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肯回来。
如今,乍一听到孟从源的名字,还是让她有些心神不稳。
孟从雪垂睫敛目,思绪飘得很远。
就连原竹也不闹脾气了,担忧的望着她:“从雪?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从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景仪直接去抓她的手,孟从雪蜷了蜷手指,可没躲开。
任由他的大手包裹住她,孟从雪下意识去看他,他的眼神深邃而不见底,但能确认的是,此刻是满怀关切的。
原竹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他看什么都来气,连看眼前的筷子都要挑剔一番,恨不得根根都是一模一样的。
小助理怯怯的将烫好的杯子递给他。
原竹接了过去,冷笑,搁在桌上咚的一声响吓得他一个哆嗦。
小助理真怕原哥就开始发飙。
何必呢,跑来和人家夫妻两一块吃饭,不仅当了高度瓦数的电灯泡,而且这下还膈应了自己。不过原哥大概是抱着我不好过你也别好过,同归于尽的想法?
孟从雪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了,她下意识地抽回手,结果一下没抽回来。
景仪定了定,松开她的手,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温香软玉、玉指纤纤,美人连手都好看。
他淡然得很,孟从雪本来还想闹闹他。
但他太过从容,她也就忘了想说什么来着。
况且,此刻实在是没得心情。
“他刚刚是不是提到了孟从源……?”孟从雪突然说。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很复杂地说道:“他怎么了吗?”
原竹试图用眼神杀死景仪的动作都停止了。
景仪的冷笑都收敛了。
包厢里安静了足足有三分钟。
孟从雪看了看景仪,又去看原竹。
景仪低头翻菜单,原竹更是直接摸这个杯子开始欣赏纹路——尽管这就是个破瓷杯子,但他愣是拿出了钻研古董的劲儿。
再看景仪,孟从雪都不怀疑他这股认真劲能把菜单背下来了。
两人同时开始装傻。
孟从雪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有些着急:“他……我是说我哥,他怎么了吗?”
原竹和景仪视线对接了一会,他们难得如此意见一致,而且丝毫没有火.药味。
原竹:“没怎么。”
景仪:“没怎么。”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孟从雪睁大了眼睛,她充满了疑惑。
原竹心想,景仪这个憨憨,不是应该他来编吗?!
他满嘴跑火车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
万一从雪不信他呢。
殊不知景仪也瞥了他一眼,这傻x怎么没有编个理由出来,他老婆怎么会信。
景先生是这么想的,原竹扯谎的次数实在太多,被发现了一次有什么大不了。最重要的是,他在老婆那里的形象不能垮。
两人各怀鬼胎的结果就是,谁也不想做那个骗子。
结果漏洞百出。
粉饰太平都不会。
两人鄙夷的视线又撞到了一块儿,堪称是默契十足。
孟从雪微微蹙起眉头:“你们不告诉我?”
她幽幽地说:“那我就自己打电话去问孟从源。”
原竹手一松,打碎了杯子。
他盯着地上的碎片沉默了几分钟,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景仪说:“我先回去了。”小助理又惊又喜的看向他,原竹没理他。
走之前,原竹望向她,“从雪……我觉得,做人还是要自私一点。”
他的声音也很温柔:“我永远都在你身边,如果你需要我,打我电话,好吗?”
景仪头一次没噎他,只是不冷不淡的说:“你还不快滚。”
屁话真多这人。
怕不是演个戏也几百集死不掉吧。
☆、冰山美人
第十一章
“你告不告诉我?”
孟从雪不太高兴地看着景仪。
她微微抿起唇, 固执地说道:“你不告诉我, 我就自己打电话去问孟从源。”
景仪总算开口说话了, “他不会接你电话。”
孟从雪不信。
孟从源是谁,是她哥。
从小到大,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孟从源也会跋山涉水给她摘下来, 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给她, 孟从源不接她电话, 简直可笑。
景仪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杂志。
他眸光垂在杂志封页上, 看起来确实没有分给她一点儿。
“……你杂志拿反了。”孟从雪说。
她两根手指按住杂志前沿。
慢慢地按下去, 露出一张比玫瑰还娇的小脸,含怒带嗔。
景仪一开始还淡定地重新将杂志竖起来倒了个个儿,后来他发现情况不对, 孟从雪是诈他的, 杂志根本没有倒。
这就非常尴尬了,孟从雪幸灾乐祸的瞅着他,可惜景先生脸皮厚, 佁然不动。
孟从雪:!!!
