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裕道:“以光裕之见,褚叔韬光养晦了这么些年,也是时候出山了。后族势强,但较比着十多年前皇上刚登基的时候,其实已经弱了很多。所谓的此消彼长,宫里的太后是真的老了,而现在的皇后是远没有当年的太后的手腕的。皇上他……十多年一直都没闲着,这会儿自是用人之际。”这话说的简单而隐晦,但褚兹九和谢氏还是听懂了。夫妻俩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谢氏那番话,主要目的就是在打探今上是否靠得住。李光裕给予的答案却更加的鼓舞人心。皇上十多年没有闲着,那就是一直都在培养着自己的势力,一直都没有放弃夺权。他们现在势微,想要对看崔家,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如果能抱上皇上的金大腿就不一样了,扳倒崔家那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皇上若是明君,就绝不会容忍外戚擅权。此消彼长,皇上的羽翼渐丰,那么伴随着的就是崔家的日薄西山了。褚兹九撸了撸袖子,“芫娘,将光裕带来的酒开了,我今晚不醉不归!”谢氏坐着不动,“你要归到哪里去?真要是觉得心潮澎湃,不若就挑灯夜战好了。”褚兹九兴高采烈的热情就迅速降温,“那也行吧!主要是光裕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的确不宜多饮酒。”“褚叔一旦有了官身,于弟弟妹妹们日后也是有好处的。”李光裕本来就红着脸颊,说完这话,竟是连脖子都泛红了。他更多的还是在为盈若考虑,一旦成了官家小姐,将来在亲事上肯定就会顺畅了。第八十七章 初露天赋一番交谈,一直持续到了亥时,李光裕告辞,褚兹九亲自将人送出了大门,然后落了闩,才又兴冲冲的回了主屋。谢氏已经铺好了铺盖,却没见褚兹九进来,下炕一看,西里间的灯光亮着,便推门走了进去,“你这是……”“不是说好了挑灯夜战吗?”褚兹九的精神头真比打了鸡血般还兴奋。谢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赶紧睡吧!明天再说!”褚兹九道:“芫娘,被李光裕这么一说,我只觉得干劲十足了呢!你放心!我定会为你们娘几个挣一份前程回来。”谢氏道:“那也得顾惜自己的身体啊!身子若是熬坏了,纵使你考中了状元,又能如何?这李光裕还真是有本事,把你们父子都给收的服服帖帖的。”这话褚兹九不爱听了,“若说成若对他有崇拜,我信。但盈盈那里,谁收服谁还不一定呢!那小嘴巴甜的哟,弄得个臭小子恨不能对她掏心掏肺。”“已经掏心掏肺了!”谢氏叹口气,走到书桌前,拿掉了他手中的笔,“人家那好歹也是知府之子啊!犯得着来咱这挤巴巴的榆树胡同居住吗?只怕又是你宝贝女儿吸引来的呢!”“盈盈才九岁,他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常?”褚兹九一想到自家软糯可爱的小女儿被狼给盯上了,就满心的不舒服。谢氏道:“可他现在发乎情止乎礼,你又能说人家什么?要我说,还是得多多拘着盈若的好!两人的年龄相差太多,李光裕明显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他能等得?若是等不了,突然定亲了成亲了,盈若到时候怎么办?就她现在那贴乎人的样儿,指不定哭死呢!”褚兹九道:“那如果盈盈对他只是兄妹之情,就不会啊!”谢氏看着自家夫君在男女情事上的单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行了!说这些都太早。盈若也是有老主意的,这事千万别点明了制止她。否则,本来没有的事,说不定就变成了有的事情呢!”褚兹九随手收拾桌面,“看吧!你也赞成盈若对李光裕的感情是纯真的。她还是个孩子!也别太拘着她了!让她尽情的玩两年吧!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就好。咦?这是我画的吗?”