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已经出门的祁阳忽然回头,冲她喊了一声:驸马。陆启沛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抬头,眨着眼应了一声:嗯?祁阳眸光微闪了闪,却没说什么,只平静道:无事。我走了,你也回去吧。陆启沛点点头,目送着祁阳登上了马车,又目送着马车走远消失在街道尽头。她这才关上侧门重新往自己房间走去,打算洗个脸换身衣裳便去前衙点卯。迷迷糊糊走到一半,昏沉迟钝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之前祁阳喊她不是喊阿沛,而是喊驸马。而且她还下意识的答应了公主殿下不会觉得她自恋,现在就以驸马自居了吧?!陆启沛忽然抬手捂住脸,露出了牙疼一样的表情。祁阳如同一阵风来,又如同一阵风走。除了那一夜的秉烛夜谈,陆启沛在大理寺的生活仍旧平静,仿佛根本什么也没发生,她也不曾将自己的秘密告诉过第二个人。只是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终究还是会留下痕迹的。就在祁阳走后的第三天,在大理寺联合几个衙门的通力调查下,四方馆里消失的荣国使节一行人终于被他们寻见了踪迹。而知道人已出京北上,皇帝竟不使人去追了,毕竟消息传出后将人追回来也是于事无补。便只在朝会上吩咐了兵部与户部备战,又使人再传了一道圣旨去边关示警。梁国与戎狄从未真正休战过,可眼下大战却是一触即发,整个朝堂一派肃穆。当此时,三皇子又站了出来,慷慨激昂的请战:父皇,此番大战非比寻常,为防边关将士懈怠,儿臣请旨前往北疆督战。早前因祁阳和亲荣国一事,三皇子上蹿下跳惹得皇帝很是不悦。可到如今到底时过境迁,再加上太子新近办事不利,他那被打压的气焰便又嚣张了起来。此去北疆,说是督战,不如说是他为了兵权而去。满朝文武大多心里亮堂,又如何能看不出三皇子的心思?当下有人附议,有人沉默,再看那站在上首的太子殿下,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眸压根不想搭理的模样。皇帝看了看三皇子,又看了看太子,本意是想让太子趁机去军中攒些威望的。可转念一想,此番大战确实不同以往,也不知边关应对如何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是罢了。这样想着,皇帝便也点了头,应了一声:准。三皇子自己都没想到这监军之位来得如此容易,一时惊喜万分。他连忙冲着皇帝谢了恩,退回站位前又往太子那边瞧了一眼,目光中满是得意。便是退回了站位,他也忍不住想,自己方才请战大义凛然,太子却连站出来说上一句请战的话也不敢。两相对比,父皇和朝臣定会瞧出太子怯懦,不堪大任。而等他在北疆建功立业,把那些蛮夷击退,再归来时必是荣光加身,太子这座压了他二十年的大山,便也可以搬开了越想越是欢喜,竟是全没想过此去边关的危险。直到朝会散去,三皇子身边很快就围了不少人。有冲他道恭喜的,也有祝他旗开得胜的,更有纯粹是露脸卖个好的,众臣便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他踏出了宣政殿。临出殿门前他回头看了眼,正瞧见太子冷冷清清一人独行,于是愈发志得意满起来。三皇子请战要去北疆之事,直到半下午才传入了祁阳耳中,这还多亏了后宫里三皇子的母妃四处宣扬。得到消息后祁阳便又去了一趟东宫,亲口向太子问明了始末。太子自与她说了,也不在意三皇子今日大出风头,反倒有些好笑的说道:皇妹如今倒是愈发关心政事了,以往可不见你为了这些朝堂之事往孤这里跑。祁阳眨巴眨巴眼睛,答道:毕竟我也长大了,皇兄也不能总拿我当小孩儿。说完却又正经道:更何况我问这事可不是为了政务,而是为了皇兄啊。北疆那等战乱之地,荣国那班凶悍蛮夷,真要打起来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战场之上刀箭无眼,做监军也是有危险的。太子听罢弹了她额头一,笑骂道:你倒不担心你三皇兄战场遇险。祁阳听到三皇子的名号便撇嘴,一副龃龉颇深不想提及的模样:人家可是自请而去的。他有所图,其中凶险又怎会听得进外人劝诫。太子对祁阳的态度倒也不意外,这兄妹俩从小就爱别苗头,前次和亲之事三皇子也是彻底将祁阳惹恼了,如今不说势同水火也差不离了。当然,三皇子野心勃勃,太子也并不想调解这对弟妹的关系。而祁阳心里所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了。她如今知道陆家背后牵连的是荣国谢远,再看前世之事,便又有另一番解读了前世三皇子与陆启成走得颇近,人死之后还为他冲自己发难为难,甚至于最后她被父皇厌弃,又被人陷害,其中处处都透着他的痕迹。那时的三皇子在朝中如日中天,而太子已殁,他根本就只是缺了个储君的名分而已。短短数年间,曾经志大才疏的皇子便有了这般的变化,背后指导他作为的又是谁?祁阳曾经不明白,但现在却似已窥见了一二。再说太子。