孟从雪要被他气死了,她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像只发火的幼猫, 扯着他的领带不放,冰山美人的人设崩的一塌糊涂。
景仪任由她扑上来,脸色不改,还拿起了手机通知秘书改行程。
孟从雪抢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挂。
景仪看了她一会儿, 叹了口气,伸手问她要。
结果孟从雪还条件反射的真的给了。
都不需要景仪脸黑,她自己就乖乖地从他怀里下来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孟母并不会对她发脾气,只会默默地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孟从雪就会自己反省。
她觉得自己没有一个地方做的是对的。
这种教育导致了她的性格。
永远都患得患失,连自己的小情绪都不敢有。
孟从雪和原竹青梅竹马十余年,十余年中从未发过一次脾气,就连原竹偷偷给她报了话剧的演出的时候孟从雪都没有生气。
尽管她并不愿意面对这么多人。
原竹说她脾气好的简直像是个假人,最多只蹙起眉头,还没发过脾气。
但她会对景仪发脾气。
她甚至无理取闹的凌晨三点把景仪叫起来陪她在零下三度里数星星,景仪也居然真的一点不生气的过来了,甚至在二十分钟内赶到的。
反应过来之后,孟从雪自己先炸了,她生气的喊:“景仪!”
老婆连名带姓的喊他全名,景仪心想太好了,我老婆居然记得住我的名字。
他一开始听她喊老公激动是激动的。
激动完了总在想,她是不是压根就忘了和自己结婚的人叫什么。
这就和渣男每个都喊宝贝是一个套路。
景仪搂住她,结果孟从雪幽幽地在他怀里说:“你不告诉我,我今晚就爬墙。”
景仪脸色一僵,紧接着恢复了面无表情:“家里墙通电。”
“那我就直接拆了。”孟从雪扯了扯唇角,回答的不太客气:“有的是人愿意帮我拆。”
这朵小玫瑰都好不容易栽在他院子里了。
他还能让她还能张腿跑了?
景仪按着她亲了下去,孟从雪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血腥味涌了上来,在舌尖滑腻的流淌了一会儿,又甜又腥。
“……你晚上还能见人吗?”
又过了一会儿,孟从雪问他,她的视线转过去了,没看他。
本来以为怎么也要挨一巴掌的景先生愣了一下,他后知后觉的嗯了一声。
嘶,舌尖被咬破了。
结果这下真的挨了一巴掌。
孟从雪面无表情地打开挡屛,对司机说:“我要下车。”
比较酷似被蹂躏的是景先生。
脸上还有点被打出来的红痕,唇角也被恶意的咬破了。
反观孟小姐一脸冷漠。
司机:“……”
景仪也不怕被看笑话了,急忙拉住她:“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孟从雪说。
她神情冷淡,容貌仿佛霜雪凝就。
是朵实打实的高岭之花。
他是真的喜欢她,景仪心道。
说难听是见色起意,说好听那就一见钟情。
但他只对她一个人一见钟情。
景仪既爱她又恨她,爱她是理所当然,如呼吸一般自然,恨她却是因为太爱她。
要是哪天孟从雪要和他离婚,景仪真想去跳楼。
最好死在她眼前,看她到时候怎么还能快快乐乐的和其他人在一起。
景仪烦心透了,他追了上去,一把攥住了孟从雪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
孟从雪咬着嘴唇想叫他滚。
但她发现了其实自己并没有这个勇气。
她根本不敢回家单独的去面对孟母,当初结婚的时候就不敢,现在结婚都一个月了还是不敢,她心里比景仪还有心烦意乱。
甩了几次也没有甩开他的手,孟从雪恨恨的骂他:“……牛皮糖。”
牛皮糖就牛皮糖。
景先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反正老婆不能甩掉他,要是真甩了他,景仪纠结的想,他到底应该以泪洗面博取同情还是猛然奋起打击情敌。
后来他发现,这两者其实是可以同时进行的。
孟从雪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突然对他说:“孟从源是不是回来了。”
景仪:“!”