画卷慢慢的展开,却是一副望春湖夏荷图。谢氏探头过去,“你去年夏天不是画过嘛!孩子们都以为家里穷的勉强能温饱,却不知咱们的九博先生的画在已经卖到百两银子一副了呢!”她说这话,流转的眼波中是闪烁着崇拜之光的。若搁在平时,褚兹九必然会被这一眼看的心花怒放,骨头都跟着酥软。只是,他此刻的注意力却全都在画上,压根儿没看谢氏,甚至没有听她说了什么。“有什么不对吗?”谢氏问。“你来看!这墨迹明显是新的啊!而且,我的用笔线条不会有这么粗糙的。最重要的是,没有落款啊!不对!我的画是放在柜子里的。”褚兹九转身,急不可耐的就打开了身后的柜子。谢氏道:“咱家不可能招贼的!知道你是九博先生的人寥寥无几的。就算有人要偷换你的画,也不能偷换到你这原创之人的家里吧。”褚兹九一阵翻,终于找到了一个画卷,展开来,居然是一模一样的望春湖夏荷图。所不同的是,这副非但墨迹陈旧,就是纸张也略有泛黄,更有九博先生的印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氏若有所思道:“最近出入你书房的也就只有盈若了。那孩子……不会的!她才九岁,就是临摹,也画不成这样啊!”“你说盈盈?”褚兹九一拍脑门,然后哈哈笑了起来。谢氏连忙去捂他的嘴,“这大半夜的,你想把孩子们都吓起来啊?”褚兹九竟是趁机在她掌心猛亲了一口。谢氏快速缩手,嗔了他一目,“你这又发的哪门子疯?”褚兹九却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我这不是感谢你给我生了个好女儿嘛!这画应该是盈盈模仿的无疑了,你看,这笔力明显的不足,不是出自孩童就是柔弱的女子。哎呀!我竟是想不到,她在书画上竟有这样的天赋吗?她才九岁啊!”谢氏倒是显得比他要冷静,“就算有天赋,那还不是随了你。”这话听的褚兹九心里是无比的舒坦,“我九岁的时候,可没有她这仿画的本事。天哪!真是老天开眼哪!送了个天才的女儿给我呢!”谢氏道:“你就那么笃定一定是盈若?”褚兹九道:“肯定不可能是成若啊!那小子,我也是教过他绘画的,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悟性和耐性。当时,盈盈多半都在旁边不声不响的听呢!那会儿就入了心?还有啊!我之前作画的时候,她也是喜欢赖在我身边的。问东问西的,我还嫌弃她烦呢!”他猛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我这粗心大意的,差点儿误了这么好的苗子啊!哎呀!谁能想到这旁听的会比正经的学生出息呢?这算不算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谢氏却是叹了口气,“这天赋落在她身上未必是好事啊!”褚兹九挑眉,一脸的不赞同,“怎么就不是好事了?好好培养一下,没准儿将来能成为大家呢!有这么一项技艺在手,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哪天落魄了,也是能混口饭吃的。你这是又魔怔了!芫娘,你走过的路,孩子们是不可能重复的。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这件事,你得听我的。以后晚间,我要亲自教导盈若画画,你不许阻止啊!技多不压身!胸有诗书气自华!”谢氏道:“不是我杞人忧天,这世道,女子才华横溢了,须得有护得住她的人才行。”说到这一点儿,她就忍不住忧心忡忡。盈若的长相是随了她和褚兹九的优点的,现在小小年纪,就已经引人侧目了,等到长大了,不说倾国倾城,引人觊觎是跑不了的了。所以,她的夫婿,若是小门小户,必定是护不住她的。可要是高门大户,他们家的门第却又高攀不起。当真是愁人!第八十八章 坦白交代褚兹九道:“芫娘,为了你和孩子们,我也会努力做到最好的。既是决定了参加明年的大考,我必然会拼上的。李光裕那小子说的没错,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手中有了权力,才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你放心!