前世北疆并没有发生过举国大战,太子便也去了边关积攒军中威望。哪知只是一场小仗,偏他倒霉被箭矢射穿了膝盖,从此留下腿疾。太子生来尊贵,兼之自幼聪慧贤达为众人所推崇,受伤残疾之后落差颇大。再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渐渐便生出了心结。最后连皇帝都还没透露过废太子之意,他竟先一步郁郁而终了。有这样一桩事在,且不提太子受伤之事背后有无阴谋,祁阳都不放心他再往边关战场去了。如今有三皇子自请而去,祁阳自是乐意,却又忍不住去想没了陆启成,他可还会与谢远勾连?第58章 她的小公主三皇子很是意气风发了几日, 走的那天也有许多人在城门口为他送别。或是三皇子一系的人马, 或是墙头草一般的人物,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他走得志得意满。城楼之上, 未曾露面的太子和祁阳站在垛口旁, 看着那道骑马远去的背影。祁阳扫了眼下方送行的官员, 有些意味不明的对太子道:看不出来,三皇兄竟还这般得人心。今日来送行的官员怕是得有朝堂近半了。皇兄你可被他比下去了啊。太子没说什么, 却笑得不以为意。他刚登上城楼时也扫了眼下方人马,但也只一眼便无甚兴趣的收回了目光。原因无他,今日来给三皇子送行的人固然不少,可一眼扫去多是些年轻又陌生的面孔,朝堂上那几个举足轻重的老臣却是一个都没见露面!只凭城楼下这些无足轻重的小官,来得再多, 除了热闹些又有什么用呢?送别了三皇子, 城楼下的人渐渐散去。城楼上的太子却是直望着三皇子一行的背影消失在官道尽头, 方才转身道:行了, 三弟走了,再见不知何时,孤也该回去了。祁阳当然跟着太子转身,正要与他一同回宫,结果却见太子抬手往城门内一指, 说道:别, 不用跟着孤了, 别等回头再怨孤坏了你的好机会。听他这般说, 祁阳当即顺着他所指望去。便见城门内一棵大树之下,俊秀的少年正遥望着城门方向出神她显然没有参与对三皇子的送行,可现在送行的人都散了,也不知她在那里站了多久?祁阳心里又生出一股怪异之感,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笑眯眯对太子道:多谢皇兄提醒。说完又替陆启沛解释了一句:她知道三皇兄当初想送我和亲的事,此来必不是为了送行。太子闻言摆摆手,说道:孤知道,不必解释。说完又道:去吧,不过记得今晚要回宫。祁阳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笑,眼角余光瞥见陆启沛已经转身了,于是再顾不上与太子说些什么,赶忙告辞一句提起裙摆便追了下去。太子见状好笑的摇摇头,嘟哝了一句: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城楼下,陆启沛确实已经转身走了。今日并非休沐,她也是抽空才来这里看上一眼。至于来看什么?自然不是那讨人厌的三皇子,而是随他出征的五千将士。前世此时,荣国好似还未建国,更别提来使和大战了。那时歌舞升平,边关纵有摩擦也只是小打小闹,直到她死的那一天,梁国也是一派太平盛世。而今生却有了这般变化。陆启沛之前一直不明白这些变化从何而来,直到后来她猜到了陆家的背景,谢远的背景,渐渐便也将事情串联了起来,最后得出的结论源头竟是陆启成的死。说来很可笑对不对?陆启成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的死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甚至也没有几个人前来吊唁。但他的死也确确实实加快了谢远的动作,推进了战争的到来!陆启沛之前望着那即将奔赴战场的五千将士,好似透过他们已经看到了北疆的血雨腥风。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后悔自己太莽撞杀了陆启成,这才引得如今局面,使得大好儿郎赴死边关。可陆启沛从来也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那般后悔懊恼的情绪刚刚生起,脑袋复又清明起来这场战争的本质从不在她或者陆启成,她们俩说到底也只是偌大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已。只要谢远还在,早些晚些,这场战争都是不可避免的,或许提前也有提前的好处?陆启沛站在大树的树荫之下,很快便将自己安慰好了,她放松了心态打算回大理寺。谁知刚转身没走两步,便听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阿沛!陆启沛止步转身,便瞧见了提着裙摆向自己快步而来的祁阳,一时有些诧异:殿下?而后又望了眼城门方向,表情更古怪了:你来为三皇子送行的吗?祁阳与三皇子不合,陆启沛当然是一早就知道的。前世这些还不显,可今生从一开始祁阳就没掩饰过对这位兄长的敌意。而这种敌意在前些时日三皇子想促使她和亲时,几乎达到了顶峰兄妹俩何止是形同陌路,祁阳会好心到专程来给三皇子送行?