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忽视掉这位天仙连头发也没挽的话。
遥遥的,村口的芭蕉树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珠,一群身穿蓑衣的人奇怪地摘下头上的斗笠,看向朦朦胧胧泛着光亮的天。
然后警惕地看向来人。
那人一袭白衣,面容姣好,墨染的长发披散着,像意外掉落云端的天仙,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修为却深不可测。
季沧笙对着众人点了点头,解释了由来,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屋内传来些声响。
小孩儿稚嫩的手推开了窗户,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只是那一眼,便足够震得季沧笙心神大乱。
是他。
他还在。
“对了,贵族是否有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那剑中封了邪祟,我想尽快将之封印。”季沧笙将自己的玉牌交出,众人查完玉牌真假,不疑有他,连忙进屋中将无名取了出来。
还带着个小屁孩儿。
刚过人膝盖的小孩儿身上穿着夏天的粗布衣服,相比这位纤尘不染的仙君来脏兮兮的,小孩儿屁颠屁颠跑过来,一把扑到人腿上,稚嫩的声音闷进衣服里,软糯糯地唤道:
“仙君!”
他……
季沧笙心中忽然乱了起来。
不过也好,前世的记忆太过苦涩,他不记得了,也好……
只是自己这心啊。
“环环!”人群中一妙龄女子伸手就要把这小年糕给薅下来,季沧笙摆了摆手,伸手将这小孩儿给抱了起来。
“不碍事。”
花不语和前世记忆中没有分毫的变化,那双眼睛依旧透亮得让人心颤。
“仙君……”小孩儿黏糊糊地就把手臂套到他脖子上,“仙君,你要走了吗?”
花娘子又做出一副要把这小孩儿扒下来的动作,卷了卷袖子,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倒是藏着小心思,并没有真的动手。
“不走。”季沧笙拍着小孩儿的背,哄道,“不走了。”
“仙君,小子不懂事,这……”
“不碍事。”季沧笙摆了摆手,“这剑可有人打开过?”
“不曾。”一位气宇轩昂,看着就像是村长模样的男子说道,“这剑算是我们的传族之物,我们神农一族的使命,就是保护这剑不要流落,安全送到天元仙尊手中。”
季沧笙垂了垂眼眸,先将无名封印起来,丢进一个空的储物袋中,才缓缓道。
“此物我会带回天元门进行封印,诸位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如今各位离开太泽墟,世间已过千年,血脉稀薄,再这般流浪恐是不妥。”
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却又娓娓道来,让人听着舒服,不自觉放下心来。
“天元门与神农氏后裔自古交好……”
季沧笙话未说完,忽然被一枚暗器打断,那暗器直接袭向他身旁的男子,引来众人一阵惊呼。
然而,还不待所有人反应,暗器忽然在半途就碎作齑粉。
“无名鼠辈罢了。”他给怀中的小孩儿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在众人紧张的查看下继续道,“不如诸位随我一并回天元门,以延续血脉,不再受世俗纷扰,可好?”
“这、这……”
众人皆露出为难之色。
“天元仙尊仁慈,可咱们这血脉,从古至今一旦现世,就会惹出巨大的麻烦,因此一直归隐太泽墟。太泽墟xx,吾辈流落,该是宿命将至,如今归还无名,使命已达,若是全部去了天元门,岂不是……”
季沧笙温和地对众人笑了笑,一点也没有直接将那个偷袭的职业杀.手给定肉.身封神识的冷漠。
“不碍事,诸位不是正在种植女娲草,我正好知道怎么培育,待神农草功成,诸位的血脉便也不是威胁了。”
“您!您有女娲草的种植方法?!”
众人吃惊地看向这个年轻人,彻底相信了他是天元仙尊的事实。
季沧笙看向花娘子挎着的篮子中郁郁葱葱的幼苗,像是在怀念什么。
“天元仙尊!”
