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司彦跟在大军后,神识从这些百姓身上掠过,心头涌起一种难言的警惕。这些人……与方才在城外战斗的士兵无异,均是目光呆滞的模样,与其说是人,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提线木偶。
若单单几人是这般状态,只能说他们本性如此,但如今整个城的人都如此,是一件让人感到无比诡异的事情。
思及此,穆司彦驱动马匹,直直往顾妄生所在方向冲过去。
“喂!士兵,停下!”见穆司彦突然做出这种扰乱jūn_duì秩序的举动,二营的小领队立马喝止他,并指挥其他士兵将人拦下。
但这里的骚动已经引起顾妄生的注意,他看到来者是穆司彦,便摆了摆手,让阻拦的人撤下。
“有什么事情吗,司彦。”虽说此前他让穆司彦在这场战斗里好好表现,但方才的情况确实难有出彩之时,如今对方这般上前,顾妄生第一反应是穆司彦要干些什么引人注目的事。
“我说不上来。”穆司彦来到顾妄生身旁,把方才注意到的细节尽数告诉对方,“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先把这个城里的百姓看管起来,免得他们有什么异动,再好好调查原因。”
闻言,顾妄生沉思片刻,用他的刀鞘随意抬起降服在脚下的一名百姓下颚,果然见其目光浑浊,不似寻常人家。但此时见顾妄生在观察他神态,这人呆滞了约莫几秒的时间,忽而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说道:“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
“信你又何妨,此举于我军进展亦无碍。”在穆司彦提醒下,顾妄生注意到这百姓脸上片刻的转变,不由冷哼一声,松开了对此人的探查。
行军作战,他们干得做多的事情是不服者杀,虽然面对降者的手段温和些,但行事总归要往于己方有利的方向走。
若穆司彦没提出这一建议,顾妄生原本打算命jūn_duì在此修整,再让后方部队前来汇合。如往常收复领地所举,他们对寻常百姓的管制力度不高,日后分派士兵驻扎便可。但如今,既然穆司彦对此地有所考量,顾妄生觉得听其言亦无碍。
于是,得到对降服百姓进行绑压指示的士兵,虽然对与往常有所差别的命令感到奇怪,但依旧利索地执行下去。
大军还是准备在此处修整。清点人员过后,顾家军这方战亡人数不多,受伤者倒是不少,只是大多皮外小伤,众人草草包扎便了事。
“可有看出些门道?”整顿好大军,顾妄生来到穆司彦身旁,后者仍在查看俘虏的情况。
“你且随我来。”穆司彦放下查探着一名老者的手,神色颇为凝重,“我还有些待验证之事。”话毕,他便与顾妄生一同出了城门。
穆司彦随意扒出几具瑨城士兵的尸体,一刀剖开他们的脑袋与心脏,这干净利落的手法完全是在打丧尸时候锻炼出来的,但对旁人来说,只有一个感觉:真不愧是无惧煞气、能自若地站在将军身旁的男人!
“这是什么?”顾妄生看着穆司彦从这几具尸体脑门中翻出来的黑色虫子,双眸透出震惊之色。
“蛊虫……大概是?”穆司彦看了一眼苟延残喘,几近要失去生命特征的虫子,想必是得在活体中才能安稳生存的类型。
对这种能控制人心神的虫子,在他的知识范畴里好像只能用蛊虫来作解释。
“这真是……让人防不胜防的诡异手段。”顾妄生低声沉吟着,“可他们并不厉害,又能起多大作用?”
他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对这种超出认知的事物实在无从考量,只能把目光投到穆司彦身上。
“我倒有一个猜测。”穆司彦用刀子继续翻了翻尸身,发现再无其他异常,不由皱了皱眉,“但这些士兵身上好像没藏有蛊虫……不好!”
