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打江山,一兵二钱三粮草。
孙家行伍出身,又有兵符在手,兵和粮草定是不缺的,想必是为了钱。
琬宁有些后怕,她突然想起那黄衣男满口不屑的说句,这天下都快易主了。
她抓着沈辞的衣袖,声音沉重,“方才那孙家人说天下要易主,是不是孙家有了谋逆的心思?”
孙家权势滔天,此刻又开始敛财,沈辞隐约也猜到了几分。
他试着让琬宁猜,反问道,“你想想,若你是孙家人,你现在会怎么做?”
涉及朝政,琬宁有些犹豫着不敢说。
沈辞看出她的顾虑,道,“别怕,只是猜测,不一定会变成真的。”
琬宁定了定神,“当今太子是已逝去纯宜皇贵妃所出,孙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不得陛下喜爱,只封了个宁王。孙皇后执掌后宫,孙父得陛下器重,手握重兵,若想造反,只需与孙皇后里应外合。可士兵不能没有武器,孙家用钱,便和宋家还有胡人勾结起来,孙皇后在后宫卖消息出来,再让宋家去交易,互谋利益。”
沈辞赞赏的看着她,淡淡道,“还行,脑袋没摔傻。”
连琬宁都能看出来的事,孙家真是太嚣张了,行事好不检点。
琬宁嗔了他一眼,又觉得自己眼神有些亲密,旋即垂下头,不作声。
沈辞瞧她,娇俏的罗裙灰扑扑的,垂直脑袋瓜,像个丧气的小兔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心神恍惚间,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力道温柔,带着缱绻。
四目相对间,琬宁和沈辞都愣住了。
沈辞有些恼,不知道自己的手怎么就探上去,真他娘的邪了门了。
只是琬宁露出的那截脖颈纤细白嫩,下边的锁骨形状美好,肌肤带着淡淡的粉,一时心神而往。
看久边塞女人小麦色的皮肤,只觉得琬宁养的粉粉白白的,好看极了。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喊道,“公子,医馆到了。”
沈辞收回了手,先一步打开车门,“下车吧。”
车厢里的琬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气愤,很想上去踹他一脚。
分明刚刚对她态度缓和,还揉她的头发,现在又和没事人一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才会如此分裂。
黄昏渐至,天空一片暖黄,柔和的风吹到脸上,无端的令人舒服。
医馆不大,里边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背着他们收拾药箱,仿佛要打烊了。
沈辞咳了声,“大夫。”
老人转过身,视线掠过沈辞,落到琬宁的额头上,皱起了眉,“怎的伤成这样,快过来坐下,我给你处理下。”
琬宁依言坐到一旁,还张开了手。
细嫩的皮肤被划的一道道的,血丝混着石子绞在裂开的口子里,看的人触目惊心。
老人转身提起炉子上温过的药酒,提醒道,“姑娘,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
琬宁点头。
可药酒洒在皮肉上时,她眼圈一下就红了,额间起了细细密密的汗。
琬宁的年纪在老人眼里就似孙女般大,老人心疼,没深浅的数落了沈辞,“怎么让人家姑娘受这么重的伤,手也就算了,若是额头毁了容,以后可怎么办?”
沈辞拧着眉,没吭声。
琬宁忍着疼,笑了下,“不怪他,他还救了我呢。”
“别诳我老爷子,一个大男子照顾不好姑娘家。”老人嗤之以鼻,给琬宁上着草药。
沈辞抬脚往出走,道,“在这等会我。”
一炷香的功夫,老人给琬宁处理好了伤口,拿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又开了几包草药,嘱咐着按时吃。
琬宁没受伤的左手提着药,站在门口等沈辞。
天色暗了下来,已经酉时了。
不多会儿,街对面走过来个人影。
消瘦,高挑,衣裳的颜色是最熟悉的墨色。
琬宁见到他就很高兴,从心里往外的开心。
抬起胳膊冲他摆摆手,笑了下。
沈辞的目光落在她包扎肿的像白菜一样的手,道,“傻笑什么呢,走吧。”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琬宁心里想着,这一分开,又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也没有什么理由找他,不免有些泄气,走的极慢。
沈辞腿长,步子迈的大,和琬宁不在一个节奏上,总是走了好久才发现她还在后边。
他干脆在街边上等她,不耐烦道,“走这么慢,伤到腿了?”