“天元仙尊……”
沈释带着几位上仙迟迟赶来,折花跑到前殿之后才发现师尊竟然离开了天元门,虽然不知道季沧笙是怎么得知神农氏后裔所在的,诸位上仙一经探讨,还是随着沈释一并赶来查看了。
神农氏后裔全村一十八口人被接回了天元门,众上仙得知女娲草之事后彻底松了一口气。
贴着天元峰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开辟了个村落,颠沛流离半生的人们,在天元仙尊的庇护下彻底安顿了下来。
村中没有别的小孩儿,独苗苗跟中了蛊似的天天往天元峰跑,那小胳膊小腿儿的,每天晚上出发,赶到天元峰的时候正好撞上吃午饭。
这算是全天下最大胆的小孩儿了,敢坐在天元仙尊怀里吃饭,偏生了这位天下至尊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任了这小孩儿怎么折腾也不生气。
天元峰几个弟子多大的人了是吧,怎么会吃一个小孩儿的醋呢。
他们反倒因为多了这么个小萝卜丁感到新鲜,那只小手还没他们巴掌大呢。
这天吃饭的时候,季沧笙闲聊似的,不经意地问了句:“环环,你要不要拜入我门下。”
小孩儿眼巴巴地眨着眼睛看他,笑容灿烂而耀眼,嫩生生地扯着嗓子唤道:
“师父!”
拜师大典一点也不赶,四个师兄围着小孩儿教了整整三天才教会那些繁杂的礼仪。
关门弟子的典礼十分隆重,前世今生,恍若云烟。
不过这次,看台之上还有一处专门开辟的席位。
花娘子泣不成声,遥遥起身,对着这边鞠了一躬。
天元仙尊确实十分爱这关门弟子,连名字也不是糊弄的。
“今后春风得意,赐字——”
“踏花。”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二周目为什么这么惨,因为一周目的时候并不知道源头就是那把剑,三周目把剑解决了,凌诛没法觉醒,玛瑙也没法来上仙界捣乱,长灵镇以及以后的事情就都不存在了哈……嗯!
第二世并没有白忙活,找出来一切的源头,天元门和二十二上仙也活了下来,肃清了阴界安插的眼线,上仙界损失并不惨重。至于为什么有一周目的记忆还打boss打得这么艰难,因为玛瑙也看了花不语一周目的记忆,唤醒了旌斩玉魈寒,反派开挂,非常可怕。嘛……不要纠结太多(顶着锅盖逃走)
哦,至于奶花(作者□□四十米大刀)
让我砍死这个小兔崽子!!!!!
第142章 番外二.
季沧笙睡醒的时候,发现怀里揣着个小团子。
相比前世那个有记忆时冷漠得不像个小孩儿的人,如今这个倒是真实许多,只是……
略有些粘人了。
小家伙离了家,不习惯一个人睡,半夜摸到这边屋子来,可怜巴巴缩在墙角的画面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终究是个小孩儿。
每每看到花不语这幅毫无防备天真无邪的模样,季沧笙就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
花不语入门拜师有一段时间了,天赋异禀,很快就成为了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只是不若上一世那样不分昼夜地修炼,每天晚上都会乖乖睡觉。
小家伙睡觉睡得沉,感受到了动静只扭了扭身子,往季沧笙怀里一钻,砸吧砸吧挤得嘟起来的小嘴接着睡,外面的天都要亮了。
“踏花,快起来了。”季沧笙可不会由着他的性子,小孩儿没什么自觉性,做师父的不能放任。
“唔……”小家伙埋着头往被子里钻,嘀嘀咕咕的,奈何某人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拎着花不语的衣服就提起来了。
“再不过去,今日迟到可是又要罚你加倍练习了。”
花不语被加倍练习给吓得一激灵,可怜巴巴地下床换衣服去了。
他天赋觉醒得早,其他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就要和比他大一轮的孩子们一起修炼了,也怪可怜。
“下学回来给你留糕点。”
“真的?!”花不语衣服换到一半,啪嗒啪嗒跑过来,爬到床上,搂着他的脖子吧嗒就是一口,“师父最好了!”