穆司彦忽地想到城里那些低眉顺目,似乎任人摆布的俘虏,一个无端的猜测浮上心头——果然还是大意了吗?!思及此,他不由疾奔回城,想要赶紧验证自己的猜想。
见穆司彦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的模样,顾妄生也不计较对方一言不发地将自己抛下之事,只是看着前者此时爆发出来的力量与速度,他不由考究地眯了眯双眸,随后默默跟了过去,想看对方究竟要干什么。
“将军。”守着战俘的士兵看到顾妄生与穆司彦再次回来,整齐划一地向顾妄生打了声招呼,让出一条通道方便两人前进。
“呃?”忽地,几名绑着绷带的士兵相继被穆司彦抓起手,一股难言的被探查感让他们不寒而栗,纷纷把惊疑的目光投至顾妄生身上,却得到人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
“顾帅,你看。”穆司彦用刀柄压了压其中一名士兵的肩膀,从腰间摸出小刀,用刀尖挑起方才被他辗死的东西,递到顾妄生眼前。
“刚才的虫子?”顾妄生定眼一看,这刀尖上的虫子比方才看见的要小得多,细微得仿佛只是一丁点儿污迹,压根不会引起人注意。
“我身上有吗?”他想到这虫子是从他士兵身上来的,忽而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没有。”穆司彦对他体内探查了一番,说道,“但他们体内都有,再往更严重的方向去想,也许方才在战场受过伤的士兵均被种上了这种蛊虫。”
听着两人玄乎的对话,这些被穆司彦摸过的士兵不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们有什么?蛊虫又是什么?
“究竟是谁干的!”顾妄生得知自己没有被诡异虫子入侵时,一口气没完全松下便听穆司彦说他部下的事情,双手不由愤怒地收拢成拳: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目前来说,寻找作案者不是第一要务。”穆司彦看着显然气血翻涌上头的顾妄生,补充道。
“我知道。”顾妄生的眸子开始泛红,只觉愤怒逐渐攀上脑门,说出口的话都带有几分咬牙切齿,“传令下去,统计在此次战役中的伤残人数,命他们到大营集合,没有命令不可外出,不可再接近这些战俘。其他人集中到这儿,把这些战俘全都杀了……不,直接将他们尽数焚烧,不可留下一丝痕迹!”
“将军?!”接令的士兵满脸错愕,显然对这残忍的指令有些无法接受,还想再劝说劝说自家将领,“这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对我军威胁不大啊。”
“你是听,还是不听。”顾妄生抓起腰间的武器,大有对方不执行便直接砍了之意。
“这……”穆司彦听到这个命令后,一时间也有几分愕然,但是他无法对顾妄生的举动进行什么评价,只补充道,“这些百姓……可能还有救?”
确实,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说,似乎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这些被蛊虫侵袭脑袋的人真的不是人?那些人究竟还是不是他们自己,或者只是暂时受控于他人,一切都仍说不清楚。
若是在他们的世界,穆司彦觉得脑子都被占领的话,这些人大抵是没救了。只是这儿毕竟是异世界,不能轻易地用自己世界的常识,去理解异世界的设定。
“你可以?”顾妄生转头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可以解救他们,还是救下我那些被种下蛊虫的弟兄?”
闻言,穆司彦松开原本想按住这名暴躁将军的手。
眼下来说,阻断传播源头才是该做的事情。反正严格地看待这些傀儡的话,就当他们是都没救了吧。
“呜呜呜,不要啊,大人饶命……”
“大人饶命啊,小人都是诚心投降的……”
这些战俘听见顾妄生下的指令,纷纷哭嚎起来,全然不若穆司彦此前用神识探查时那般呆滞。
“将军为何作此安排?”被这骇人的虐杀指令所震惊,元钲迅速往顾妄生此处赶来,他听到这些百姓的哀嚎,脸上露出一丝不忍。
但元钲此时更担心的人是顾妄生,以为是后者体内的暴动又压抑不住,直接抓住人上下打量,“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元钲是顾妄生的军师,也是自小跟随在顾妄生身边的人,对后者所有事都了如指掌,是唯一能让顾妄生放缓神色之人。
“我没事。”顾妄生看着脸颊有一道划痕的元钲,为他清秀的面容平添几分残败之气,不由神色一沉,向穆司彦问道,“那他体内?”
