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水果糖 1
阳光温吞地涌过云层,悄无声息般攀上窗沿,落进堆叠的被子褶皱之中。
衣服凌乱地堆在地面,被褥皱巴巴的,陆悦被太阳照得有些发热,嘟囔着转了个身。
她昨天第一次去酒吧勾女人,为了壮胆喝了几杯鸡尾酒,结果一不小心喝过头。
脑袋晕乎乎的,勉强走了两步,就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对方说了什么,陆悦没听清。
怀中那人腰很细,头发很长,衣领一路扣到了最顶端,却被自己给不由分说地拽散了几颗扣子。
她埋在对方肩膀处,鼻尖缭绕着一点浅淡的薄荷香,指腹下的肌肤细细软软,像是小猫似的蹭了蹭。
……然后发生了什么?
陆悦被自己惊醒了,猛地睁开眼睛,一把将被子掀开,翻身下床。
脚尖刚踩到地面,身子就抑制不住地一软,扑通跪到了地上。
陆悦撞得眼眶泛红,慌忙抬手捂住嘴巴,硬生生地咬了自己几下,才没有喊出声来。
就在身后大床上,睡着另外一个人。
那人蜷着些身子,墨发长长披散,半边面颊陷落在枕头上,眉睫细密,鼻梁翘挺,似个白玉雕琢而出的美人。
她睡得不太.安稳,长睫轻颤着,呼吸轻细,修长五指覆着被褥,苍白肌肤之下,隐约可以望见青色的痕。
陆悦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沿站起身子来。她在满地狼藉之中,翻到精心挑选的小红裙,将自己关到了卫生间之中。
冷水扑到面上,陆悦望着镜子中的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记忆潮水般涌进脑海中,尽管还有些模糊,却足够拼凑起昨晚的事情。
陆悦耳廓泛红,抬手捂住面颊。
事情很简单,她在国外读了四年书,读得人都快傻了,好不容易回国和老弟夸下海口,说什么要放纵一下——
“喝酒,泡吧,睡遍所有女人。”
她这样和老弟吹嘘。
结果好巧不巧,头次来酒吧就遇见了前女友,稀里糊涂地就被对方带回了家,稀里糊涂地就和对方睡了。
关键,她居然很享受!!!
甚至有点意犹未尽!!
一想到这里,陆悦面颊蓦然变得通红,
她愤愤咬着牙,抬手锤了下镜子,低声骂了句。
因为自己醉酒,意识不太清楚的关系,昨晚那件事,确实是周染掌握着主动权。
陆悦自认倒霉,安慰自己就当是被狗啃了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下面也就算了,但记忆里那个眼眶泛红,声音软糯,哑着嗓子求周染不要走,求她再来一次,最后硬生生被弄到哭的人……
到底是谁啊?!
。
时间回到一天前。南城机场中人来人往,巨大轰鸣声被隔绝在穹顶外,只余了沉闷的响。
陆谦抱着个牌子,倚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打了个哈欠。
飞机晚点了,他足足等了两个小时,等的脚麻腿软,当礼物的巧克力都快化成水了,姐姐还没出来。
终于,通道之中涌出一波人流,陆谦踮起脚去看,蓦然在人群中望见个熟悉身影,不由得喜出望外。
那人穿着件利落的米色大衣,身材伶仃颀长,推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卷发散落在肩上,露出一截柔白脖颈。
陆谦支棱着站起身子来,使劲挥舞着手中牌子,大声喊道:
“——姐,欢迎回来!!”
小男生一嗓子震破苍穹,把身旁几人都给吓到了。陆悦顿了顿,用手抬起墨镜,挑眉向对方笑了下。
她眉睫浓长,眼睛是极干净的黑,笑时颊边旋出个小小的梨涡,冲破了之前的成熟气场,带上了点稚气。
“好久不见,”陆悦叠起墨镜,随意挂到领口处,抬手拍了下陆谦脑袋,“二少爷这么闲,居然有空接我?”
陆谦将巧克力塞给陆悦,帮忙拿过一个行李箱来:“貌美如花,天仙一般的老姐回来,怎么能不来接呢!”
“行了行了,油腔滑调,”陆悦笑道,“知道你嘴甜,车停哪了?”
两人一人一个箱子,推着往机场停车场走出去,轮子咕噜噜滚过地面,一路哐当哐当,停在了白色奔驰前。
“听老妈说你不是在实习么,”陆悦咔嗒扣上安全带,抬手松开些衣领,“这么闲?”
陆谦扶着方向盘,神色得意:“张总度蜜月去了,给我放了两星期的假。”
原来是这样,陆悦耸耸肩,抬手点了下gps,询问道:“设哪了?”
陆谦莫名:
“回家啊,还能去哪?”
陆悦轻笑,抬指晃了晃,声音意味深长:“你先靠边停,帮我搜个地方。”
陆谦懵了,却还是顺从照做,他瞥了自己的老姐一眼,有点没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陆悦不紧不慢,悠悠道:“姐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人生信条是什么?”
陆谦沉默片刻,迟疑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追到周染?”
陆悦:“……”
“滚吧你,”陆悦怒了,“再提那名字,信不信我把你给踹出车去!”
陆谦抱头求饶,陆悦也懒得收拾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那是高中时期的信条,如今的我,已经是个全新的人了。”
“去她的周染,”陆悦冷笑,“我要喝酒、泡吧,睡遍天下除她的所有女人!”
一番豪情壮志砸下来,砸得陆谦都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我国有十多亿人口,其中……”
“比喻,那只是个比喻。”陆悦抬手摩挲眉梢,“所以,你有什么同性的酒吧推荐么?”
陆悦要求还挺多,一个个认真地点过去:“人不要太多,不要太吵闹,安静干净些,音乐放点钢琴曲,就更好了。”
陆谦苦不堪言:“我怎么知道。”
“连这都不知道,”陆悦淡定地将手机拿过来,头也不抬道,“要你何用。”
陆谦:“……”
他今年才刚读大三啊,还是个连对象都没有的纯情小男生,上哪给他姐找能勾女人、睡女人的酒吧去?!
原以为按照这个苛刻条件,十有八九是找不到的,但没想到陆悦一通搜索,居然寻到了个完美符合的酒吧。
汽车停在路边,陆悦脱下了米色大衣,随意地画了个淡妆,拎着小巧手包,踩着高跟鞋走下下车。
陆谦有点不放心,降下车窗喊道:“姐,要不要我来接你?”
“电话联系,”陆悦眨了眨眼睛,笑得轻佻又妩媚,“如果没打给你,便不用理我了。”
陆谦看着老姐走进酒吧中,心中咯噔一声,有种不详预感。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吃团圆饭,老姐可是喝了一杯白酒,就栽在沙发上人事不省了。
。
陆悦小心地推开门,带动着风铃叮当作响,蔓开一
阵清悦铃声。
酒吧叫做“whisper低语”,里面只有零星几个客人,钢琴声似水般流淌开来,灯被做成了烛火模样,将面颊染上一层暖橙的光。
whisper所有的一切,都完美符合陆悦的设想,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有几人注意到了陆悦,却只是望了眼,便撇开了视线。陆悦小步向里走着,在吧台边上坐下,心跳的飞快。
最早的时候太年轻,出国后又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真要说起来,还是她第一次来酒吧。
都做到这一步了,决不能临阵脱逃。
陆悦半靠在吧台上,稍有些局促不安,她抬手拽了下精心挑选的“勾女人魅惑小红裙”,轻声道:“您好。”
吧台酒保摇着瓶,抬起头来,温柔地笑了笑:“您要点什么?”