我总会给你挣个锦绣前程回来的。芫娘,你怕吗?”谢氏摇摇头,“我有什么可怕的?总归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褚兹九吞咽了一口口水,喉结明显的浮动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害怕面对京城的那些人吗?”谢氏道:“别说当年的事情已经翻过去了,就算是再扒拉出来,又能怎样?谁能有我这样的福气,摊上你这样子一心一意待我的夫君。还有那般聪慧的儿女!人到了中年,拼的是什么?再也不是自己的风华绝代了。”细想她这一生,自己曾经风光过,若是日后再有了夫君的风光和孩子的风光,她只怕就是人生最大的赢家呢!白玉尚且有瑕疵,她曾经的那个污点又算什么呢?褚兹九握住她的手,“芫娘,你能放下,我就真的放心了。”谢氏道:“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两人牵着手回了东里间,褚兹九道:“明天我晚些去衙门,这绘画之事,必须带好好问问盈盈才行。”若非盈若是女子,他都想着去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了。谢氏道:“既是决定要参加大考,衙门那差事还是别做了。”褚兹九道:“嗯!这个,我已经跟高县令说过了。他这两天就应该能找上人。一旦交接完毕,我就安心在家备考了。”两人熄灯躺下,再也无话。第二天一早,盈若打着哈欠坐到饭桌边的时候,就看到褚兹九正瞪着一双大白兔般的红眼睛,一瞬不瞬的瞅着她。盈若被盯得浑身发毛,“爹爹这是没睡好?若是喝了酒会兴奋的失眠,以后还是不要喝了的好。光裕哥哥也真是,说什么酒是粮**,越喝越年轻。我看是害人精才对!”褚兹九道:“盈盈,坐到爹爹身边来。爹爹有话对你说!”盈若吃饭的座位是惯常的坐在谢氏和褚巧若之间的。而褚兹九的座位,则一边是谢氏,一边是褚成若。盈若刚想起身,却被谢氏给摁下了,“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然后警告的看了褚兹九一眼。褚兹九便偃旗息鼓了,只得耐下性子吃饭。一顿饭吃下来,在褚兹九频频的目光注视下,盈若就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脑子里飞快的反省自己,最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昨晚,莫不是李光裕对褚兹九说了什么?以她对李光裕的信任,按理说应该不会出卖她才对啊!饭后,褚巧若要去玲珑斋,褚成若要去学堂,谢氏在收拾碗筷。褚兹九冲着盈若招手,“盈盈到我书房来!”转身进了书房。盈若却一把扯住了谢氏的衣袖,“娘亲,爹爹不会揍我吧?我没做错什么事吧?爹爹一顿饭看了我不下二十眼呢!”谢氏哭笑不得,看了看西里间门口,“那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着他了?”盈若的小手不由得抓紧了,“那多用了他点儿笔墨纸砚,算不算?”谢氏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凝视她,“除此之外,还有吗?”盈若道:“动了他书柜里的东西,算不算?”谢氏心里憋笑,“你爹的东西,我都不敢动的。”盈若瑟缩了一下,“那都已经动过了,能不能不知者不怪啊?”“盈盈!”褚兹九从西里间探头,“赶紧的!”谢氏冲着盈若努努嘴,“去呀!”“我不!”盈若揪着不松手,“爹爹最怕娘亲,也最听娘亲的话了。娘亲陪我进去,好不好?”谢氏忍不住的乐,“你这是敢做不敢当吗?”盈若用力点点头,一下子抱住了谢氏的胳膊,“娘亲救命啊!”谢氏的好奇心就被挑起了,这小女儿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会儿居然前怕狼后怕虎起来了,当真是令人觉得新鲜呢!谢氏拉起盈若的手,将人拽进了西里间屋。褚兹九屁股靠在书桌上,两个大眼珠子又直勾勾的挂在了盈若身上。盈若就往谢氏身后躲。