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手掌将要落下的那一瞬间, 黑暗中传来一道迅疾无比的光芒, 快如闪电般击中了倒吊人的手掌，然后一簇幽蓝火焰在那伤口绽放, 瞬息间将他矮小的身影吞没。
远处的山头上, 弓手手中的弓箭化作一阵尘埃散去。
牛翠花却说, “等等，那孩子还活着。”
被吓得近乎晕厥的曾明明突然睁开双眼, 眼神锐利如刀, 他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慢吞吞站起身来。
-
刚刚的那抹箭光在沉沉黑夜里亮如流星, 恰好程凤鸣开着面包车驶进盘山公路, 转角时车上三人都将那道诡异光芒收入眼底。
“朝那边开！”慕绍当机立断开口。
不用他说，程凤鸣急打方向盘, 退出公路，左拐之后行驶进较为泥泞的小道。
这面包车经过特殊改装, 平时还看不出来, 如今遇到这种复杂麻烦的地形, 作用立马就显现出来。特制轮胎轧过泥滩，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飞快通过，泥沙被轮胎搅得四处飞溅，车前灯照亮前方道路。
——那是一条十分狭窄的小路，路的两边栽种树木，刚附新叶的枝干肆无忌惮朝路中央生长, 将原本就仅容一车通过的路变得更加难以进入。
“坐稳了。”慕绍看一眼前方情况，提醒后座的阮陵，“把你的书装好，免得到时候颠掉了沾灰尘。”
不用他说，阮陵早就将教辅装好，两手抱着。
“我说你们，能不能关心关心我呀？开车的难道不是我吗？你们紧张什么？”程凤鸣谨慎转动方向盘，车身摆动，缓缓贴合小路曲线，“我要开了，坐稳！”
一脚踩上油门，低调奢华的面包车发出一声嘶吼，黑夜中两个灯泡就像巨兽的眼睛。面包车十分狂野地冲进小路，气势十足。
车窗外传来令人牙酸的剐蹭声，阮陵看向窗外，一根又一根树枝朝他们迎面打来，然后在面包车的坚硬无比的防御下断成两半。
从这条狭窄小路进入较为宽阔的山路，足足用了五秒钟。
五秒之后，面包车恢复温和外表，缓缓远去，阮陵回望背后，只见那些伸展至路中央的树枝断的一干二净，堆在道路两侧，像是被人为清理过。
前任拆树，后人过路。
-
“石榴奶奶啊，你可让我好找。”曾明明苦恼地皱起眉头，一张笑脸委屈巴巴，“你知道我被那群人逼着找了你多久吗？每天、每天，不停地使用异能，c国的大半都被我踏遍了，今天终于把你找到了。”
牛翠花和弓手已经从那边的山头跃过来，两个强大异能者带来的压迫是呈几何增加的。别看现在曾明明与他们隔着几米对峙，胸有成竹十分变态的样子，实际上内心慌得要命，手心被冷汗濡湿。
他觉得，自己极有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的玩偶假面在攻击力上并不突出，只在发动袭击时有奇效，如今正面对上，肯定是吃亏的那一方。更别说战斗力极强的弓手还在对面，石榴难以捉摸的‘参天道’更是令他忌惮异常——毕竟在万界里斗了这么多年，他们乃至叁大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清楚地知道这个异能的作用。
在这种敌我未知的情况下，他很难不绝望。
可他不能露怯，现在他至少还有可以威胁石榴他们的筹码。
灯火里的人也不知怎么的，向来保持愚昧的正直，不会轻易夺人性命，在万界里的时候，甚至还会假模假样地帮助那些刚进来的新人。倒吊人对此不屑一顾，只觉得他们虚伪至极。
不过今天，他要感谢石榴的虚伪，毕竟她不可能任由那些小孩死在她面前。
石榴，或者应该叫她牛翠花，缓缓笑笑，神情很温和，“你们不必来寻我，我自然会出去的。”
“不过……既然已经从万界里回来，灯火和吹灯人之间的恩怨，也没必要一直追着咬着不放吧？”
倒吊人笑了，摇摇头，说，“奶奶，你还是不懂啊，这并不是我们之间的恩怨。”
为了缓解此刻的紧张，倒吊人使劲掐了一把手边的小孩，惹得对方一下子哭出来。幼童惨烈的哭声在黑暗中回荡，仿佛某种鬼片开场。
“妈、妈妈……呜呜呜爸爸……”
