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悦姐没跟着我们一起回来。”
。
庆典结束的时候,陆悦看了眼手机,发现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
她还在气周染的不声不响,索性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打算再去镇上转转,买点东西。
为了防止自己忘记,陆悦还特意设了个闹钟后,才跟着人流离开了江边。
庆典结束之后,镇上恢复了之前的景象,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十分热闹。
陆悦跟着围观了下焰火表演,余光瞥见个买糖葫芦的老奶奶,打算买一根尝尝。
她伸手去拿手机,在随身小包中翻了大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怎么回事?陆悦紧张起来,将帆布包全部拉开,在边角缝隙之中寻找起来。
不止是手机,钱包、摄影机、还有自己的充电宝——全部都无影无踪。
陆悦手脚发冷,如坠冰窖。
她寻了个路边的长椅,将整个包倒了个底朝天,反复翻了好几遍,才终于能确认东西真的不见了。
要是丢了一样东西,她还能抱着点希望回去找找,一连串东西丢失,只可能是被人偷了。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陆悦颓然地坐了下来,她在长椅上抱着空瘪的帆布包呆坐了会,忽然一个激灵站起来。
小镇广场上的时钟转动着,恰恰好好指到瑟兰集合的时间。
对了,瑟兰的大巴还在!
她要是一路跑去停车场的话,应该只用接近五六分钟,时间刚刚好。
拿定主意后,陆悦立马便向停车场赶去,她心急火燎、跌跌撞撞一路跑到时,心却猛地
坠到了谷底。
明明只过了五六分钟,大巴却已经开走了。
她望着空空荡荡的停车位,呆愣地站了很久,将帆布包抱紧一点,慢慢地往镇上走去。
这里回酒店起码有几十公里,走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眼下只能先想方法和瑟兰联系上,之后再做打算。
天色越来越晚,就连镇上的店铺都全部打烊了,街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陆悦转了半天,见卖糖葫芦的奶奶正收拾着东西,连忙迎上前去。
“奶奶,您知道公安局怎么走吗?”陆悦小声问道,“我手机丢了。”
奶奶“诶哟”惊呼,声音有些漏风:“女娃娃,这边到公安局有两公里哩!”
老奶奶也想帮她,但奈何自己也没有手机,只能帮忙指了指方向,告诉陆悦公安局的位置。
古陵小镇本就有些偏僻,最近的公安局有两公里之远,还得走过个黑漆漆的隧道才行。
道路上连灯都没有,夜色昏暗厚重,道路阴沉沉的,陆悦只能借着月光的指引,在人行道上慢慢走着。
树影不断摇晃着,就像是一双双死人的手,从厚实的土壤中升出,攀上她的裤腿,企图将她向下拽去。
杂草在鞋子旁窸窸窣窣地滑动,水汽吐着冰冷的信子,爬上了裸.露的脚踝,寒意激得她浑身颤了颤,心中涌起股火来。
不用说了,钱包手机绝对就是刚才撞自己、可怜兮兮那小姑娘偷的。
她刚才还心软地没有责备小姑娘,结果人家倒好,将她身上东西偷了个一干二净后,扬长而去。
现在的九年义务教育这么完善,这么普及,难道就是让你个小孩出来偷东西的吗?
——真是气死人了!!
陆悦越想越气,她鼻尖泛红,用脚尖碾着块小石头,踢踢嗒嗒地向前走。
她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可那道路却像是没个尽头一样,无限地向下延伸着。
寒风卷过树梢,一直哗啦啦的响,把陆悦给吓得身子踉跄,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
什么啊,不过是树叶声罢了。
陆悦呼了口气,安慰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安局很快就能到了。’
四周太过安静,又只有陆悦一个人,她看着晃动不已的影子,忍不住
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之前奶奶指路的时候,好像语重心长地拉着她的手,唠叨过几句什么。
“这天色晚了,你一个漂亮女孩子可一定要小心,之前我们这儿啊,有过个特别恐怖的杀人犯……”
“一男的奸.杀了好几个女大学生,将人家抛尸荒野,手段那叫一个残忍恶劣,真的是太可怕了……”
奶奶声音絮絮响起,如音绕梁、三日不绝,缭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陆悦要疯了。
虽然知道奶奶也是好心,但她这样一说后,自己还怎么走去公安局?
别说走了,这满脑子杀人犯强.奸犯的,她怕不是要被吓死在半路。
陆悦深吸一口气,抬手敲敲自己脑袋,将各种乱七八糟的脑补给压了下去,开始催眠自己。
那杀人犯已经被逮捕了,而且公安局就在不远处,自己很安全的。
陆悦慢吞吞地向前挪着,寒风顺着领口漏了进来,脊骨处窜起一阵寒意,她被冷得浑身发颤。
之前跑得太过着急,小腿处一抽一抽的疼,速度也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拖着步子在走。
腿特别疼,好累,
喉咙也很干,想喝水。
陆悦跌跌撞撞地走着,忍不住就会去想,假如真的发生意外怎么办?