“盈盈,你过来!”褚兹九压下急躁道。盈若不动弹,“爹爹说吧!我听着呢!”谢氏就跟褚兹九交换了一个眼神。褚兹九道:“那爹来问你,你是不是动了爹书房的东西?”盈若道:“当初爹爹允我进书房的时候,说过你书房的东西我可以随意动的。”褚兹九道:“我好像加了点儿条件吧!”“除了柜子里的!”盈若干脆将两埋在了谢氏的身上。“嗯?”褚兹九夸张的拉长音。盈若道:“我是动了,可我都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了。哪里拿的都放到哪里去了。真的!没弄乱!也没弄坏!”谢氏有些看不下去,将她从身后拖出来,“你爹没有怪你的意思。他喊你进来,就是问问,你有没有临摹过柜子里的画?”盈若抿唇,仰头看向褚兹九,“爹爹真的不怪我,我就老实交代。”褚兹九摇摇头,笑,“盈盈,你从小到大,做出再怎么调皮的事情,爹爹可都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呢!”小滑头!到了这会儿,还跟他耍心眼。谢氏道:“我可以作证!揍,都是我揍的。好人都让你爹做了。”盈若这才挺直了小身板,“我的确是临摹过那画的!前几天还临摹了一副望春湖夏荷图呢!可是,我临摹完了,都是会打扫战场的啊!爹爹是怎么发现的?是因为颜料少了很多吗?我昨日从光裕哥哥那里拿了两颗珍珠,还想着偷偷拿去卖了,买了颜料来悄悄的补齐呢!”谢氏一听就皱了眉头,“你又顺了两颗珍珠回来?”盈若一脸的无奈,“我不拿不行啊!将生辰礼还回去,光裕哥哥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呢!我若不收下一颗半颗的,他都要跟我绝交了呢!我准备用红绳传了绑在手腕上。娘亲,你看行不行?”第八十九章 满满一床底的废纸(给姿姿儿的加更)谢氏叹气,满满的都是无能为力。褚兹九忙把盈若拉到自己身边,“那都是小事!爹爹已经好久没有作画了,但颜料少了很多,也是注意到了的。爹爹只是觉得是你信手涂鸦了,所以,这种事,爹爹是根本不会跟你计较的。爹爹就是有些不相信,这幅画是你临摹的。”说着走到书桌前,将画卷展了开来。盈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原来落了一幅啊!我觉得已经临摹的挺好的了,都可以以假乱真了呢!是我太骄傲了吗?爹爹觉得还有哪里不满意?”褚兹九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就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才会找她来问话的。谢氏道:“二郎,再铺一张纸,让她当场临摹一下看看。”褚兹九回神,应了一声,“我来调色彩。”纸铺好了,颜料也调好了,盈若却皱着小眉头陷入了为难里。谢氏催促道:“来呀!赶紧画呀!”盈若看看俩人满含期待的眼神,“那我可不可以不临摹?”谢氏刚想说什么,却被褚兹九一抬手制止了,“盈盈有什么想法,尽管说!”盈若道:“我想自己创作一幅,正好让爹爹和娘亲给指导一下。望春湖,我可是亲自去过了呢!”夫妻俩再次对看一眼,褚兹九道:“好!只要你画得好,爹爹有奖励!”盈若执起笔,“我不要奖励,只需要爹爹告诉我九博先生是谁就行了。”褚兹九一怔,那边盈若已经下笔了,虽只是个开始,谢氏就忍不住咦了一声。他连忙看去,也不禁瞪大了眼睛。盈若的行笔很快,显然是胸中早有丘壑。她画的不再是望春湖的荷花,却是河岸的众生百态,尤其是望春桥上,人物都是栩栩如生的。“爹爹和娘亲看看,我这幅望春湖闹灯图,如何?”盈若放了笔,抬手蹭了蹭发痒的鼻子,鼻尖上就蹭上些许的颜料,“这只是我立意的一部分,这画,我是准备要画十米的。所谓的艺术,自然是来自于生活的,所以,就该渲染出生活的气息。九博先生的画就是太高雅了,以至于少了些情趣。啊——”褚兹九一下子将她举了起来,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圈。盈若有最初猝不及防的尖叫,变为享受刺激的哈哈大笑。“你快把她放下来!”谢氏却急了,“可别摔着她!”