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兵力大致分三处,宫中禁卫羽林,京中巡守骁骑,京郊再有卫军十万。皇帝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早有防备的情况下,这三处兵马竟都有牵扯进叛乱的。且不提此事的影响与皇帝的后怕,单单这次叛乱的损失,就让皇帝心头滴血了。三皇子被踹翻了也不敢呼痛,只这会儿回过神来,开始认错求饶。皇帝哪里饶得过他?长袖一拂,干脆迈步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此番叛乱,到底是谁蛊惑于你,又是谁帮你联络的三军将领?三皇子闻言,眼中有茫然闪过,继而眸光猝然亮起:是幕僚,是儿臣府中的幕僚。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儿臣绝无谋逆之心,都是那些幕僚巧言蛊惑,儿臣一时不察才做下错事他以为皇帝是想给他个台阶,留他一条性命。岂知皇帝听了他这全然抓不住重点的推脱之言,更是气得脑仁疼,最后还是拂袖而去,也没说要如何处置他。侍卫宫人见状,不敢上前,随行的大臣们更是避着囚笼远远的,仿佛唯恐避之不及。三皇子看到皇帝就这样走了也是一懵,紧接着更是大声求饶起来。可惜说来说去,尽是些推脱之词,连半句皇帝想问的重点也无,他那求饶声便也只能飘散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了。祁阳和陆启沛俱是站得远远地看过两眼,而后便不理会他了。只祁阳见着这般落魄的三皇子,想起前世,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两分复杂来前世这人何等的意气风发,今生却落得如此落魄不堪,不过俱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原来谁也没比谁更好。陆启沛察觉祁阳心事,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提醒她回神。祁阳却已经收敛好了情绪,感觉到陆启沛动作,便回头冲她笑了笑。二人对视,亲昵自然,好似全不被眼前境况所扰。那般坦然又轻松的模样,落在有心人眼里,心中的疑虑忌惮稍去了两分,一切暗流涌动皆归于平静。三皇子的求饶终归没有什么作用,他叛逆谋反甚至欲往行宫派兵的行为彻底激怒了皇帝,在宣政殿外的囚笼里吹了一日冷风之后,终究还是被一杯毒酒送走了。而三皇子的死毫无疑问牵扯到了前朝,曾经三皇子一系的人马多被牵连,或贬谪或下狱,一时人心惶惶。只这些,都与祁阳干系不大,毕竟公主并无参政之权。偶尔有人病急乱投医求到她面前的,她也闭府并不理会,可以说将置身事外做得很是彻底了。不过这些尚是后话,此时两人终于从气氛压抑的皇宫中出来,陆启沛忽然牵起祁阳的手冲她一笑:好了,咱们总算回来了,也是时候该搬家了!祁阳怔了下,旋即松缓了眉眼,又望了眼阴沉压抑的天空,应了一声:好,明日就搬。第74章 太单薄了些冬至既过, 时光便也匆匆。自圜丘回来后, 祁阳和陆启沛便从陆府里搬了出来, 正式搬进了公主府。两人住进主院, 窗外便是几丛翠竹。饶是这冰雪交加的天气里, 那几丛翠竹依旧苍翠不减, 是这萧瑟冬日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二人偶尔开窗闲坐, 那一丛绿意便成天地点缀。总的来说, 两人对这亲手布置的公主府很是满意,搬家后的日子也是安逸闲适。倒是也有人借着公主乔迁的名头往府上送过拜贴, 可祁阳又不蠢, 岂会掺和如今乱局?当即闭门谢客, 只关上门来, 与驸马过了好些天没羞没臊的日子。直到半月婚假尽了,陆启沛不得不重回大理寺,继续晨起点卯傍晚方归的日子。齐伯被留在了陆府,只偶尔来公主府走上一趟,送些账册书信之类。但关于陆家的联系, 陆启沛却没有断了,她比从前更加积极的接受齐伯交托的事务, 倒是让齐伯颇为欣慰。时间一晃就是两月,早先祁阳在西北的布局终于有了成效。孙将军率领一支数百人的奇兵从西北绕行入了荣国,时而扮做被驱逐的戎狄, 时而换回梁军衣甲, 游走攻伐, 短短半月间屠了三个只剩下老弱妇孺的小部落,如今消息已经传回荣国国都了。对外战事不利,于内后方不宁,荣国的攻势终于停下了。除夕之前,荣国停战的协议送到了京师。没有再如上次一般写满了不合理的要求,这次荣国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他们要求梁国交出害死谢弘毅的凶手。