另外一个被倒吊人捏着脖子的小孩蜷缩成一团，极其害怕地捂着嘴巴流泪——他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要带领他们逃出去的哥哥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只觉得此时的小哥哥十分危险，就算极度恐惧，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惹来注目。
“……你要知道，我来找你，只是出于叁大人的授意，你对零大人的影响还是太大了些。”
他意味深长地说。
牛翠花神情不变，“即使杀了我，你们也无法左右他。”
“这些就不是我操心的事情了。”
倒吊人说完这一句，缓慢将手贴近那放声大哭的孩童脖颈，亲昵地蹭了蹭，“再说了，我只是奉命出来找你……我们现在，没有冲突的必要。”
牛翠花：“你想要怎样？”
“放我走，”倒吊人嬉笑着说，眉目天真，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今晚吃什么一样平淡，“要不然我就把这三个小孩都杀了。”
两个小孩虽然听不懂他们之前的对话，但是对“杀”这个字眼还是极其敏感，当即一个激灵，哭的更大声，“救、救我们！”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察觉到，只有对面那个老奶奶才能救下他们。
因为哭的过于伤心，其中一名小孩哭着哭着就开始打起嗝来。
“奶奶，救、救呜呜呜救我……嗝~”
缩在黑暗之中，一直沉默的弓手终于开口，说，“谁说我杀不了你？”
他抬手，淡淡光芒汇聚，在他掌心凝出一张长弓，他慢条斯理作出拉弓的姿势，“你可以试试。”
倒吊人的笑容微僵，这一秒的停顿在朦胧夜色下几乎看不出来。片刻后，他神情恢复如常，“别呀，我不想跟你们动手。”
“你们确实能够杀了我，但我绝对会拖几个人陪我下地狱，”他威胁说，“以三换一的买卖，你们觉得划算吗？”
牛翠花：“不划算。”
这短短一句瞬间稳住了倒吊人濒临崩溃的心神，灯火里的人向来以石榴马首是瞻，她现在一发话，刚刚还在放狠话的弓手立即收回了弓箭，恢复沉默的状态。
“你先让那两个孩子过来，我们就放你走。”牛翠花说。
这话正和他的心思啊！
本来还在愁怎么毫发无伤地解决石榴，结果现在办法直接就送上门来了。倒吊人一脸诚恳的点头，心中却在暗笑。
他虽然对追杀石榴并不十分热衷，但也很眼馋成功后的奖励。别的不说，至少让神父收回他身上的血缘，不再受制于人，恢复自由身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倒吊人老早就对吹灯人里面一群疯狂爱慕零大人的神经病看不顺眼了，这不是找死吗！他觉得再和那一堆神经病混在一起，迟早得被零解决掉——之前a市的清剿不就是一个先兆吗？
倒吊人虽然极其幸运躲过去了，但那天铺天盖地的闪电鸣雷他看在眼底，事后得知吹灯人里的成员几乎死了一半，内心胆寒不已。叁根本就不在乎他们这些小喽啰，到时候零要杀他，估计叁还会高高兴兴双手奉上！
“你们两个，乖乖的哦，”倒吊人一手按着一个小孩，低声笑道，“朝那里走，去吧，去那个奶奶那里。”
他轻轻推了他们一把。
小孩们起先是迟疑的，慢吞吞挪动脚步，像是在试探。走了几步，发现身后那个变态没有追上来，一颗紧绷的心顿时放下，撒开脚丫朝救星奔去。恐惧和害怕还未消散，他们双腿还很酸软，所以即使内心十分兴奋，此时也是磕磕绊绊，期间不知道多少次被石块和小坑绊倒。
但是还好，还好他们最终走到了石榴面前。
不远处突然传来车辆急速行驶的声音。
“行了，”倒吊人说，“我这就离开这小孩的身体。”
他话音刚落，头颅就一下子垂下去，片刻后，又扬起头来。这一垂一扬之前，身体已经换回了原来的主人。
孩童目光清澈，不似方才邪佞而浑浊。
弓手看了看四周，“他已经离开了？”
牛翠花将两名受到过度惊吓的孩童搂进怀里，柔声安慰，“是呀，坏人已经走了。别怕了，奶奶带你们去找爸爸妈妈。”
阮陵一行三人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此时他们距牛翠花那里，还有十几米的样子。