盈若被放下来后,几乎站立不稳,看什么都是晃动的。谢氏赶忙将她揽在怀里,然后狠狠的瞪了褚兹九一眼。褚兹九手扶着书桌,只顾着傻笑,“我女儿是天才呢!”谢氏就又送了他个白眼,然后拉着盈若坐到了自己腿上,“盈若你说,你跟谁学的画画?”盈若甩了甩头,眼前终于恢复正常影像了,抬手指向褚兹九,“爹爹自然是我的第一任老师啊!以前,爹爹不都是喜欢抱着我画画的吗?而且,爹爹教哥哥的时候,我也都在身边啊!”关于这些,她都找褚成若和褚巧若打听清楚了。一个九岁的孩子,突然画画那么好,可不是天赋异禀这个词就能解释过去的。说起来,她这也算是作弊了,毕竟有前世学了十几年国画的底子在这撑着呢!“果然如此!”褚兹九点头。盈若又道:“最近,姑婆除了教我弹琴,也教我作画呢!我跟她说我喜欢画画,她就教我了。其实,你们不要看这张临摹的有模有样,那是因为在它之前,我已经临摹过上百遍了呢!不信,你们跟我来!”她从谢氏身上跳下来,率先往外跑去。谢氏和褚兹九对视一样,连忙跟了上去。等他们紧随盈若进了她西厢的房间,就看到小丫头正趴在地上,伸手从床底下往外掏东西。褚兹九连忙蹲下身,掀起床单往床底下看,竟然塞了满满一床底的废纸。盈若已经掏了一沓出来,在地上铺展,“你们看!这是我之前临摹的,是不是很粗糙?这种事,果然是熟能生巧呢!太费纸张了,我都不敢用爹爹书房的。这是让姐姐悄悄给我买的最便宜的那种。其实,要不是天冷了,可以在地上练习呢!”谢氏捂嘴,哭着转身走了出去。盈若愕然的抬头,就看到褚兹九一屁股坐在地上,竟也是红了眼眶,泪水竟也是夺眶而出。她就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我……又哪里做错了?”褚兹九一把将他扯到怀里,将脸埋在她的肩上,眼泪簌簌而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是爹做错了!爹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这简直比挖他的心还让他疼啊!盈若舒了口气,忙抬起小手为他擦眼泪,“爹爹这话说的!现在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啊!爹爹放心!我会更加努力的!将来我在书画的造诣指不定就能超过那位九博先生呢!”褚兹九心里正揪揪着疼,被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盈若赶忙从他身上起来,然后拉着他的手往上拽,“爹爹快起来!地上凉,小心寒气从脚入。”褚兹九哪是她能拉动的?自行用力起身,摸了摸她的头,“盈盈长大了。”盈若笑笑,“爹爹还没说我那幅望春湖闹灯图怎么样呢!”“好!”褚兹九大声道,“自是极好的!”盈若道:“有爹爹的夸奖,那我就放心用它踢山门了。”“踢什么山门?”褚兹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盈若道:“再有两天不就是陵山书院踢山门的日子了吗?我说过要考陵山书院,自然要走这个程序的呀!”褚兹九瞪大眼睛,“你来真的啊?”盈若不悦的噘了嘴巴,“爹爹莫不是到现在还以为我是在说着玩的吗?言必信,行必果,我自然是要说到做到啊!到了那天,爹爹若是没空,我就让光裕哥哥带我去。”褚兹九这才端肃了神色,重视了起来,“盈盈这是选中了琴棋书画中的画去踢山门?”盈若歪头看他,“对啊!爹爹觉得,我这可有胜算?”第九十章 九博先生褚兹九道:“陵山书院在画艺上最好的便是施泓先生,他科举到了举人,便因三科不中而弃了,专心于书画的研究,如今在大启也算是小有名气了。”盈若认真的听着,“那这个施泓先生跟九博先生比起来,孰高孰低?”褚兹九蹙了眉头,“这要怎么比?这么说吧!九博先生的画作,一年出五幅,每幅能卖一百两。而施泓先生的画作,每年只出一幅,卖价五百两。”盈若愣了愣,“爹爹的意思,论起挣钱的能力,两人这是不分伯仲吗?”褚兹九的表情罗显尴尬,“可以这么说吧!”盈若道:“九博先生是太勤奋了,还是被生计所迫急于挣银子才会不求精而求多?”褚兹九忍着捂脸的冲动,有个太聪慧的女儿也是甜蜜的负担呢!被她这样子一说,他都有了无所遁形的感觉。