“可以推荐几款鸡尾酒么?”陆悦询问,“要浓度最高的。”
酒保小姐看了她几眼,有点于心不忍:“您确定?”
陆悦点头:“我确定。”
酒保小姐心中叹口气,转身帮她调酒去了。
可能是因为长相的缘故,陆悦不过刚坐下,便有女人端着酒来搭讪,结果她一个慌张,回绝掉了对方。
看着漂亮女人走远,陆悦莫名有点心虚,只能在偷偷安慰自己:‘没事,反正我不喜欢这个型。’
不过,她喜欢什么类型呢?
陆悦自己也想不清楚,一边琢磨着,一边在酒保小姐惊恐的眼神之中,抬起鸡尾酒一饮而尽。
接连喝了好几杯,酒意冲上大脑,她有点晕了,视线朦朦胧胧的,忽然望见了个熟悉身影。
那人站在不远处,长发似黑缎般垂落,领子仔细地扣到最顶,神色极淡,一丝笑容也没有。
啊,那是我的理想型。
陆悦晕乎乎地站起来,身形稍有些不稳,踉跄着向那人走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陆悦晃到她面前,伸出手一把拽住衣领,用力将对方扯下来。
酒气上涌,理智岌岌可危。
陆悦借势仰起头,细薄眼眶染着淡红,眼睛被酒气晕的温软,神色轻佻暧昧:“周小姐。”
“真是好久不见,”她低声呢喃着,声音亲昵而勾人,“你知道这几年来,我最后悔的什么吗?”
陆悦站都站不稳,攒得领子的五指却死都不肯放开,她贴着对方细而薄的耳廓,轻轻笑了下。
热气涌入耳廓,蔓开一片滚烫。
“我真是后悔死了,”陆悦笑得明媚,叹息着说,“——当年,怎么就没把你给睡了?”
2、水果糖 2
陆悦没压着声音,完全不遮着掩着,这么一闹,周围不少人都望了过来,打量着两人。
酒吧经理听到消息,急忙赶了过来,她看着面前场景,只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
近来几年经济重心转移,年轻人们都喜欢热闹些的音乐酒吧,whisper本来都快倒闭了,结果周染忽然出现,一声不吭地将酒吧买了过去。
前老板还以为对方要改店面,员工都准备遣散了,没想到周染摇了摇头,只是让酒吧保持现状。
她就提了几个小小的要求,包括音乐、气氛之类的调整,而其他地方则保持不变,甚至让自己任职了经理之位。
而在那之后,不知是不是调整过后的缘故,酒吧生意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流失的熟客们都回来了,口碑也越来越扎实。
虽然周染都没怎么来过,只是定期收些分红,但经理对她很是感激,也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
——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周染好不容易来一次,居然就被客人揪住了领子,衣服拽得乱七八糟,扣子都松了几枚,露出稍有苍白的肌肤。
她微微蹙起些眉,五指搭上陆悦指节,慢慢地向下划,最后搭在手腕间,声音极淡:“你喝酒了?”
这绝对是生气了吧!
经理焦头烂额,她与身后几名服务员示意着,快步上前解释:“周总,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周染摇了摇头,抬起手来,指尖点在唇上,比了“嘘”的手势。
她扶住陆悦,让对方不至于摔倒在地面上,抬手覆在额间探了下温度,很快便移了开来。
“抱歉,今天先不看店面了,之后将财务报表、以及未来规划方案整理一起,发给我助理就好。”
周染言简意赅:“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
经理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们能帮什么忙,要不要先联系这位小姐的家人?”
周染:“我来就好。”
陆悦站都站不稳,却用力拽着衣服不放,周染便弯下身子,让对方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陆悦靠在她肩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卷发散落在脊背上,丝丝缕缕掠过肌肤,带来一阵痒意。
周染
拒绝了其他人的协助,半抱着陆悦向外走去,一路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车前。
她低头去翻车钥匙,腰际处却忽然一痒,低头发现对方的手覆了上来,藤蔓般绕过腰际,将她抱在了怀中。
陆悦靠着她,漆黑眼睛蒙着层水意,呼吸混着酒气的热,一点点顺着衣领探进去,滚烫无比。
“周染,”陆悦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有些迷茫无措,像个孩子般问道,“你之前去哪了,为什么要扔下我一个人?”
周染轻声说:“你喝醉了。”
陆悦摇了摇头,手臂紧紧扣着她的腰际,猫儿般蹭了一下,小声嘟囔:“我没醉。”
周染微微垂下眉,细密长睫下拢着一小块淡影,掩住了眼中的光。
半晌,她问道:“你家地址在哪?”
周染的声音很轻,很低,听着莫名有些温柔,生怕吓着了对方,慢慢地、认真地说着:“我送你回去。”
只可惜,陆悦醉得厉害,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有点傻兮兮地笑着,颊边梨涡深深浅浅,根本没法好好地报出个地址来。
天色稍有些晚了,日轮沉沉地坠下,黑暗将枝头压弯,转眼之间,便只余下了朦胧的夕光。
周染费了好大力气,将陆悦塞到汽车后桌上,帮她扣好安全带,这才敢回到前头。
两人分别得太久了,她不确定陆悦有没有搬家,而问陆悦地址,显然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思索片刻后,周染拿出手机来,上面堆积了三十多条未读信息与来电,她直接向下划去,眼不见心不烦。
一通翻找后,她拨通了个号码。
悠扬铃声过后,女人接起了电话,声音平平淡淡的,客气有礼:“迎鹿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您好,我是周染。”
周染一边回复着,一边转过头去,见陆悦正趴在车窗边,哈出层薄薄的白雾来,用手指饶有兴致地划拉着。
“请麻烦转接一下陆董事长,他女儿在我这里,”周染叹口气,“陆小姐喝醉了回不去,可能需要人来接一下。”
电话里的秘书沉默片刻,只听几声咔嗒轻响,那头换了个沉厚男声:“喂?”
周染松了口气,解释道:“陆董事长您好,我——”
她还没来得及把
话说完,陆爸爸便哼了一声,将话给截断了:“哟,听说我女儿在你手上?”
周染迟疑片刻,还是如实回答了:“是,陆小姐在我这。”
虽说如此,她听着陆爸爸的语气,还有半截晃悠悠的话端,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片刻后,陆爸爸冷笑一声。
“怎么,小悦被绑架了,还是信用卡逾期未还?”陆爸爸淡声道,“还是说您是大使馆的,把小悦护照扣下了,要打钱给某某账号啊?”
周染愣了片刻,开口想要解释:“陆董,您等一下,我——”
“滚一边去!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诈骗电话,真当所有人都是三岁小孩,都不知道带点脑子吗?”
陆爸爸一拍桌子,厉声呵斥:“老子女儿明天才回国,飞机还没降落呢,你就敢打电话来要绑架赎金?!”