真不知是跟谁学的。
小家伙亲完就跑,衣服都没穿好,出门的时候撞上折花了,还被吩咐了句别摔着。
就他这一日三秋的修炼速度,早就不会摔跤了。
“师尊。”折花在门口敲了敲。
“进来吧。”
来人带着早膳,干净的泉水,还有一束花枝,挨着放好之后打扫起房间来。
即便重生有一段时间了,季沧笙依旧不太习惯,随便用过早餐就出门了。
折花和花不语不同,只是单纯地顺着季沧笙的喜好来罢了,花不语则是有自己的想法,会悄悄把衣柜里深色的衣物拿去换掉,屋内的陈设也常常更换,且一代比一代稀奇贵重,把这冷清的房间一点点染上生活的气息。
再说这膳食……精致的吃食用惯了,即便折花做得也不差,相对比起来就成了粗茶淡饭。
折花最近也有些苦恼,师尊本来就胃口不开,如今吃得更少了,身子骨跟不上,让人很是担忧。
“白歌,你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白歌正在奋笔疾书,头也没抬地回道。他倒不是敷衍,是真没查到,手上也真没空,庚弥上仙布置的功课实在是太多了!!!
折花倒是没有这些苦恼,不过……怎么往常会和白歌一起奋笔疾书的七汝今日这么闲了?
他悄悄往另一摞笔记上瞥了眼,字体歪歪扭扭,怎么看怎么像小师弟的手笔。
这家伙……该不会是让小师弟代抄的吧!
“喂,你看什么看!”七汝语气不善,折花连忙把莲子羹放下,离开了。
“你这么凶不怕讨不着老婆?”白歌抄得八风不动,嘴上八卦不止。
“你不凶也没见有哪个师妹喜欢吧。”七汝呛他。
“呵!”白歌冷笑一声,将一摞信笺拍到桌面上,这些书信各自带着香气,混到一起保存之后味道也混杂了,“看看?”
“滚!”七汝甩了把袖子走了。
功课上交没多久,七汝让花不语代抄的事儿就暴露了。
庚弥上仙是个气性温和的男子,倒没气恼,而是好好和七汝讲道理。
七汝这般整日打来杀去的,最不喜这类修炼了,治病救人留给那些没出息的懦夫做不就行了,他看折花那废柴就很适合学这些。
花不语下了课,过来等几个师兄,就看见七汝被罚了。
庚弥上仙乐呵呵地把他拉过去,塞了块糕点,随和地将几页纸拿出来。
“踏花,这些可是你抄写的?”
啃绿豆糕的小不点差点被噎着,用力地摇头:“不是我!”
庚弥上仙抚摸着小家伙的头:“那我来给你讲讲,这……”
七汝被庚弥上仙留下来守着罚抄,白歌提前回去了,折花怕小师弟说错话,也留了下来,就听见庚弥上仙一边讲学,一边在提问功课里的内容。
他仔细一听,发现这个小师弟竟然全都能答上来!
分明只是替七汝抄过一遍,却记得分毫不差,如果花不语的修为再高点,说不定能展现出更加令人的天赋吧!
庚弥上仙也发现了,他不动声色地考完,便问花不语,下课后有没有兴趣过来跟着学。
一旁还有几个庚弥峰弟子,听了这话也震惊不已,毕竟这小豆丁才入门就好?
很快,天元峰的关门弟子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之事就在整个天元门传开了。
二十二峰之间也暗自有些攀比,可都盯着这个小家伙呢,怎么能被庚弥峰给偷跑过去呢,于是二十二上仙都各自找了理由,把这小徒弟给叫到面前教教。
花不语那小胳膊小腿儿的,每天要跑好几处地方,逼不得已,提升了修为早早学会了轻功。
十年后。
原本担忧的上仙们发现,即使花不语经常跑去别的上仙那儿修行,这小家伙也没把自己布置的功课落下,也就没再阻拦了。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倾囊相授教出来自豪,竟然不是独一份!