“没有。”琬宁揉了揉鼻子,情绪有些低落。
本就心情不好,沈辞还凶巴巴的,她更委屈了。
沈辞拧眉,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过去,“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感觉有点甜,你们呢哈哈
第10章 枣子
“什么啊?”琬宁狐疑接过去,是个皱了的牛皮纸包。
打开一看,里边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蜜枣,金黄的颜色,散发着淡淡甜腻的枣香。
琬宁眼睛一亮,完成两个浅浅的月牙,惊喜道,“给我的?”
沈辞眉心皱了皱,懒得计较,重复道,“嗯。”
琬宁尝了一颗,甜甜的,枣肉绵密软糯,转瞬就在舌尖化掉。
她不禁抖了抖身子,很享受的又吃了一颗。
琬宁偏爱甜食,此刻倒是没那么郁闷了。
沈辞余光瞧见她开心的吃着蜜枣,步伐也比方才轻快些,心里才放了心。
今日的事儿对于姑娘家来说太过震撼,他怕琬宁会留下阴影,心里不开心,才会特地跑了两条街去给她买点小吃的,哄哄她。
沈辞记得,小时候他但凡惹了琬宁哭鼻子,都会给她买些小点心,零嘴儿。
琬宁一见到吃的,就破涕为笑,也不和他计较了,小小软软的人儿,很好哄。
现在看来效果,还可以。
这丫头好像没受什么影响。
沈辞眯眼,细数数从前,除了和大哥一起在府里耍刀弄棍的练武,余下的时光,便都是和琬宁了。
他这人念旧,又不喜欢接受新事物。第一眼看中的,这辈子也忘不了。
沈辞意识到自己在想以前的事儿,觉得有些嘲讽。
他默了半晌,正色道,“宋家一倒,孙家必定报复,你最近少出门。”
“嗯。”琬宁又吃了一颗,然后把剩下的枣子包了起来,舔了舔指尖。
她眼眸亮晶晶的望着他,许是甜食壮起来的胆子,她小心翼翼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琬宁想过,沈辞肯救她,还陪她待了这么久,给她买蜜枣,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已经不生气了。
若是从前,她必有十分的把握。
只是他这两年性格愈发阴晴不定,她们又两年未见,中间又横了宋庭严那一档子事,倒不是不好确定了。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沈辞说话,琬宁偏过头看他。
沈辞目光看着前方,脸上的情绪看的琬宁陌生,是她看不懂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了解沈辞了,她不知道沈辞在沙场上经历过什么,是命悬一线还是风餐露宿。
她们的过去是纯白少年时,懵懂无知。在盛京这样繁华的天子脚下,每天只知道吃吃喝喝,今儿去谁家的席面蹭酒,明儿去京郊赛马,荒诞度日。
他那么骄傲一个人,怎容许得下背叛。
琬宁眼圈有些红,手里的蜜枣突然就不香了。
沈辞没注意到琬宁的变化,他只是恍惚间看见前边很远过去了一队骑兵。
他看向琬宁,又重复了一遍,“最近不要出门,我怕孙家在憋大招。”
琬宁淡淡“嗯”了一声,看着前边的林府和沈府,匾额底下都亮起了灯火。冲他告别,“我回去了。”
沈辞颔首,站在那没有动。
一直盯着她走进林府,下让人关上了门,视线才往回转。
他已经叮嘱过琬宁最近不要出门,林府与沈府又离的这样近,只隔了街对面。若有事,他在府里也能听见的。
沈家是将军府,按律例,是可以养兵在家的,想到家里养的那些精兵,他才算放心,琬宁在他眼皮子底下,无论怎样,他都能护住她。
天色暗了下来,沈辞抬了抬眼皮,星象浮动。
多年从军的嗅觉让他觉得,这盛京怕是要被孙家搅合的天翻地覆。
*
琬宁回去后,把蜜枣扔到桌上,两边的腮气得鼓鼓的。
回回她一问那些比较敏感的问题,沈辞就回避。
要么是答非所问,要么就装听不见,还真是有恃无恐了呢。
琬宁眼眸湿漉漉,显然是真的被气到了。
宝珠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出,茶色的牛皮纸摊在桌上,旁边还洒了几颗滴流圆的枣子。
她走近,“哎呀,姑娘,你的额头怎么了?”