说完,陆爸爸哐当一声挂了电话,拂袖潇洒离去,只留下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周染:“…………”
这该怎么办才好,她头疼的厉害,轻轻叹口气,抬手摩挲着额角。
以目前状况来看,估计只能先带陆悦回自己家,明天再送她回去了。
周染刚刚拿定主意,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响动,回头望去,便看见陆悦凑了过来,歪着头看向她。
她声音软软的,听着莫名有几分撒娇意味,小声说着:“我有点热。”
周染将空调打低一点点。
冷气打在肌肤上,陆悦身子颤了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怨道:“好冷。”
周染将空调打高一点点。
结果陆悦没呆一会,又开始抱怨起热来,如此反复折腾了周染好几次,才终于满意下来。
不过,陆悦似乎不愿就此放过对方,她安静了一分钟,就又开始嚷嚷了:“我想听音乐,我想听流行歌。”
周染用手机连上车载音响,结果流行歌没放半分钟,陆悦摇了摇头,嘟囔道:“我想听交响乐,贝多芬!”
周染沉默片刻,默默调出悲怆第三乐章,果不其然,两分钟后陆悦一扁嘴,委屈兮兮的:“我想听二泉映月。”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染嗯了声,又开始调歌了,悲戚怆然的二胡响了起来,好似北风萧瑟,滴着血泪,声声皆是凄
苦无比。
就在无比诡异的气氛中,汽车平稳地行驶着,等到一曲二胡播完,周染扶着方向盘,询问道:“还想听什么?”
陆悦摇了摇头。
车中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后,陆悦忽然眨了眨眼睛,歪着头凑上前来:“你怎么不生气?”
周染不解:“为什么要生气?”
“我这么多要求,这么折腾你,你都不生气。”
陆悦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向下说去,“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想打我一顿,然后撂担子不干了。”
周染没有回答,静静地望着前方,而沉默的夜幕之中,路灯依次亮起。
远处的城市繁华热闹,霓虹映亮了天际,灯光纷涌杂乱,落到她漆黑的眼中,却变成了一枚星星。
“……不会生气。”
似乎怕对方没有听到,周染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不会生你的气。”
。
考虑到家中还有别人的缘故,周染不好将对方带回去,她思忖片刻,将车开到了自己其中一间公寓中。
刚才还“胡搅蛮缠”的陆悦,此时竟然异常地配合,晕乎乎地抱着周染脖颈,被对方背了回去。
一通折腾,总算是回到公寓中了,周染莫名松了口气,她将陆悦放到床上,自己则是半跪下来,看了眼对方情况。
“我去拿热毛巾,再煮点醒酒汤,喝完之后便睡一会,我就在客厅坐着,有事可以来找我。”
哪怕知道对方很可能听不明白,周染还是有些不放心,反复叮嘱道:“我马上回来,你坐一会,别乱动。”
陆悦躺在柔软被褥之中,乌发散落身侧,面上染着点红晕,茫然地看着周染,含糊地“嗯”了声。
周染去倒了盆热水,将毛巾尽数浸湿后,双手轻轻一拧,水珠便浸过骨节分明的五指,滴滴答答地落入盆中。
“来,我帮你擦一下。”
周染轻声说着,热腾腾的毛巾覆上面颊,帮陆悦仔细擦拭着额间。
毛巾移到旁边,顺着面侧慢慢地擦下来,忽然间,她手腕落入了陆悦五指间,硬是被对方止住了动作。
周染迟疑:“怎么了?”
陆悦没说话,眉眼间含了点笑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望着周染,像是浸入水中的宝石。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陆悦稍稍偏过头去,舌尖探出一点,细细舐上她苍白的腕,接着便咬了上去。
3、水果糖 3
齿贝轻咬着肌肤,热气缓缓慢慢地涌来,藤蔓般绕着手腕。
周染手一颤,毛巾便落到了被褥上,洇开块深色的水泽。
“……你先放手。”她神色复杂,声音带着点轻不可闻的颤,想要将手抽回来。
奈何陆悦攒得极紧,就是不让周染离开,也不知都醉成这样了,哪来这么大力气。
陆悦眼瞳湿漉漉的,眉眼柔顺地弯下,像是在笑,又像是被人欺负了般,可怜兮兮的。
舌尖舐过薄薄的皮肤,细细地啃噬着,不轻也不重,勾着一缕触不到、摸不着的痒意。
瞬息间,视线天旋地转。
陆悦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便脱离了她的控制,修长五指摁上手腕,膝盖抵上床沿,嵌入双腿之间。
她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来,便见周染高居临下地望着自己,下颌轮廓分明,年少时的稚气尽数褪去,映着几分锐利锋芒。
“你喝醉了,休息一会,”周染用力摁着她手腕,将她往回推,“别闹了。”
陆悦本就娇生惯养,这样一折腾更是已经压出了几道红痕。
陆悦声音含糊不清,手腕却挣扎不开,她就将身子前倾,用鼻尖抵着周染,声音柔而韧,像是无法扯断的花枝。
“我没醉,”陆悦笑着说,“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仰起头,咬上周染的唇。
周染猝不及防,错愕神色落入眼中,反而让陆悦咬得更狠了。她变本加厉,一再进攻,发狠似的抢夺着对方的呼吸。
那不太算得上是一个吻,更像是毫无章法的撕扯,周染被她咬破了唇,渗出一滴细密的血珠来。
她蹙着眉抿了下,血珠散在唇齿之间,蔓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怎么,不愿意?”陆悦笑着,语气越发嚣张,“我一门心思扑你身上,追了那么久,浪费了多好的青春年华——到头来,都不肯给我睡一下?”
她伸出手,五指搭上周染衣领,指尖拽着最上头的那枚扣子,声音愈轻:“周染,你倒是说啊?”
周染衣衫很薄,一路从酒吧折腾回家,已经被薄汗浸湿些许,紧密地贴着身子,被室内柔光一打,竟显得有点透明。
陆悦醉的稀里糊涂,看着周染沉默的模样,只觉得对方身影朦朦胧胧,一会晃成了三个,一会叠成了两个。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耳旁吵吵嚷嚷,伴随着巨大回荡的轰鸣声,行人川流不息,而周染便站在人群之中。
她就那样看着自己,校服外套一直拉到了最顶,陈旧布料洗的发白,眼神冷冷淡淡的,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
陆悦使劲摇了下头,视线再次清晰起来,而周染近在咫尺,乌黑眼瞳中映出自己的轮廓。
——等下,怎么靠的这么近?