程凤鸣见危机似乎解除，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我们迟了——”
阮陵猛地冲出的身影打断了他的话，程凤鸣瞪大双眼，“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说话间，阮陵已经跑出很远。他兔起鹘落，几下就奔到牛翠花面前。
然后，他一把将其中一个小孩扯出，双手扼住他的脖子，动作利落且凶狠，看样子下一秒就要下死手。
程凤鸣高声呼喊，“住手！！”
他还来不及去理清发生了什么，只能一边跑一边说，“不要杀人！”
然而下一秒，那小孩的心脏被洞穿。
动手的不是阮陵，而是慕绍。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应该只有一更啦（网课杀我
石榴正式出场（虽然她本名很有乡土气）
她第一次出现在第9章 【虽然不想承认，但石榴和诗人的能力确实强悍，万一他们威胁到大人……】
第11章【万界里的诗人总是紧紧跟在石榴奶奶后面……】
第12章【神父说：许久不见，记得给石榴带去我的问候】
第16章【阮陵对石玉说：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我问了诗人，他也不知道石榴在哪儿】
第22章【出现在阮陵梦境回忆里的老人】
作者本人吐槽：为什么万界里的人提到别人的异能都会说一个非常中二的名词，比如血缘、参天道、玩偶假面？
回答：因为在万界里有类似系统的东西，所有人的异能都会被归纳成一个形象词语展示出来，不过具体作用则未知（误
看到这里是不是很多小天使都忘了一件事，文案上阅读指南第三点，攻受都不是什么好人
第34章 桃花梦境
一根淡灰羽毛插进小孩的心脏, 小孩发出一声嘶哑尖叫。锋利如刀的羽毛嘭得碎开, 化成一道暗淡的光。
“慕绍！！”程凤鸣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下子打开阮陵扼住小孩脖子的双手, “你们做什么？！”
他耳畔响起惨烈的幼童低吼, 那小孩的面部突然裂开纵横交错的浅红裂缝, 就像维持在欲碎未碎状态的瓷白花瓶。程凤鸣连忙蹲下身来检察小孩的状况，“你没事吧？！”
撞入眼帘的却是一双黑如浓墨寒潭的眼眸, 完全不似寻常幼童的天真纯质, 眼底盛着刺人的恶意。
“啊——”
小孩仿佛在忍耐极大痛楚, 眉目扭曲得诡异, 他此时的声音陡然从软糯的童音拔高至粗糙的中年男子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死！”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此时的异常之处——那就像有另外一个人依附在他躯体之内。
程凤鸣眼里的关怀被防备警惕取代, 他不动声色将阮陵挡住，防止正处于异常突变的小孩暴起伤人。
却看见身后的人伸出纤长的手来, 越过他身体阻挡, 朝小孩探去, “等等，你别乱动——”
程凤鸣提醒的话戛然而止。
随着那手越来越近, 不知名存在的叫声也越发惨烈，及至阮陵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小孩的发丝，那持续不断的叫声骤然停住，裂缝维持不住，面具猛地崩裂, 碎成无数片薄薄的纸片——倒吊人的灵魂一寸一寸被碾碎，他痛不欲生，想要嚎叫咒骂求饶，声音却被人为堵塞。而在外人看来，那小孩只是突然没了声响。
大概一两秒的寂静后，小孩身体骤然涌出一股剧烈的能量波动，程凤鸣心一惊，连忙要带着阮陵后退。然后就在他后撤不到半步时，一声比之前惨烈百倍的哭叫打断黑夜里的寂静。
“不！！”
这一声落下后，小孩瘦弱的身体抽搐一阵，然后软倒在他怀里。程凤鸣顿了几秒，咽下一口口水，颤巍巍伸出手指——鼻尖呼吸虽然微弱，但胸膛缓慢的起伏证明人还活着。程凤鸣顿时松了一口气。
危机解除，等到狂跳的心脏恢复平静，程凤鸣才终于有闲心去想刚刚的事情。