“你这话可算是问到九博先生的脸上了!”谢氏重新露脸,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表情却是幸灾乐祸。盈若的嘴巴就张大如鸡蛋般,“爹爹就是九博先生?”褚兹九呵呵笑,“随便叫着玩的!”盈若道:“屈原《离骚》中有言:思九州之博大兮。爹爹这随便叫着玩的名号可是来头不小呢!”褚兹九哈哈大笑,“芫娘,你看!咱们的女儿只怕有状元之才呢!”盈若不屑的撇嘴,“我才不要考状元呢!我只要能考上陵山书院就好!我要为天下女子而读书呢!”褚兹九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能的!以我女儿现在的才学,考上陵山书院定是没问题的。”盈若捂着头冲到谢氏面前,“娘亲,你看!姐姐好容易给我绑好的头发,都被爹爹给弄乱了呢!我这就要去姑婆那里了呢!”谢氏白了褚兹九一眼,“招人烦了吧?”褚兹九的笑声不断,“你赶紧重新给她绑!我这就去衙门里办交接。然后,我就全心全意的为我女儿读书呢!”盈若认真的点点头,“爹爹加油!定要考个状元出来啊!到时候,人家见了我就会说,这是褚状元的女儿呢!”谢氏稍稍用力揪了一下她的头发,“虚荣!”盈若龇牙咧嘴虚张声势的叫了两声,“我将来也会有大出息的!到时候人家也会指着娘亲说,这就是褚盈若的母亲呢!让娘亲也虚荣一下。”谢氏忍不住的摇头失笑,对褚兹九道:“你女儿就惯会哄人!”而且还哄死人不偿命!不然,怎会令李光裕那个半大少年对她死心塌地的付出呢?褚兹九道:“都是芫娘教的好!多谢娘子!”说着竟是拱手,长长的一揖。谢氏呆了呆,盈若却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很快便到了二月二十三这一天,天气已经渐渐的暖和了起来。路边的迎春花都已经开放了。盈若这次出门,只是穿了夹袄,外罩了一件披风。因为岳老夫人执意跟盈若同去陵山书院,盈若就不能坐李光裕的马车了,倒是方便了褚兹九。盈若不时掀开车帘想要往后看看,心里有些小担忧,“也不知我爹爹跟光裕哥哥单独在一起,会不会打起来。”岳老夫人看了看林嬷嬷,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笑意。林嬷嬷道:“盈若赶紧坐好吧!他们都是读书人,怎么可能打起来?”盈若小小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啊!就是感觉我爹爹对光裕哥哥好像没有发自内心的喜欢似的。”“总不能人人都得跟你似的喜欢你光裕哥哥吧?”岳老夫人忍不住的打趣。她也是没想到,小丫头在前两天竟会亲自拉了李光裕来让她认识。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恨不能把她的光裕哥哥推到她认识的所有人面前,接受夸赞和喜爱。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她喜欢的,理所当然的认为她爹也得喜欢。也不想想,好好的女儿被别人觊觎着,她爹心里能痛快才怪呢!“为什么不能?”盈若表示不解,“我光裕哥哥那么好!姑婆不也说我光裕哥哥玉树临风是个稳重踏实的好儿郎吗?”岳老夫人道:“但我可没有喜欢你这样的喜欢他!我不喜欢臭小子,还是小姑娘招人疼啊!”盈若咯咯笑,“可是世人都重男轻女呢!”岳老夫人道:“那是世人的愚昧!”盈若是越来越喜欢着老太太了,“姑婆说的太对了!都是一群愚昧无知的人!这世道就是没有给女人机会而已,否则,以女人独有的坚忍不拔的韧劲,绝对会碾压男人的。”林嬷嬷听着这祖孙俩一唱一和,忍不住的心里叹气,“盈若,这话在外可不能随便说出口啊!”“我知道的!”盈若一下子垮了小肩膀,“我也就是敢在自家人面前大放厥词呢!过过嘴瘾而已!嘿嘿……”岳老夫人重重的叹息,“这世道对女子就是不公平啊!”盈若忙安慰道:“这世道固然不公,但也要看女子自己的言行啊!是甘于被不公平对待,还是敢于对抗不公平。但不管怎么说,为自己挣来一份尊敬还是必须的。”岳老夫人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那你认为该怎样争取这份尊敬呢?”