她看着景仪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
于是她按在手机上的手指迟迟没有松开,却还是没有打出那个电话。
孟从雪低着头,闷闷地说:“……我明天再回去。”她的声音像是一只逐渐开始漏气的气球,疲倦又毫无精神。
景仪感觉自己的心抽搐了一下。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景仪面无表情的想,早知道当初和孟从源打架,他就应该多打断他几根肋骨。
##
孟从源大概是跟着她一起回来的,孟从雪心想。
他总是这样。
和小时候一样。
原来孟从雪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就会偷偷地跑过来,悄悄地从窗口望着她,担心她这么沉默寡言在学校里会遭人欺负。
等孟从雪再长一点,他就开始挨个儿的揍给她递情书的男孩子。
孟从源眼里没有人能配得上他妹妹。
尤其是那种和人打赌跑来对孟从雪告白的小男生。
他们不是亲兄妹,甚至不在一个户口本。
孟从源和孟从雪的关系很复杂。孟从雪是收养的孩子,在孟夫人唯一的小女儿走失了,结果只捞回来了尸体之后,孟夫人就把年幼的孟从雪领了回家。
孟夫人的小女儿有点自闭症。
但孟从雪没有。
她一开始来孟家的时候,还是个会甜甜的笑,软软糯糯的叫孟从源哥哥的小孩子。
孟从源是孟夫人兄长遗留下来的孩子。
他的父母皆死于空难,孟夫人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刚刚失去双亲的时候,偏激狠戾,是只逮谁咬谁的小狼,只有孟从雪会怯怯的跑过来叫他吃饭,还傻愣愣的给他唱晚安曲。
其实孟从源只是在耍她,但她真的相信了。
然后在某一天晚上,他特别复杂的看着她,很认真的说,以后会罩着她。
他说孟从雪太笨了。
如果他不看着她,她肯定会被人骗。
结果他真的保护她保护到,孟从雪告诉他自己要嫁人了。
孟从雪忘不了他的眼神。
直到现在她还隐隐觉得害怕。
幸好孟从源出国了。
但孟夫人哭的那么伤心。
孟从雪只好接着比赛的机会跑出国去看他,孟从源当时表现的很冷静,孟从雪以为没事了。
但她从来都没想到孟从源会跟着她回国,而且还不告诉她。
☆、冰山美人
第十二章
他回来了。
他为什么要回来。
孟从雪心烦意乱, 她死死地按住了心口, 开始急促地呼吸。
孟从源跟着她回来, 他是不是一直都在她身后。孟从雪忍不住想,每次都是这样,她只要一回头, 孟从源就在身后。
原来她觉得孟从源是她的保护神, 后来她觉得孟从源简直是丧门星。
他简直如影随形, 像是怨灵一样。
怎么都甩不掉, 牢牢地跟着她, 孟从雪几乎要被他逼疯。
等她被景仪叫起来的时候,孟从雪才发现自己出了这么多的冷汗,细细密密的, 黏腻的难受。
景仪沉沉地望着她。
她几乎把自己的指甲都要咬得血迹斑斑了。
“小雪……”他沉沉的叫她的名字, 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
孟从雪惊醒,她扑进了景仪的怀里。
死死地揪住了他心口处的衣服,深呼吸了好几下。
“他为什么要回来……他为什么要回来!”
孟从雪喃喃自语, 几乎像是梦呓。
但她又是这么的慌张,简直像是有恶鬼在追她:“孟从源回来了……”
她抬起头看他,眼泪潸然而下。
每一颗泪都掉到了景仪心里, 砸的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居然回来了……”
她声音小的像是呜咽,听的人心都揪起来了。
“我会让他回去的,小雪。”
景仪抱住她,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她的背。
他蹙着眉头,神情却很严肃:“我保证, 孟从源很快就会回去。”
“真的吗?”
他的安慰起了作用。
孟从雪抬起头来看他,她眼眶通红,“他真的会回去吗?”
景仪还没说话,但她自己先慌了,“不对……孟从源不能回去,妈妈会伤心死的。他走的时候妈妈就哭了很久,他要是再走了,妈妈肯定会很难过。”
“而且应该走的不是他,”孟从雪嘴唇都在颤抖,“应该是我,这里是他的家里……他回来是对的。”
她坏死了。
为什么希望孟从源回去。
明明孟从源才是应该留在国内的人,她才是那个外人。
“……但这里是你的家。”
景仪的声音有点儿沙哑,他眼睛都要红了,“你还想去哪里?”