“刚才，那小孩被附身了？”他也不是傻的，光看阮陵和慕绍毫不犹豫的杀招，就知道怀中的小孩的问题肯定不小。
阮陵摩挲之前被拍开的手掌，沉沉黑夜里眼光如冷刀，程凤鸣离他极近，甫一对眼便被刺得挪开视线，等到再回头看他时，却发现对方始终挂着腼腆的笑意，那股极冷的视线好像只是错觉。
“嗯。”阮陵说。
程凤鸣也知道轻重，但还是忍受不了刚刚阮陵毫不掩饰的杀意，他说，“那你把他制住就好了，为什么要直接下死手！”
“如果出了意外，这小孩也一起跟着死了，我看你以后要怎么办！”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痛心。
阮陵有些惊讶，“我没想杀人啊，只是想把他抓住不放走他。”
他这么一说，表情又无辜得很，程凤鸣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正巧身后传来枯叶被踩碎的脚步声，想起真正下杀手的是谁，程凤鸣也不纠结阮陵的作为，转移炮火，质问慕绍，“你刚刚又是——”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慕绍并没有杀了那小孩，反而是动手清理了他体内的东西。
慕绍走到他面前，弯腰看了那小孩一眼，“已经死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好一会儿，程凤鸣才磕磕绊绊憋出来一句，“没、没什么。”
此时新月跳出厚重沉黑的云层，淡淡清辉随之洒落。
这一方黑暗地带朦朦胧胧被照亮。
阮陵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询问，“你们是异控局的人吗？”
这声音很轻很淡，带着股久经世事的沙哑，句尾隐没在山野清风之中，落在阮陵耳畔却如惊雷落地。
——他曾经不知道听到这个声音多少次，回来之后不知道想过声音的主人多少次。
现在阮陵终于找到她了。
少年默默转过身去，山水泼墨一般的面容被月光照亮，眉心的朱砂红痣灼人。
他说，“是的。”
“您就是我们要接的人吗？”少年弯唇一笑。
-
双方大致通过气后，把被倒吊人掳来的小孩一个个送回去，曾明明受伤严重，好在程凤鸣带了局里特供的伤药，他身上的伤痕很快恢复如初。
时间已经很晚，阮陵三人只能先跟着牛翠花回村里睡一晚，明天才能启程。
弓手对慕绍等人的到来毫不惊讶，看来是提前就知道这件事，倒是看见阮陵之后，他略有吃惊，不过他向来神情木讷，又因为光线不足，没人看见他稍纵即逝的诧异。
“队长，”弓手环着慕绍肩膀，“没想到局长派你来接我们。”
慕绍懒懒打开弓手的手臂，“行了，一身汗，别赖在我身上。”
阮陵这才知道原来弓手是异控局的人。
甚至连石榴也是。
他侧目望去，瞥见石榴在月光下稍显苍白的短发，以及眼尾细密的皱纹。
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安宁。
石榴的房子除了厨房和客厅，只有三间卧室，送走曾慧慧以后，慕绍做主把弓手和程凤鸣分在一间里，而他和阮陵睡另一间。
程凤鸣很不乐意，说，“我和那小子睡一起不行。”
弓手向来是命令的忠实执行者，此刻已经进屋去给程凤鸣拿被子了，而阮陵似乎也和牛翠花合得来，两人在桃花树下不知道说些什么。
慕绍说：“睡一晚上，又不是让你和他同居。”
程凤鸣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就在慕绍等得不耐烦，刚要离开时，他冷不丁说了一句，“你刚刚是真想杀了他吧？只要能杀了附身的人，你根本没想管那孩子的死活。”
说到后面，程凤鸣刻意压低声音。
此刻拨云见月，明月朗照，程凤鸣能看见慕绍眼底暗沉的融金。这是慕绍使用能力时会显露的，程凤鸣知道，但慕绍的眼睛不应该是偏向于太阳的鎏金吗？程凤鸣有些迟疑，也许是光线的问题。
“唔，”慕绍沉吟片刻，然后干脆利落给了答案，“是啊。”
“你——”