陆悦有点懵了,思绪被酒浸得乱七八糟,她迷惘地睁着眼,便见周染靠得越来越近,贴着自己耳廓,轻声说了句什么。
周染说了什么,陆悦迷糊着没听见,就胡乱点了下头,耳廓便忽然被人咬住了。
陆悦一个激灵,酒醒了几分。
周染动作很轻,吻着耳廓,吻着鼻尖,吻着唇畔,温热气息缓慢地涌下来,厮磨、咬舐着颈边的细柔肌肤。
陆悦倚着床栏,还有点迷茫无措,对方的墨色长发垂落下来,掠过裸..露在外的锁骨,有点痒痒的。
记忆在这里,便模糊了起来。
汗水沿着下颌滴落,肩带被指尖勾起,红色衣裙坠地,在象牙白的地面上,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浩汤地蔓延开来,将天际染上赤红颜色。
她难受得厉害,浑身都在颤抖着,渴求永无止境,却又害怕地想逃,身子一挣一扯,却又不可抑地陷得更深。
眉睫被水汽压弯,被褥被浸得湿透,她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声音细细弱弱的,唤着错落的音节。
求着她靠近一点,更近一点。
。
陆悦回忆着昨晚的内容,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撞死在镜子上的心都有。
不过,她想想银行卡里还没花的钱,还有无数自己还没睡过的美女,决定不和周染这种人计较。
都是成年人,发生点什么也正常,刚何况周染虽然性格冷淡,但起码脸好看,自己也不吃亏。
再退一万步,虽然自己落了下风,起码也被伺候得很舒服,受苦受累的都是周染,她躺着享受就好。
陆悦企图安慰着自己,没想到越安慰越来气,五指合拢一锤镜子,气得眼角泛
红:“气死我了,凭什么?!”
周染那混球,凭什么技术那么好?!动作有条不紊、娴熟无比,和高中那副青涩学姐,牵个手都皱眉头的别扭模样——
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这炉火纯青的手上技术,怕是不知糟蹋了多少个无辜、清纯、充满希望的祖国小花朵换来的!
陆悦气得都糊涂了,原本只是在心里想着,结果一顺口,激昂顿挫地骂了出声:“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话应刚落,门口传来“叩叩”两声轻响,把陆悦吓得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毯上。
“你在里面已经有四十五分钟了。”
周染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还是那副平平淡淡,令人咬牙切齿的调子,轻声询问着:“需要我帮忙么?”
陆悦心中冷笑,鞠起一碰清水拍了拍面颊,将自己裙边褶皱理好,卷发散落身后,对着镜子扬起眉,勾出个笑来。
她笑容极灿烂,明艳又动人,哪还有之前一丝一毫的疲惫神态。
“咔嗒”一声轻响,洗手间的门被打了开来,陆悦穿着昨天的火红长裙,五指攒着个小手包,挑眉看向周染。
周染气色并不是很好,眼下覆着层淡青,沉默地看着陆悦,欲言又止。
“行了,你也不用说什么,”陆悦神色坦然,“出口在哪,我自己走。”
周染没说话,安静而茫然地看着她,看得陆悦心中难受,心坎像是扎着一根刺,左右都不舒坦。
最后送一趟,这么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行,陆悦心中堵着口气,索性转身就走,高跟鞋踩着瓷砖,一阵“嗒嗒”的响。
周染公寓还挺大的,不过终究只是个公寓罢了,陆悦迅速找到门口,握上门把,手腕却被人拦住了。
“……陆悦。”
周染声音从耳后传来,熟悉而又陌生,带着点极轻的颤,似乎想说什么。
陆悦推开她,开门踏出了屋子。
她使劲按着电梯,迅速来到楼下,正准备出小区时,身后却传来些脚步声。
是周染追了过来。
陆悦心烦意乱,她猛地转过身,笑意僵硬:“周染,你究竟有没有明白,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晚是419,是一夜情,”她一咬牙,发狠似的喊道,“天亮我们就完
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别再纠纠缠缠的!”
说完,陆悦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留恋之意地,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不知走了多久,陆悦站在热闹的街道中,回头望了一眼。
远处还站着个人。
周染连追上来都不敢,身上只有件单薄的衬衣,轮廓被风裁的清瘦无比。
她就那样,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原地,像是被人遗弃了之后,落满灰尘的物件。
‘看什么呢,对方又不喜欢你。’
陆悦对自己说,‘走吧,何必四年前栽了一次,四年后又栽一次。’
她低头翻着自己手包,发现手机电量竟然是满格的,一晚上居然没有掉过,像是被人连上数据线,充满了一样。
陆悦打了电话后,便坐在长凳上等着。
春季来了,枝头展开一丛又一丛的花,风吹过便簇簇作响,带着一片细小的花瓣,抚过她的面颊。
陆悦静静等了会,远处飚过来一辆车,陆谦跳下车帮她打开门,而坐在副驾驶上的陆遥端着手机,正打游戏打得起劲。
车门“嘭”一声关上,陆谦转过头,看着亲姐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姐?”
陆悦托颌看着窗外,随意“嗯”了声,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陆谦小声道:“姐,你哭了?”
陆悦一愣,抬手去揉眼睛,却发现有水滴沿着面颊滑落,“啪嗒”一声细响,砸在了手心之间。
她眼眶染的通红,泪水从下眼睑漫上来,细密地涌过眼角,一滴滴一串串,噼里啪啦地向下掉。
陆悦嗓子都哑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抬手捂住面颊,声音哽咽着:
“……我没哭。”
泪水在手心蔓开来,滚烫无比。
4、水果糖 4
陆谦傻了,赶紧把纸巾捧过去,伸手一拍旁边陆遥的脑袋,低声说:“玩什么玩,老姐都哭了!”
陆遥刚好打完一把路人局拿了六个人头,转头就发现陆悦眼角擦得通红,已经哭完了半盒面巾纸。
他顿时就慌了。
“卧槽,哥,这是咋回事啊?”陆遥惊恐了,“老姐怎么就哭了?”
陆谦没好气:“我怎么知道,还不快去安慰一下人家。”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会后,陆遥默默把手机递过去,望着抬起头的陆悦,咳了一声:“姐,不哭了。”
他表情严肃无比,憋了半天,憋出五个字来:“姐,打不打游戏?”
陆谦懵了,这家伙干啥呢?!
只听陆遥清清嗓子,兴致勃勃地提议:“咱们开一局王者荣耀,老弟带你去低端局炸鱼,爽翻天际啊!!”
陆悦:“…………”
“怎么样,这提议好吧?”
陆遥自信地补充道,“我大号可是荣耀王者,上赛季排到全国前百,老牛逼了!”
这人还得意起来了,陆谦听得一个头变两个大,伸手捂住他嘴巴,低声骂道:“给我闭嘴!”
陆遥很不服气,嚷着“你干什么推我”,反手就去打陆谦,两个男生一扯一拽,马上就要打起来。
就在这时,后座传来一声轻笑。
陆悦实在是被两人弄得没脾气了,“扑哧”笑出声,无奈道:“行了,你们两个别闹了。”
“我没事了,”她揉了揉额头,眼角微微弯着,声音还有些哑,“走吧。
陆悦低着头,轻轻缓了口气,手心间的纸巾被揉成小小的一团,像朵枯萎的、皱巴巴的纸花。
她轻声说:“回家吧。”
陆谦小心看了她几眼,见陆悦确实平静了许多,才松开陆遥手臂,坐回驾驶座上开车。
“哼,”陆遥拽了下凌乱校服,大爷似的翘起腿,回头望去,“姐!我们来打游戏,开小号炸鱼!”
他手机都递过来了,跃跃欲试的,开始怂恿起陆悦来:“来,打一局吗?”
陆悦哭笑不得,说:“得了吧,你再这样打下去,忘记之前妈把你手机没收,顺便扣了半年零花钱
的事吗?”