孟从雪抬起头看着他。
她不断地摇头,呼吸又开始急促了。
——她连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景仪发现了不对劲,他死死地握住了孟从雪的肩膀,强迫她看向他,急切的问:“小雪?小雪?”
但孟从雪的眼神是涣散的。
她始终陷入在不可自拔的焦虑当中。
景仪贴近了,发现她在小声呜呜的哭,哭的都几乎没有声音,连眼泪都没有。
景仪大脑一片空白。
他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孟从雪的药瓶。
“是哪个?是哪个,小雪?”他将一堆药瓶推在她面前,焦急的问她:“我不知道你吃的什么药,小雪。”
孟从雪半天才恢复了焦距。
她慢慢的看向他。
孟从雪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法想象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她轻声的、几乎是绝望地说。
为什么景仪知道她有病?
为什么景仪会知道?
就连原竹都不知道她一直在定期接受心理治疗还在吃药的事情,为什么景仪会知道?
现在他知道了。
他和一个精神病人结婚了。
孟从雪将头埋在膝盖里,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景仪无从下手,他也快要崩溃了。
景仪真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去学心理,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景仪急切地说:“小雪?你看我一眼好吗小雪?”
“你出去。”
她闷闷地说,“你出去。我求你了景仪,别让我这么丢脸。”
孟从雪没法面对他。
她骗了他,骗了他她是个正常人。
她明明一直都努力在景仪面前表现的非常正常了,为什么景仪还是会知道。
这比孟从源回国更令她痛苦。
孟从雪想,她一点也不想景仪知道她有病。
景仪没走,他站在她面前,孟从雪能感觉到他的身影打下来的阴影轮廓。原来觉得安全可靠,现在却令她有些害怕——她害怕景仪会冷冰冰的看着她。
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可怕的事情。
孟从雪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毛病,她觉得如果说出去了,就全都完了。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她。
她只有漂漂亮亮的按照妈妈的话去做,才会得到喜欢。
孟从雪死死地抱住自己,像是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景仪表现的比她更绝望,他抱住了她。
孟从雪发现他是在颤抖着的,连握住她肩膀的手指都在颤抖,根本没法想象景先生会这么害怕,似乎在畏惧着被她推开。
他一边害怕,一边还要用最恶狠狠的语气威胁她:“你不能跟我离婚,孟从雪。”
“你已经睡过我了,是你说的,包拆开就不值钱了,衣服也不会穿第二次,”
景仪简直眼睛都是红的,他恶狠狠的瞪着她,但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反而觉得啼笑皆非,纸老虎一只:“所以我被你睡过都掉价了,孟从雪,你不能不要我。”
孟从雪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
事态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就连他扑下来亲她,孟从雪都忘记了反抗,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脸,药瓶散落了一地,在地上滚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景先生其实长得真好看,她后知后觉的想。
孟从雪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眼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才慢了一大拍的问:“……你哭了吗?”
等等,应该是她先哭?
孟从雪想,她真的猜不透景仪的反应。
景仪倍觉丢脸。
男人流血不流泪,结果老婆还没哭,他先哭了,这下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景仪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里,开始一声不吭的装死。
抱住她的这个人体温是温热的,源源不断的像她传递过来。
他其实有点儿怕被她推开吧?
孟从雪想,因为她发现了他的手指还在惯性的颤抖。
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的时候,景仪也表现的很害羞,他脸红了她总感觉,但是景仪死活不承认,而且还咬定他睡过的女人比她见过的还多。
孟从雪当时信了,事后发觉不对劲,这家伙肯定是新手上路!