母亲,父亲,两个还在读书的弟弟,各种熟或是不熟的亲戚们,有多少人会真的难过,又有多少人会一笑置之?
好不容易攒下的资金、辛苦建立的小工作室、雄心勃勃的志向、想要证明自己的愿望……似乎都要随着这漆黑的夜色一同,悄无声息的沉没了。
陆悦一阵伤感,她鼻尖发酸,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泛红眼角,有些委屈地咬住下唇。
公安局怎么走也走不到。
她真的很累了,喉咙像是在嘶嘶冒着烟,脑子昏昏沉沉的,想着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倒在床上睡一觉。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不像是树叶被风卷动,更像是脚步声。
陆悦刚才还有点迷糊着犯困,一听到那脚步声之后,神经顿时便紧绷起来。
她被吓得不轻,整个人清醒的不得了。
——不是吧,这么晚了,有谁会和自己一样倒霉地往公安局走?
老奶奶的声音又在耳旁慢悠悠地
响起,一个个字眼窜进陆悦心中,将警钟疯狂敲响。
脚步声接近了。
陆悦寒毛直竖,转身就跑。
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呼吸声充斥着耳廓,心跳得几乎跃出,盖过了其他声响。
两人距离被慢慢压缩,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根本没有给她任何的喘息时间。
陆悦跑得踉踉跄跄,她大口喘着气,在前方拐角处慢了半步,手腕被人猛地抓住了。
“你别过来!”陆悦下意识去推对方,却在看到对方面容时,一下子愣住了。
她眼睛微微睁大,任由那人用手臂环过脖颈,将自己紧紧抱在了怀中。
那人的呼吸杂乱,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上覆着细细的薄汗,将长发黏连在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上。
她声音颤抖不已,嗓子喊得哑了:“是我。”
“陆悦,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5 19:50:17~2020-08-06 20:4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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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雪米酥 2
周染面色苍白, 胸腔剧烈起伏着,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她用手扶着陆悦肩膀,动作很轻, 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询问说:“没事吧?”
周染声音还是有些不稳,带着点短促的气音, 长睫一小束一小束地黏起,映着零星水意。
陆悦摇摇头。
片刻后, 陆悦忽然又点点头, 眨了眨眼睛,踮脚向周染那边靠过去了一点。
她声音放得又柔又软,轻轻地落在耳侧,像是小猫软绵绵的爪子:“疼。”
陆悦小声嘟囔着,她蹙起眉头, 用脚尖去踢地面的一块小石头,委屈地低下头:“好疼,可疼了。”
周染呼吸一滞,她微微弯下些身子,仔细查看着陆悦身上各处, 神色凝重:“哪里?”
陆悦扁扁嘴巴,她撩起自己的一丝卷发,在指尖绕了好几圈,小声说:“哪儿都疼。”
她眼眶本就微红,此时眉睫低垂, 乌瞳含水的模样,看着像是被人欺负狠了一般。
“江面上好冷,寒风呼啸的, 我身上就一件外套,被风吹得浑身发抖,”陆悦半仰着头,声音微哑,“你瞧,手都要冻坏了。”
说着,她伸手去碰周染面颊,双手沁冷冰凉,就像是冰块一样。
不同于她,周染的面颊暖热,柔软的不可思议小暖炉般贴着手心,温度融融地传了过来。
陆悦心中惊喜,便欺负周染沉默着不吭声,使劲揉了两下她面颊,把手捂热了才慢腾腾地收回来。
因为一路跑来的缘故,周染肌肤有些烫,面颊上腾着点红晕,就连鼻尖微微泛红。
她任由陆悦摆弄,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没事就好。”
“谁说没事了,”陆悦立马反驳说,“事情大着呢。”
她扭扭捏捏地低下头来,声音软糯:“派出所好远啊,我走了好久,小腿钻心刺骨的疼。”
陆悦一眨眼,下眼睑便有水珠蔓上来,覆着泛红眼眶,不止打转着,将细密长睫压弯。
泪水盛满了眼眶,将坠未坠,她鼻尖一抽一抽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我好害怕。”
她声音颤得不行,似风掠过树梢,零星枯叶不止地晃,似乎下一秒便会坠落。
周染一听便慌了,抬手
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别哭。”