一句话下来,五雷轰顶。
陆遥瞬间就蔫了,悻悻把手机塞进包里,宝贝似的紧紧抱着,生怕别人觊觎。
车子行驶着,不多时便回到了位于半山腰处,可以望见西江景色的别墅区中。
陆家有三个孩子,陆悦是长姐,陆谦在大三暑假实习,而最小的陆遥今年才读高三。
陆谦得带陆遥去补习班,而陆爸陆妈都都还没回家,房子里只有做菜、打扫卫生的王姨。
王姨看着陆悦眼角泛红,穿着身艳红过膝裙,眼睛瞪大,战战兢兢地:“小、小姐——”
陆悦赶紧胡扯了个理由,好说歹说,这才将王姨给糊弄了过去。她将手包扔到一旁,拿了干净衣物,打算洗个澡。
“哧”一声细响,温水如雨般细密落下,浸湿了蓬松的长发,顺着发梢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水温调的刚刚好,淋在肌肤上,像是有暖气融融,细腻地包裹着她。
陆悦稍稍仰起头来,望着有着金色纹路的白瓷屋顶,身侧热气缓缓地涌开,附着在玻璃门之上,像是垂下了一道纱帘。
“嗳。”她呼口气,抬手将长发拨到身后,水滴顺着发梢淌下,滑过细白脖颈,在肌肤上留下几道斑驳水痕。
白雾团团地涌起,充盈着整个浴室。陆悦觉得有些热,便停了热水,将玻璃门推开一点。
冷气涌了进来,与热气撞在一起,蒙蒙织起了纱。
换气扇嗡嗡响着,冷气扑在泛红的肌肤上,陆悦身子轻颤了下,她背靠着墙,脑海中忽然浮出几个画面。
之前喝醉了酒,她也没怎么去刻意回忆,结果现在被热水一淋,冷气一击,记忆就跟商量好似的,一股脑往她眼前用来。
周染领子被她拽着乱七八糟,长发披散在脊背上,轻声安慰着自己,动作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她五指修长,指腹带着点薄茧,哪怕只是轻轻碰着自己,都能引得陆悦一阵颤悚,完全失了控制。
指尖沿着脖颈,一尺一寸地向下走,轻柔地触着肌肤,描过脊背凹陷的骨,在耻骨上画着小圈。
她觉得有点痒,有些难受……
“嘭”一声轻响,陆悦弄翻了沐浴露,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瓶子砸到地上,瓶身都
砸歪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大脑发热,思绪混混沌沌的,连忙用手捂住面颊,靠着墙边蹲下来身来。
热水明明已经停了,耳廓却越来越红,陆悦用力捂着自己面颊,咬了咬唇,眼瞳都蒙上水雾。
自己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陆悦快疯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却越来越乱,呼吸颤着,膝盖也微微发软,有点站立不稳。
垂落的发、染湿的睫、纤长的骨、下折的腰,还有那微微泛红,带着水意的指尖……
陆悦深吸一口气,把水温调低,用冰水猛地淋了自己一身。
。
她缓了好一会,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和同一人纠缠不清。高中时是周染,四年前是周染,四年后,竟然还是周染。
陆悦叹了口气,高中时那档事也就算了,毕竟年少气盛,总有股不服输的韧劲。
可自己在外面这么久,原以为什么都已经放下,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她居然又遇上了周染。
也不知是什么孽缘。
陆悦没心思泡澡了,她匆匆冲了下自己,便换上了宽松的居家衬衣,用毛巾围着脖颈,仓皇逃回自己房间里。
。
晚餐时分,桌上摆着丰盛的饭餐,陆妈妈夹起些菜来,一股脑塞到陆悦碗里,念叨道:“你看这出去四年,整个人都瘦了。”
“妈,好了好了,”陆悦哭笑不得,“我这碗都快装满了。”
陆妈妈头也不抬,又给她加了一堆,声音掩不住的笑意:“这有什么的,吃多点。”
被忽视的陆谦坐在角落,默默地扒拉着饭,而陆遥狼吞虎咽,几口塞完,急匆匆地就要跑上楼去。
“又要打游戏?”陆爸爸抖了抖报纸,冷声说,“给我站住!”
陆爸爸年轻时朝气蓬勃,阳光帅气,谁料到赚了钱后,脸越来越圆,身材越来越胖,已经成了个球。
再加上从商的人都有点迷信,他还特地求了个佛珠戴在腕间,啤酒肚挺着,远远地望过去,整个人就像是阿弥陀一样。
陆遥灰溜溜地跑下来,被陆爸爸劈头盖脸骂了一段。陆悦正事不关己地围观,没想到陆爸喝了口水,话锋一转:“悦悦啊。”
陆爸语重心
长,听得陆悦心中咯噔一声,心虚地将碗筷放下:“爸。”
“你在外头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吧?”果不其然,陆爸叹气说,“那两混小子不懂事,集团给你管我也能放心些。”
他老早就在琢磨这件事了,自己三个孩子,老二陆谦性子唯诺,没什么主见,而老三陆遥年纪小,还吊儿郎当的。
怎么看,都只有自己这个大女儿,从小到大乖巧懂事,成绩出类拔萃,处理事情张弛有度,是个可塑之才。
“这,这之后再说吧。”
陆悦低着头,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桌布,目光落在远处,声音很轻:“我还没准备好。”
“没事的,”陆爸苦口婆心,“之前你在酒店实习的时候,不就管得井井有条么——”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陆妈妈不干了,筷子“哐”一声砸到桌上,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
“逼人家干什么,”她毫不留情地骂道,“你那小破公司,我家宝贝根本看不上好不!”
陆爸:“…………”
迎鹿娱乐好歹也是国内顶尖传媒之一啊,到陆妈口中转了圈,莫名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不和那胖子一般见识,”陆妈拍着陆悦肩膀,安慰道,“我们宝贝那么聪明,肯定心中有别的想法。”
陆悦抿着唇角,勉强地笑了笑,心思却有些游离,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对各种问题也回答的模棱两可。
陆妈看出女儿有心事,吃晚饭后,特地上前,拦下了要回房的女儿。
“宝贝啊,你难得回来一趟,”陆妈笑着说,“明天妈妈约了周阿姨一起逛街,你也跟着来,买几套新衣服怎么样?”