宝珠放下布料,显然被吓了一跳,“白天十绥来报信,说姑娘和沈公子在一起让我先回去,怎么晚上回来姑娘还受伤了呢?”
琬宁叹了口气,认命的坐在梳妆桌前捡枣子。
气归气,枣子还是挺好吃的,扔了怪可惜的。
细长的手指小心的捻起那些散开的蜜枣,随后被装进牛皮纸包里。
琬宁吩咐,“给我换身衣裳,我要去母亲的院子。”
路上,琬宁把今天的事儿同宝珠说了,宝珠吓得花容失色,直呼真人神仙保佑琬宁没事,并发誓再也不离开琬宁半步。
桐院,薛氏房里亮着灯。
琬宁进去,看薛氏还没睡,正在窗下就着灯火看书。
她问,“母亲,爹爹呢?”
薛氏见琬宁额上的纱布,也吓了够呛,哪顾得上,起身就拉着她到床边坐下,保养极好的脸吓出了皱纹,“这是怎么弄的?”
“没事。”琬宁唇角扯了个笑,“待会儿等爹爹来再一同说,爹爹呢?”
听见琬宁问林父,薛氏哼了声,撇个嘴,起身做到妆奁前,没好气道,“你爹啊,还能去哪,又去梨院了呗。那柳氏总是借着让你父亲看林长明功课的谎,诳去的,也没个新鲜的借口。”
琬宁扶额,母亲这个相府大娘子说出去风光,可家里小妾当道,父亲偏宠梨院那娘三个,她也不好说什么,干涉的多了,林老太太便会把她提溜到房里说教。
林老太太思想很顽固,她记得最深的就是那句,与其多找你父亲去薛氏房中,不如好好琢磨怎么让你母亲给林家添个嫡孙。
勾心斗角的后宅生活,琬宁觉得很无趣。
可日子还得过,琬宁沉吟半晌,同薛氏道,“母亲,让您身边的陈妈妈去请吧。”
薛氏提起尚在梨院的人就生气,书也不看了,脸一横,“不管。”
琬宁无奈,只得吩咐宝珠,“去,把父亲请来。”
她执意让宝珠去请,薛氏也只好作罢。
林府的后宅呈几字形。
中间是林老太太的松竹堂,左边是薛氏和琬宁的院落,右边是妾室小娘和其他的弟弟妹妹的住所。
这些院落虽离得并不远,可中间植着茂密的林丛花草,假山鱼池,曲廊交错,倒是需要费上一段脚程。
宝珠记挂着琬宁的嘱托,一路小跑到梨院。
她叩门进去,碰巧林琬香在院子里赏月。
矮小的石桌上放着一壶清酒,林婉香罗裙摇曳,坐在配套的石墩上,旁边两个侍女在替她扇扇子驱虫。
宝珠一楞,旋即行礼,“见过三姑娘。烦请通报一声,大娘子请主公过去一趟。”
林琬香正举杯望月,感慨命运不公,自己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桐院的大娘子却根本不上心,只替琬宁张罗婚事,而自己的小娘柳氏是妾室,又不能出去奔走应酬。
一肚子的火憋在心里,正逢宝珠撞上门,她自是没个好脸,“爹爹早就歇下了,你明日再来吧。”^
宝珠态度坚决,“大娘子有要是同主公商议,三姑娘怕是耽误不起。”
琬香气得放下酒杯,林琬宁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都敢跟她叫板了。
她起身往屋走,厉声吩咐,“春叶,夏禾,把她撵出去,关上门。”
宝珠自小长在林府,见识过林琬香耍泼卖乖的手段。一个庶女连大娘子房里喊来传话的人都敢撵,主公真是太过纵着她们母女了。
宝珠也顾不得,直冲上前去喊,“主公,大娘子有要事相商,请您过去!”