她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一点,像是隔着雾般,朦胧而温柔:“别哭啊。”
陆悦抿着唇,眼泪还在不止打转,看着委屈巴巴的。
见她不说话,周染有些手足无措,她抬手搭自己衣领,准备把外套给脱下来。
脱下外套后,周染就只剩下一件白衬衫,被黑夜沉沉压着,身形单薄消瘦。
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衣衫被薄汗尽数打湿,褪去了几分白色,变得透明而朦胧。
白衣透着水意,薄纱般笼罩着身子,紧紧贴合着下陷脊骨,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来,
周染轻轻展开外套,正准备帮陆悦披上时,被对方给拦住了。
陆悦又眨了下眼睛,泪水瞬间就不见了,黑瞳清清明明,哪还有刚才的可怜模样。
她叹口气,摇了摇头:“不用了,你把外套穿上吧,我不是特别冷。”
周染拿着外套的手僵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陆悦瞥了她一眼,将外套给抢了过来。
她动作才不会和对方一样犹犹豫豫,干脆利落地将外套披在周染身上,握着拉链“哗啦”推到最顶。
“看你这身子虚的,跑几步路就喘成这样。”陆悦帮她理了理领子,“先穿着吧,别着凉了。”
周染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两人刚才一追一赶,都跑得有些累了,在路旁稍微坐了几分钟。
薄汗浸湿了长发,沿着轮廓分明的下颌滴落。她眉眼低垂,用手背擦了擦面颊。
“派出所很近了,”周染抬眼望向不远处,“我从隧道那边绕回小镇找了几圈,再沿着这条路追过来。”
陆悦傻了,抬手探探她的额头:“你这是跑了多久?”
薄汗已经干了,周染额头不再滚烫,沁着刺骨寒意,冰冷地贴上指节。
她摇摇头,声音有点虚:“不知道。”
陆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满怀的全是歉意。
自己之前在心中疯狂说人家坏话的行为,当真是不应该。
她踌躇片刻,小声询问道:“你不是去打电话,怎么打了这么久?”
如果周染早些回来的话,自己就算被偷了手机,也不至于落在这么狼狈的境界,更不会因
为赌气,才一直在镇上晃悠。
“母亲之前出了点事情,我一直在和她通话,”周染解释道,“说完后庆典都已经结束,镇民差不多全散场了。”
“我回来后没有看到你,无论是电话还是留言都联系不上,在江边附近找了很久。”
她叹口气,继续说:“之后就接到小墨的电话,哭着嚷着说忘记让大巴等你,全部人都离开了。”
还真是阴差阳错啊。
周染在江边等时,自己去了停车场;周染去镇上找时,自己已经在去派出所的路上。
本来两人应该能有碰面机会的,结果就这么打了个时间差,硬生生地错过了。
“我也是没想到,之前被一个小姑娘撞了下肩膀,手机什么的就全部被偷走了。”
陆悦拢着五指,小声嘀咕:“店铺又打烊的这么早,借个电话都借不到。”
陆悦一提到“电话”两字,倒是提醒了周染什么,她将手机拿出来,拨通了上面一个号码。
陆悦歪歪头,好奇地问道:“你打给谁?”
“小墨,”周染说,“跟她说一声我找到你了。”
电话还没接通,铃声轻轻响着,周染忽然抿着唇,用气音说了句:“明天等着。”
她声音极冷极寒,锐利刀刃般贴着脖颈,一刀下去便是鲜血淋漓。
陆悦颤了颤,仿佛已经能看见小助理哭丧着脸,哀嚎连连的模样了。
可怜的孩子,自求多福吧。
她心中叹口气,给小助理祈福了片刻,只希望周染明天不要骂太狠,起码给孩子留条活路。
陆悦默默想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偏头望向周染,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也是会生气的吗?
别说生气了,陆悦就没见过周染有过什么其他情绪,就没见她有过别的神情。
她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愤怒,不会哀伤,永远平静、永远冷淡,像是局外人般看着世间。
像是个精妙无比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严丝合缝地嵌合着,每一秒都走在既定的路线上。
所有错误都被规避,所有的空间都被填满,没有给多余的“感情”留下任何位置。
陆悦还在胡思乱想着,周染已经打通了电话。
小助理哭哭啼啼的,周染完全不为所动,极
为平静地解释完了现状后,看了眼手机时间。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吧。”周染说,“我租的车停在派出所那边,待会还要开回酒店。”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陆悦也连忙跟着站起来,向周染那边凑过去,睁眼盯着她。
周染稍有迟疑:“?”