“今天让他逃了，以后还会死更多人。你怎么想我不在乎，只要能控制那些危险，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扔下这句话，慕绍朝阮陵那边走去。
上了年纪的老人好像都比较喜欢阮陵这种面容白净乖巧的小孩，这才没多久，阮陵已经和牛翠花聊在了一块。
“你这孩子，奶奶看着就喜欢……”
牛翠花的门槛外种着大量桃树，此时正值花期，深红浅粉的花瓣缀满枝头，月色下随风舞动。阮陵站在一个较高的小坡上，刚巧一桃树枝丫伸出，堪堪就在他头顶上，娇娆花瓣垂垂落下，沾在乌黑软发上。
慕绍走过去时，顺手便将那花瓣拂落，“时候不早了，去睡觉。”
阮陵很乖巧地应了，“好。”
“奶奶，”他对牛翠花说，“那我先去睡了，你也快去睡觉。”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连语气都比以往轻快不少。
牛翠花笑眯了眼。
等进屋点上蜡烛，照亮慕绍面庞之后，因为极度喜悦而有些兴奋的阮陵才发现不对劲，他凑近，若有所思，“怎么感觉慕哥你的眼睛有点奇怪啊。”
“是吗？”慕绍摸着眼角，笑了一下，“我这眼睛就是会时不时变个颜色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暗沉瞳色的问题，他此刻笑时，眼尾莫名流露几分恣肆邪气。
慕绍起身去铺床，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这床还挺窄小，也就意味着两个大男人要挤在一块儿。山里夜晚温度低，要多拿几床被褥，好在牛翠花这里除了电子产品，一应俱全。
阮陵想着到时候要睡一块儿，颇有些不自在，也不是他洁癖，只是他应激反应有些强烈，万一再梦见什么不好的事情，到时候直接把慕绍咔嚓了，那就真是十张嘴也说不清。
“慕哥，要不我再打个地铺？”
“地上凉。虽然床小了点，但是挤一挤，还是能睡的。”
阮陵没话说了。
其实他习惯裸睡，但今天肯定不行，脱掉外衣剩一件薄薄内衫，僵着身子上了床。两人虽然各盖了一层被子，但靠得这么近，可以清晰感知到对方的一举一动，甚至捕捉到呼吸。
慕绍此时的体温特别高，睡在阮陵身边就像一个大火炉，时不时就用灼热的呼吸提醒一下阮陵身边还有人。阮陵越是不去想慕绍，越容易想到他，偏偏慕绍的呼吸渐渐平稳，好像已经熟睡。
窗外传来悦耳的虫鸣，身边是睡意沉沉的人。
行吧，阮陵木着脸，今晚是不用睡了。
一分钟之后，他被打脸。
——睡意突然如潮水一般涌上，瞬间淹没了还算精神的阮陵。
他于是又来到宇宙之中，不同以往的是，这个漆黑的宇宙里只有一颗星星——那是一颗外表附着霜雪冰晶的星球。
阮陵的心轻飘飘的，像是灌了糖浆进去。
在他的视线里，那颗星球突然开始缩小、缩小，几秒之后，变成了一个弹珠大小的蓝色玻璃球。
阮陵忍不住伸出手，将它在旷远的宇宙里弹来弹去，乐此不疲。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你们提出了牛翠花很乡土风味之后，我写这一章差点写成乡村爱情故事……
（偷偷埋下一个特别显眼的伏笔）
阮陵每天都会梦见万界的世界，而且他应激反应特别强烈，绝对干得出梦中杀老攻这种事情的。不过今天是石榴用了一点能力，他才会有一个好梦。
另外我看有好多小天使关心掉马这件事啊，这里说一下，这一部分是铺垫的日常，过几章（？）之后就要正式进入【手撕神父】篇章，阮陵就是在那个时候掉马的
第35章 欢喜相逢
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 阮陵发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近到可以数清对方睫毛的距离, 晨光洒落，慕绍似乎还没醒过来, 双眼紧闭。因为之前使用了异能的缘故, 他此刻发丝尽白, 懒懒落在肩头。沉睡时没有平日里的锐利和攻击性，俊美的五官无端生出几分忧郁。
最重要的是——阮陵小心翼翼想要将搂在他身上的手臂拨开, 下一秒手臂的主人眉头轻蹙, 嘴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 使力又将怀中的人搂紧了几分。