林琬香手直抖,眼眸就快瞪出来,“你们俩,还不快赶走她。”
宝珠又嚷又喊,屋子里的灯亮了几盏。
门外扭作一团的人顿时消停。
半晌,里边传来了细细粗粗的穿衣声。
林毅穿着亵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外套,眉心正拢着,隐含怒意,“大晚上的,喊什么,还像什么样子?半点家教都没有。”
琬香上去哭闹不依,挽着林相的手臂,“爹爹,都是那个丫鬟非要扰您安睡,女儿让她走还不走。”
林毅指着宝珠,“你。”一口气顶上来被他咽回去,“再有下次我发卖了你。走吧,去大娘子屋。”
……
林毅到了薛氏房里后,听完琬宁的话,呛了一口水没咽下去,咳了好一会儿。
他大惊失色,“孙家要谋反?那我们怎么办。”
琬宁平视他,“父亲,为今之计,只有按兵不动,只是您在朝中要观察着孙将军。还有,您今日最好不好外出,上朝也坐官轿吧,不要坐府里的轿子了,这样看着也踏实些,贼人也有些忌惮。”
大业朝朝中三品官员配有官轿,是昭惠帝对官员的嘉许。只是林毅自诩文官清流,不愿摆架子,所以从来不坐官轿。
林毅点头,身子有些晃。
他一介文臣,听闻琬宁下午的遭遇,又联想着孙家手握重兵,若真是得罪了,碾死他们,简直就是动动手的事。
入夜,林家三口人一夜无梦,睁眼天明。
翌日,天光乍亮,林毅去上朝。
琬宁洗漱后,在屋里用着早膳,昨夜没睡好,眼睛有点红。
她正喝着米粥,外面传来宝珠急促的声音。
“姑娘,孙家来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怂怂的林家三口~
第11章 酒楼
琬宁懵然回头,手里的银汤匙摔到了地上。
她揉揉眼,似是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宝珠在门口站稳,小脸皱在一起,“孙家大娘子来了,旁边还有个哥儿,好像是上次在伯爵府的那个孙漠北,他们娘俩指名要姑娘相见,大娘子喊您过去呢。”
琬宁试探,“就她们两个?”
宝珠点头,后又补一句,“还有几个孙府的妈妈和丫鬟。”
琬宁松了口气,孙将军没来,也没带其他的官兵武卫什么的,应该不是来报复闹事的。
况且,她们林家在盛京也算高门大户,就算孙家记恨她把那几个大汉送官,暴露孙家,也不能青天白日的动手。
琬宁脊背不自觉的挺直,她擦了擦手,“替我梳妆。”
薛氏在朝夕阁正厅端坐,孙大娘子和孙漠北下坐。
琬宁去的时候,正碰见孙大娘子看向她的目光。
鄙夷,轻蔑,胜券在握。
琬宁心一紧,再往前走时,孙大娘子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仿佛刚刚的眼神是错觉。
“哎呦,贵女出落的如此标致。”孙大娘子伸手拉着琬宁的手,一脸的愧疚,“这么好看的闺女,夫人我必不能让你留下疤痕。”
“北哥,还不把东西递上来。”
孙漠北依言拿出了几个容色精致的盒子,上边描绘的图案都嵌着金箔,很是华贵。
薛氏不答话,琬宁也不接,孙漠北的手僵在那儿,脸上瞬间黑了下来。
孙大娘子到底是身处后宅多年,是个会看眼色的。
她松开琬宁的手,旋即走到薛氏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这一动作惊到了薛氏,她急忙起身去扶。
虽然她心里有千般万般厌恶孙家,可孙家到底出了个皇后,那是皇亲国戚,不是寻常人家,面上的功夫该给的还是要给。
孙大娘子一脸的羞愤与愧疚,“薛姐姐啊,都怪我那不识数的家丁奴仆,昨儿府里跑了一个偷东西的丫鬟。将军和我命人去追,可谁承想天黑他们认错了人,竟把姐姐家的姑娘给伤了,还闹到了官府。将军昨儿特别自责,让我一定要亲自登门致歉,你就受了我这一拜吧。”