“我跟你说件事情,”陆悦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神色认真,“你可别被吓到哦。”
周染点点头:“嗯。”
“你知不知道,古陵这么个小镇,却出过一件特别恶劣的刑事案件。”
陆悦神情严肃,声音听着有些渗人:“也是这样的黑夜,这样的道路,一个男人奸杀了好几个女大学生,将人家抛尸荒野……”
寒风阴冷刺骨,树影似露着森森白牙,草丛被风卷得呼啦作响,似乎下一秒便要窜出毒蛇来。
陆悦本来只想吓周染来着,结果公众号百合推书姬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头皮发麻。
她心中慌慌的,肌肤上激起一片片的寒粟来,连带着声音都不稳了。
陆悦硬着头皮,添油加醋地说了半天,结果倒好,周染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很是认真地听她地说完了整个案子。
说完之后,周染点点头,神色平静:“嗯,我之前听说了。”
陆悦:“…………”
你知道这事情就直说啊,害的她在这说了好半晌,口干舌燥不说,还把自己给吓得不轻。
陆悦气得想打人,默默瞪了周染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打下手,嘟囔说:“你不会害怕的吗?”
周染坦然地摇摇头,她顿了片刻,神色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害怕?”
陆悦:“……”
周染解释说:“作案凶手已经被抓捕归案,判了无期徒刑,目前还被关押在狱中。
“除非凶手越狱,或者被人保释出来,”周染说,“客观上来说,没有再次犯案的可能性。”
陆悦不想说话了,长长叹口气,还是有点不死心:“但是其他呢,万一有别人怎么办?”
周染说:“陆阿姨说,她送你去学过巴西柔道防身术,并且包里常备三瓶防狼喷雾,两个电击器,还有个自动报警装置,和一个全球定位的gps。”
陆悦:“……”
陆悦心很累,感慨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和周染纠结这些呢
?
她见周染这么平静淡然,也就没了追究下去的意思,不由得怅然地叹口气。
陆悦默默将自己的帆布包抱紧些,伸手推了推周染:“行了行了,我们走吧。”
周染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眉眼柔顺地弯下,声音温柔:“好。”
此时的陆悦还不知道,在小助理说完电话后的两个小时内——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陆悦之前走了许久许久,却怎么也见不到派出所,其实是因为她走错路了。
之前那位糖葫芦老奶奶年纪大了,头昏眼花的,记忆也不清楚。
她记得去派出所要走一条隧道,却不记得隧道的位置,稀里糊涂地陆悦指了错误的方向。
可怜陆悦一个人,就这样避开了正确道路,绕了个特别大的弯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过了派出所,差点走到山沟里去。
还好周染赶过来了,及时把她拉回正确路线上,两人默默转过身,往回走去。
方才一个人时,道路显得很长很长,长的像是两条无边无际,无限延伸下去的平行线,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但周染来了后,天地间便变了副模样。
树影静谧、寒风收敛,草木中升出点点星光,那是萤火虫的灯笼。
黑暗不再压抑阴沉,夜空像是被清水洗净的宝石,一点点亮了起来,铺展开明朗的光。
两人并排慢慢走着,陆悦能听见对方平稳的呼吸,轻而缓地落在耳际。
周染不需要说什么,也无须做什么,她单单只是站在身旁,陆悦便觉得无比安心。
就好像所有软弱都有了依靠,所有怯懦都有了陪伴,就连不时掠过耳际的寒风,都变得安静而柔软。
星星一枚枚缀在头顶,缀着满树的花,风过时便簌簌作响,落下满地的杏白花瓣。
陆悦偏头去望她。
月色柔软,将她侧面浸没在清冷的光中,像是蔓开的寂寥烟雨。
见陆悦看着自己,周染便转过头来,眼睛漆黑似墨,轻声说:“怎么了?”
陆悦弯弯眉,伸手去牵周染,缠过带着些薄茧的指节,将对方拢在掌心间。
见周染还是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自己,陆悦也只是极轻地摇了下头。
她垂下眼帘,眼角掩不住的笑意,拢着周
染的手紧了紧:“没事。”
就想看看你而已。
陆悦在心里,这样回答道。
。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周染就像是有着精准定位的gps,在黑漆漆的路口,准确地寻到了一条偏僻道路。
两人沿着小路走了一段,拐过个小树林后,明晃晃的“古陵派出所”几个大字便映入眼帘。
陆悦想哭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老奶奶指错路,她估计一个小时前就能到派出所,与酒店那边取得联系。
她也不至于在这黑漆漆的山间,走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草木皆兵自欺欺人,自己都快被自己吓死。
看着派出所中明亮的光,陆悦心中石头终于落地,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瘫坐在椅子上。
小腿处酸痛的厉害,陆悦弯下身锤了锤,便见周染在一旁与几名警察说话。
不一会,有门吱呀打开,一位警察带着名小姑娘,向着几人走了过来。
小姑娘垂眉低首,紧紧咬着下唇,她手中抱着好几样熟悉的东西,正是陆悦的手机、摄影机等等。
“把东西还给人家。”警察拍了拍她的脊背,小姑娘才蓦然抬起头来。
在江边遇到时的瑟缩神情荡然无存,小姑娘眼神似鹰隼般锐利,阴寒森冷,狠狠剜了陆悦一眼。
之前那样子果然是装的,陆悦心中冷笑,多大点小孩居然还敢瞪我,这么狂的么?
