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张修远觉得贺逐风不好把控,想自己踹开他代管凌空派中事务,也可能干脆便是贺逐风终于看不下张修远的所作所为,与他吵了一架,惹了张修远生气。而无论是哪种可能,此时显然都是离间他们的最佳时机。他说到此处,又与岳霄笑了笑,问:岳庄主可否代我去找一找高逸。岳霄叹气: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他想,沈清喻像是又长大了一些,虽仍是手段稚嫩,可多少终于懂得玩些手段了。这本该是好事,可岳霄不知为何便隐隐有些担忧。他在怕。沈清喻如今不过是用些小手段来促成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可时日久了,他要做的选择多了,机关算尽,他到底会不会走上不该走的路。岳霄去找了高逸。他将沈清喻要把寄灵草让给贺逐风的事告诉高逸,高逸自是万分激动,恨不得千恩万谢,而岳霄也不曾多言,他是照着沈清喻的吩咐,说完那些话便要离开,高逸特意送他下了楼,到客栈门口时,岳霄忽而顿住脚步,扭头向高逸问话。高少侠。岳霄问,你说你师父现也在此处?高逸点头:师父近日身子稍好,他想出来散散心,左右又有大夫跟随,我想拿了寄灵草便能立即为他诊治岳霄又问:那你师兄呢?高逸一怔,显是不明白岳霄为何要提起此事,他微微蹙眉,倒还是一五一十回答了,道:修远师兄并未跟从,修明师兄倒是一直陪在师父身边,师父如此,他们当然也很担心。岳霄便不再多言,他与高逸告辞,转而回了他们落榻的客栈。方才那些话,其实并不是沈清喻要他问的。他只是好奇。青阳剑是张修远设下的诱饵,可他们到了此处,见到了高逸等人,却始终未曾见到张修远,他怀疑张修远也许根本未到此处,所以才主动相问,果真便得了这个结果。依照高逸的说法,张修明是留在此处收网的人,可若是如此,张修远呢?他又去了何处?岳霄回了客栈,将与高逸会面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沈清喻,沈清喻点头应过,似有所思,却也不再多言其他,只说今后更要多加小心。之后竞宝会前两日,他们在客栈内静心等候,而应正阳找沈清喻与沈睿文二人一同出去过几次,带他们见了几名武林前辈。如今沈清喻想重立沈府,自然还需各方势力多加帮衬,说来以往沈契尚且在世时,这些迎来送往的交情客套,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沈清喻发愁,好在当初沈睿文跟随父亲四处应酬,甚擅此道,恰可为他分忧。有应正阳在旁帮忙说话,沈家立府一事,那些人欣然允诺要出手相助,甚至言明会助他们拿下翌日的青阳剑。言至此处,应正阳果真提起了沈清喻将寄灵草让给贺逐风一事,众人对此大加赞赏,他也甚为满意,一切均不出沈清喻所料,他们不过初回中原,便已为自己镀了一层光明伟岸的光辉。次日竞宝之会,江湖名流云集,又有不少富商巨贾,只是高逸迟迟未到,沈清喻也不曾看见任何一个熟识的宋家人。竞宝会过一半,方出了青阳剑,青阳剑他们拿得顺利,沈家灭门之事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因而并未有人同他们争夺。岳霄想为沈清喻出这青阳剑的钱,可应正阳却抢着出了,只说是好友生前之物,他应该拿下这件东西送给他们。沈清喻自是收了,他仍想拉拢应正阳帮忙,便也不与应正阳客气。他站在沈睿文身后,看着沈睿文从应正阳手中接过青阳剑,还未心生感慨,忽听下席略有些骚动,他便侧眼去看,不想正见高逸与张修明结伴走进来,而除他二人外,他们身边还跟着一名年轻公子,正是沈清喻与沈睿文多年结交的好友,宋家的小少爷宋永年。此刻宋永年正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高逸与他说话,他好像也没听见,张修明颇为轻蔑地看了宋永年一眼,他远不及他兄长的城府深重,诸多想法均是表现在脸上的,沈清喻看得出他对宋家并无尊敬,正佐证了他先前与兄长的猜测,宋家也许已被张修远控制了。他有些不寒而栗。凌空派被控制,容家与他们合作,这些都是江湖势力,而宋家不过是个商贾之家,为何连他们都会受到此事牵连?沈清喻不由蹙眉,只觉越是深思,越是不对。若是单论宋家与此事的牵连,他也只能想出一种可能。宋永年是他与沈睿文幼时的玩伴,也正因此,逢年过节之时,两家难免有些来往,沈清喻不喜出门,与宋永年的关系远不如兄长与他那般要好,只是他朋友不多,故而宋永年已算得上是他的好友。莫非张修远觉得宋家与他们家交好,也许会知道入歧的下落?