琬宁嗤之以鼻,呵,虚伪。
薛氏面色牵强,淡淡道,“既夫人拜了,我就代小女受着。终归小女现在平安无事,孙大娘子不必介怀。”
孙大娘子喜笑颜开,“都说薛姐姐是个明白人,今儿一看,还真是通情达理。到底是文官家的,不像我们这些武官家,只知道耍刀弄剑,大字不识一个。”
琬宁坐着看她们虚呼了一会儿,也没看出孙大娘子别的意图,便告了罪回房了。
回去的路上,琬宁在拐角处碰见了林琬香,见她一身珠光宝气,长裙曳地,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而去的方向正是自己刚出来的朝夕阁。
琬宁回头看,堂里端坐着的孙漠北,一袭白衣,玉树临风,再看看林琬香的含羞的表情,刹那间福至心灵,明白了。
琬宁淡淡提醒,“孙家眼下与林家有仇,三妹妹别攀错了高枝。”
林琬香的心思被琬宁戳破,索性也不遮掩,打开天窗说亮话,“二姐姐被孙家下人欺负是你的事儿,关孙公子什么事。再说了,孙大娘子今日特地登门致歉,十分有诚意。想来,只有二姐姐这种斤斤计较的人才会觉得林家与孙家有仇吧。”
琬宁不再理她,林婉香自及笄后边一直想找个高门嫁了,她拦得住一次,拦不住两次。更何况,父亲根本不会同意与孙家结亲的。
孙家是要谋反的逆贼,林家就算不做那只除了孙家的冷箭,也只会隔岸观火,怎么会上了贼船,分贼赃呢。
这一点,最看重脸面和家族荣辱的父亲,比自己更清楚。
*
之后的几日,琬宁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自得其乐。
其间,孙家倒是经常派人来送些补药,修复疤痕的药膏,再就是精致的糕点。
琬宁知道孙家在做样子,他们是想给整个盛京看他们家的诚意,换而言之,堂堂忠武将军府,皇后的亲哥哥家这么殷勤,若林家再斤斤计较,反而是林家的不是了。
她懒得理会,东西收到了也直接扔了。
天快入秋了,早晚总是冷些,带着些瑟瑟的感觉。
这一日,琬宁在屋里绣着护膝,珍贵的白狐皮做里子,外面套上嵌着金丝线的黑色苏绣面料,细细密密的针脚工整端齐,显然是用了心的。
虽然在家的日子很消停,可是待久了她反倒是无法骗自己了。
想一个人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也想。
绣了一会儿,琬宁眼角有些酸。她揉了揉,望向窗外,没出息的想,不知道此刻沈辞在做什么。
这么想着,外面传来了一阵环佩叮当响,伴随着女子说话的声音。
林琬香走进来,见琬宁坐在那儿发呆,心中嫌弃她呆笨,可念及一会儿的事,还是换上副笑脸,“二姐姐在想什么呢。方才外面大监来传话,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要二姐姐进宫呢。”
琬宁被她打断思绪,觉得林琬香说的太扯,又想起了沈辞不让她出门,眼神恹恹的,“皇后娘娘能知道我是谁?你若想出门便直说,不必来这搭上我。”
林婉香被臊了红脸,鹅蛋脸憋的通红。
想不到这林琬宁在屋里养伤这两天,脾气竟这么臭。
她顺了好几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卷明黄纸卷,“二姐姐,懿旨在这呢,孙府昨儿来送药的人也说了,宫里的皇后娘娘知道孙家对姐姐不敬,要亲自召见你,以示要代孙林两家没有嫌隙。”
琬宁闭眼,不再理她,便要午睡。
林琬香知道她不信,把懿旨摔到了桌上,小脸挂笑,语气揶揄,“二姐姐,你不是抗旨不遵,拉上咱们林家为你陪葬吧?”