这让阮陵不仅没有从怀抱中挣脱出来, 甚至还贴得更紧, 鼻尖蹭着慕绍领口大开的胸膛，近到似乎能听到皮肉下的缓缓心跳。
阮陵：“……”
草……
他很是磨了一阵牙, 最后放弃了咬醒慕绍的打算。
“慕哥——”这一声起先是轻轻的。
“慕哥？”音调拔高了。
“慕哥——！”这一声语气加重了不少，很有一番咬牙切齿的意味。
慕绍终于被叫醒, 睫毛轻颤, 然后一下睁开双眼, 对上阮陵凉凉的笑意，猛地退后坐起身来。晨光倾泻, 在他线条流畅的蜜色肌肤上流连。
胸膛起伏几瞬，慕绍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满脑子都被尴尬和无措充满。
原本泾渭分明的两床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交融在一起，其中一床甚至还落了一半在地下，慕绍和阮陵盖在一床被褥下, 又贴的极近，此刻微微动一动腿，就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好还是天生如此，阮陵的体温很低，比之慕绍来说简直就是艳阳天里的冰棍。
“你终于醒了啊。”阮陵掀开被子，下床去穿衣服。
他只穿了一件到大腿根的上衣，两条白皙的腿□□着，慕绍只看了一眼就好像被针扎了一般收回视线。
“是、是啊。”他结结巴巴地回答，然后摸出衣服偷偷摸摸穿上，莫名一股子做贼心虚的味道。
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睡着睡着就把阮陵抱在一起，明明以前睡姿很好，和那些队友睡的时候也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他的错。
可能裸身相对会加重尴尬，现在各自都套上衣服，又恢复了白日的人模狗样，屋内原本凝滞的气氛顿时松动，二人互道一声早安后，这一篇就算揭过去了。
牛翠花的东西少，只有一些换洗衣物，阮陵主动帮着收拾，一会儿工夫就弄好了。五人草草喝了青菜粥，就准备上车离开。
“等一等，”牛翠花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阮陵说，“我进去拿样东西。”
她进了屋内，约莫一分钟后拿着一串链子出来。牛翠花很快就将链子放进衣服兜里，阮陵草草看了一样，像是鸟一样的装饰品。
开出泥泞颠簸的小路后，很快就进入平坦宽阔的水泥路上。到这里，因为被改造的缘故，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震动。阮陵争分夺秒拿出上次没看完的历史全通关，半开窗户，一边吹风一边看。
程凤鸣忍不住又嘴贱了，“照你这样看下去，要不了多久，眼睛就瞎了。”
阮陵一边看着，手指翻过一页，漫不经心回道，“程队，你要不玩会儿手机？”
程凤鸣被这一句话噎回去，气成河豚，嘴巴一鼓一鼓，倒让后座的牛翠花看笑了。听到那一声轻笑，程凤鸣立即端正坐姿，恢复面无表情的姿态。
牛翠花温和的语气里含着笑意，“你就是，程家那个孩子？”
“……是。”程凤鸣小心翼翼回道，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牛翠花的笑容，顿时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是叫做什么？”
“程凤鸣。”
“凤鸣，凤鸣，好名字！”牛翠花说完，又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你那双眼睛，倒是像极了你、”
这一句顿住，牛翠花似乎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太合适，连忙停住。
车内一时陷入尴尬气氛之中。
面包车驶出b市，等慢悠悠驶入‘小农村’起伏不平的油柏路时，星月悬挂，蓝幕低垂。在车上坐了一整天，饶是阮陵也不由得腰酸背痛，打开车门呼吸新鲜空气。
