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对于旁人拿她当棋子有些厌烦,不过太子的话她是听进去了,当即告辞就往宣室殿而去。第42章 臣有一颗真心陆启沛早知有祁阳斡旋, 自己定能再得皇帝召见,只是没想到再次面圣的时候会来得这般快。上午处理了告假堆积的事务, 中午听了一耳朵八卦, 下午正打算继续审阅书稿, 结果传召的旨意便来了。同僚们八卦的目光瞬间就集中在了陆启沛身上, 只是后者已经没时间理会这许多了。陆启沛放下手中的事务,赶忙跟着传召的宫人入了宫。两人一前一后, 穿过宫门行过宫道,直往宣室殿而去。途中所见, 羽林威风赫赫, 宫人井然有序,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有那行走在宫道上的少年, 眼见着宣室殿威严的宫室越发近了, 不着痕迹的偷偷吐出口气, 可紧绷着心弦仍是紧张。直等行到宣室殿外,张俭亲自迎了出来,笑眯眯的模样却是道:陛下正在处理政务, 陆大人可往偏殿稍等。待陛下将手中事务处理妥当, 自会召见。眼看这架势, 是又要晾着她了。陆启沛能说什么?她当然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乖乖答应一声就被宫人领去了偏殿。偏殿里倒是什么也不缺, 茶水早早备好就不提了, 连糕点也准备了好几盘。只是偌大的偏殿里再没有旁人, 就连方才引路的宫人, 也在将她带到之后告退了。陆启沛在殿中站了一会儿,到底忍下了心中焦躁,寻了张椅子坐下,又为自己斟了杯茶。茶水温热,入口正好,旁边的糕点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若非时间地方不对,在这大好的时光里品茶吃点心,其实要比在翰林院中枯燥的工作来得惬意许多。只是这惬意注定不属于今日的陆启沛,悠悠的茶香也无法掩盖她此刻的紧张。然而皇帝有意晾着人,这一等便不是一时片刻。陆启沛午后日头高挂时入的宫,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夏日灼热的阳光缓缓穿过门窗洒入殿内,召见的旨意仍旧迟迟不来。几乎等了一个下午,耐心再好的人也该告罄了。偏陆启沛却是不同,她骤然接到传召入宫时确实慌张,怕给皇帝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使得她与祁阳的婚事越发艰难。可被晾了一下午之后她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喝着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也越发能品出其中滋味来。正静静的喝着凉茶,空旷安静了一下午的宫室外,却隐约响起了脚步声。陆启沛陡然来了精神,以为是传召的宫人终于来了,可再凝神一听又觉得不对。宣室殿里多是宦官伺候,之前传旨领路的宫人也是内侍,可这脚步声却不同,轻盈柔软,当是女子。正想着,陆启沛寻声偏头去看,正见一片衣角自殿外闪过不见。那衣角绣纹精致,颜色艳丽,却是宫装。陆启沛瞬间就想到了祁阳,她倏然站起身来,下意识便抬步往殿门方向走去。只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了,想到目前处境,思量片刻还是退了回去,重新坐好。只是心里却安定了许多。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终究不能把人留在宫里过夜。是以等到日暮西斜,张俭还是来了。他依旧笑眯眯的模样,一双透着精明的眼睛在殿内以及陆启沛身上扫过:陆大人,陛下宣召,还请随我前去。陆启沛闻言起身整了整衣衫,便跟着张俭走了,看上去比刚入宫时更从容了几分。这些都被张俭看在眼里,为少年人这份心性在心中暗暗咋舌,脸上却无半分失礼之处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皇帝晾着陆启沛的用意,也知道这位八成是驸马没跑了。祁阳公主和旁的公主可不同,皇帝的女儿多得是,可独得圣宠的也只一个祁阳而已。至少张俭就没见皇帝为了其他公主的婚事操心,只到了祁阳殿下这里,她自己选的驸马被皇帝诸多挑剔,偏还不是对方不够优秀,纯粹就是皇帝舍不得嫁女儿诸般纠结。张俭看到这里也就明白了,祁阳殿下圣心独宠,不是旁人能比的。因此连带着面对陆启沛,他也郑重了许多,从一开始就不曾对她失礼。皇帝每日需处理的政务有很多,但为君十数载,他也不是日日伏在案头不得休息。事实上今日的政务他早就处理完了,一下午的时间都在与祁阳闲话,就是不召见等在偏殿的陆启沛。直到拖不下去了,他才冲着祁阳摆摆手道:去去去,你要真不愿意走,就去屏风后等着去。祁阳当然是不肯走的,她得了太子的话,今日打定主意要将赐婚的事定下来。当下亲手将茶盏递到皇帝面前,讨好一番又撒娇道:父皇,儿臣是认定了她做驸马的。您要敲打就敲打,可也别太欺负人,把她吓跑了我可要找您要人的!母妃早逝的祁阳自幼养在皇帝膝下,又得太子亲手启蒙,三人间的感情不是旁人能比。