这案子大理寺已查了几个月,早先便查出所有证据都指向三皇子,目的自然是为了嫁祸给太子。可大理寺卿和少卿办案多年,却都觉得这案子里猫腻不少,便不敢妄下定论。紧接着便是荣国来犯,三皇子请命出征,然后一系列变故发生。到如今,三皇子已经是个死人了,事实如何更没多少人关心。不过皇帝显然不能承认这事是自己皇子所为,便另寻了替罪羊,胡乱交给了荣国算作交代。荣国信没信不好说,不过年前确实退兵了,这让京城年节的气氛更好了三分。陆启沛回府后寻了只花瓶,随手将在路边折的一支红梅插好,这才绕去屏风后换了身常服出来。出来时便见祁阳坐在桌边看那支梅花,不禁笑道:随手折的,也没怎么挑拣,殿下若是喜欢梅花,咱们改日可再去护国寺看看,我记得那里有一片梅林。祁阳却摆摆手,说道:太冷,不想去。冬日人都慵懒,祁阳虽不畏寒,可这大冬天的她也确实不爱出门。近来只往宫中跑了几趟,几乎每回都能撞见一二皇子,他们倒是比她殷勤多了,也不惧皇帝冷淡。陆启沛掀起衣袍坐在她身边,见她兴致缺缺的模样,便问道:怎么,阿宁今日不高兴?祁阳身子一歪,倚在了她肩上,阖眸道:倒也没有,就是感觉有些厌烦了。陆启沛知她意思,也不说些什么,只伸手在她后背上轻抚着。过了片刻方道:太子过几日便该回来了,你可要同去迎他?祁阳听到太子,倒是睁开了眼睛:要去的。两国议和是在除夕之前,但太子赶回京城时,却是年后了。那一日天气晴朗,路上的积雪都化了大半,只寒风依旧刺骨。出城迎接的臣子不少,一行人在城门外等了小半日,厚实的裘衣都挡不住冬日寒凉,队伍里时不时传出两声压抑的轻咳。与这些同僚相比,陆启沛的待遇显然要好上许多。她坐在公主府的马车里,车中燃着暖和的炭盆,手边放着温热的茶水,最重要的是身边还有公主相伴,闲适得简直像在家中休假。直到外间传来消息,道是太子的车驾快到了,她这才整了整衣衫,披上大氅下了马车。说是太子将至,但其实距离也还远,陆启沛提前下车等待不过是为了显示尊重。祁阳却是不必了,她本也是公主之尊,并没有必要在冷风中站着等人。只陆启沛刚下了马车,祁阳便又将车帘掀开了:先等等。陆启沛听到动静回头,眉目柔和:怎么了?祁阳便伸手递了个手炉过去,叮嘱道:你小心些,别着凉了。陆启沛笑眯眯接过,道了谢,这才往那群冻僵的大臣走去。而后又与众人等了约莫两刻钟,这才见到一支人马出现在远处官道尽头,正向着京师缓缓而来。那是一支军容整肃的jūn_duì,红衣黑甲军威赫赫,浑身沾染着血腥杀伐之气,已不似当初离京时徒有其表。而随着这不过千人的队伍压近,周遭竟显肃杀。迎接太子的队伍霎时一静,人人都显出小心之态来。片刻后,太子的车驾终于在这群将士的拱卫下来到近前。车门打开,穿着一身杏黄长袍的太子昂然立在车上。他清瘦了许多,长袍穿在身上似乎有些空落,脸色也似透着苍白。但储君浑身的气势不仅不减,反而与身后那些将士一般,平添了几分威严肃杀。许多人只看了太子一眼便忙垂下了头,犹自有些心悸,领头的礼部尚书上前两步道:殿下威武,此番凯旋扬我国威,陛下心中甚喜,特命我等前来迎接。太子神色平静,身上的肃杀渐渐收敛,似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温和宽仁的储君:本是孤职责所在。倒是今日天寒,有劳诸位大人在此久等了。众臣见此稍稍松口气,都忙道不敢。太子又说了两句便欲回转车内,只是目光扫过众人,在陆启沛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瞥见了不远处停驻的马车,面上神色忽然和缓了许多。便在此时,祁阳也从马车上下来了,她款款而来,远远便唤了声:皇兄。太子眉目舒展开,之前残留那一点肃杀冷硬彻底消失不见:这般天气,皇妹怎的也来了?他说完,又看向陆启沛,笑道:莫不是来陪驸马?兄妹俩久别重逢,祁阳原本还有些感性,岂料太子一开口就是打趣,原本想说的话登时就噎在了嗓子里,说不出来了。她有些没好气,又有些想笑,但毫无疑问太子的一句话使得兄妹二人许久不见的生疏彻底消失不见:是是是,我陪驸马来的,怕她等太久冻着了。太子自己先开口打趣,自不介意这玩笑,只道:既然天冷,那有话便回去再说吧。众臣是来迎太子回宫的,迎到人自不会在城外多做逗留。祁阳顺势登上了太子的马车,太子也没赶她走,兄妹二人倒是可以在路上先聊两句。太子端坐车内,仍是打趣开头:怎么,现在舍得抛下你那驸马了?祁阳便哼道:舍不得,我可稀罕她呢。说完才又道:只是许久不见皇兄,你又在战场那等险地,我不亲眼看见你安好,也不放心。她说得很是直白坦率,太子听了,眉眼都跟着柔和起来:皇妹放心,孤无事。祁阳目光却不自觉的往他腿上瞥了一眼,想到之前太子进出马车,也没见着有什么不妥,想来是没受前世那般的伤害。这让她松了口气,移开目光的同时又关切道:早前怀城有失,听闻皇兄受了些伤,不知现下可痊愈了?