“小芳在异控局里等我吗？”牛翠花问。
慕绍帮她拿下行礼，闻言回答，“走之前局长是这样跟我说的，不过现在也挺晚了……”
“没关系，”牛翠花笑笑，“我现在也不怎么累，你和小陵先回去吧，这一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对了，凤鸣，”她叫住缩在车内试图降低存在感的程凤鸣，
“你也跟我一起去局里。”
“啊……”
程凤鸣不情不愿地下车。
阮陵目送他们远去，三人的背影渐渐消融在黑暗之中。
“那我们，回家？”
慕绍锁好车，拔下车钥匙套在手指上转了几圈，他听到阮陵的询问，先是没有回答，而是从后备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折叠轮椅，在地上展开来，舒舒服服坐下去。
他推着轮椅到阮陵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走，哥带你去吃好东西。”
慕绍看起来对‘小农村’这一带挺熟悉，错综复杂的小巷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他带着阮陵毫不犹豫向前走，不到十分钟就拐到了一个较为热闹的小街。
这条街道或许是整个‘小农村’夜里最热闹的地方了，一路走来十分冷清，只有零星几个行人，而到了这里，人流多了起来，多是夜里出来消食或吃饭吃夜宵的人。
忽略破败的墙壁，起伏不平的小路，这里乍一看，倒和城里没什么两样。
“慕哥，我们今天是要吃什么呀？”
人多起来难免会拥挤，阮陵主动去推轮椅，小心翼翼避开过路人。
慕绍悠闲坐着，食指不紧不慢轻敲银白扶手，“汤锅，以前吃过吗？”
“我们那边更多的是火锅麻辣烫，不过我以前还是吃过的吧？”阮陵有些不确定，记忆里似乎被父母带着吃过，但是这么久了，他差不多也忘了，“就相当于清汤火锅吧。”
“这可不一样。”慕绍打了个响指，略有得意。
轮椅停在一家生意兴隆的店外，阮陵抬头一看，硕大四个闪闪发亮的字——老妈汤锅。这家店里挤满了人，甚至还在外面支了好几张大桌子，店内雾气缭绕，在外头也能闻到热气腾腾的汤锅香味，极为香醇。
阮陵却有些不想进去，没别的什么，就是人太多了。
“慕哥，要不我们换一家吧，估计没位置了。”阮陵提议说。
这么些天的相处，慕绍大概也了解阮陵的性子，知道他不怎么爱和人扎堆，闻言说，“你放心，保证你吃的开心。”
他往前推了几步，叫了声，“郭姨——”
店里一位穿围裙的中年妇女闻言探出声，见是熟人，立马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她用围裙揩了下手上的油，连忙迎出来，“是小慕啊，哎哟，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啧啧，怎么又染头发啦？”
“你都好久没来啦！郭姨可整天念着你呢！”
“诶，这是——”
慕绍：“这是我朋友。”
“是朋友啊，长得好乖呢！”郭姨很热情，“来来，快进来！”
阮陵向来对这类热情开朗的人没有抵抗力，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维持一个腼腆尴尬的笑容。
穿过拥挤人潮，郭姨带他们进了店内一个小包间里，木门一关，外面的喧嚷笑声顿时被隔绝。阮陵暗自松了个口气。
“来，让郭姨好好看看，”郭姨笑得眼都眯在一起，“真是长成一个大小伙了，记得你之前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儿呢！”
慕绍无奈：“郭姨，那个时候我都十七岁了。”
“那对姨来说也是小孩子啊！”郭姨翻了个白眼，一看阮陵还在那站着，又连忙过来将他拉到椅子上，“坐呀，别站着。”
“好不容易看你带朋友来，想吃什么尽管说，郭姨请你们！”
“那我就不客气啦，”慕绍想了想，“郭姨，能给我们来份排骨汤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