说话间,祁阳已经走到近前,随口答道:我陪太子皇兄来的,倒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不过这样也好,你就别急着回大理寺了,咱们一起走走吧。公主殿下说罢不由分说,便拉着陆寺正一起翘了班。赐婚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明显少了许多,但因为祁阳在宫外留了人手的缘故,两人间其实并不少交流。偶尔传封书信,偶尔再送件礼物,倒是别有一番意趣在其中。不过有些事能够写在书信中使人传递,有些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落于纸上的。包括当日陆启沛写下的那几张记满人名的纸,祁阳也在当夜背下之后,直接在陆启沛房中点燃烧了个干净。她谨慎至此,这些天自然也没跟陆启沛通过半点气。今日难得偶遇,太子也放话让她去寻陆启沛,祁阳自是欣然。拐了陆启沛便寻了个茶楼雅间,坐下开始讲述起自己进来的安排进展。有道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更何况公主殿下背后自有其势力。有她加入之后,关于陆家背后势力的监视挖掘进度明显加快了许多。祁阳沾着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已隐约勾勒出了一张关系网来短短时日查探得来,当然并不完善,可饶是如此也使人心惊了。陆启沛看着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咂咂嘴,真不知齐伯他们耗费了多少心血时间,才能在如今的太平盛世下建立起这样一张利益网来。当然,如今这些已经被公主殿下知道了,那么想必最后也只有拉枯摧朽一个结局陆启沛正这样想着,却见祁阳双眸晶亮的望着她:阿沛,我查过了。这些人中许多并非生有反骨,他们更多是被利益牵扯,亦或者更直白的说是被下了套绑在陆家这条大船上。如果你能得到齐伯他们的真心辅佐,那么未必不能将他们尽数收入掌中。这将是一股巨大的势力。祁阳虽然没有争权夺利的野心,可前世的经历却让她明白,拥有自保之力是何等的重要。她并不想与太子生起争端,可有股势力能平白落在手里,自是再好不过。这跟天上掉馅饼也没什么区别了!陆启沛对上祁阳灼灼的目光却有些晃神,不自觉喃喃出声:殿下你怎么祁阳与她对视,眉梢微扬:我怎样?反问完又道:亦或者我在你心中当是怎样?陆启沛见她如此张扬模样,眼中的迷茫反而更盛了祁阳在她心中是怎样的?祁阳在她心中当然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公主,甚至被皇帝和太子宠得有些不知世事!虽然今生接触下来发现眼前人与她印象中的稍有不同,可这般露出勃勃野心的模样,却也是她平生仅见。或许是她错了,生在皇家,又何来天真之人?陆启沛想着想着有些恍惚,又有些动摇,可想到祁阳待她自来真心,那一点点的动摇便又消失不见了。她抿了抿唇,还是说道:殿下在我心中率真可爱,自是最好的。祁阳大抵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评价,微怔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那笑容忽然就散了,变成了说不出的惆怅:可再天真无知的人,也要自保的。这句话似乎也戳中了陆启沛的内心,让她一时沉默下来。祁阳也不逼迫她,提起茶壶为两人重新斟了一杯茶。等看到陆启沛眼中情绪变得坦然,这才意味深长的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半句:你说对吗?我的驸马。陆启沛刚刚端起茶盏的手顿时一抖,淡黄色的茶水洒了出来,落在她的手背上。但好在这壶茶已经放了许久,早没了最初的滚烫,只有温热的茶水洒在手上也无大碍。可陆启沛还是很慌张,哪怕她尽力掩饰了,再开口时语调依然有些怪异:殿下说得是。只是,只是你我还未成婚,现在就叫驸马有些早了。说话间,她的脸上还浮现了薄红,好似之前的失态只是被祁阳突然孟浪的话吓到了。她也确实是被吓到了,可并不是因为祁阳称呼变化的孟浪,事实上这点小玩笑两人平日根本也不会在意。但祁阳如此郑重的喊她驸马,使得这一声称呼背后藏下了太多深意。有个大胆的念头在陆启沛心中悄然生长起来,或许怀疑的种子早已埋下,只是连她自己也未察觉。而此刻,那颗种子终于生根发芽了,尤其是在陆启沛对上祁阳的目光之后,那双美眸中蕴含的复杂情绪似乎也在无声的印证着她的猜测她的小公主,似乎也回来了?!因为是她,所以才会在京郊的路上认出乔装改扮的她,然后将她带走。因为是她,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亲近,从一开始就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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