盈若想了想,“首先就要自重!若是连自己都不重视自己,又怎么指望别人的尊敬呢?”岳老夫人就赞许的点点头。盈若往她身边靠近了坐,小身体在她身上蹭了蹭,“姑婆,咱不说这沉重的话题了啊!倘使我踢山门不成功,姑婆要不要出马为我出气啊?”岳老夫人高挑了眉头,“我多大年纪了?”盈若嘟了小嘴,一脸的不赞同,“不都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吗?”“就你歪理多!”岳老夫人抬手戳她的脑门。林嬷嬷就捂嘴笑。岳老夫人道:“你今天就上场吗?我还以为你只是来看看热闹,要等到最后那天呢!”“有什么可观望的?第一天才是万众瞩目呢!我这去了,才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呢!”盈若道,“到了最后一天,就成了强弩之末了呢!”第九十一章 博弈中的两人岳老夫人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脸,“那姑婆今日就等着看你这强弩能射多远了。”盈若振振有词的道:“不管能射多远,我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就是真的勇士,都该被世人敬仰才对呢!”岳老夫人爽朗的笑声就传出了车厢。后面的马车上,褚兹九和李光裕正在对弈。“盈盈竟是跟岳老夫人投了缘。”褚兹九突然来了一句。李光裕却道:“我没想到褚叔能亲自陪着盈若来。”褚兹九挑眉,“我现在还不能给她更多,若我是个有本事的,何须她这么辛苦?直接就能让她入学了,或者单独给她建一座书院就是。可惜,现在,她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争取。我若还不支持她,那就枉为人父了。”李光裕轻轻落下一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褚兹九直接瞪直了眼,“怎么可能?你怎么做到的?”李光裕笑,“刚刚这一绝杀招是跟着盈若学的。”“盈盈?”褚兹九以为自己听错了。李光裕道:“褚叔把她的棋艺教的很好。所以,我相信她今日踢山门完全不在话下。”褚兹九打着哈哈,“盈盈就是聪慧!”而且还是那种闷声发大财的性子,不声不响的积攒能量,最擅长举一反三,然后就一鸣惊人。这会儿,总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刚刚那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何意了。他家小女儿还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啊!“可她跟我说要去踢‘画’啊!”李光裕正在捡拾棋子的手一滞,手中的棋子也啪的掉落,“她选择了画?”褚兹九满意的看着李光裕的反应,终于有事情是他知晓,而这臭小子不知道的了。这种感觉简直太舒爽了,以至于刚刚那一子之差的憋闷就这样子一扫而光了。“褚叔亲自教出来的,自然不会差了。”李光裕很快恢复冷静自持。褚兹九就又不满意了,“这话怎么说的?”李光裕笑,“实话说,九博先生的画我也有收藏的。”“啊!你……”褚兹九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是如何知道的?”李光裕道:“这个……安太傅那里,自有以整套搜集情报的脉络网。褚叔也知道,安太傅和文安侯府是对抗的,盈若既然被崔家给盯上了,那么我们就不可能不调查你们一家的底细。褚叔见谅!我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提到盈若被崔家盯上,褚兹九在眼前的少年面前一下子就没有了底气。救命恩人啊!若没有他,盈若只怕已经被祸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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