陆悦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周染望了过来,淡声开口:“道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陆悦都没听出什么情绪的起伏来,小姑娘却忽然浑身一颤,瑟缩着低下头。
她将东西一股脑扔到陆悦怀中,猛地转过头来,向周染大喊大叫到:“你这个变态!”
“你这个疯子!”
她撕心裂肺,“疯子!!”
周染冷声:“哦。”
小姑娘激动地面色发红,警察头疼地去拉,却被猛地拍开了,碰都不让碰一下。
她用力跺了跺脚,又狠厉地喊了好几声“疯子”,被警察们好说歹说、连拖带拽地给关了回去。
看到周染,就这么激动?
陆悦抱着一堆东西,若有所思地望向周染,而对方神色丝毫不变,淡然地站在原地。
“周同学,之前发生什么了,”陆悦还是没忍住,问了出
口,“她这么怕你?”
周染坦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陆悦才不信她,又往下追问了几句,奈何周染守得死紧,一点儿信息都没透露。
警察们终于把那棘手的小姑娘给关了回去,其中一名女警察向陆悦走了过来,和她道歉说:
“对不起啊,这孩子没有父母,本来应该在福利院的,不知道怎么跑了出来。”
警察很是头疼:“她今年才十一岁,专偷游客东西,已经被送进来好几回了。”
十四岁都不到的未成年的人,被盗窃的东西也没有超过三万金额,自然也就没法追究刑事责任。
小姑娘也没钱赔,陆悦再怎么气,也只能是说是让对方赔礼道歉一下,案子就算是结了。
陆悦也能理解她们的难处,没有再追究下去,接受了警察们的提议。
“周小姐之前报案了,麻烦两人来做个笔录,”女警察说,“不会耽误你们太久。”
虽说东西拿回来了,她也没法和未成年人计较,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陆悦点点头,跟着警察走进屋子中,简单地做了个小笔录。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警察多问她几个问题,陆悦也都耐心回答了,不过用时比自己想的要长些。
“感谢您的配合。”
女警小姐姐很温柔,甚至向陆悦鞠躬道谢:“麻烦了。”
她这样一说,陆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人客套了几句,女警便帮她打开了门。
深夜的派出所空空荡荡的,陆悦一眼便望见了周染。
她坐在门口处的长椅上,背对着自己,身子微微弯下。
“周染,我们走吧。”陆悦出声喊她,周染却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到一样。
这是怎么了?
陆悦心中嘀咕,向周染那边走了过去,靠近才发现她情况有些不对劲。
周染蜷缩在椅子上,她将下唇咬出血来,额上细密地覆满了冷汗,面上没有一丝血色。
“周染?”陆悦慌忙弯下身,“你怎么了?!”
周染摇摇头,她用右手臂压着腹部,不断地向下压去,左手死死握着一旁的扶栏。
她指节用力的发白,苍白的肌肤下,隐约能望见青色的血管。
陆悦焦急不已,提高了点声音:“周染!”
“……没
事,”周染低声说到,手微微颤抖着,“一会就好了。”
陆悦抬手扶住周染肩膀,她喉咙发干,手心沁出点薄汗来,抬头向警察们喊道:“麻烦过来一下!”
周染想去拉她,结果刚刚碰道陆悦手腕,便脱力般滑了下来。
她浑身都在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一会,一会就好了。”
陆悦喊得惊慌失措,女警连忙赶了过来,她看了眼情况,立马反应说:“应该是低血糖。”
她连忙去叫其他警察,其中一人端了杯葡萄糖水来,递到陆悦手中。
周染手颤得厉害,根本连杯子都握不稳,一杯水下去,起码有三分之二都洒在了衣领上。
陆悦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不知过了多久,周染才缓了过来,面上恢复了点血色。
“你还好么?”陆悦有些担忧,指尖抚过柔软面颊,帮她将长发挽到耳后,“要不要去医院?”
周染用力摇摇头。
她神色恹恹,双手抱着自己腹部,咬着点下唇:“不去。”
“还是去看看吧,”陆悦有些心怵,“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或者后遗症呢?”
周染眉头拧着,下唇被她咬出些血丝,声音莫名带了点恼意:“我不去。”
“让我去医院,”周染偏过头,“我不如去死。”
陆悦:“……?”