皇帝一直很喜欢祁阳冲他撒娇,祁阳表现的越亲近自然,他心中越是熨帖。只是女儿终究长大了,会为了另一个臭小子对他撒娇卖乖,皇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当下虎着脸再次赶人:走走走,父皇还能吃了他不成?这小子若真如此怯懦,也配不上我儿。祁阳也知适可而止,当下不再多言。只冲皇帝讨好一笑,又望了殿外一眼,便去了屏风后等着。陆启沛来得很快。少年人气质清朗,举止从容,哪怕是面对帝王依旧有股不卑不亢的气度这是从一开始皇帝就发现的。他身居高位,满身威仪,寻常人见了都要先怯上三分。也只有眼前这个少年,从一开始见到他便只做寻常,恭敬是有,却不见怯懦瑟缩。而今日再见,晾了她整整一下午,旁人只怕越发心惊胆战,偏她还能气度如初。说实话,如果不是这小子拐走了他女儿,皇帝对她还是颇为欣赏的。只可惜多了祁阳在其中,皇帝看她也只能是老丈人看女婿般,除了挑剔就是不顺眼。陆启沛躬身行礼,皇帝等了好一会儿才叫起,而后竟也没说别的,出口先是考较。皇帝对陆启沛的接触并不多,除了春闱那份惊艳了他的答卷,就是前两日讲经时展露的博学。这都可以证明她的优秀,但这对于皇帝来说还不够,他总得为宠爱的女儿选一个最好的。一番考较从天南说到海北,从朝局说到民生,陆启沛不卑不亢侃侃而谈。观少年模样,确是难得才俊,就连皇帝带着挑剔的心,听到后来,眼中也渐渐浮现出两分欣赏来。两人正说到北疆局势,皇帝忽然沉声问道:你可知朕今日宣你何事?若是旁人,闻言必是要斟酌再三,可陆启沛却想也没想便直言道:臣今日在翰林院已听到流言,陛下忽然宣召,当是为了祁阳殿下。皇帝见她如此坦然,诧异的一挑眉:那你可有何话要说?梁国重士,君臣之间也少行跪拜大礼,陆启沛闻言却突然掀起衣袍跪了下去。她抬起头,一双澄澈的黑眸直视着皇帝道:臣斗胆,心慕殿下,恳请陛下赐婚。这话说得也太直接了,包括一旁侍立的张俭都忍不住眼皮子一跳,看了过去。祁阳藏在屏风后听见,更是猛的站了起来,前行两步后被芷汀拉住长袖,这才顿住脚步依旧隔着屏风去看外间跪下的人。只抿唇皱眉,显是有些担心。屏风外的皇帝却没说话,他静静地坐在龙椅上,一双眼眸凌厉深沉。殿中陡然安静下来,好似就连宫人们的呼吸都放轻了,莫大的威势冲着陆启沛兜头压下,让人心慌意乱。陆启沛心里也不平静,除了直面帝王威严的压迫,更因为眼前之人是祁阳的父亲。她可以面对皇权不卑不亢,却无法不对祁阳的父亲妥协。所以她微微低下了头,只脊背依旧挺直,态度依旧坚定,任由皇帝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默默的等待着对方的判决。许是过了片刻,又许是过了许久,皇帝终于开口:你要求娶朕的皇儿,凭什么?陆启沛闻言想了想,答道:不凭什么,臣之所学所长皆货与帝王,并不能算臣的倚仗。只臣还有一颗对殿下的真心。说完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殿下待我亦如是。张俭的呼吸顿住了,偷瞧陆启沛的目光变得怪异从未有人这样对皇帝说过话。跟皇帝谈感情,似乎有些天真,然而陆启沛却有着自己的盘算。祁阳早已经跟她说过,皇帝并无意让她嫁入高门联姻。一则是为她自身考量,再则恐怕也是不想给年富力强的太子再添助力。他本就想在今科士子中挑女婿,陆启沛自信才学力压众人,方才皇帝考较时也无不满。那么她便是符合皇帝择婿标准的。在这样的前提下,还要她说什么?难道真要像面对寻常老丈人似得,显摆自己的家势身家?别开玩笑了,她真这样说只怕当场就得被皇帝下令叉出去!然而皇帝听到这样的答案虽然没有下令把人叉出去,但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黑了。陆启沛眨眨眼,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就听皇帝道:卿退下吧。第43章 我与她志趣相投陆启沛不知说错了什么, 又一次惹了皇帝不高兴,这次是直接被从宣室殿赶了出去。踏着夕阳临出宫门时, 她回头瞧了一眼, 宣室殿巍峨的殿顶隐约还能瞧见一角。她便望着那处殿宇沉沉叹了口气, 好看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前世今生, 她与这位陛下见过自不止这两回。明明从前那般欣赏她的人,怎的重来一回就死活瞧不上她了呢?!果然, 这世上待她一如既往的,也只有祁阳了, 甚至包括齐伯都变了。这样想着, 陆启沛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终究是带着疑虑无奈踏出了宫门。而此时早过了下值的时辰, 她索性也就不回翰林院了, 直接迈开步子往家走, 边走边自省。等陆启沛走回家中,天色都已黑尽了。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踏进家门, 就被齐伯一把拉住了, 后者急匆匆道:公子, 你怎的现在才回来?!