陆悦正好想出去散散心,笑着点点头,说:“好。”
。
天公作美,这天气都特别好。
云朵懒洋洋地堆在天际,顶着背后阳光,慢腾腾地挪着位置,像是块巨大的金色棉花糖。
因为要见母亲朋友的缘故,陆悦特地精心打扮过了,她将蓬松卷发细心盘好,还画了个雅致的淡妆。
她俩在商场的露天花园遇见了周阿姨,她脖颈间围着条米色丝巾,戴着副细框眼镜,正安静地坐在长椅上。
不同于陆妈的张扬明艳,周阿姨眉眼带着些细微的皱纹,眼神温温润
润,声音轻细柔软,还给陆悦带了自己烤制的小饼干。
饼干还是温热的,上面点缀着晶莹的糖霜,入口即化,酥脆柔软,
两位妈妈聊天的时候,陆悦偷偷咬了好几块饼干,吃的心花怒放,心中像是砰砰放着烟花。
周阿姨性格真好,饼干也做的好吃,真是个好人,陆悦感激地想着。
“小悦喜欢就好,”周阿姨笑着说,“这饼干是我女儿做的,她刚好今天公司放假,说来陪我呢。”
正说着,周阿姨站起了身,向远处一人示意:“这边。”
陆悦跟着转过头,只见有人向着这边走了,她一身利落的白衬衣,双腿笔直修长,领子仔细扣了到最顶。
那人拎着三杯热茶,目光落在陆悦身上,错愕地停滞了一两秒钟,很快便移了开来。
她声音清冷,神色淡薄的看不出一丝情绪,平静向几人问好:“您好。”
陆悦手一颤,差点把饼干摔了。
5、薄荷叶 1
天下姓周的人那么多,陆妈妈认识的阔太起码有不下数百个,陆悦是真没想到,自己这都能撞上周染。
……还是在两人刚刚睡过后,自己甩了她脸色,不欢而散的尴尬情况下。
所以说,周阿姨这样一个温温柔柔,说话轻声细语的人,怎么就有个面无表情,可以把人冻死的女儿?
陆悦五指搭在腰上,指腹摩挲着衣物,心中像是有什么梗着,不自在地偏开头,不想与周染有任何眼神接触。
两人之间的气氛无比尴尬,偏偏两位母亲浑然不觉,还在那边聊得火热,从时事扯到家常,又从家常扯到服饰,大有一副聊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陆悦不吭声,周染站在一旁,她沉默片刻,将拎着的热饮往前递了来,简略道:“玄米茶。”
她就买了三杯热茶,其中两杯自然是给母亲们的,而剩下的,自然而然给了向陆悦。
陆悦也不好梗着,硬是不搭理对方,她神色僵了僵,不自在地转过头来。
周染似乎偏爱白色,白衬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就连肌肤也是苍白的,隐约能望见手腕间的青筋。
黑色长发自肩头垂落,在衬衣间裁下疏落的影。她也不说话,修长五指捧着那白色纸杯,沉默地望着陆悦。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陆悦真是纠结到了极点,但想想两位母亲都在这样,再怎么说也得给对方个台阶下,不然也太没礼貌了。
她点了下头,勉强笑了笑,抬手将纸杯接了过来,轻声说:“谢谢,麻烦了。”
客气有礼,恪守分寸,
像是个刚见面的陌生人。
周染五指顿在空中,停滞了片刻,慢慢收回身侧:“有些烫,先放一会。”
不过是几个细微的小动作,却叫一旁的两位母亲注意到了。陆妈妈笑盈盈地凑过来,挽着陆悦胳膊,声音亲昵:“哎哟,你们关系真好。”
陆悦手一颤,差点把茶洒了。
这诡异的气氛、生硬的互动,怎么在老妈眼里,莫名其妙地就变成“关系好”了?!
“你瞧瞧,”陆妈很激动,念叨道,“陆宝贝从来都是个冲脾气,上次还写了三千字小论
文怼补习老师——今天这么轻声细语,是不是害羞了?”
陆悦懵了:“啊?”
等下,她怎么就害羞了?!
周阿姨点着头,对此很是认同,感慨道:“陆太太你别说,我打一见面就觉得小悦眼熟。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定是在哪见过的。”
她轻轻笑了下,声音慈爱温润,向下慢腾腾地说着:“小染啊,之前我整理你书架,搜出了好多高中的——”
“妈,”还没到对方说完,周染便冷着脸,生硬地打断了她,“不逛街?”
周染没什么表情,微微抿着唇,五指绷紧着,指节都用力得发白。
“逛,怎么不逛了,”陆妈妈笑着凑上来,拍了拍周阿姨肩膀,“我们老阿姨们先走了,你们年轻小姑娘自己逛哈。”
她向来是雷厉风行、拽着周阿姨说走就走,完全无视了陆悦抗议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将她丢给了周染。
陆悦:“……”
她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妈妈们越走越远,两人还尴尬地杵在原地。周染沉默片刻,转身望向陆悦。
她眼瞳极黑,干干净净,清澈得似乎能一眼望到底,漂亮得像是浸泡在水中的宝石。
高中时的陆悦不懂,只觉得宝石漂亮极了,拼尽全力追逐了许久,结果便被锐利边缘划得鲜血淋漓,疼得说不出声来。
碰火的孩子尚知道疼痛,碰刀的孩子也再不会犯错,陆悦如今早就明白,宝石再漂亮又如何,再清澈又如何——
那墨染般的漆色之后,藏着全是伤人至深的冷漠。
陆悦捧着那杯温热的茶,白雾一点点腾起,似乎涌进了眼眶中,她觉得有些痒,于是便抬手揉了揉眼角。
“陆悦。”周染在喊她,声音像是被挡在白雾后面,有点模糊不清,“我先走了?”
陆悦抿了抿唇,道:“哦,走去哪?”
母亲们不在,陆悦自然也就没了顾虑,再没了之前的礼貌有礼,语气听着有点冲。
“周阿姨说你今天放假不用去公司,你现在又忽然说要走,”陆悦冷声说,“出尔反尔,有意思么?”
话音刚落,她马上就后悔了。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陆悦恨不得找面墙去撞一下,暗道自己真是脑子糊涂,才好说出这么一
番话。
她巴不得周染立刻滚开,自己舒舒服服地一个人逛街。这件皆大欢喜两全其美的好事,结果被自己一冲动,全给搅和了。
周染愣了愣,没立刻回复。
半晌后,她迟疑着开口,声音很低,轻的有些听不分明:“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陆悦心想着‘是啊,老娘就是不想见你’,面上还得强颜欢笑,假装自己并不在意。
她叹口气,跟着刚才的话说下去:“来都来了,我也没必要赶你走。”
。
五分钟后。
自己挖的坑,自己拼死也得填上——陆悦今日对这道理,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与感悟。
周染还真就留下来了,陆悦往哪走,她就往哪走,默默地跟在身后,不远也不近,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陆悦心中有气,故意走快一点,结果周染也跟着走快一点,她人高腿长,跟的毫不费力。
原本自己一人的幸福逛街时间,怎么就成了这样子?陆悦心中默默叹口气,索性无视周染,赌气般自顾自逛起来。
诺德斯商场很大,却因定价高昂的关系,人流并不算很多。里面分成了一个个小区域,以不同品牌来划分。
陆悦好久没回来了,什么款式望着都新奇,看了几圈之后,已经把不愉快的情绪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哎哎,你看那件。”
陆悦伸手去拉旁边的人,拽着那人胳膊晃了晃:“那个样式好好看。”
直到听到耳畔一声轻轻的“嗯”声,陆悦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竟然熟络地去拽周染胳膊了。
她连忙收回手,还帮周染拍了下衣袖,十分真诚地道歉:“抱歉抱歉,一时忘了。”
周染摇了下头,表示不用在意,目光落到陆悦之前指着的地方,建议道:“你去试试?”
