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神色缓了缓,依旧别过头不理她。陆启沛便自觉绕到另一边,又扯着她衣袖轻轻摇了摇,漆黑清亮的眼睛可怜兮兮望着她:我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了。你要怎样出气都可以,我们好不容易见面,阿宁别不理我啊。她识相的没有推脱,没有推说去春芳楼都是前世的事了,认识秦卿更是前世的事。因为前世的她也是属于小公主的,眼前这人已与她纠缠了两世,更有余生需要共渡。祁阳看她一眼,忽然抬手拧在她耳朵上:那你倒与我说说,你还去过什么地方?陆启沛闻言忙摇头:没有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的身份哪里敢往那些地方跑?而且琼林宴后陛下就赐婚了,也没人再敢拉着我往那些地方去。祁阳听罢却是轻哼一声,再开口时依旧是带着点儿酸: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能去,如果敢去,如果还有人邀你去,你也还是会去?陆启沛头回体会到了女人抠字眼找茬的可怕,当下不敢再解释更多,怕多说多错。便只得硬着头皮重复道:不会的,我才不想去那些地方,我有阿宁就够了。或许是最后那句我有阿宁就够了安抚住了祁阳,公主殿下终于放过了陆启沛。拧着她耳朵的手也从始至终没用力,只在这时才捏了捏她的耳垂,嘀咕了一句:这回就放过你了。陆启沛如蒙大赦,额间都冒出了一层细汗。这时却只冲着祁阳讨好的笑笑,又指着远方三皇子妃和秦卿说道:阿宁你看,她们好像说完了,这是要走。两人之前只顾着吃醋解释,却是连正事都忘了,待回神远处两人已经说完话分开。祁阳顺着陆启沛所指回头看了眼,第一反应却是回头把陆启沛的眼睛捂上了,语气莫名的说道:你不是说不再看别的姑娘吗?突然被捂住眼睛的陆启沛无辜的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祁阳掌心划过,带起微微的痒意。她也不跟正闹脾气的小公主分辩什么,乖乖的应了一声后便真的闭上了眼睛。祁阳眼中浮现起一抹笑意,凑上前就在陆启沛唇角吻了吻。感觉到掌心下的眼睫微微颤动,她便又撤身离开了,再没理会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另外两个女子。祁阳当然不认识什么春芳楼的头牌,但对于陆启沛的话她却并不怀疑,那么三皇子妃和秦卿的接触也就耐人寻味起来了。目送着秦卿和三皇子妃分开。前者绰约的身姿很快消失在来时的方向,而三皇子妃在原地略显焦躁的踱了几步后,也向着大雄宝殿的方向离去。祁阳牵着陆启沛的手,另寻了一处僻静之地,这才问道:阿沛你说,我三皇嫂跟那个秦卿在护国寺私会,到底是为了什么?陆启沛听她提起秦卿还有些心有余悸,因此思量了好半晌才道:大抵还是为了三皇子吧。是三皇子流连花丛招惹了这花魁,现在来寻皇子妃讨说法?正常人都没这个胆子,更何况三皇子如今身在北疆危险重重,真要是风月之事三皇子妃也没那个心思理会。再者说,两人之前虽则分心,却也注意到了二人详谈时的姿态,分明是平等的,甚至秦卿在话题中还要占据主导。那么又是什么情况,会让一个皇子妃在面对一个青楼女子事,被对方占据谈话主导呢?三皇子妃固然有些软弱,可出身良好的她却也不是随意拿捏的,除非对方所代表的另有势力。祁阳瞬间心领神会,又有前世的经历做参考,便不难猜测这盯上三皇子的势力是哪家了。她顿时神色复杂的看向陆启沛:阿沛你与我说实话,你家是不是还做青楼生意的?陆启沛听到这话头皮险些炸了,连忙否然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只做正经生意的!她惊惶的样子半点都不作假,看得祁阳原本沉凝的心情都顾不上了,弯唇便笑了起来。事实上也是她发散思维太快,只不过是看到了秦卿而已,就联想了这许多,以至于陆启沛都没能跟上她的思维节奏或许也不是没跟上,她纯粹就是怕醋坛子又翻了不知道怎么哄。直到看见祁阳笑了,陆启沛那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放松下来。不过她还是认真的解释了一句:春芳楼跟我真的没关系,齐伯交给我的生意都很干净。说完顿了顿,才又道:不过齐伯透露给我的消息向来很有限,而且谢远与梁国的联系恐怕也不止一个陆家。说是这般说,但现实来说,两人近来满脑子都是谢远的阴谋,想事情也不免偏激。或许三皇子妃与秦卿的相见另有原因,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呢?更甚者,京城水深,与三皇子妃有所接触的也不一定就是谢远的人。祁阳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等回头我让探子盯着春芳楼,许是会有另一番收获。这般说完,她美眸忽然一转,突兀道:或者我该亲自去一趟看看?陆启沛闻言,一双星眸都瞪大了两分。