花不语每月只能到一位上仙那里修习,每位上仙都暗自欣喜,这小子能把自己所授学的分毫不差,肯定是下去花了功夫的!毕竟即便是本峰内门弟子,自行练习也要月余,光是修习本峰功法就足够小家伙折腾了,谁能料到他这一月能把二十二峰的功课全部修完?!
当他们发现自己没什么好教的了,觉得花不语是时候出师了,还想过,等这家伙在出师会上,自己所授科目大放光彩,自己脸上得多贴金,结果发现这小子二十二峰的功课都修得同样完美!
这哪是什么天才,简直就是妖孽!
妖孽丝毫没有自觉,十几岁的年龄该稳重了,却在横扫完其他弟子后屁颠屁颠跑去天元仙尊面前邀功去了。
二十二上仙气得吐血,分明是他们教出来的!这小崽子怎么就只认那个不出力的师父!
“师尊……”花不语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受到了什么,身子一旋,挡在了从天而降的白色身影前面,巨大的十尾白狐就这么扑在了少年单薄的背上,一条尾巴都快有少年一人高了。
“啧。”
“澈老祖。”季沧笙对着这大尾巴狐狸打招呼。
狐狸手脚并用地往花不语头顶爬,被少年毫不客气地拽着不让接近。
季沧笙看得好笑,四下的人看得冷汗都下来了。
这位祖宗可惹不得啊!
澈虽是狐狸化作的精怪,多年以来一直庇佑天元门,也是天元法则的传话者,上仙界要犯问罪天元石时,都是请澈老祖来诵读罪条的,虽然这位老祖宗实在是……非常喜欢意气用事。
天元法则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这位老祖却不同,特别喜欢择情加邢。
谁又拦得住呢。
何况这位澈老祖,还特别喜欢捉弄人,这谁敢得罪?
然而花不语才不管惹得惹不得,扒拉着白毛狐狸就不撒手了,这家伙刚过脱毛期,但也还在掉毛,抓挠之下像蒲公英一样白毛乱飞。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少年的脸都要被抓花了,头发被扯成了鸡窝,方才还在比武台上大杀四方的人现在狼狈得有些滑稽。
季沧笙看了一眼四周心惊胆战的人们,挥了挥手让众人散了。
两个人一路拉拉扯扯打到天元峰,小孩儿打架,不涉及神仙斗法,便随他们交流感情了。
最后两个人在折花盛出来的,澈带回来的一干特产吃食之中暂且休战。
澈馋了这些东西好久了,却一直没吃带回来,理由是一个人喝酒连下酒的花生都不香。
花不语被季沧笙拽着绑头发去了,毕竟脑袋还在人手里,也不敢继续作妖,乖巧得澈看了都想揍。
“小师妹呢?”折花随口扭转了话题。
“是啊,她哥这么‘精彩’的对决都能错过?”七汝接了句话,顺手薅走一块酱肉。
“贤淑回去帮忙搬家了,说是今日回来,估计睡过头耽搁了。”知人莫若白歌,随口就能猜到个七八分。
李淑君是三年前拜入天元门的,在外门修了两年,被卯安上仙破格收了。可惜她亲哥天赋不行,不过家中出了个能拜入天元门内门的人,意味着踏入了非凡的另一个世界,一家人的生活好了很多,最后举家搬迁到离天元门不远的镇上了,也好有个照拂。
“好香的酒。”子虚峰的子沉不请自来,这人路子比较野,澈老祖喜得跟他扯皮喝酒,每次都过来蹭吃蹭喝,占尽了便宜。
“小子,过来,给你看看我新收的宝贝。”澈有心炫耀,奈何一群人都不识货,只好抓着子沉唠嗑。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琉璃盏,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在盛上酒液后能看见七彩的光芒,光芒洒在桌上,形状像一只展翅的凤凰。
“好精巧的酒盏。”子沉毫不吝啬地大夸一通,还把白歌那表弟拉过来一起夸,礼琛吃过老狐狸的苦,硬着头皮吹牛,不敢不从。
太阳爬到头顶的时候,李淑君也带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回来了,正好赶上午膳。
众人的小欢乐包到账了。
修者喝酒可不管什么时辰,大中午的推杯换盏,一时间,天元峰热闹非凡。
澈喝到兴头上,忽的一回头,习惯似的地看向某处。
可那里什么也没有。
幻觉吧。
未完待续.
