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沧笙接茶的手顿了顿,突然问道:“你前世的师尊……”
花不语点了点头。
“是师叔收养了我,因为血统特殊,一直没有回天元门。”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他们之间永远有斩不断的联系。
“我跟了师叔二十年,如果他不想让别人找到他,确实有一个地方。”花不语说了半天也没得到句回应,抬眼一看发现季沧笙正思考着什么。他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可他却清楚自己十分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什么都不对自己说的感觉。
季沧笙听他声音停下,才敛下了心绪:“他才是你师尊。”
花不语摇摇头:“他不认我的。”
时至今日,直到说出这句话,那些哽在心头的东西,分明怎么也放不下的东西,终于释然了。
花不语缓缓走至季沧笙面前,单膝跪下,显得可怜又脆弱,他伸手环着那劲瘦的腰肢,将脸埋在人腰间,闷声得好不委屈。
“我没有拜师,也没有师兄弟,叫师尊……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可你给了我一切。”花不语紧了紧手臂,像是把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抛了出来。
季沧笙带了几分怅然,指尖摩挲着花不语漆黑的墨发,一时之间有些心疼。
“你可曾怪他。”
花不语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曾,都过去了。”
他在心中无奈地笑了笑:“若没有师叔,我可能早就死在了那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可是……花不语突然觉得,死了也好,若是他死了,就不会害季沧笙落得个不得不身填地狱的下场。
他心疼啊。
“花不语。”季沧笙捏着他的耳廓,引着他抬起头来,仿佛看穿了他内心所想,声音柔软,带着淡淡的情意,“还好你活着。”
还好你活着。
花不语的心被猛地砸了一下,数不尽的情绪漫了上来,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他的呼吸有些不畅,指尖颤抖地,扶着那单薄的后背,动情地吻了上去。
唇瓣贴合,呼吸交缠,浅尝辄止。可一切都那么让他沉溺其中,他恨不得把心也给他,也真切地悟到了,死而无憾四个字有怎样的重量。
为了这个人,即便让他死,他也甘之如饴。
这夜花不语并没有回弟子房,交往几年有余,他头一次夜宿于此,能整夜拥着自己的爱人,听他平静的呼吸声,便是如春雨甘霖,将他干涸的心给浸透了。
第二日一早,花不语难得没有早起,借着窗户缝透进来的光,在那莹润如玉的皮肤上细细描绘着,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晨光熹微,模糊了怀中人的轮廓线条,让这一切如梦境一般不真实,花不语没忍住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就把人给吵醒了。
季沧笙不适地动了动,平日里被吵醒时如火一般燃起来的脾气今日竟没有半点苗头,反而只是往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接着睡去了。
花不语心跳如擂鼓,还生怕把人给吵醒了,他觉得季沧笙像只猫儿一样,墨发磨蹭在他的脖颈间,好似挠在心上一般令人发痒。他不禁又往人眼皮上浅浅一吻,这下终于把这人的脾气给撩上来了,软绵绵地推了他一把,也就意思意思。
“别闹了。”
花不语嘴角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他怕自己心跳声太响把人吵醒,便伏在人耳边轻声细语道:“待会儿想吃什么?”
季沧笙被这小孩儿脾气上来的人吵得不行,翻身对着墙睡了不搭理。早知道这家伙这么能折腾,昨天就不该留他下来!
要不是看花不语委屈得跟个小孩儿似的,他才没这闲心呢。
花不语撩开他柔软的发丝,在洁白的脖颈上落下一吻,借着晨光出去准备早膳了。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过来的折花。
折花面带两分尴尬,他和花不语的弟子房挨着不远,昨夜花不语没回去他是一清二楚的,今日本是路过,就正好撞见,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生硬地打了个招呼。
“师兄。”花不语礼数周全地道好,与之前没有半分不同,依旧是笑容温和的模样,倒是让折花松了口气。
随着,花不语便道:“师尊昨夜睡得晚,现在还在歇息,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这话确实不假,季沧笙睡得浅,一有点动静就能吵醒,何况身旁还睡着个人,几乎到了深夜才困得睡去,花不语伺候得久了,自然能听出来他睡没睡熟。
折花脸上又爬出几分尴尬来,眼神躲闪地咳嗽两声,解释道:“没什么事,习惯了,既然你回来了以后还是都麻烦你了。”