琬宁被她吵得也不安生,半信半疑的拿起那道折子,明黄的绢帛上,还真有孙皇后的风印。
她揉揉眉心,心中烦闷。懿旨下了,看来这趟是避无可避了。
两人稍作收拾便坐上软轿,出府了。
*
鹤仙楼,盛京最大的酒楼。
老地方,二楼的包间。
沈辞同周庭筠,点上一桌好菜,提酒两壶。
沈辞坐在那,一条腿伸直,一手拄着另一条的膝盖,问,“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一听正事,周庭筠立马放下了酒杯,“我托我爹打听了,孙家谋反就是为了二皇子。”
印证了心中猜测,沈辞拧眉,眼神透着寒意。
周庭筠见他这个样子,知道沈辞又想起了他哥哥。
那是沈辞的逆鳞,一提来他就像疯狗一样。
当年长御将军也就是沈辞的哥哥沈离战死沙场后,二皇子一句轻蔑的“节哀”彻底激怒了沈辞。
他闯进宫找二皇子理论,两个人当着孙皇后的面打了起来。
后来沈辞在宫里被打个半死,险些丢条命。沈将军去御书房负荆请罪,才把沈辞带回去。还再不许他过问长子沈离的死因。
沈辞与沈将军反目成仇,这些年关系也不太好。
周庭筠在雁门关这两年与沈辞形影不离,心知沈离死因扑朔迷离,沈辞这口气一直没咽下去过。
他担忧劝道,“抚远将军驻守北境,还有两个月就归京述职。你若信不过雁门关东洲国那些人的说辞,找他确认一下也好。”
沈辞淡淡的“嗯”了一声,举杯仰头灌下了一口酒,声音狠绝,“”若真是二皇子伙同孙家策反,倒是个好事,给我个杀他的由头。”
周庭筠闷头也喝了口酒,随后便听到隔壁传来嘈杂的声音,男男女女,笑个不停。
琬宁踏上了鹤仙楼,此刻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林琬香竟然敢拿皇后的懿旨哄她出门,而站在眼前的这位孙漠北,想来便是替她去宫里拿懿旨的帮手了。
她该猜到的,林琬香这个人不甘平庸,如今有机会接触孙家这路高枝,怎可能不和孙漠北混在一起。
琬宁抬眼看着,两个人说话亲昵,琬香行的又是常礼,必是在一起很久了。
孙漠北穿着竹青色的长袍,腰间玉带挂着一枚和田玉佩,脸上挂笑,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他目光落在琬宁身上,她穿的一身桃花色的裙子,衬的肌肤白嫩细致,水润的眼眸四处张望,露出颈间雪白纤细的锁骨,看的孙漠北喉咙一紧。
孙漠北打量着这林家姐妹,先前觉得琬香容貌俏丽,乖觉可爱,可站在林琬宁旁边,才发现逊色的不是一点点。
他突然觉得林琬宁这样的女子,容貌足够美艳,举止也有大家风范,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他有些惋惜,如果不是孙家与林家对立,这么漂亮的姑娘倒是挺适合做妻子的。
孙漠北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林琬香,只是他的妹妹喜欢沈辞,而偏偏这个沈辞是个不知趣的,放着他金尊玉贵,娇生惯养的妹妹不要,去喜欢别人。
今儿把林琬宁约出来就是要告诉她,什么是她能沾染的,什么是不能的。
孙漠北笑盈盈的看着琬宁,谦然有礼,“对不住了,宁妹妹。上次我与家母去府上致歉,你好像不太接受的样子,今儿拿了姑姑的懿旨骗你,实在是想请你吃顿饭,再次表达歉意。”
琬宁抿唇,清澈的眼眸看透了一切,“孙公子若真有心,照顾好我的三妹妹便好,何须兜这么大个圈子呢?”
孙漠北微笑,“是我唐突了。你放心,我必定对你三妹妹负责。”
一旁的林琬香心里狂喜,就快溢到脸上。
孙漠北边说笑着,边推开门。
厢里边坐着男男女女,弹琴的,说笑的,衣着华贵,形态典雅,都是盛京高门大户的世家公子姑娘。
琬宁的视线落在最里边,那有一个穿着樱红罗裙的女子,一双美艳的眸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迟到了呜呜呜!下章宁宁要被欺负,辞哥快粗来!