穆司彦知晓顾妄生想要了解什么,便直接抓起元钲的手进行探查,最后眼带怜悯地点了点头。他来军中数日,自然知道二人如同竹马竹马的亲密关系。
穆司彦所说之事过于骇人听闻,超出了他们平素的认知,未有充分证据之时,旁人听了产生的大抵是怀疑与不相信。
“你说这话可有依据?为何独独只有你能发现虫子,保不准是你准备好让将军看见的。”
就像听了顾妄生给他解释屠城命令之因的元钲,他第一反应是担忧穆司彦要来毁顾妄生的名声,而不是担忧对方说自己体内有虫子之事。
虽然顾妄生对此从不在意,但元钲隐隐觉得,掌控天玄兵的那位主君,似乎想让顾妄生的残暴之名扬开。
“我没有办法让你们信任才来军中几天的我,但是我希望能帮助你们及时止损。”闻言,穆司彦摇了摇头,眸中带着几分失望。
不过这失望并非源于他们的不信任,而是穆司彦对自己的失望。他不由思考,是不是不需要这般急进地说出这些事?若换成苏殷禾在此,可能会处理得更好吧?
“我信。”顾妄生突然说道。他随意挑出一名俘虏,忽而伸腿把一个人踢倒在地,对方果然又停顿了数秒才嚎叫疼痛。
这片刻的延迟反应很是微妙,说明显倒也不明显,但在有对方是傀儡这一先入为主的前提认知下,几人却是看在眼内。
而后,顾妄生又向前迈了几步,再随意挑出一人,在对方来不及露出惊恐的神色前,一刀砍开他的脑袋,果然看见几条如手指般大小的蛊虫,正在脑浆与血液中扑腾,看着很是渗人。
“这……”方才在旁边听见顾妄生给元钲解释的士兵,纷纷发出惊呼,想到穆司彦此前说他们体内也有,不禁面露恐慌。
“左右都是要杀的,提前解决一二罢了。”顾妄生把这些虫子剖成两段,免得它们乱爬。而后神色自若地甩了甩刀上的血,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若你要害我,无需这般大费周章。”
世人对修士的能耐不清楚,难不成他还不清楚吗?蛊虫的出现固然诡异,但顾妄生认为,能发现这一点异常的穆司彦,兴许能助他们解决问题。
“谢谢。”尽管手刃过不少丧尸,但对着大活人模样的人类,穆司彦可没顾妄生这般说砍就砍的勇气,因此他亦没有提出这一验证手段。
而且……若他先提出这个验证方法,对方也认为是他提前准备的结果,不相信的总归还是不信,无需多言。若顾妄生等人不相信,穆司彦便觉得无需强求,毕竟别人要自寻死路,他亦无法阻拦,不如容他们日后验证。
至于背后获利的作案者,那是其手段与气运所致,穆司彦作为外来者,本来就不一定非要介入其中。但如今顾妄生此举,实在让他有些动容。
“快把这些玩意解决掉。”顾妄生再次让士兵去执行指令,这会儿他们跑得可勤了,尤其那几个被判断体内有虫的士兵,在屠杀与焚烧战俘时比其他人更为卖力。
“唉。”元钲叹了口气,脸上的忧虑不曾减退半分。
他知道此次屠城的原因,士兵们也会知道,但是其他人呢?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传言,又有谁能理解将军的苦?