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孟从雪幽幽地说:“所以你第一次的时候是真的激动的哭了……”
不是什么酒店年久失修房顶漏水。
孟从雪心想,她当时怎么就信了这么鬼扯的话呢。
景仪:“……”
他一声不吭,但死死地抱住了孟从雪。
反正他都到了现在,面子和脸一样也没了,他打死也不离婚。
孟从雪就是他的命。
她要离婚,那就干脆杀了他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的超开心,等哥哥出来了估计更开心~
☆、冰山美人
第十三章
“需要我和你一起进去吗?”景仪问她。
孟从雪本来不打算来接受心理治疗的, 但是景仪问她要不要来, 她鬼使神差的就点了点头。
他侧目看她。
英俊的侧脸晃目到窒息。
态度却很轻松, 像是问她今天吃饭了没有一样,而不是对待一个精神病人,孟从雪被他的情绪感染, 她居然也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了。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今天没有太阳, 但是她看着外面, 却觉得心情从未有过的好, 就像是卸去了什么重担一样。
太好了,不必瞒着他居然会令她这么轻松。
景仪又问了她一遍,他问得很认真。
孟从雪点了点头, 却又在不一会儿后, 又飞快的摇了摇头。
“……我自己进去。”她低声地说。
孟从雪咬住了唇,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怯懦。
把这些东西赤.裸.裸的摊出来给人看,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景仪, 她暂时根本没办法做到。
景仪却笑了起来,“好,那我等你。”
他笑得她也忍不住有点儿想笑了。
孟从雪愣愣的望着他, 他的眼珠在深处有一点儿蓝,显得非常深邃而动人。她见过他的很多面,冷漠的时候,深情的时候,甚至是畏惧的时候。
但从没有一刻令她这么深深意识到, 眼前这个人是爱着自己的。
爱人和不爱的时候,非常明显。
动作、神态、语言,甚至是周遭的气场都会不一样。
而景先生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都温柔的像是浮在水面的一片羽毛。
他目送着她进去,孟从雪深吸了一口气,她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有点儿紧绷。
医生让她不要紧张,坐下来。
还有巧克力和奶糖,问她要哪一个。
……有点像是哄小孩子。
她原来总是要沉默很久很久,问一句,才答一句,有的时候问好几句才会回答,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一言不发,时间到了就直接走了。
孟从源带她去过一次相熟的私人心理医生那里,他显得比她还要急躁。
医生劝他先去治病。
这并不是一句骂人的话。
这是事实。
孟从源的病因她而起。
而他也令孟从雪的抑郁越发严重。
年幼的时候,孟从源是她无所不能的大哥哥,是她的守护神。
等长大了之后,孟从源就是她避之不及的恶鬼,是她梦里遇见了都会哭湿枕头的梦魇。
孟从雪想,或许他们并不应该认识才对,这样两个人的人生都不会崩离解析。
她还是第一次愿意主动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医生都有点儿意外,因为孟从雪之前的态度一直非常的消极,她现在愿意主动说出来,是个非常好的兆头。
“你希望他回去吗?”医生问她。
“我……我不知道。”孟从雪犹豫的说:“我不想见到他……但又会非常的自责,因为其实,他没有做错什么,大部分的责任都在我身上……”
医生转了转笔,他叹了口气,“你自责是因为觉得孟从源,也就是你哥哥,其实对你非常好,但是你没办法接受他的好,是吗?”