第12章 借酒撒娇
那女子纤腰广袖,通身华贵,就连裙摆这样细枝末节处都纹着金线绣的复杂图样,耀如春华的脸蛋,吊着眉梢,神情倨傲。
旁边的贵女,讨好的称她,长乐县主。
琬宁攒眉,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今天林琬香和孙漠北把自己骗出来的用意。
能让孙皇后亲自下懿旨,孙将军的嫡子跑前跑后,联合着自己的妹妹林婉香把她请到这。
除了孙家最受宠爱的的小女儿孙漠柔,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孙漠柔柳眉吊着,掀开眼皮,声音颇为不屑,“你就是林琬宁?啧啧,林相爷的嫡女,还算有几分姿色。”
琬宁福了福,声音不卑不亢,“县主这话说的,若不知县主是个女儿身,我还当哪个轻佻浪子所言呢。”
隔壁的周庭筠一乐,拿酒杯磕了磕桌子,叫醒沈辞,“哎,隔壁挺热闹啊,长乐县主来了,你家小宁宁也来了。”
沈辞旧事重提,心情压抑,喝的有点多,狭长的眼角弥漫着红晕,声音低哑,“谁?”
“林琬宁啊。”周庭筠最喜欢凑热闹,隔壁显然有出大戏,此刻趴在门壁上,溜尖了耳朵听,还招呼沈辞过来。
沈辞似是没听清,眉心皱着,闷着又喝了一口。本能的看见周庭筠摆手,也挪了挪身子,靠在了两个包厢间的隔断上。
这厢,琬宁淡淡的嘲讽激怒了长乐。
长乐凤眸微扬,她自小娇生惯养,万千宠爱捧大,姑姑是当今皇后,自己又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试问谁家高门闺女能得此殊荣。
不过是区区相府家的姑娘,竟这般不识抬举。
长乐抑下心中怒火,想着好戏还在后面呢,唇角扯个笑,“琬宁真会说笑呢,来,到本县主身边坐。上次颐顺伯爵府一见,未能好好叙叙话,今儿可是缘分。”
琬宁不愿,可屋里的人都齐齐看向她。
长乐面上功夫做得好,说话滴水不漏,若她不去,便是她无理取闹,不懂得维护家族门面了。
她抿唇,朝里走,坐在了孙漠柔旁边。
长乐言笑晏晏,拿过一个酒樽,樽身兽衔环耳,下有三足,看着很是能呈酒,孙漠柔给琬宁斟得满满的。
随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屋里道,“今儿在座的都是盛京有门脸的,也我孙家的朋友。当着我这些好朋友的面,琬宁,我得敬你三杯。”
“这第一杯,为我孙家认错人,伤了你而道歉。”长乐诚恳道。
酒气冲人,琬宁皱眉,回绝,“我并没放在心上,况且,我不饮酒。”
有人起哄,“林姑娘,县主这么有诚意,就喝一个呗。”
“是啊,这么不给面子,怎么?文人清高,瞧不上我们武官家出来的县主。”
林琬香坐在孙漠北旁边,见那些人如此侮辱林家门楣有些气恼,可侧身看见玉树临风的金龟婿,又想起小娘的话,便也选择旁观。
林家的面子有什么用,她林琬香嫁得高门,把林琬宁死死踩在脚下才是真的。
此刻,林琬香心里涌上一抹快意,她好久没见到林琬宁受这么奇耻大辱了。
琬宁拒无可拒,伸手打算去拿茶壶,声音平静,“县主盛情难却,我便以茶代酒吧。”
“咦?这可不行。”
长乐眼疾手快抢过了酒杯,转手递给了孙漠北,“家兄近来身子不适,府里的大夫说过不宜饮酒,这壶茶是专门给哥哥点的,琬宁不要夺人所爱才好。”
长乐势在必得,一饮而尽,完事后将酒樽朝下空了空,笑道,“琬宁,我都干了,你就别推脱了,瞧你便是个能喝的主儿,是不是啊。”
周遭一阵低低的哄笑。
琬宁淡淡睨着孙漠柔,将这张美艳的脸牢牢的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