“想这么多作甚。”顾妄生知晓对方心里在瞎想着什么乱七杂八的事情,大手按住人发顶轻轻往下压了压,“想要站在人前,就要有站在人前的气魄。乱世中的功与过,谁又能说清。不过骂名罢了,我担得起。”
第37章 无畏的战士
那几名得知真相的士兵在军中把事情宣扬开去,引起一片哗然,以致于顾妄生来解释的时候,其他人早已有心理准备。
屠城之事不再令士兵们心怀悲悯,反而在这些解决战俘时,他们纷纷采用剜心剖脑的方式,特意去围观这些诡异的虫子后才焚烧尸体。
这一举措虽然更显残暴与麻烦,却让顾妄生下令屠城的理由更使士兵信服。尤其得知同伴也被种蛊后,他们的愤怒可不下于刚刚得知的顾妄生。
然而,仇算报了,但同伴的蛊该如何处理?
经历过短暂且高涨的报复情绪后,这支精锐的大军一时陷入了极其低落的状态中,尤其在是大营的伤兵那边,低迷的氛围无限蔓延。
而穆司彦此时正在顾妄生的营帐中,与顾妄生、元钲以及傅迩四人一同对蛊虫之事展开探讨。
“我猜对方是用城外的士兵作为弃子,以划伤我军为目的去战斗,所以在对战时候,我才没有感觉到他们杀意。假意投降后,对方把藏有幼虫的百姓留在城内当战俘,以这种让人放松警惕的方式接近我们,方便把幼虫送到受伤士兵的体内。至于如何对付在战役中没有受伤之人,他们可能还有其他后手,只是我们现在未尝得知。”
穆司彦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出自己的推断,“虽然我们已把傀儡百姓解决,但我觉得幕后之人可能在附近,以便观察此次种蛊的情况,及随时控制傀儡们的言行。”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找出方法,去解决这些被种在人体的蛊虫,不知它们何时会控制住一个人的心神。”傅迩担忧地看了看元钲。
“而且排查被种了蛊的人也十分耗时。”这项工作只有穆司彦能做,虽然损耗的是精神力,不需要动用神力,但探查数万大军的情况对他而言,还是有些吃力的。
思及此,穆司彦不禁揉了揉眉心,继续说道:“我此前探查过的几人里,他们体内蛊虫所在的位置不一样,大抵因为进入时候的伤口所在位置不一致吧。像元先生这样在脸颊边的,已经在颈侧大动脉附近,至于其他士兵体内的,有是还在手臂,有是则在腰侧。我猜它们的路线应该是先到心脏,再攀上大脑。但这么半天过去,元先生体内的蛊虫尚且停留在颈侧,大抵走完路程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日后被虫子爬上了大脑,他们就真的没救了吗?”顾妄生神色紧绷,倒把穆司彦此前提出的可能性又询问了一遍。
“现在的情况尚且无解,真成了他人的傀儡怕是更难。”对这个情况,穆司彦不敢妄加定夺。
闻言,帐内几人蓦地同时沉默起来,陷入一种颇为沉重的悲哀氛围中。半晌,傅迩表示受不了这气氛,迈步出了营帐。
“我再去给大伙儿探查下情况,顺便找找有没有可行的办法吧。”穆司彦决定把时间留给这两人,便随着傅迩离开。
“顾大哥,如果我不是我了,你亲手了结我好不好?”没有外人在,元钲又换回那个亲昵的称呼。
“不,会有解决方法的,会有的……”顾妄生偏开头,不与这人对视,只喃喃自语道。
“你我都知这是奢望罢了。”元钲摇了摇头,“正如方才面对整个城池的百姓,我们根本也不考虑他们有获救的可能。”
“那不一样。”顾妄生反驳道,“不想留着他们是恐防异变事故徒生,怎可与我方士兵相提并论。”想起幕后之人让自己亲如手足的将士们经受如此诡事,顾妄生只觉把作为工具之一的战俘尽数屠杀了都难消心头之怒。
这些人虽然无辜,但也可恨!