花不语自然大方地点点头:“是,这几年麻烦师兄了。”
这话说得,像是早就……
折花摸了摸鼻子,又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不自然地避开视线:“那我就先回去了,师尊身体不好,你还是……节、节制点。”
最后那几个字小声得跟动动嘴皮似的,奈何他们这些修者听觉灵敏,还是被花不语听清了。他顿在原地看着折花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的整个人都烧红了,磕磕巴巴地在原地,大脑转了半天没转起来,人都快冒烟了。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逆徒!!![/生气][/生气]我总有一种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枯了。咱很纯洁的哈,没开!没开!收藏作者专栏领取劳斯莱斯几个字我已经说腻了,不懂算了[/傲慢]
不好意思来晚啦,有丢丢卡文,沈师叔马上就要出场啦,还有那个小崽子!开心[/高兴][/高兴][/高兴]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北方边境,秋日里大片大片的银杏叶如密雪一般坠下,铺了满地的金黄。
还显几分生嫩的叶子踩上去干酥酥的,柔软干净得让人想躺下去,不像南方秋雨重,叶子泞在泥中脏兮兮的。
大陆边境之处出去不远便是极北的极寒之地,那里常年冰封万里,只有极少的人居住,若是不出意外,再往北走百里地的样子应该就能碰到澈狐狸了。
今日之行只有季沧笙和花不语二人,一来此行不一定能找到沈释,且天元门也不会随意放天元仙尊离开,二来……自从两人说开之后,总觉得参和上前世的记忆,二人的关系也稍稍起了些变化。
花不语见不得季沧笙一身黑漆漆的,回去就将所有深色的衣物全收了起来,今日给人搭了身月牙白的长袍,立在金黄的世界里格外清雅。
穿过银杏树林,又是一片林木参天的森林,北方的树生得笔直高大,即便秋日了也森绿一片,很是寂静。
沈释便住在这深林之中,此处略有些诡异,除开凶猛的野兽不提,这灵气充裕的地方养了不少精怪出来,且常常会裂开阴界裂缝,算是混乱又危险了,即便修者也少有能走出这片林子的。
花不语曾到此处住过一段时间,或者说,为了防止阴界裂缝真正裂开,沈释常带他来此处修补裂缝,也正因如此,花不语对阴气鬼气特别敏感。
果然,复行不久,林中忽然钻出一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一袭黛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稚嫩的面庞下紧绷着难以掩盖的桀骜不驯,警惕地看向这边,随后立即抽.出了一柄短剑。
花不语上前一步,却被季沧笙拍着肩膀拦了下来。
“沉念。”
少年并未收起杀意,反倒更加戒备,双肩紧锁却不带分毫畏惧,语气不善:“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寒枝仙君的师弟。”季沧笙不咸不淡道,“你小时候还在天元峰住过,忘了?”
小孩儿疑惑道:“天元仙尊无故不会离开天元峰,你不是天元仙尊。”
季沧笙被这小孩儿逗得一笑:“我们是来找寒枝仙君的,你师尊……他过得可还好吗?”
少年丝毫没有动摇,皱着眉头低呵:“你不要骗我!你身上鬼气这么重,还敢冒充天元仙尊!”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顿了顿,随后便了然了,此处时常有阴界裂缝,沈释定是带他见过,会分辨得出也不与道理。
“不然你带我去见见他,就知道我是不是了。”
“不行。”小孩儿皱眉,“别废话,我不会跟你们走的!你也休想伤我师尊!”
少年语音未毕,提剑刺了过来,花不语巧妙地将他的剑刃挑开,顺带着试一试这小家伙的实力。
从见到的第一面起,花不语就莫名不喜欢这小孩儿,那是一种奇怪的占有心理,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可就是心有不爽。
小孩儿跟了沈释五年,天赋极佳,也有一身傲骨,却被花不语明着放水给气得半死,没一会儿阵脚就乱了,他越是暴躁,周围的空气就越发诡异起来,不过这种变化实在太小了,甚至根本引起不了注意。
“踏花,别欺负过头了。”季沧笙方出声提醒完,就见林中过来一墨色身影,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人依旧是一身深邃的苍蓝色,不过因为身遭的寒气看着更冷了些。
小家伙被欺负惨了,大叫一声师父扑了过去,直接被沈释拎着衣领提在了半空中。
沈释向来不喜欢出口训斥,他为人温和却透着极少的冷淡,光是那么淡淡看一眼,小孩儿就知道认错了。
小东西狠狠瞪了花不语一眼,龇牙咧嘴的,和五年前拎到天元峰的时候一模一样。
“师叔。”花不语抱手行礼道。
季沧笙愣了愣,才缓声道:“师兄。”
沈释显然早就知道了二人的到来,正欲礼数周到地行礼,忽然从二人身上觉出些什么。
越是在意的人,视线就总会落在那人身上,即便一别五年,沈释还是从季沧笙身上看出些端倪来。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二人的穿着上虽大相径庭,却在很多细枝末节上呼应起来,如那一对儿的银纹香囊,或者如出一辙的青底云纹发带,亦或是那看着并无特别的腰封,上面绣着的却是花不语那护腕上相同的龙纹,实在是无法忽视。