抑或只是想令他们立即赶回来?不论如何,都是他们拖累了宋家。他该想办法与宋永年见上一面,问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清喻在脑中胡思乱想,一时竟忘记自己还与兄长等人一同站在台上,岳霄在他身后轻轻推了推他,他方才猛然回神,见沈睿文双手捧着青阳剑,他想开口,却抑不住哽咽,沈清喻怔了片刻,一时眼中酸涩,不免也低垂下头去。自他们逃亡离开沈家,已近两年了。当初张修远说他父亲并非死在沈府之中,他们抓住了他,严刑拷打想要问出入歧的下落,可沈契却始终不曾开口。沈清喻不敢想象父亲临终之前究竟受到了何种折磨,而以张修远的性格,沈契怕是已然尸骨无存。沈家已焚于火海,沈契留在这世上的,或许只剩下这一柄青阳剑了。竞宝会将结束时,兴隆商会终于将那寄灵草拿出来了。沈清喻不与凌空派争执,高逸好像也与其他人打过招呼,寄灵草只有他们一家出价,并无多人争夺,宋永年亲自将寄灵草交到高逸手中,高逸小心谨慎接过,数日来黯然不见光亮的眼中终于再度重燃了希望。他急匆匆下台,要赶回客栈将药草交给大夫,往前走了几步,竟还绊了一跤,他身边的凌空弟子急忙扶住他,唤:三师兄,小心些。高逸哪还顾得上这些,他此刻是恨不得立即飞回客栈里去,张修明漠然跟在他身后,见他如此,也只是颇为无言地笑了一声,并不跟随,反将目光移到沈清喻那边。他目光阴狠,又似有不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沈清喻他们会将寄灵草让给高逸。而片刻之后,张修明将目光收回,在宋永年耳边低语几句,宋永年惊诧抬起头,正对上沈清喻满是探究的目光。他二人对视仅有片刻,沈清喻却觉得宋永年轻轻朝他摇了摇头。他目光担忧,像是在劝阻沈清喻他们不要贸然行动,他担心他们出事,可他又不敢出声警示,仅是轻轻摇一摇头,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如此看来,宋家倒是确实受到了张修远的胁迫。沈清喻看张修明随着宋永年转身离开,微微蹙眉,低声唤:岳霄。岳霄会意。他扶住沈清喻的手,低声同应正阳说沈清喻身体不适,也许该要回去休息,一面又朝凌自初使了个眼色。凌大夫坑蒙拐骗多年,最会察言观色,当然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急忙扶住沈清喻另一只胳膊,要与他们一同告退。应正阳虽有关心,可他也绝不会多想。沈睿文还在此处陪着他,这竞宝之会尚未结束,江湖上的同道好友也不曾离开,那他当然不能轻易便离开此处。沈清喻早料到如此,竞宝之会内热闹非凡,门外却寥寥并无几人,他们出了门,并不多言,也不上马车,以免被人认出了行踪,避开门前诸人,直直便朝高逸等人落榻的客栈去了。原先沈清喻还担心他们避不开张修明,不知如何才能与高逸单独说话,这下倒好,张修明自己要留在宋永年身边,他们得了这个空子,倒是省去了一堆麻烦。他们赶到此处时,燕阳已躲在附近的小巷内焦急等候,沈清喻担心他被张修明识出身份,并未让他跟随去兴隆商会的竞宝会,可沈清喻又想,贺逐风好歹是燕阳的师父,如今贺逐风重病,燕阳当是极为担心的,无论如何,也该让燕阳见上贺逐风一面。他们会合之后,见高逸方走到客栈堂内,此处人多眼杂,沈清喻不好直接叫住他,便干脆绕到后院,翻墙上楼。他们也不知高逸要去哪间屋子,只好躲在拐角处,眼见高逸挥退身边的随行弟子,要一人走进一间屋内去时,沈清喻方走出来,叫住了他。高少侠。沈清喻道,请稍后。高逸倒被他吓了一跳,他不明白沈清喻等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他看到了沈清喻身后的燕阳,不由一顿,一瞬便消了几分怀疑,但还是蹙眉问:沈少爷为何会在此处?沈清喻却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他看了看凌自初,凌自初便轻咳一声,自沈清喻身后走出来,同高逸行了个礼,笑眯眯道:高少侠,我们见过。当初岳霄假装中毒时,凌自初来过应府为他诊治,那时贺逐风与高逸都在应府内,他们当然见过,只是时日已久,高逸想了片刻才记起他是谁,不免颇有些讶异,语调间还带了些犹豫,问:这位可是凌神医?凌自初与他一笑,甚为熟悉地演了起来:正是。高逸:凌神医为何在此凌某素来仰仗贺掌门品性高洁。凌自初微微笑道,如今听岳兄提起贺掌门抱恙在身,便自作主张,想过来看一看。若是放在平时,他这般无事献殷勤之举,简直有十分古怪,可凌自初神医之名远扬,是高逸所请来的那个大夫远不能比的,高逸正是病乱投医的时候,先前那大夫说寄灵草有用,他便重金去买了,如今听说凌自初愿意帮忙,自是有万分欣喜,不由便道:凌神医,高某已寻到了寄灵草且慢。