祁阳见此眸中笑意一闪而过,面上还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摸了摸陆启沛的脸:正好阿沛路熟,要不然你带我去如何?陆启沛这回听完却是脸色都变了,是气的也是吓的想想明日御史参奏,说准驸马带着祁阳公主一起逛青楼,那会是怎样的场景?简直想都不敢想!可比起来日被御史参奏,此刻的陆启沛显然更在意这件事本身。她当即眉头紧蹙,将抚在她脸上的那只小手抓下来牢牢攥住:公主莫要开这种玩笑,我也一点都不想陪您玩笑。她连阿宁都不喊了,显是气急。祁阳试着动了动手腕,没能挣脱开桎梏,便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对方脸颊:怎么,只许你去,便不许我去长长见识?陆启沛闻言顿时就跟被戳破的皮球般泄了气,还瑟缩了一下。但她旋即又给自己鼓足了气,也不说话,仍是抓着祁阳不放,只看向心上人的目光变得气鼓鼓酸溜溜的。祁阳终于满意了,藏着笑意的眸子弯了起来,故作妥协的模样叹道:好好好,听你的,我不去就是了。说完觑了眼陆启沛神色,又补了一句:出宫不易,还得赶在宫门下匙前回去,其实说来倒也没时间去长这见识,真是可惜。陆启沛原本因为关心则乱并没来得及深想,听完这话后知后觉,也终于意识到祁阳真的只是在她与玩笑。她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不过很快也明白祁阳的用意了小心翼翼与她解释根本没用,小心眼的公主殿下打翻了醋坛子,便非得要旁人也跟着酸上一酸。还没止住心头泛酸的陆启沛没好气的看她一眼,终于松开了抓着祁阳的手。结果这次反倒是祁阳不松手了,顺势将手指插入她指缝,与对方十指相扣。公主殿下眨眨眼,拇指在陆启沛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又用正经无比的语气开口道:好了,闲话不提。耽搁这许久,咱们也该说正事了。第63章 我自有分寸陪着祁阳在外玩了整日, 再将人送到宫门,陆启沛回到陆府时, 天都快黑尽了。并不气派的大门外挂着两盏灯笼, 有昏黄的灯光洒落下来, 只投下淡淡的光晕, 将一切都照得朦朦胧胧, 却又透着莫名的暖意。自从阿鱼死后, 陆启沛身边便再不留人贴身伺候了,外出时也总喜欢一个人。如此刻,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归来,到大门前也是自行扣响了门环。哐哐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大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陆启沛正要往里去, 不经意抬眸,却意外的发现此刻给她开门的人并不是门房开门的人是齐伯, 而齐伯每次在大门等她都是有事的,而且多半不是好事!有了这样的认知, 在看见齐伯的那一刻, 陆启沛原本还很不错的心情瞬间沉了下来。齐伯打开了大门, 请了陆启沛入内, 又亲自把门关好后, 便随着陆启沛一同往府内走去。他微落后了陆启沛两步,不等行至堂前, 便开了口:公子今日心情好似不错?陆启沛闻言脚步不停, 却是微微抿了抿唇, 答道:还好。只是看到你就不好了。齐伯似乎也不在意她的答案,自顾自说了下去:书房里的那本书,公子想必是看见了。您与祁阳公主的婚期也不远了,何去何从还望公子三思。陆启沛听到这里脚步终于顿住了,她回头看向齐伯,纯澈的黑眸中难得含了两分讥诮:齐伯这是何意?我与公主的赐婚,不是也有您一份功劳吗?现在后悔,又想要我悔婚了?这话说得齐伯一怔,紧接着心里反而生出两分喜悦来他猜得果然没错,陆启沛从来都是个聪明人,只要给她一点蛛丝马迹,她就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而如今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已经是猜到了什么,并且相当自信。猜到了也好,猜到了才能有所顾忌,猜到了才能有所收敛。齐伯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曾表露分毫,平静回道:圣旨赐婚,悔婚抗旨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老奴不敢这样想,更不敢带累了公子。陆启沛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转过身抬步又往前走,好似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齐伯见状又忍不住皱眉。他是想陆启沛在祁阳公主那里借势的,看过两人相处之后,也隐约察觉到了两人间的暧昧。可对于齐伯来说,他并不会真正相信两个女子间的情谊能有多深厚,更何况两人间还有着那般天然对立的立场。在齐伯想来,陆启沛是个聪明人,当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处境之后,定能学会收敛。