第143章 番外二.
“澈……”
“澈老祖……”
“澈老祖?”
“老祖宗!”
“啧。”澈偏过头来,不满地咋舌,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轻轻抬起杯角就定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一群人莫名其妙的,这位大爷怎么就生气了?
“澈老祖老祖宗的,听着也太显老了。”澈一挽自己如瀑的长发,绕是风情万种,也好像……没人欣赏的来。
他无语地看过一众木头脑袋,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以后不准这么叫了,就上次,白歌在外遇见我,一声澈老祖,把人丫头都吓跑了,可气得我!”
众人:“……”
这位老祖宗可真难伺候。
别的精怪活个几百几千年的,都自傲得很,恨不得见到谁都要给他跪拜行礼一番,这人倒好,嫌弃众人的尊称影响他勾搭姑娘?
季沧笙端着酒杯看向澈,恍然间觉得澈好像发现了什么端倪,但自己又能作何解释?
自这一世重生以来,他就再没见过夏了,他也曾旁敲侧击,包括澈在内,都不记得夏了。
自己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还记得夏存在过的人。
仙寐山神树的存在证明着记忆并不是假的,没人说得出那棵神树的由来,也没人觉得它的存在怪异,仿佛它就该长在那里。
有时候,季沧笙也会想,澈是不是也有一些关于前世的记忆。
这只没心没肺的老狐狸依旧讨厌夏天,不过有时候会莫名其妙晃到古树那边,驻足很久都不离开。
他从未见过澈这般孤独的模样,仿佛平日里那些洒脱都是假象,他似乎在寻找谁。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
“不过是棵古树罢了,只是这样儿生得我喜欢。”
季沧笙摸着那树干,上面再没有那只白凰的气息。
或许他并不想澈记得,他曾来过这世间吧。
分别该是多难过啊。
“要不澈老祖添个姓?”七汝被这磨磨唧唧的家伙给吵得头疼,打又打不过,又是长辈。
澈一边不喜欢别人叫他老祖,又不想被直呼其名,他嫌弃地看过这群人一眼,仿佛单叫他一个澈字多玷污了这个称呼似的。众人一时也摸不透,七汝纯粹是胆儿肥,随口就提了这么个建议。
“嗯……”澈摸着下巴,一点头,“不错,可以。”
还真行。
于是话题又转到姓什么上来。
赵钱孙李。
周吴郑王。
“土死了。”大尾巴狐狸拍着扇子嫌弃道。
“公孙?司徒?万俟?百里?”
“复姓把我的本名都遮住了,不要。”
“要不……姓季?”
澈思考了下,和小沧笙一个姓么?也好。
“季澈……嗯,挺好听。”
某只小徒弟又不乐意了。
“澈老祖不会觉得这名字太过平庸,配不上您么?”
“啧。”澈想反驳,“嘶……”
他虽然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若是真定下来,还有两分犹豫。
这不是他真正想要冠的姓。
是什么呢?
澈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几欲奔出,可它像是被层层巨石封印了起来,怎么也挣脱不开桎梏。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甚至帮澈反驳起来,似乎姓什么都配不上这位老祖宗。
澈忽然觉得无趣,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
忽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季沧笙淡淡来了句:“姓夏怎么样?”