咱们冷淡无比,心思缜密的工作狂周总哪去了,面前这位别扭的小孩是谁?
你还任性起来了?
陆悦还是想把她拖去医院挂个号,奈何周染油盐不进,固执的和块木头一样,让陆悦很是无奈。
她最终还是不忍心,败下阵来:“行行行,不去医院,我们先回酒店吧。”
周染这状况是没法开车的,陆悦接过了钥匙,开车载两人回了酒店。
全程周染都默不作声,安静地缩在车后座上,头一点一点,十分困倦的样子。
大多数人都睡了,酒店大堂十分安静。陆悦扶着周染走进来后,沙发上的小助理蹭的站起来。
“对不起陆姐,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小助理哭得眼睛都红了,泪眼汪汪的:“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陆悦有些无奈,安慰说:“没事,先帮我把周染给扶回去吧。”
小助理
一看周染的样子,顿时心知肚明:“周总低血糖又犯了?”
“等下,‘又’犯了?”陆悦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她以前也这样?”
小助理点点头,拿过陆悦的帆布包,帮她们摁开电梯:“老毛病了。”
“之前公司体检的时候,医生就已经说过这问题了。结果周总面上迎合,私下却就是不改。”
“你想啊,她这人连轴转不带停的,都不好好吃饭的,”小助理趁机告状,“陆姐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
周染冷声说:“我心中有数。”
小助理乖乖地闭了嘴,乖乖地低下头,安静地成了一朵不会说话的蘑菇。
三人来到房间前,小助理帮忙推开门后,便脚底抹油地溜了。
陆悦扶着周染进了门,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则是在床沿上坐下。
“你觉得好些了吗?”陆悦轻声询问,“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她说着便要起身,衣角却被人拽住了,力道细细的,一挣便会断开。
“……别走。”
声音从身后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助理:陆姐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才行!
陆悦:对,必须得好好管教。
小助理:为什么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不管了,总之陆姐加油!
32、雪米酥 3
周染的声音很轻, 落在极安静的室内,似初春竹叶落下了一滴雨,悄然坠在心尖。
她不知什么时候直起了身子来, 乌发濡湿, 眼睛朦胧,安安静静地望着自己。
“……”
周染张了张嘴, 却没能说出话来,衣角被她拽在手心中, 像是一片被裁开的单薄纸张。
陆悦刚刚转过头, 那白纸便似着了火般,她手心一烫,有些惊慌失措地松开了手。
“没什么,”周染闭了闭眼睛,手覆上额头, “我……”
她话还没说完,耳侧传来一阵轻细的响,床侧微微下陷,多了个人的重量。
手腕被她握住,不由分说地向下拉去, 陆悦身子微微前倾,让周染直视着自己。
“周同学啊,”陆悦笑了笑,眼角微弯,“你刚才说什么, 太小了,我听不见。”
她松开周染手腕,身子却不急着下床, 膝盖抵着对方身侧,眉眼弯弯地笑。
周染:“……没什么。”
陆悦还在那儿笑,笑得卷发自肩头颤下一缕,晃晃悠悠地垂在胸前。
她领口松散,细白脖颈向下延伸,没入一小片温软的影中。
“你别装,我都听见了。”陆悦抬手覆上床沿,身子压在周染上方,高居临下地望着她。
指尖描过脖颈,将她下颌抬起些许,陆悦低着头,任由卷发自面侧垂落,好似帘子般遮住了两人。
细密的影洒了下来,周染有些看不清她神情,只能听见声音落在耳侧,含着几分笑:
“刚才是谁啊?”
腰际一热,她的手勾了上来,覆着单薄衣物,几乎能触到底下流淌着的温度。
“是谁拽着我衣角,还不愿让我走的?”
指尖隔着衬衣,轻巧地绕了个小圈,陆悦笑着,声音慢悠悠的:“是谁啊?”
周染半仰着头,漆黑眼睛望着她,极静极寒,望不出任何情绪。
如果陆悦没看到那拢紧的手,以及小小吞咽着的颈,她可能真的会被骗过去。
腰腹画着圈的手停了。
指尖像是细毫的笔,笔尖在白衣上划出一道柔软的线,搭上她面颊。
陆悦撩开一丝黑发,帮周染挽到了耳后,身子这才退开一点,半坐在床沿,望着她笑。
“行了行了,念在你是病号的份上,不逗你了。”
陆悦笑道,声音轻快:“我去买点东西,走了。”
她从床上下来,拿了房卡与手机,便径直出了门。
关门声轻而细,“咔嗒”一声过后,房间重新坠入寂静之中,只剩下周染一个人。
陆悦坐电梯来到酒店大堂,询问过几个工作人后,来到了一件小超市中。
她在各种货架上看了半天,这挑挑那捡捡,最终买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糖果饮料,领着两个超大塑料袋,颇为霸气的占了半个电梯。
回去途中,陆悦还恰好碰上了同样下去偷偷买零食的小助理。
小助理看着她的气派,不由得瞪大眼睛,很是惊讶:“陆悦,你买这么多巧克力,糖果,是给周总的?”