而就算她学不会收敛,想到两人的身份立场,她至少也会心存芥蒂。如此一来,事情便维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可现在看来,事情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陆启沛对祁阳的态度也全不似他所想那般她若困于儿女情长,他们这些人又要怎么办?没有再一个少主可能让他们选择了!齐伯想到这里,心头便有些发沉。好在就在此时,走在前方的少年忽然出声,清冷的嗓音淡淡传来:我知道齐伯在担心什么,但对此我自有分寸,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陆启沛很少这样对齐伯说话,她是温吞的,和陆启成的锋芒毕露全然不同。要说这样的少主人对于积年掌权的老仆来说更好掌控,但此刻齐伯听到陆启沛这般说,心中却没生出半分被冒犯的恼怒,反而大松了口气,隐隐还有些欣慰。当然,如果齐伯知道陆启沛所谓的分寸,就是面对祁阳没有分寸。所谓的保密,就是面对祁阳全无秘密。只怕当场就能呕出二两血来。但好在他并不知道,所以最终他是以欣慰的目光目送着陆启沛离去的。齐伯的提醒似乎是一个前奏,之后的一段日子平静不再,整个京城的气氛陡然紧绷了起来。原因是九月底的某个清晨,一份战报自北地匆匆而来。送信的传令兵头上绑着白布,让人一看便预感不好,事实上他带来也果然是一个惊天噩耗镇守北疆数十载的季大将军阵亡了!如今北疆战局牵扯兵马近百万,梁荣两国各占半局,而梁国这边统兵的毫无疑问就是镇守北疆多年的季大将军。他身为主帅,身系战局,近五十万梁军皆听他的调度。可如今主帅一朝身死,对于士气上的打击就暂且不提了,更要紧的是这五十万兵马将由何人接手调遣?季家倒并非后继无人,若是平常季大将军亡故,自有其培养的继承人可以顺利接手其手下势力。但如今局势却是不同,除了北疆原有的二十万兵马之外,皇帝在开战之后陆陆续续又往边关调遣了近三十万兵马,而这三十万兵马原本是有各自统帅的。季大将军在军中威望颇高,即便增援而来的兵马零散,他也有能力安排得妥妥当当,调遣起来如臂使指。可换了旁人便不同了,季家的小一辈可没有他那般的威望手段。再则季大将军死得突然,朝中又无政令指定新的统帅,北疆战局的指挥霎时乱做一团。太子看过随后送来的战报后脸就黑了,一双剑眉更是皱得死紧:三弟此时正在北疆,又是皇子和监军的身份,若他站出来统领局面,该是能压得住人的这并不是太子趁着三皇子不在,有意在皇帝面前说他坏话,反而说的全是事实。若此番去往北疆监军的不是三皇子而是他,他是肯定会当机立断站出来的,哪怕自己对于兵事一窍不通呢,坐在帅位上便能镇住军心,而后再兼听纳谏等着朝廷新的任命便是。皇帝当然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的脸色只会比太子更黑。甚至于都没等太子把话说完,他便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那个怂包,朕还能指望他什么?!太子闻言沉默了一瞬,还是躬身请命道:父皇,儿臣请往北疆。北疆最新的战报还没送回,但就之前的局势而言,却实在算不上好。将领们各自为政,兵士们横冲直撞,短短数日间便又丢了两城,连带着季大将军之前好不容易稳住的局势也毁了。当此时,已不是随意派遣一位统兵大将去北疆就足够的,更重要还得有一个身份足够的人镇住军心。所谓的御驾亲征,放在此时便是最有用的手段。可想也知道皇帝不会去北疆,所以退一步来说,让太子这个储君去北疆稳定军心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可皇帝听到太子的请命却犹豫了,半晌后才道:此事不急,先将主帅议定。皇帝对太子显然比对三皇子看重太多,以至于在如此局势下,依旧不愿他以身犯险。可无论皇宫中的上位者们如何决策,当季大将军战死的消息传遍京城后,恐慌的情绪却是传播开来。九月末的深秋,天气本就转凉了,一连几日秋雨更是使得天空黑蒙蒙一片,便如京中众人此刻的心情,让人看一眼便觉压抑。陆启沛负手站在廊下,抬头望着外间飘落不歇的细雨,终于忍不住低声呢喃:连季大将军都战死了,他难道真想领着戎狄兵马打来京师秋雨飘落,将她低喃的声音打落在风雨间,除了她自己再没旁人听见。而另一边的皇宫之内,祁阳却是冒着秋雨赶去了东宫。一进前殿大门,顾不上自己裙摆的濡湿,便匆匆行到了太子面前,劈头盖脸便问道:我听说,皇兄你要请命去北疆?太子自公文中抬起头来,面对祁阳少见的皱眉严肃:此事不需皇妹过问。祁阳见他如此,便知他北疆之行八成不可更改了。可看着眼前虽则忧心,却仍旧意气风发的太子,再想想记忆中那个瘸了腿失魂落魄的人,她又如何能不为所动?抬手扯住太子衣袖,祁阳难得情绪外漏:皇兄,战场凶险,不去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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