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开战不是头一回了,从前世到今生,北疆的战事似乎就没停止过。祁阳当然也不是为此忧心,更何况她的忧心于这样的军国大事上,也无甚作用。因此祁阳点点头,接受了太子好意,继而却道:皇兄,我想出宫一趟。太子听到这话一乐,正想调侃皇妹正经不过片刻,说到底还是想见心上人了。结果抬眼却发现祁阳甚是严肃,并不像平日求他帮忙时那般撒娇耍赖。于是到嘴边的话一变,太子问道:怎么,是出了什么事吗?祁阳闻言也意识到自己此刻太过紧绷了,又不好立刻转变态度,便只微微垂眸道:今日午后小憩,做了个不甚好的梦,总觉得有些不安,便想见见她也好安心。小女儿家的心思,太子听了也是好笑,不过看着祁阳今日难掩憔悴的模样,他也不忍拒绝。到底还是答应了,只还想推说今日太晚,明日再使她去,祁阳却偏认准了今日。太子无奈,只好随她,连晚膳都没能留人一同用过,便将人送出了宫门。祁阳也知陆启沛近日搬去了大理寺住,出宫之后便径自寻了过去。如今她俩得圣旨赐婚已传遍了京城,倒是不必顾虑太多,公主的身份衙署也是进得的。于是在这个傍晚,祁阳公主闯进了大理寺,猝不及防出现在了陆启沛面前。陆启沛当时都懵了,看着祁阳好半晌才问道:殿,殿下,你怎么来了?祁阳并不如往日一般与她调笑,也不答她的话。反而盯着她的脸瞧了半晌,接着忽然问道:阿沛,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忽如其来的发问似乎有些可笑,换个人定会笑答是你驸马,然后再与未婚妻调笑两句。可陆启沛乍然听到这话,却是心里一慌,脸色几乎不可抑制的变得苍白。在祁阳面前,她素来是隐藏不住心思的,而祁阳对她也知之甚深。一眼瞧来,祁阳便知道对方果然有事瞒着她,等不到回答的她又向前迈了一步。明明是比陆启沛矮了半个头的身高,却以一种压迫的姿态欺向对方,带着慑人的威势。陆启沛退了一步,祁阳又进一步。陆启沛再退,祁阳再进。直到陆启沛退无可退,祁阳以气势将人逼到墙角,这才再次开口:你究竟瞒着我什么?第56章 因为殿下问了啊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究竟瞒着我什么?祁阳的接连两问, 将陆启沛逼自了墙角。陆启沛从未见过这般气势全开的小公主, 一时竟莫名有些惊慌,直到她看到了祁阳眼底隐藏的那抹并不比她少的不安。所谓的逼问, 其实一开始只是试探吧, 只是试探的结果让祁阳不安了。陆启沛垂下眼眸, 陷入了沉思,可祁阳却并没有给她多少思虑的时间。她素白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不似以往调情,而是带着浓重的压迫,黑眸中更似酝酿着风暴。不能害她伤心,前世已经对不起她过了陆启沛一直都记得,她是亏欠着祁阳的。所以此刻对上祁阳的视线,她微微闭了闭眼, 还是说出了一句祁阳有所预料, 却不敢深想的话:殿下, 你我或许天生便是对立的。祁阳的手骤然收紧了一下, 捏得陆启沛的下巴有点微微的疼。陆启沛这话说得似乎没头没尾,可祁阳本就聪明,前世今生遭遇的事加在一起,一个早有轮廓的大胆猜测骤然在她心底成型。她眉头微蹙,看着眼前人:那谢远, 与你什么关系?之前那句话出口, 陆启沛似乎也没了更多的顾虑。她生性坦然, 也不愿对放在心上的人过多隐瞒, 此刻听问便答:我亦不知,但当是有所关系的。说着微顿,又道:除了与谢弘毅相似的面容,我的管家还曾私下与谢弘毅有过接触,包括这回荣国使节脱身,也都与陆家脱不开干系。三言两语,算是将陆家的老底都卖了个干净。陆启沛望着祁阳,纯澈的眼眸中没有阴霾也没有担忧畏惧,好似已经忘了祁阳天生的立场般,只是单纯的将秘密说与心上人听。祁阳紧抿的唇角微微颤抖起来,不敢想象这件事若是让旁人知晓,两人该何去何从。好半晌,祁阳才问道:为什么说与我听?陆启沛坦然一笑,望着祁阳的目光里带着温柔与歉疚:因为殿下问了啊。祁阳被这答案说得心里酸涩又甜蜜,可出口却还是凌厉强硬的话语:你便不怕我将此事上达天听,要了你和陆家所有人的性命吗?陆启沛似乎看透了她强势下的虚张声势,定定的瞧了她半晌,却是低声吐出了一句:殿下若要我性命,便取去吧,也是我亏欠殿下的。祁阳闻言眼底浮现过一抹疑惑,思来想去却不觉得陆启沛有什么亏欠自己的。包括她的身世,祁阳也能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到她是近来才得知的,便算不上有意欺瞒。更何况从一开始便是自己纠缠于她,两人能有今日根本怪不到陆启沛头上。