陆悦耸耸肩:“不然呢?”
小助理迟疑片刻,说道:“但周总从来不碰这些,应该不会吃的吧。”
陆悦一笑,慢悠悠说:“没事。她要不吃,我吃了她。”
小助理:“…………”
吃了她?
吃了谁,周总吗?
小助理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默默将自己的几包零食藏好,一边鞠躬着一边溜了。
陆悦则是沿着走廊,回到了周染房间前,将两大包东西放下后,才有空刷卡开门。
屋内静悄悄的,床上没了周染身影,陆悦微一蹙眉,倒是在生气前注意到了淋浴间的响动。
淋浴声停了,只余下几声水滴砸落,周染推开门,走了出来。
周染换了身黑色睡衣,脖颈边围了条毛巾,长发则是湿漉漉的堆在身后,蔓出一缕水汽来。
她转头望向陆悦,长睫湿润,乌瞳也蒙着水意,说道:“回来了?”
下一秒,周染便望见了堆在地上的大包小包,神色僵了僵。
她看着自塑料袋中横叉而出,极为显眼的一大块牛奶巧克力,迟疑了:“这些是?”
“糖果,巧克力,果汁之类的,”陆悦掰着手指,“我每样都买了点,看你喜欢哪个?”
周染摇头:“不用,我……”
话还没说完,陆悦就瞪了过来,面上笑意无影无踪,望着凶巴巴的:“什么?”
周染:“……”
“葡萄糖水买不到,先将就着吃
一点,”陆悦拾起一块巧克力来,在手中晃了晃。
“自己动手,乖一点,”她笑着,“或者我来?”
周染:“…………”
她顿了顿,解释说:“刚发生低血糖的症状时,确实应该通过葡萄糖、砂糖之类,补充15克左右的糖分。”
周染叹口气:“但现在已经是几个小时后了,适当休息就好。”
这一番话下来,虽然听着很有道理,但陆悦不免就有点泄气。
满腔热情扑了个空,她就像是个刺破了空的气球,有些颓唐地坐在了椅子上。
“……不好意思啊,”陆悦低着头,“我应该查一下的。”
她虽然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一点低血糖的诱发与征兆,但也没真正去了解过。想当然的就买了一堆补充糖分的糖果,巧克力回来。
陆悦有些郁闷,破天荒地违背了自己七点后不吃零食的戒律,撕开巧克力包装,咬了一口。
巧克力很甜,带着点牛奶的淡香,但陆悦心不在焉地嚼着,却尝不到什么甜味。
她囫囵吞枣般咽下去,又咬了一口,巧克力被唇齿上的温度融化,苦的,涩的。
陆悦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将剩下一大块包好,身侧传来脚步声。
周染走到了她身旁,长发还湿漉漉地搭在身侧,发梢处蔓出一滴水来,将衣领润湿些许。
她皮肤本就白,忽然换上件黑色睡衣后,更衬得肌肤细白如玉,像是藏匿云后的月光,不动神色的勾人。
周染低下些头来,她迟疑片刻,轻声开口:“能给我一块么?”
“我有点饿了。”她说。
陆悦愣了愣,将手中巧克力递了过去,周染便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她动作幅度不大,垂眉敛目的小模样,像是只偷吃东西的仓鼠一样。
周染神色平淡地含着巧克力,半晌后,公事公办般点了下头,评价说:“好吃。”
陆悦没忍住,“扑哧”笑出来声,她抬指揉揉眼睛,掩不住的笑意。
虽然能看出来,对方硬吞了块巧克力不过是为了哄自己,但陆悦必须得承认……她被哄开心了。
将东西收拾好之后,陆悦也去洗澡换了身衣服,直接爬上了床。
虽说一开始安排的是两间房,但周染不说,陆悦便就十
分淡定地在她这“住”了下来,行李霸道地占满了衣帽间。
周染正坐在床头翻书,修长五指覆着墨字,轻轻翻过了一页。
陆悦从边侧爬上来,周染便将书合拢起来,随手放到了床头柜上。
“要关灯么?”她说。
漆黑长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柔软地垂了下来,在面颊上画落几道窄窄的影。
陆悦点了下头,她抬手去按床头柜旁的按键,“咔哒”几声,房间便坠入了黑暗中。
。
虽说旅游这两天,她们都是睡在一张床上,但都是一人一边,连被子都分了两床,并没有想象中的旖旎气氛。
山间的清晨起得早,阳光透过遮光布漏进几缕,鸟儿欢快地啼叫着,曲中满是袅袅春.色。
陆悦这次醒的早,反而周染睡得很沉,长睫安静垂落,随呼吸轻轻颤着。
难得这人醒的晚,陆悦不想吵醒对方,蹑手蹑脚、轻而又轻地换了衣服,起身出了门。
餐厅之中,小助理居然也早起了,兴冲冲地和她挥手:“陆姐陆姐!”