“不说这个了。顾大哥,之前说待战乱平定,你便带我去南下游玩,可还记得?”元钲擦了擦泛红的眼角,换了个话题。
“当然记得。”
……
这两人在营帐内从追忆往事到展望未来,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尽。而穆司彦在筛查了一批受伤士兵后,几近可以直接判断——在这场战役中受了伤的人都被种下了蛊虫。
按照此前的情况推算,这中蛊之人虽无太大的杀伤力,但胜在难防,而且……这个虫子的繁殖速度,似乎特别快。
探查了几轮,穆司彦觉得心神有些疲惫,便收回神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这些士兵说明情况。
“穆兄弟,有啥事不妨直言,咱们都不是胆小之流。”被穆司彦查探的士兵注意到前者的神情,心底大抵有数,他们纷纷叫唤起来。
“哎,不就是体内有那些该死的虫子吗,有啥大不了的。想要老子做它们的傀儡载体,做梦!”
“就是,老子宁愿把自己砍了也绝不沦为工具,呸!”
“穆兄弟,你无须有心理负担。要不是你,我们连如何失去自我,如何沦为他人所用的缘由都不知道。”
听着士兵们的话,穆司彦最终还是决定把情况向他们全盘托出。毕竟对方都是能进行独立思考的人,没有必要为了片刻的心理安慰而隐瞒事情的严重性。
“既然有些人的虫子还在胳膊和大腿,那把它们砍掉会不会能阻止虫子继续深入?”有人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法。
“别傻了,在这世道缺胳膊少腿的又能有多少活头,倒不如痛痛快快把自己解决了。”
“不行,我得向顾帅申请,今晚必须给大伙儿加餐,吃饱喝足好上路啊!”
“好主意啊老欧!”
“唉,不知我老家的妻儿往后该如何是好,只盼战事平复后他们能再过得好些。”
“我得跟大蹶子打声招呼,回头要告诉我老爹,我是体面地在战场牺牲的,才不要让他知道是这种窝囊憋屈的原因,丢脸啊。”
听着耳边充满活力的讨论声,似乎他们要面对的困境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穆司彦扯了扯嘴角想露出笑容,心底却泛起一片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同情、敬佩还是苦涩,反正心里头闷闷的,实在没办法像这些还能自我调侃的战士般打趣起来。
约莫三分之二大军的数量,若不处理,大抵两三天后便是敌人;若要处理,都是平日一同浴血而战的伙伴,又让人如何能忍心。
穆司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最后说道:“且别轻举妄动,我再想想办法,可能……”但他最终还是不敢保证什么,隐去了未完的话语。
“没关系的,穆兄弟,我们知道你是能人,顾帅也是能人,你们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大伙儿都清楚结果。”一名士兵看出穆司彦的纠结,反倒安慰道。
穆司彦张了张嘴,又一次深感自己的无能——明明他都比这里的人强大了,明明他没必要对这个世界的进程加以插足,明明这些人如何都与他无关……但是为什么他现在感到如此无力呢?
这里没有神力……那他所拥有的神力可能发挥作用吗?
正当穆司彦的思绪在胡乱想着这些事情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好臭啊好臭啊,你们这都干了什么,难闻死了,一股子臭虫的味道。”穆司彦放眼看去,是一名约莫桃李年华的女子,她此时正蹙着一对好看的柳眉与傅迩对峙,“这味道都熏到山……咳,熏到我们了。”她肩上扛着一个昏厥过去的老者,显然不是什么弱质女流。
“姑娘又是什么人,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处。”傅迩与一众士兵把人团团围住,神色满是戒备。
这城里的百姓均被他们尽数处理,现今出现于此的陌生女子……是新的傀儡,还是作案人?实在不得不防。
思及此,傅迩向部下打了个眼色,率先向这名女子袭去,余下几名士兵也一拥而上,全然没有一群大老爷们围攻女流之辈是仗势欺人的心理负担。
“我就住在这啊,为什么不能出现。”看傅迩对自己发出攻击,女子二话不说就扔下肩上的人,任由对方脸朝下地摔在地上,看来这昏迷的老者与她亦非同路人。
“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省些力气吧。”女子灵活地在围攻者之间游走,单用手掌便拍下他们的武器。
那些与之交手的士兵只觉被她掌心落下的腕部瞬间失去了力气,发麻得无法再握起武器进行攻击。
“确实。”穆司彦快步赶到此处,扫了眼这一名练气三层的女子,以及她脚边那个练气一层的老者,让傅迩撤下弟兄。
“你……”这姑娘定眼打量穆司彦,脸上自若的神色缓缓褪去,露出几分惊疑,轻声地用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量,自言自语道,“修道者?”