此情此景,有了疑惑祁阳自是直接开口便问:你还什么都没做,又亏欠了我什么?谁知这样一个寻常的问题,陆启沛反而不答了。她微微垂眸避开祁阳目光,只道:不能说。说完似怕祁阳多心,又补了一句:殿下放心,今生我必不负你。这不负,当然不止是指不负祁阳深情,更指她不会因立场原因对她不利。祁阳自是明白,在陆启沛对她坦白如此秘密的那一刻,她便知晓她心意了若非全心全意的信赖,若非真心实意的托付,又有谁敢将这样的秘密袒露人前呢?心底忽然柔软得不像话,连带着之前的惊慌不安全都因眼前这人退散。祁阳舒出口气,也不再纠缠这个陆启沛明言不会说的问题,而是道:关于陆家和谢远,你还知道些什么?除了之前那个问题,陆启沛果然有问必答。她自墙角走出,行过祁阳身边,最后从一处箱笼你翻出了一本书交到祁阳手里。祁阳看了看封面,赫然便是《太、祖本纪》,她有些迷惑的看向陆启沛,陆启沛却只提醒道:殿下可翻至定国篇前后看看。祁阳依言翻开了书册,并不用如何寻找,因为那一页上本就有道明显的折痕。她看看陆启沛,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书,最后还是默默看了起来。未几,薄薄的几页书册读完,祁阳眼中闪过些许惊疑。陆启沛见她似乎猜到了什么,便也望着她手中书册说道:我对家中之事原本一无所知,偶然在房中书案上发现了这本书,许是提醒,许是告诫。祁阳皱眉看着她,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郑重来,可左思右想也只问道:可有证据?陆启沛听罢却是摇头,只脸上也并无侥幸:没有,俱是猜测而已。她说完忽的苦笑一声:这些我也是近些日子才知道的,若是早知如此必不会牵连殿下。说到后来,俊秀的眉眼间满是落寞。当事情真的说开之后,其实并没有一开始想的那般难为。至少陆启沛愿意毫无隐瞒的坦诚,而祁阳也并不会因为她的身世而对她怀疑防备。两人在最初一番对话之后,便都冷静了下来。陆启沛看着天色不早,知道祁阳连晚膳都没用就匆忙出宫,还使人去置办了一桌饭菜回来。等二人心平气和的将这顿饭用完,陆启沛才问:殿下回宫吗?祁阳便白她一眼,没好气道:事情还没说完,回什么宫?陆启沛便不多问了,自顾自翻出套茶具来,在祁阳面前泡起了茶。祁阳隔着缭缭茶香看向对面的人,少年眉眼清隽,姿态闲适,早已没了最初被自己逼至墙角的慌张。她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坦荡而纯澈,却偏生在漩涡之中,万般不得自由。看着看着,祁阳不禁问道:你可曾有过怨怼?陆启沛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泡茶的手微顿,又垂眸想了想,道:有过吧。死过一次的人,再如何的心胸宽广,又怎么可能没生过怨呢?就连重生之初决定远走,也不仅仅是因为她想得开而已,更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处境,想要报复谈何容易。这一句问答过后,两人便都不言语了,只有泡茶动作时偶尔的水声传来。直到茶水泡好,陆启沛亲手将一只盛满碧绿茶水的茶盏放到祁阳面前,后者才再次开口道:你既什么都不瞒我,那便说说吧,将来有何打算?陆启沛捏着茶盏的手指有些用力,微微有些发白:我会设法,让陛下收回成命的。祁阳微怔,旋即反应过来,气得直接起身,隔着案几便抓住了陆启沛的衣襟:你在说些什么?!质问了一句,愈发怒不可遏:我都没嫌麻烦,你竟敢想着退婚?!陆启沛猝不及防,然后一抬眼就对上了祁阳气的横眉立目的脸,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儿没把滚烫的茶水泼两人身上。她是意识到危险,赶忙将手中茶盏放下,又道:殿下息怒,我只是,我只是她并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祁阳却已经瞪着她狠狠道:没你说话的份儿,听我的!在公主殿下的强势下,陆启沛没出息的怂了:哦。祁阳看她这样也是没脾气,拽着对方衣襟的手松开,重新坐下端起茶盏就饮了一口。结果刚泡好的茶还烫着,她又饮得急,顿时烫得她舌尖一麻险些吐了来,碍于颜面又强自忍下。陆启沛见了顿时着急,举着杯子赶忙催她将热茶吐了,又拿了未烧过的清水叫她含着。直忙活了好一通,见祁阳面色如常,这才稍稍松口气:殿下张开嘴让我看看,是不是烫伤了?祁阳当然不肯,舌尖悄悄抵了抵贝齿,只有一点轻微的麻痛,感觉也还好。