两月前的伤势了,皮肉伤早已无碍。但太子的运气确实不太好,今次虽没被人射穿了膝盖,但右肩上却被人砍了一刀,疗伤时拖延太久又无良医,如今却是落下病根右手有些使不上力。尤其最近天气寒冷,更是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更是让人难捱。不过这些太子并不欲与祁阳多说,便只抬手点了点肩膀说道:无碍,已是痊愈了。祁阳的目光随之落在了太子肩上,见他神色轻松姿态坦然,便也信了:如此便好。说完又盯着太子瞧了瞧,还是蹙眉:只这一趟,皇兄清减了许多,回宫之后还得好生将养才是。太子听她絮絮叨叨叮嘱,也无不耐烦,只觉这声声叮嘱犹如暖流,汇入心间。兄妹俩没在路上谈什么军国大事,太子只与祁阳说了些边疆生活,偶尔的趣事也值得一提。而后又问祁阳在京这些日子可好,婚后与驸马相处可还融洽等等。话题还算轻松,以至于车驾抵达皇宫,太子和祁阳下车时还有些意犹未尽。太子回朝,群臣拥簇,但在踏入宣室殿前,太子却特意见了陆启沛一面。他拍着陆启沛肩膀与她叮嘱:孤将皇妹交托于你,还望驸马珍惜爱重。时隔两月,陆启沛也没逃过大舅哥的敲打,她有些无奈,却也郑重应道:自当如此。太子知小两口浓情蜜意,得了这句也就够了。只临走前又捏了捏陆启沛的肩膀,低语了一句:就是太单薄了些,少年人还得再长长才好。长得坚实宽厚,这副肩膀才能担得起责任与未来太子没将剩下的话说完。陆启沛却因太子的言语举动有些心悸,她抬手捂住被太子拍过的肩膀,望着他龙行虎步而去的背影,略微有些失神。直到祁阳来问,她摇摇头,说道:没什么。第75章 三载光阴阳春三月, 鸢飞草长, 又到了一年万物复苏的好时节。清晨, 金色的朝阳洒落大地, 穿过窗枢, 洒向室内, 落得满室光辉。紧闭的窗户随着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露出窗户后青年俊秀的脸庞。朝阳落在她清隽的眉眼上, 好似为她添了两分光辉,又好似相得益彰。昨夜下过一场小雨, 今晨空气很是不错, 青年开窗之后在窗口站了好一会儿, 这才转向一旁案几落座。案几也在阳光下, 朝阳斜斜的洒落进来,将案几上堆积的书信映得清楚分明。陆启沛穿着一身月白常服,坐在案几后的身姿看上去端正又闲适,她纤长的手指拿起一封书信拆开。取出信纸看过之后,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放下后又去取下一封拆看。案几上的书信竟也不少,细看下来耗了不少时间, 有些信看过便罢,有些信却是要回的。陆启沛处理这些信件显然早已熟稔,看过之后顺手将信分作两叠, 旋即便翻出了笔墨。她正要提笔回信, 背上却忽的贴上了一片温热柔软。她未回头查看, 但平静的表情已然鲜活了起来。眉目舒展含笑,微微侧头问道:起来了?怎不多睡一会儿?趴在她背上的人双手环住了她的脖子,又将脸贴在她颈侧,开口时语调轻软尚带着两分困倦:你不在,睡不着了。听这语气,哪里是睡不着了,分明只是来寻人。陆启沛心下柔软,眼神更柔软,侧过身边将背后的人拉入了怀里。只这一番动作下来她才看清,祁阳身上竟只穿着一件里衣便寻了过来。再看仔细些,那里衣还不是她自己的,被这一拉扯,衣襟敞开不少,露出其中斑驳的痕迹一瞬间,玉面微红,陆启沛赶紧移开目光,又替祁阳将衣襟拢了拢。祁阳其实已经清醒了,睁着水润的眸子望着她,见她脸红便有些好笑。又见她这般着急替自己遮掩,便真的笑了出来:阿沛可真是有趣,到如今还会为这些脸红。陆启沛不好意思接话,揽着祁阳的手臂却没松开,她反而起身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殿下也真是,如今正是春寒料峭,你怎穿的这般少便出来了?!说完往祁阳脚上看了一眼,瞧见一双毫无遮挡的玉足,又蹙眉:连鞋也没穿。祁阳安心窝在她怀里,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忘了,反正你会抱我回去。陆启沛拿她没办法,她以为自己看着祁阳的目光带着无奈和谴责,但其实眸中的爱慕与宠溺却是浓烈得根本化不开。也正是如此,才使得祁阳在她面前愈发无所顾忌。其实陆启沛晨起并没有出房,只是在外间的书案上看了会儿书信,祁阳也不过是从里间出来而已,走得并不远。陆启沛抱着她回去也很快,小心把人放回床榻后,便又弯腰去握她的脚。入手感觉有些凉,便替她捂着:果然还是着凉了,下回不许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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