这几个字落在穆司彦耳边自然是清晰的,他看着这个陌生女子,心头也有几分惊讶——一个练气期的人居然能分出神识去打探他?这个世界的设定还真是让他始料不及。
不过毕竟修为之间有颇大的差距,女子并未摸透穆司彦的实力,只是隐隐觉得后者很强大,是她无法匹敌的强大。
“你是他们的首领?”她警惕地看着穆司彦,若对方有异动便准备随时开溜,“这只臭虫是你们的人?”
“非也。”穆司彦看着这名女子脸上紧张的神色,又注意到她用臭虫一词和嫌弃的神色去看待脚下的老者,脑海似乎闪过些什么重要的信息。
“我们之间大抵有些信息需要互通,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穆司彦展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为表诚意,他还后退了几步让对方别担心自己会突然袭击,“我姓穆,名司彦,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方琪。”女子见穆司彦没有对她露出威胁感,稍微松了口气便报上名字。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脚方向,说道,“要谈也可以,但是得去那边。”
穆司彦点了点头表示应允,回头特别嘱咐傅迩把这名老者捆好并让顾妄生来看管,才随方琪前行。
第38章 天无绝人之路
方琪所指之地是著名的巫鬼山,穆司彦此前听说过它的名头。
坊间传言说这是一座无人能攀登的山,不是因为它终年被雾气环绕无法前行,而是因为不管攀登者怎么走,最终只会绕回原地。于是各种鬼怪神佛的传说就此流传开去,导致人们提起这座巫鬼山时,无一不是敬畏的神态。
但穆司彦觉得此地理应不若传言中那般无法攀登,看方琪在这仿佛游走于自家后花园,越发放松的神态,穆司彦猜测她很可能是住在这巫鬼山上之人。
“好了,我们在这说话吧。”免得落入人掌控,穆司彦不敢贸然深入对方的领地,他在山脚停下脚步,说道,“这个距离,你想逃也方便,我就不再往前走了。”
“你知道?”这姑娘回头惊讶地看着穆司彦,心中所想尽数表现在脸上,显然是涉世未深的模样。
“我们对你真的没有恶意,不必过于紧张。只是城里刚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才这般戒备,以致于冒犯姑娘。”穆司彦先把大军对方琪无害的情况进行说明,再向她坦言原百姓的异样及士兵们即将面临的困境,最后补充道,“我猜你可能知道一些我们不清楚的信息,才想与你交流一番。”
“原来那臭味是你们在焚烧尸体和虫子。”方琪皱了皱鼻子,提起那气味时又露出了明显的厌恶, “我确实知道那是什么虫子,你们烧了也好,不是什么好东西,被侵食了脑子的人是回不来的,阴损的害人臭虫。”
闻言,穆司彦算是知道那些受害的百姓确实没有救回来的可能,他原本压在心头的一丝沉重才松动了些许,但想到己方士兵现下的遭遇,不由继续问道:“那未被侵上大脑之人……可有解救的办法?”