“……”
众人不免神色一紧,谁不知道澈老祖最讨厌的就是夏天,这种浑身是毛的生物,夏天的毛发掉得斑驳,澈这么爱臭美一狐狸,夏天都见不着影子。
他们可都悄悄地把这个姓氏给忽略了不讨论,谁知道师尊忽然就提了这么一嘴!
澈愣了愣,他在听到那个字的时候,心中好似被什么给撞了一下,血液冲击着心脏,一瞬间,天地失色。
夏……
夏。
他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字,仿佛一直以来抓不住的东西主动钻到了他的指间。
他该是最讨厌和夏天有关的一切了。
可偏偏这个夏字,一旦提起,就再也让他无法将心思移开了。
夏……澈。
“澈。”
他好像听到一个好听又温柔的声音,如山间清风一般,溺宠地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人喊他,除了在场之人,再没有别的存在了。
错觉吧。
也是,他的身份,谁敢直呼其名。
“就姓夏吧,夏澈……嗯……怎么听着像女子的名字?”澈摸着下巴,状私不经意地将思绪牵走,“以后都叫我夏澈,不准喊什么澈老祖啊老祖宗什么的,连小姑娘都骗不到!”
“是是是——”众人十分配合地敷衍道。
不过,澈老祖虽然嫌弃,却没再提换姓的事情,估计是很满意的吧。
这就是所谓的恨之切爱之深?
澈看起来心情不错,今日的酒是他珍藏已久的神仙佳酿,修者吃了也得醉,不知道这老狐狸从哪里得来的这种酒,不过喝得开心就完了。
酒过三巡,除了几个还没长开的小孩儿,众人都有些醉了。澈本想拉着季沧笙再酌几杯,哪想到这人装醉,吓得他那小徒弟忙前跑后的,他觉得没意思,甩甩袖子离开了。
季沧笙倒不是装,是真醉了。这酒确实劲大,约摸是极寒之地难得的良米酿制的,凡米在那样的天气可长不出来,需得灵气酝养好生照顾。
谁能想到这家伙每到夏天去极寒之地躲着,实际是在种这些玩意儿来酿酒呢。
夏的修为过于高深,只喝这个才能尝点味儿,现在品酒的人没了,这佳酿自然便宜了他们。
说不记得么,为何又会做这些看上去无意义的事呢。
季沧笙晃了晃身子想要起身,花不语连忙过来扶他,少年的身量比他矮上半截,恍然间有些陌生。
“你也不记得了。”他低叹道。这感觉并不好受,他一直以来都知道的。可直到酒将一切放大,那些名为孤独的情绪才如滔天巨浪一般掀起,将他淹没。
“师尊!”少年慌乱得手脚都无处安放,自己一身蛮力,生怕将人碰坏了。
酒味之中混杂着清淡的暗香,直至面前的人整个搭在他身上,心怀相贴,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缓慢而清晰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砸得他心头发疼。
“花不语……”那人近乎呢喃,后面的话淹没在了耳鸣声中。
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转眼又是大半年,天元门的人对于这位祖宗真是又爱又恨,他离开的时候希望他回来,回来的时候又希望他快点走。
开春之后,万物复苏,澈的一身白毛跟蒲公英似的掉得漫山遍野都是的时候,差不多就要收拾去极寒之地避暑了。
今年澈走得晚,春夏之交了,还在天元门晃悠。一阵惊雷和暴雨之后,夏便来了,天气热得这位常年在冰封之境的老狐狸怎么也待不下去,便说是要离开了。
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拒绝了设宴,这位比谁都喜欢热闹的老狐狸,今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挥了挥手就不见了踪影。不过他并未离开,而是去了仙寐山的那棵参天巨树之下。
此时已是初夏,树荫斑驳,四处都闷热得如同蒸笼,仅此处微风清爽,很是凉快。
倒是个好地方。
澈看着错杂攀于树干上的枝条,总觉得心都静了下来。这树似有神力,在风雨中漂泊了上万年,枝叶开散遮天蔽日,沉着岁月古朴的气息,却只是这么静静地、静静地生长着,仿佛在凝视世间万物。