陆悦等的便是这句话,笑盈盈地将喝了大半杯的茶饮往她手中一塞,人已经没影了。
周染对这方面兴趣不大,她淡然地捧着茶饮,转悠半圈后寻到了店面中放置的沙发,默默坐了下来。
陆悦动作还挺快,转眼便挑好了两三件喜欢的款式,向着试衣间走了过去。
周染在外面等着,手机信息满满当当,邮件也堆了好几十封未读,她回复了几条紧急的
,还打了通电话过去。
处理完事情后,周染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悦似乎很久都没动静了。
她在原地呆了会,目光落在紧闭的试衣间上,坐立不安地犹豫片刻,起身走了过去。
她站在门前,曲指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个有气无力,蔫蔫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很快就好。”
周染顿了顿:“是我。”
陆悦声音立马就高了,带着点质问的语气:“怎么是你,敲我门干什么?”
周染说:“你在里面很久了。”
“……”陆悦沉默了片刻,忽然委屈地叹口气,声音小小的,“你后退一点。”
周染依言退了点,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陆悦将门锁打开了,扶着一点门沿,小心探出半个头来。
室光安静地落在发间,似水滴般滑过细白似玉的脖颈、浅浅陷下的锁骨,隐没在一片黑暗中。
她大半个身子都藏在后面,眉睫被水雾压弯,呼吸都是轻柔的,肩膀稍微动了下,纤细肩带便顺势滑落,耷拉在臂间。
偏偏陆悦本人还浑然不觉,眼角泛红,从发隙间偷偷看向周染,一副被人给气坏之后,有点委屈的模样。
周染愣了两秒,迅速移开视线。她望着远处的衣橱,声音失了平稳:“怎么了?”
“帮我个忙,”陆悦扒着门沿,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了这么一句,“拉链卡了。”
说着,她又推开一点点门,给周染留出个进来的地方后,便迅速转身面墙。
身后传来“咔塔”一声轻响,门关上,锁扣好,狭小的试衣间中多了个人。
陆悦面对着墙壁,脖颈微微垂下,她将自己卷发向前拨去,露出后方的衣裙拉链。
试衣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薄荷香静悄悄地涌开,沁冷而干净,一丝一缕,缓慢温吞地缠上鼻尖。
可真当陆悦想要去寻时,那淡香又变得若有若无,一触便溜走,只余下了沉闷的空气。
她肌肤泛着点浅淡的红,肩胛微微收拢着,任由发丝缠绕在脖颈上,声音愈来愈弱,小小地请求道:“帮我解一下。”
周染“嗯”了声,指尖触上她的后背,小心地解开了与拉链缠绕在一起的几缕发丝。
她动作极轻极柔,指尖像是一只纤细的蝶,扑闪着掠过脊骨,蔓开一阵细密的微痒。
陆悦低垂着头,温热的呼吸打在脖颈处,烫得她身子颤了颤,不由自主地向里缩去。
6、薄荷叶 2
指尖轻柔向下,拉链“咔嗒”细声响着,薄茧擦过细白脊骨处,引得她身子颤了下。
——真是要命了。
陆悦攒着五指,耳廓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起来。时间像是被无限放慢、拉缓,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闭了闭眼睛,心跳声一下下响在耳侧,清晰无比,如雷贯耳。
忽然间,肩膀处松了开来,纱袖顺着手臂落下,陆悦眼疾手快拽了一把,衣裙才不至于整个落到地上。
她双臂护在胸前,回头瞪了对方一眼。周染站在门边,视线低垂着,轻声解释:“我先出去了。”
陆悦向后退去,让出个位置来。
谁知道,周染五指刚搭上门锁,外头忽然传来“叩叩”两声,导购的声音响起:“陆小姐,您需要帮忙么?”
两人僵在了原地,陆悦心中一慌,也顾不得衣裙了,整个人猛地扑过来,用手捂住周染。
衣裙簇簇坠地,堆积在地面上,像是微风拂过层叠花瓣,蔓开一阵沙沙轻响。
陆悦压着她脊背,贴着对方细而薄的耳廓,压低声音警告道:“等等!”
“这家导购认识我的,”陆悦咬牙切齿,“你要敢说一个字,我明天就上了你!”
本来就停了动作,没有打算出声的周染:“……”
温热呼吸落在指节间,水汽挠的掌心有些痒,陆悦坚定地捂着她,就是不肯松手。
周染背对着她,墨色长发披散在脊背上,像是溪水般流淌开来,掠过裸.露在外的手臂,留下丝缕沁冷。
她沉默片刻,低声“嗯”了句。
“你面对着门不许动,”陆悦不放心地叮嘱,“算了,干脆闭上眼睛吧。”
周染顺从地闭上眼,陆悦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将衣服拽过来,快速换了回去。
导购等了片刻,才等到一个有些急促,微微喘着气的声音:“没事,我很快出来。”
导购若有所思地看了紧闭房门一眼,默默低下头,说:“那就不打扰了,您有事就将牌子挂出来。”
过了片刻,陆悦悄悄地打开道门缝,见走廊中空无一人后,这才打开了门。
她逃也似的跑出来,被闷得心里发慌,耳
廓红的厉害,一边抬手扇了几下,一边大步向外走去。
周染动作稍慢,她带着几件衣服出来时,陆悦已经没了影子。
周染:“……”
她将衣服挂上退还处,却在拿起其中一件时,五指忽然顿了顿,停下了动作。
导购等了半天,结果陆悦一去不复返。她心中叹口气,正开始忧愁营业额的时候,面前来了另外一个人。
周染将黑卡放在玻璃台上,向前推了一下,声音冷淡:“麻烦了。”
。
陆悦去了底楼的奶茶店。
她舒舒服服地坐在藤椅上摇着,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摆弄着手机,余光瞥见了个熟悉身影。
周染手中多了个浅色的礼袋,她沉默地放下袋子,坐在了陆悦对面的沙发上。
陆悦瞥了眼袋子,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放下了手机:“……你买衣服了?”
周染在她印象里,脾气可是一等一的古怪,固执又死板,从不轻易变通。
就拿衣着来说,周染对校服是情有独钟。哪怕是郊游、社会实践之类的活动,也永远都是一身白色校服。
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再严格的风纪都挑不出一丝差错。
面对陆悦的问题,周染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她望着别处,五指拢在一起,摩挲着明晰的指节。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上,窗外风景不断掠过,拉开无数道细长的线。
“然后呢?”陆谦坐在后座,好奇地追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陆悦把着方向盘,从后视镜中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能发生什么,周染走了呗。”
“太巧了,”陆谦感叹,“这样都能遇上,老姐你也真够倒霉的。”
陆悦哼了声,车子拐弯下了高速,在市中心行驶着,最后停在了一座有些偏僻、老旧的写字楼前。
“之前说好的,带你去看姐的小公司,”陆悦叮嘱,“千万别和爸妈讲,知道了么?”
陆谦点头:“得令!”
陆悦笑了笑,伸手拍了下陆谦肩膀,两人向写字楼里走去,乘电梯到了七层。
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陆悦刷卡进门,陆谦也跟着进去,好奇地四处张望。
地方被划分成了三、四个小房间,有摆着饮水机与小茶几的会客区
,有挂着绿幕、摆着摄影设备的拍摄间,有挤了三台办公桌的会议室,和一个小小洗手间。
陆谦去过自家的迎鹿集团,整整一栋市中心的大厦,设计精美高档,入口阔气宏大,掩不住的豪门气派。
眼下,他看着陆悦这挤得满满当当,有些杂乱小屋子,表情错愕:“这……”
“这地方我找了好久,虽然小了点、破旧了点,”陆悦解释道,“但离市中心很近,而且房租也很便宜。”
正说着,两张办公桌的人站起身,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与陆悦打招呼:“陆总,悦姐。”
男生的戴着顶针织帽,个子瘦瘦高高,望着有点腼腆,而女生则开朗很多,抬手去揉陆谦头发,兴奋说:“悦姐,你弟弟好可爱啊!”