“这种虫子易受气血牵引,进入人体内以吸□□血为生。若是母虫入体,它们会在人的心脏处产卵,待长至成年期便爬上大脑蚕食脑髓。如果能在它们爬到大脑前将其引出或者杀死,便算解除危机。其实最好是在入侵心脏前解决麻烦,不然被侵入的人体也会大受损伤。”
方琪听到穆司彦说有上万人已被种下蛊虫,不由面露同情,继续说道:“我身上是有些师父给的药物,但是你们这人数太多,我救不了多少。”
“谢谢方姑娘解答。”穆司彦听完她的话语,觉得将虫子引出体内之途可以一试,只是该如何做引,尚且需要进行试验。
“对了,方姑娘是可以通过气味去辨别被虫子入侵的人吗?”他想起还有一大部分未进行鉴别的伤者,不由想要向这名女子求助。
“确实可以。”方琪点了点头,说道:“我本来就是因为这个臭味才下山查探的,结果抓到了躲在我们山中的那只臭虫……哦就是刚刚被我打昏过去的人,还没再多走几步去摸清情况,就被你们的人攻击了。”
听着方琪这般带着不爽的话,穆司彦讪笑着又向其表达了歉意。
“罢了,你们遇到这种事情实属不幸。”方琪接受了穆司彦诚挚的歉意,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再计较,“也无需过于担忧,这种虫子没多少攻击力,能控制人心神不过是听主虫指挥而作出反应,杀了主虫便不足为惧。”
“但是把整座城池的人变成傀儡非一日之功,又培养出这么多幼虫去祸害外来人员,这幕后的主使者不得不防,其手段之残忍更令人发指。”穆司彦对整件事的性质进行了定性评价。
“可能对方就是用这种方法,源源不断地培养母虫,逐步扩大傀儡人群。”方琪认同穆司彦对主使者的评价,心头也觉得有些愤怒。
“我希望能寻找到方法,去解决己方士兵面临的困境,不知方姑娘可愿意帮我们识别体内有虫子的将士?”见方琪对受害百姓表达出同情,以及对主使者表达出愤怒,穆司彦赶紧说道。
“这……可以是可以,但……”方琪看穆司彦对受害者仍抱有一丝期望,也不忍拂了他的意,迟疑片刻便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你不能告诉其他人,我来自这巫鬼山上。”
交换条件如此简单,穆司彦自然是应下。
协商好事情,两人一同回到大军的驻扎点,穆司彦把情况与计划向顾妄生等人进行了一番说明后,傅迩便领着方琪去筛选已受虫害的士兵。
“我来当试验体吧。”元钲走上前,“失败了也没关系,只是继续接受既定的事实罢了。至于方姑娘的药,优先给尚未入侵到心脏处的士兵服用吧,能救下多少就救下多少。”他知道按照受伤的距离来算,自己本就是最危险的一个。
其实穆司彦综合所有情报后,心里有两个解决方案,只是不知成效如何,因而不敢轻易许诺有什么结果。
“那我先去处理那个该死的作案人与主虫。”顾妄生深深地再看了一眼元钲,才转身走出营帐。
穆司彦话不多说,抓起元钲的手臂,缓缓地输入一丝神力。
是的,他此前就在猜测,在各个世界都极受追捧的神力,可能会对虫子产生吸引力。若能用神力将它们引出来是最好的,若是不行,他就得尝试直接用神力去扼杀人体内的虫子。
第二种方法更为麻烦,对精神力与神力的掌控要求都极高,穆司彦对执行此方案的信心不大。而且虫子能被引出人体总比尸体留在人体内要好,因此,若两种方法都能奏效,他肯定倾向于优先使用第一种方法。
拜托,一定要有反应!
穆司彦心里默默祈祷着,输送到元钲体内的神力逐渐接近虫子所在,那几只虫子忽地躁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吸食神力,体型亦徒然长了些许,吓得穆司彦赶紧把神力往后撤去。
“得罪了。”尝到神力的好处,虫子正在往成年期进化。但神力对蛊虫的吸引效果比预料之中要好太多,穆司彦赶紧在元钲胳膊处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方便追寻神力而来的蛊虫冲出来。
“唔……”元钲咬紧牙关忍下剧痛。
对他来说,胳膊上的伤痕还没有暴动起来的虫子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此前听穆司彦说自己体内有虫子时,元钲都没有现在这般深切地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实在恶心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