于是她严肃着小脸摆摆手,正经道:我无事,还有正经事要说。可惜经过刚才那一阵兵荒马乱,小公主之前再强盛的气势也散了七八。陆启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只理了理之前被祁阳弄乱的衣襟,重新在她对面坐下。脊背挺直,坐姿端正,洗耳恭听的模样似乎同样严肃。祁阳这才将被打断的正题拉回正轨:之前你说荣国使节脱身之事,陆家也脱不开关系,都是怎么回事,你先与我说个明白。最要命的老底都跟祁阳说,陆启沛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自然也不会瞒她。便从对齐伯的怀疑说起,再说到她接手的那些店铺,然后顺藤摸瓜寻出的那些势力踪迹也都说了个分明。最后才说到她察觉有异,调查后发现荣国使节脱身有齐伯插手,而且人现在多半已经出京往北地去了。说完这些,似怕自己说得不够详尽,又或者祁阳听了记不住。陆启沛自觉寻来笔墨,又将陆家势力牵扯的人全部写了出来,包括个人身份与特征,以之寻人简直再方便不过。这般的尽心竭力,饶是祁阳见了都忍不住多看陆启沛两眼,想不明白:你就这般信我?陆启沛放下笔洒然一笑,将写好的几页纸递了过去:殿下待我至诚,我自是信得过的。况且就算殿下别有心思又如何?陆家不曾善待于她,如今所为也非义事,她出卖起来可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那一颗心,可真是完完全全偏向了公主殿下。第57章 都听殿下的大理寺内, 陆启沛房间的灯亮了一夜。祁阳今晚没有回宫, 也没有回别院,就留在陆启沛房中与她秉烛夜谈了一夜。从陆家的势力聊到了今后的安排, 方方面面考虑周到, 甚至不是一夜的时间就能够安排好的。及至天色将明, 便是之前议事时如何的精神百倍,熬了一夜的两人也都生出了些疲乏。尤其是陆启沛, 她近日虽不必再跟着查案的人往外跑了,可每日点卯上值却仍是不能缺了一时半刻的,甚至于外出查案的人多了,留在大理寺中的她需要处理的事务更多。眼看着窗棂外透出了隐隐的微光,两人也止住了话头。陆启沛说道:殿下,时辰不早了, 我送您出去吧。这时候来上值的人还少, 也免得被人撞见了。两人倒是清者自清, 可祁阳到底也是在她房中待了一夜的, 真被人看见还指不定会说什么。祁阳倒也不勉强,端起桌上的浓茶饮了一口,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只临走前还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你我说这些话,你可记得别再与旁人说了, 谁都不行!陆启沛起身送她, 闻言无奈一笑看来她坦白得太干脆, 公主殿下是真拿她当傻子了。可那般性命攸关的话, 除了她,她又怎么可能会与旁人说呢?无奈归无奈,却还是郑重应道:知道了,我都听殿下的。祁阳满意了,起身往外走时看见了陆启沛眼底微微泛起的青黑,又有些心疼道:是我太心急了,该等休沐再约你详谈的。你在大理寺当值时如何,有没有机会偷懒补眠啊?陆启沛听她这样说险些笑出来,堂堂公主殿下,竟是鼓励臣下当值时偷懒睡觉!不过好在她还没蠢到真当祁阳面笑出来,便只含笑道:殿下勿忧,我知道该怎么办的。祁阳当然看得出她眼底的笑意,当下也不再说什么了。只转身抬步时,她眼中并无懊恼,反而同样泛出了两分笑意来这一夜详谈,两人过得可不算轻松,也是直到此刻她才在陆启沛眼中看到了纯然的笑意。那么笑便笑吧,总比愁眉苦脸来得让人放心。大理寺查案不分时间,正门随时都有官吏进出。因此为了避人,也为了省些麻烦,陆启沛便一路将祁阳送到了距离更近的侧门。她还以为自己将人送到门外后,还得出去寻车夫过来接人。然而公主殿下的车夫显然很机灵,陆启沛刚打开侧门便看见了外面街道上停驻的熟悉马车。这让陆启沛放心不少,让开门口的路方便祁阳通过,同时叮嘱道:殿下一夜未睡,回宫之后也早些休息吧,有些事是急不得的。祁阳迈步从陆启沛面前走过,闻言不置可否。事实上陆启沛昨晚交代的事情虽不算多,可兹事体大,真正要处理起来却也相当麻烦。近在眼前就有放跑荣国使节一事,如何不着痕迹的让人查到他们的踪迹就是一件麻烦,更别提陆家背后那些让她都忌惮的势力了显然这一时半刻,公主殿下是闲不下来的。陆启沛见祁阳这反应也知她态度了,有些懊恼自己又给这人添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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