澈站于树前,抚摸着盘根错节的枝干,仿佛有清凉之意顺着指尖流如身体,他额首低眉,轻轻地将额头贴了上去。
温暖的气息缓缓流出,将他包裹,待他再度回神的时候,竟然进入了古树的内部。
四周一片淡金,泛着莹莹柔软的光,不再有夏日摆脱不掉的烦闷燥热,干爽又舒适,倒适合美美睡一觉。
这棵树中竟然有这么大的虚无之境,并且似乎与极寒之境中的那片相连,有着相同的,熟悉的气息。
澈打量了一圈,却没发现过去的阵眼,此处虚无之境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无聊得乏了,便随意找了个地方躺下,睡了。
梦里似乎有一个人。
温柔而又熟悉,仿佛是一直以来自己想要寻找的答案,那么轻易,却在醒来的时候再记不清分毫。
澈摸了摸嘴唇,上面似乎落过一个吻,却如梦中蝶一般,随着梦醒消散了。
有什么顺着眼角滴落,澈缓缓坐起身,这才发现被自己泪湿的袖角,一片纯白的羽毛从怀间滑落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沾上的。
“夏……”
他不禁呢喃道。
他试图去捕捉梦里的蛛丝马迹,可它们像是这淡淡的金光一样,存在,却无法触碰。
四年后。
天元峰小徒弟的成人礼,二十岁便突破了炼虚境,门派上下都打算为之庆祝一番。
原本只打算准备天元峰几个人吃食就够了的折花头都大了,天元门二十二峰这么多人,又都不吃凡人的食物,那么多灵植灵肉烹饪起来,还不得要了他的命?也不知道踏花哪里找的那么多食材来。
折花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打点好一切,忽然就下雪了。
这就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吗?
折花抱着绣房刚做好的衣物,对着落下来的雪花有些发愁,到时候还要设置阵法将雪避开才行。
他仰望着天空,伸出手接下一瓣飘落的雪花,心中惆怅。
忽然间,头顶落下了一件雪白的斗篷,遮天蔽日地,把他整个人拢到了里面。
折花缩了缩脖子,伸手捂住后颈,不让那斗篷从肩头滑下去。
“别受寒了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懒得理。”七汝往他头顶丢下斗篷就走了,只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
自己哪有那么脆弱啊。
折花无奈地将斗篷系好,继续愁起宴会的事来。
未完待续.
第144章 番外二.
“咦,这件斗篷……”白歌拎着折花肩头斗篷的一角,研究似的用手指搓了搓,“你不是找不到了吗?”
“什么?”折花抬起头来,似乎没听懂白歌在说什么。一旁的七汝拧了拧身子背对向这边,不太想搭上关系的样子。
其实这斗篷披着有些碍事,不过鉴于某些喜欢找茬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折花就一直披着了,没想到忙里偷闲,竟然让白歌想起什么。
“你刚来天元峰不久吧……”
“咳咳!”折花不自然地打断他,“你那里有没有多的夜明珠?”
“要夜明珠做什么。”
“这雪看上去得下好几天,天黑得早,用这个照明讨个好彩头。”
“不愧是你。”白歌恍然大悟,“还能这么玩的。”
“诶,等等。”折花叫住另一个小童,借着确认相关事宜的由头就走了。
“莫名其妙的。”白歌的记性可谓天下第一,所见之事皆过目不忘,不会因为被打断就忘记刚刚在说什么。
“你说那个斗篷,怎么回事?”
“嗯?”白歌顿了顿手中的活,“哦,那时候你还没进天元峰。”
“害,折花那身子,刚进天元峰的时候也不怎么样,大师兄见他畏寒,特地吩咐成衣坊那边儿给他打了件斗篷,说是见面礼。”七汝啧啧道,“毛料倒是挺稀有,虽说是大师兄寻来给师尊做披风剩下的边料,重在个心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