“……我不知道。”
孟从雪倦怠的垂下眼睫,她小脸有点儿发白。
眼睫都在颤巍巍的抖,不安极了。
孟从源对她好吗,当然对她好。
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月亮孟从源都会跋山涉水的帮她摘下来,再认识景仪之前,孟从雪一直觉得,世上没有人比孟从源更爱她了。
但他的爱令她畏惧。
令她情不自禁的想要躲避。
就像是孟夫人一样,孟夫人也很爱她,教导她成才,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或许一开始孟夫人是想让她代替自己的女儿。
但到后面,不知道她是真的催眠了自己,还是怎么回事,孟夫人是真的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去爱的。
可他们的爱都异曲同工。
他们都想控制她。
孟夫人会告诉她每一步要怎么走要怎么做,她要怎么表现才会讨人喜欢,孟夫人不喜欢她有自己的意见,她霸道极了,孟夫人希望她干什么她就必须得干什么。
孟夫人当然不会打她,更不会强迫她,但是她会用非常失望的眼神看着她,还会非常伤心的叫她的名字。
她每次这么做,孟从雪都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孟从源也一样。
他会揍每一个敢靠近她的男生,就连原竹也是被他从小揍到大的,但是原竹跑得快,不仅跑得快,还非常的锲而不舍。
孟从雪非常珍惜这个唯一的朋友。
但孟从源会不高兴,他皱起眉头来,说你有我就够了。
他总说她不要出去乱跑,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更不要信那些说喜欢她的人。
因为在孟从源眼里,她就是个玻璃罐子。
随时都会被打碎的那一种,脆弱得不得了,还很容易被骗走。
小的时候,她的世界里只有孟从源,她觉得没什么。
她觉得孟从源真了不起。
是无所不能的大哥哥,对她特别好。
他愿意为了她一句话爬到树上去数花苞,还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片刻不休的守着她,给她念故事,会在她难过觉得自己不够好的时候,说她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子。
孟夫人责怪她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挡在她面前,面不改色的将所有的责任都担到自己身上。
他守着她这个脆弱的玻璃罐子。
让她从小到大都风雨无忧,像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
但是到了长大之后,孟从雪就发现,她的大哥哥并没有想象中这么美好。
他暴躁易怒,像是孤狼。
他的占有欲也特别的强烈,强烈到孟从雪无法忍受。
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早就成了束缚她的牢笼。
以至于她居然有点儿恨他了。
他和孟夫人一样,他们的爱都令她窒息,令她畏惧,令她不敢靠近。
大概是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脉。
他们的做法都一样的偏激而不择手段。
孟从雪小时候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等她长大了,接触到了正常的世界,她才明白,不正常的那个人不是她。
是孟从源,但是他比她还不愿意接受治疗。
孟从雪垂着长长的眼睫,有水珠砸到手背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也不全是为了自己。
倒有一半是为了孟从源。
孟从雪比任何人都希望孟从源能恢复。
不,她不能这样。
孟从雪想,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这样她和孟从源两个人都会非常的痛苦,到最后的结果是她无法接受的。
而现在,她第一次。
因为一个人,这么想要主动的接受治疗。
她想要变成正常人。
她想治好自己的病。
孟从雪想,她看向景仪,景仪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但还要装作自己并不很在乎的样子,避免刺激到她的情绪。
他问她打算怎么办,孟从雪说,她想和孟从源见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一下午的电影
好困,今天就没有二更啦~
☆、冰山美人
第十四章
孟从源真的不接她的电话。
原竹看着她一直没打通、消息也没发出去, 忍不住把鸭舌帽压得更低了一些, 从雪面无表情的时候比她冷冷淡淡的时候还要可怕。
他翘班出来找她, 本意是想和她聊聊天,结果撞上了孟从雪要给孟从源打电话。
这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小时候的时候,从雪经常跟着孟从源后面走, 孟从源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搞得原竹羡慕死了, 软软糯糯、乖乖巧巧的小姑娘, 也不吱声, 更不会无理取闹和尖叫打滚,偶尔叫人都是小小的拽一下衣角。
原竹天天问他妈怎么就没给他生个妹妹。
他妈鄙夷的说,有本事你带一个回来啊, 我这一个都和傻小子似的天天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跑了, 生两个全跑了我亏不亏?
原竹:“……”行吧还挺有道理的。
但是大概也不好,原竹是看着他们俩关系破裂的。
自从那次糟糕的告白之后,孟从源一天比一天更加暴虐, 原竹总疑心他到底出去干了什么,孟从雪也一天比一天抑郁,就连拉小提琴的时候都感觉她像是个人偶。
原来最起码还是有点儿感情的。
但从那之后, 从雪就把自己封闭了,再也不出来。
有这个前车之鉴在那里,原竹才不敢踩这个雷,要是哪天孟从雪也和对待孟从源那样对待他,原竹心想自己只怕是当场就要表演一个出殡大法。
结果还偏偏就有不怕死的, 景仪毫无畏惧的打直球,大大方方的表白。
孟从雪一听到他来了就马上躲起来不见他,想方设法的避开他,但他就是怎么也甩不掉。尽管他追人追的特别幼稚,但他风雨无阻的追了三年。
他追的时候原竹都特别好奇,怎么身为朋友的孟从源没有打死他。
后来他觉得,大概是因为孟从源也觉得,自己的小妹妹是个铁石心肠的冰雕木偶,怎么也没法融化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