凌自初计划得逞,便似笑非笑打断他,高少侠,凌某需先见一见你师父,再谈其他。第41章高逸几乎立即点头答应,他为几人推开门,屋内一股昏沉药气,又关着窗,光线极差。沈清喻跟着走进去了,也只能隐约看见屋内床幔低垂,其后似有一人侧卧于榻上,桌旁陪侍一名老年医者,靠着那桌子昏昏欲睡,床榻上的人听闻声响后,低低咳嗽几声,问:阿逸?可是你回来了?高逸急忙拱手作答:师父,是弟子。沈清喻好歹与贺逐风有过数面之缘,多少还记得些他的声色音调,可此时说话之人,气息虚浮而声音沙哑,与他当时所见的贺逐风实在大不相同。沈清喻难免犹豫,微微蹙眉,却不开口,凌自初会意,他凑到高逸耳边,朝那位老年医者的方向打了个眼色,低语:高少侠,凌某治病救人,不喜欢有外人在一旁看着。高逸自然明白他是何意,他找借口将那老年医者请出去了,方带凌自初到床榻边上,掀开床幔,一面道:师父,徒儿在外遇到了凌神医沈清喻也几步跟上,往那床幔内看去,一面犹豫道:贺掌门?高逸将那人扶起了,沈清喻方才看清贺逐风如今的面容。不过一年多光景未曾见面,贺逐风的鬓发几已全白,更是满面病容,瘦得下颌削尖。他是着了一身素白的中衣,可那腰身好像都空出一掌余的间隙,伸出的手更是瘦骨嶙峋,看上去只像是久病垂危之人,哪还有半点江湖高人的样子。他抬首看向几人,微微一怔,犹豫开口道:沈少爷?他话音未落,燕阳已哽咽开口,满是哭腔唤道:师父。他想一年前应府相别,那时候贺逐风虽已抱病在身,可却远没有如今这么严重,他也不知贺逐风的病究竟是为何,那时以为是命定之数,躲不过的天灾,如今看来,却分明是人祸。贺逐风怔了片刻:阿阳?燕阳方摘下遮挡面容的罩纱,他咬着唇,跪坐在贺逐风床榻边上,小心翼翼地握着贺逐风的手,泪水像在眼眶里打转。贺逐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唇边终于带了几分微微笑意,低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那日燕阳突然消失无踪,贺逐风便一直在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也许有人要嫁祸于他,又狠下杀手灭了口,一直到数日以前,高逸告诉他燕阳安然无虞,且一直跟随在沈清喻与岳霄身边,贺逐风这才松下一口气,又想,当初那件事果真不是燕阳所为,否则岳霄又怎会将他留在身边?可他从未想过,沈清喻竟会来看他。贺掌门既然神智清醒,那我也就不多废话了。沈清喻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贺掌门应该清楚,您的身体,不是区区一株寄灵草便能解决的。高逸一怔:沈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清喻并未理他,只是蹙眉注意贺逐风的神色。他果然不曾猜错。贺逐风的神色略有变化,他微微垂下眼,像被揭穿了谎言一般,竟略显得有些局促,更不敢去直视任何一人的眼睛。高逸皱紧双眉,问: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寄灵草本是至毒之物,若是能以毒攻毒自是最好。沈清喻说,可若是不能,贺掌门,这一株寄灵草,足以要了你的命了。他看一眼凌自初,凌自初便主动走了出来,又摆上了他招牌奸商一般的笑容,道:贺掌门,数月之前,凌某曾去过一次西域。他见贺逐风愕然抬首,颇为惊讶看着他们:是你们贺掌门现在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吧?凌自初笑眯眯说,我有的是办法为您解毒。贺逐风仍是沉默不言,不答应,却也不拒绝。高逸疑惑不解,更是心生疑窦,他见贺逐风不愿开口,心中有万分着急,只想难得凌自初在此处,无论如何该先把病治好了在说。他忍不住再度开口,唤:师父?凌自初见贺逐风不愿开口,干脆转而与高逸说话,道:高少侠,你可知令师此番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中毒?高逸一怔,说不出吃惊,谁敢对我师父下毒?凌空派毕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贺逐风也是江湖上的知名人物,给贺逐风下毒,那人难道不怕凌空派报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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