陆启沛怔了怔,少见齐伯如此着急: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齐伯却是拉着她就往前厅去, 边走边说道:公子回来太晚, 大半个时辰前宫里来了人传旨。如今人在前厅已经等了许久了, 您再不回来,我等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话是这样说,可陆启沛分明没在齐伯眼中看见惶恐无措,他眼神清明只是隐约激动。不过此刻的陆启沛却无暇去深究更多了,她被齐伯拉着往前厅,一瞬间心如擂鼓这道圣旨来得意外,可看齐伯的态度便知,该不是什么坏事。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事会让皇帝在这个时候下旨呢?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可自省了一路的陆启沛激动之余,显然又生出了些不真实感。好在这点不真实感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在前厅看见了张俭。宣室殿总管竟亲自跑来宣旨,这是前世状元郎都没有的待遇,顿时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张俭仍是笑眯眯的模样,见着她便道:陆大人可算回来了,让咱家好等。陆启沛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没多做解释。她从皇宫回来,张俭也从皇宫到陆府宣旨,走的自然是一条路。她可不信自己穿着官袍在街上走,张俭没看见,只是不曾叫住她也不可能当街宣旨罢了。甚至到了陆家后他宁愿坐在前厅等,也不曾让齐伯派人出去接她恍惚间陆启沛明白了什么张俭代表着皇帝的态度,所以这根本就是皇帝有意折腾她!只是看破不说破,陆启沛当然不会傻到点明,与张俭表示过歉意之后,她便吩咐齐伯准备香案接旨。齐伯显然懂规矩,这些在等陆启沛的时候都备好了,片刻间便都准备妥帖。整府人跪在案前接旨,张俭倒没刻意为难,展开圣旨便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不出意料,这是一道赐婚的圣旨,其间对赐婚的二人诸多溢美,仿若二人天作之合。完全看不出皇帝面对陆启沛时的诸般挑剔与嫌弃,让当事人听了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过想归想,等张俭将圣旨念完,陆启沛还是喜滋滋的道了一句:臣接旨,谢陛下恩典。接过圣旨,旋即起身,之前还算肃穆的气氛霎时散去。张俭笑着冲她道了恭喜:圣旨已下,陆大人得偿所愿。下回再见,便当称一声驸马了。陆启沛不是头一回被人叫驸马,前世这般称呼她的人多了去了,只这一回却不同。许是心境的改变,哪怕这两个字是从眼前这中年内侍口中吐出,她亦觉心中甜蜜异常。唇角抑制不住的扬起,眉眼弯弯神采奕奕,任谁看了她此刻模样,都能知她心中欢喜。张俭看着越发神采飞扬的少年,似乎终于明白了小公主对眼前之人的执着知慕少艾,少年人总是更看重颜色的。眼前少年如此容色,兼之才情俱佳,也难怪眼高于顶的公主殿下对她倾心。与张俭客套了两句,又接过齐伯递来的荷包,偷偷塞进了对方手中,陆启沛这才问道:我走时,观陛下神色颇为不悦,还当自己莽撞婚事难为。这旨意不知陛下因何改变了心意?张俭闻言便笑了,只道这陆修撰才高八斗,偏看不懂为人父母的心思。今日她在殿中,一开口就往皇帝心口上戳,皇帝能给她好脸色才怪了!也亏得祁阳公主还在宣室殿,等人走后好一通哄,这才使得皇帝展颜。至于这道圣旨,连张俭也心知肚明,是早晚都会下的。不过皇帝嫁女儿的那点别扭心思,张俭可不敢往外说。他捏了捏陆启沛塞过来的荷包,里面轻轻薄薄的无甚重量,该是塞了银票。他不贪这点小钱,却也愿意卖祁阳驸马一个人情,便道:陛下对陆大人并无不喜,只是心中对祁阳殿下甚是疼惜。只提了这么一句,张俭便不肯多说了,也不要陆家人的招待,踏着夜色赶忙回宫去了。张俭走后,陆启沛思忖着他留下的话茫然了许久成婚之后她又不会对祁阳不好,皇帝疼惜个什么?而后脑子又转了几圈,这才意识到皇帝是舍不得嫁女儿,这才看她不顺眼。豁然开朗之后哭笑不得,又捧着圣旨犹自傻乐了许久,待她回神才瞧见一旁齐伯怪异的神色。齐伯当然也是欢喜的,当初他之所以下定决心放弃陆启成,祁阳公主为陆启沛增添的筹码可不轻。及至后来发现二人亲密不似寻常,他也大着胆子肖想过驸马之位。然而无论他怎样的妄想,怎样的筹谋,都不曾想过这道圣旨会来得如此迅速突然!可惊喜突如其来也就罢了,更让齐伯无法理解的是陆启沛的表现他自然看得出,陆启沛抱着圣旨开怀的模样真情实感,那傻乐的模样便好似她真要娶到心上人了一般。电光火石间,有个念头自齐伯脑海中滑过,他抓住了这闪过的灵光,陡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然而明白过后却更觉诧异,连带着看向陆启沛的目光也变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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