“切,长的可以,脑子不行。”
陆悦笑着损了句,和陆谦介绍:“这位是负责公关外交,与创意策划的小红,另一位则是负责摄影剪辑,与后期制作的小明。”
陆谦:“……”
这名字是认真的吗?!
陆悦耸耸肩,神色坦然:“说了名你也记不住,这样不挺好的么。”
小明默默点头,小红则笑容灿烂,欢快道:“我叫红辞玉,你和悦姐一样喊我小红就行了。”
原本的名字多诗意,换成“小红”之后,总有种在做英语听力的错觉。
陆悦的小公司归属新媒体行业,以几个社交媒体账户为主,每日每周定时发布照片、博文、以及视频。
而陆悦的身份说好听点,便是有着成熟粉丝团体的“影响者”;说不好听点,便是颇为诟病的“网红。”
陆谦对“网红”有点抵触,不明白迎鹿集团家大业大,老姐成绩又优异,为什么不回自家企业?
想是这样想,陆谦是不敢开口问的,拽了个小凳子坐下来,去围观小明剪辑视频了。
小红与陆悦去了会客室,翻开手中的文件夹,将几张纸递了过来。
“这是明天的拍摄计划,而另外两张是有意向和我们合作的公司。”
她掏出个平板,介绍起两个方案来:“萏雨与瑟兰都是大公司,一个想请你推广护肤品,一个则是推广化妆品,都送了成品来,悦姐你看看。”
陆悦看都没看,拿起护肤成品
在手里抛了下,信手一个抛物线扔了出去,“哐当”落进垃圾桶里。
她皮笑肉不笑,冷笑道:“萏雨的护肤我才不推,做成那鬼样还敢收高档价格,我看他们迟早倒闭!”
小红大气也不敢出,缩着肩膀,小声提议:“那另一个呢?”
“我看看,”陆悦瞥了眼,“瑟兰serein的化妆品有保证,我粉底液就是他们家的。”
事情敲定,小红去回复瑟兰,而陆悦坐在沙发上,看着成品上的“serein”字样,忽然觉得……
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
serein是法语词,意思是“晴空的细微雨滴”;而在商业场中,则是三大美妆巨头中的历史最悠久的一个。
为了表示诚意,陆悦决定去到瑟兰总部,与市场部亲自拟定合同,进一步地商议推广细节。
她起了个大早,换了干净利落的制服,妆容淡雅精致,踩着细高跟便出发了。
瑟兰不愧为美妆龙头,总部坐落在市中最繁华的地带,陆悦望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心中感叹了几句。
电梯数字跳动着,随着“叮”一声,门徐徐打开。
陆悦走进电梯间,正准备按关门时,忽然又走进来一个人。
“请问去哪层——”
陆悦转过头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蓦然卡在了喉咙中。
周染一身深色职业装,黑缎般的长发披散着,遮了脖颈脊背,衬得肌骨尤为细白。
她抱着叠文件,眉睫微微垂着,在面颊上落下一小块极浅的影,望了陆悦片刻,便移了开来。
周染轻声道:“八十九。”
她反应这么冷淡,陆悦倒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心中嘀咕几句,抬手按下要去的层数。
按完之后,她见周染站在偏右边,便悄悄地向左边站了下,低头去看自己手中文件,不想与对方有过多交集。
两人从停车场升上来,电梯中途在大厅停下,走进来几个职员模样的男女。
职员们见了周染后,无一例外地弯下身,神色战战兢兢、客气有礼地问好:“周总好,周总早上好。”
周染点头:“嗯,早。”
切,摆什么架子,陆悦腹诽着侧过身,给几人让出位置来。
结果,那群人目光落在周染身上,齐刷刷地转过身子,一股脑地往左边挤来,硬是把陆悦给推去了右边。
陆悦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砸周染身上。
7、薄荷叶 3
她直接砸在周染身上,被对方扶了一下肩膀,才将将站稳。
陆悦抱着手中文件,只觉得丢脸丢到家了,她低着头,干笑了几声:“对不起啊。”
周染说:“没事。”
她抬头望向一堆挤在左侧,假装无事发生的众人,冷声说:“电梯位置很多。”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讪笑了几声,默默散开些许,终于不是一股脑占着右边了。
电梯平稳上升着,陆悦假装低头翻着文件,悄悄从发隙间去瞥周染。
周染站在边侧,黑色长发垂在身侧,脊背挺得笔直,衬衣贴合着身子,描出纤细腰身。
腰好细啊,五指也很好看,
就是肌肤太过苍白,没有血气。
陆悦壮着胆子又瞥了几眼,才状似无意地移回视线。数字跳动着,“叮”一声轻响,八十六层到了。
自己和她不过是偶遇而已,以后可能都不会再遇到了。
陆悦心中叹口气,拢紧手中文件,走出了电梯间。
这一层极为宽敞,四周摆放着不少竹林盆景,假山流水潺潺,硬是造出了一副缥缈山间的模样。
陆悦绕过聚福屏风,便见到有个人坐在前台,手中捧着本《小学拼音入门》,看的十分仔细。
她墨发随意披散着,黑色衬衫上面,用金墨龙飞凤舞地写了【我爱老婆】四个大字。
……瑟兰的人,都这么嚣张吗?
陆悦隐约觉得有点不安,她向前走去,前台那美人也放下书来,默默地盯着自己。
“您好,请问是瑟兰吗,”陆悦忐忑地问道,“我与pr的董小姐有约。”
前台摇摇头,继续低头看书去了,懒洋洋地回复:“这是念陶玉石,瑟兰在八十九层。”
陆悦顿时傻了。
她说美妆公司整这么多花花草草、假山盆景干什么,是要改行看风水吗?!
她和前台道谢后,连忙赶了回去。
陆悦站在电梯间中,长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忙糊涂了,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能记错。
她按下按钮后,脑子忽然里轰的炸开,终于明白之前的违和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大厦的八十九层,
不是周染要去的楼层吗?!
。
这层是明快的玻璃透光风格,四处悬挂着巨大的妆容海报,终于有点彩妆品牌的样子了。
前台小姑娘业务十分熟练,陆悦一报名字,便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
陆悦跟在她身后,四周张望了几眼,没有在工作的员工中望见周染身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小姑娘将她带到了休息室中,让陆悦稍等片刻,市场经理马上就会过来。
会客室中除了陆悦,还有其他几个网红也在,陆悦环绕一圈,倒是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瑟兰集团有许多分支,囊括了彩妆、香水、护肤等多个方面,而请来的影响者,也大多是这类型的博主与up主。
比如坐在饮水机旁,妆容最艳丽的女人,就是围脖上有两百多万粉的凯特宝贝_k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