“酒店附近有家小餐馆,那边有薄煎饼吃,”小助理跃跃欲试,“要不要一起去?”
陆悦正好对酒店的自助早餐兴趣不大,点头答应了下来,和小助理两人离开了前门。
酒店位于半山位置,只要向下稍稍走一小段,便能见到好几条村落。
虽然没有二十分钟车程之外的小镇热闹,但也是柳蓬连蝶,别有一番风味。
小助理一直念叨的薄煎饼,其实算是卷饼果子的一种本土化身。两人站在随意搭起的店铺门口,围观着阿姨卷饼。
面饼铺展开来,阿姨用料十分大方,包起来后厚厚实实的一大块,捧在手中沉甸甸的。
陆悦和小助理一人一半,还给周染打包的一份。两人正准备在凉棚中找个位坐下时,阿姨又做了个煎饼卷,不过这次是小份的。
“这里也没有其他客人啊,”小助理心直口快,好奇地问出声,“阿姨你这是要做给谁呀?”
阿姨笑了笑:“虽然没客人,但是有只小野猫哩。”
正说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姑娘拨开瓜藤,抱着些水果钻了进来:“容姨——”
话刚说了一半,小姑娘猛地睁大眼睛,用手指着陆悦,大
喊说:“你怎么在这里!!”
煎饼阿姨皱皱眉,呵斥说:“这两位是客人,别去惹人家。”
小姑娘不满地跺跺脚,嚷嚷说:“那人和乔疯子是一伙的,狼心狗肺,你干什么和她们说话!!”
她在那大吼大叫,小助理都傻了,小心翼翼地问说:“怎么了?”
陆悦冷笑一声,将昨晚的事泛泛提了几句,没想到小姑娘一点就炸,登时涨红了脸。
“虽然偷东西是不对,”她喊道,“但你和乔疯子一起走,就是要偷你的!”
这是什么歪理,小助理听得心中冒火,正要帮陆悦骂回去时,被她拦住了。
“……乔疯子?”陆悦稍稍偏过头,声音静了几分,“你说周染?”
小姑娘哼了声,不顾煎饼阿姨的各种阻拦,喊道:“什么周染,是乔染!”
小姑娘嚷嚷说:“以前一副死人脸,昨天居然拽我衣领,眼神恐怖的要死,还特别凶地骂我!”
她骂骂嚷嚷一大串,小助理听得云里雾里,反而是陆悦有些怔然,望见了些许昨天发生事情的轮廓。
只是,她口中描述的这个人,和自己印象中的周染完全不同啊。周染真的会蓦然出手,拽着别人领子威胁吗?
……想象不出来。
陆悦忽然便觉得,自己可能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对方,别说各种喜好了,她甚至连周染有纹身都不知道。
而那几年前,在陆悦觉得极为突兀的分手,现在看来,却似乎从感情开始的最初便埋下了伏笔。
她不了解周染的家庭背景,也同样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两人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就像是一个本身就碎裂的花瓶,哪怕用胶带缠住,裂痕却不会消失,而是在积蓄到极点后,带着绝望爆发而出。
陆悦想的出神,手中的煎饼都忘了吃,而一旁的小姑娘气势汹汹喊了半天,最终把自己嗓子给喊哑了。
她咬咬牙,将带给煎饼阿姨的东西堆到桌上,最后回头看了眼陆悦与小助理。
“你们这些人真是太差劲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真以为所有人都是生来就有父母的吗。”
小姑娘吸吸鼻子,声音忽然便有些难过:“特别是乔疯子,一点都不懂得珍惜!”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砸下
来,陆悦倒是有些听不明白了,不由得蹙了蹙眉。
小姑娘可能因为自己无父无母,有些羡慕完整家庭的孩子,也就催发了些许怨恨,但这和周染又有什么关系?
陆悦只觉得莫名其妙。
周染这人虽然冷冰冰的,对母亲却是照顾的极为周全、面面俱到,周阿姨只需要安静美丽地发呆就好了。
陆妈妈都曾感叹到,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从来不发火、会做饭拖地扫地喂猫咪、甚至还能赚钱理财的女儿——她半夜都能笑醒。
陆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