沈释冷冷看了花不语一眼,没多说什么,转身带着二人回了去处。
树林深处的结界十分复杂,即便是上仙们过来也不一定寻得出阵眼,更别说让白歌他们找见了。
进入结界之后,似是进了另一个世界,内有引来的溪水流经,几乎见不着什么高木,反是那丛丛的细竹,被照顾得甚好,品种倒像是季沧笙在仙寐山屋外的那丛。
天元门上下惯爱竹,种得最多的便是楠竹,少有在门前种这种用来做笔杆子的细竹,矮矮的一从看着不甚大气,偏生了季沧笙喜欢这细竹,还照料得生机勃勃的,脱离了斯文的范畴,甚至生出几分风骨来。
竹林过去不远便是木屋,接连的三四个房间,搭得算是宽阔,且什么都一应俱全。
主厅布置得与天元堂有些相似,花不语不清楚在他离开之前,上一代天元仙尊是不是如此布置的,只是一进了屋,就熟悉无比。
这是他曾住过的地方,一草一木,几乎没太大变化,只不过住的时间久了,更多了些人气。
小家伙被勒令烧水煮茶,不情愿极了。
“沉念。”
小孩儿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拎着茶壶出门了。
季沧笙看这二人相处,竟觉得有些好笑,沈释的为人他清楚,深得师尊的亲传,连花不语都能教好,却是养了五年都没把沉念教育下来,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是哪里捡来的倔骨头。
当年这小孩儿是从死人堆里薅出来的,一身气死煞气,却生的细皮嫩肉,不太像生在山匪窝子里的小东西。
沈释把他带回天元门之后,才给小孩儿取了名字,寓意沉心净念,结果五年过去,除了会勉强压制一点脾气,什么都没学会。
几人落座之后,季沧笙一张口,才发现他们都不是喜欢闲谈的人,索性直奔主题,建议沈释把小孩儿一起带回天元门。
沈释离开天元门已快三十年,期间二十二上仙几乎全都劝过他,也从未动过回去的念头,季沧笙头一次劝说,他却犹豫了片刻。
他知道即使是距离和时间也冲淡不了那份不该有的爱意,可越是接近,就会越想拥有,那会磨去他所有的心性。
他沉下了念想,拒绝了这没有由头的邀请。
季沧笙一度以为这个师兄是因为自己横手天元仙尊之位而厌恶自己的,这生硬的语气,以及联系上沈释离开的原因,让他不得不这么想。
直到守宫镇鸳阳楼梦境为止。
记忆里那个优秀又有些冷淡的师兄,只对他换过一次称呼,从安之,到天元仙尊。
曾经不知道他的心境便罢,他不能利用那份感情,一次又一次地,去伤他的心。
季沧笙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强求。
沉念将茶水端进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二人离开,他还没来得及喜上眉梢,便装进了那双深沉又带着痛苦爱意的眼神。
那视线太过热烈,热烈到将他的心都绞了起来。他转头一看,便见那个所谓师兄伸手挡住了一片飘向天元仙尊的落叶。
是谁?
师尊在意的人是谁!
他莫名想起了花不语看向自己时候眼底里带的敌意,情绪转瞬间便失控了。
秋日燥热的空间凝滞般扭曲起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空中忽然裂开一个黑色的巨口,将花不语吞噬进去。
有一阵风从他面前奔过。
时间趋于静止,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
沉念的双眼有些失神,他看见他的师尊……像是生怕自己最心爱的宝物伤到一般,将另一个人护进怀里。
理智彻底崩塌了。
空间扭曲得连四周的景色也模糊起来,森然的阴气转瞬遍布了整个空间。
沈释挡在季沧笙身前,态度坚决。
“他是我的徒弟。”
他没说后面半句。
我自不会让他伤你。
沉念一双眼睛遍布血色,盈着猩红的光芒,在扭曲的裂缝之中,有无数的阴魂恶鬼嘶吼,那阴气太过浓郁,直接将他手中的短剑震碎。
忽的,空中响起一声银铃般的笑声,一抹血红的身影从那裂缝中走出,笑脸盈盈地对季沧笙打了个招呼。
“天元仙尊,真是好久不见了。”
五年前,花不语与沈释重伤卯安,可阴魂与凡人不同,只要留有一丝的魂魄未灭,便可通过吞噬万鬼的方式重新复活。
这是阴界第一魔头旌斩创造的,季沧笙略有所知,因此并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沉念竟然也是阴界之人,可……他们谁也不曾察觉。
玛瑙优雅地走到沉念面前,双手碰上一把漆黑无光的长剑,毕恭毕敬道:“玉魈寒大人,那凡物不趁手,玛瑙这就完璧归赵。”
那个名字一出,季沧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玉魈寒,是与旌斩、凌诛齐名的,阴界三大魔物之一,可他分明早就……
季沧笙没有半分犹豫,召出袖清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沉念……或者说,该叫他玉魈寒更为合适。
可他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舒服在地,那仿佛将他整个人笼罩进阴影一般的力量,正源自玛瑙身后的……旌斩的残魂。
那诅咒虽不至于影响季沧笙的心性,却是旌斩用来控制肉.皿的媒介。
玉魈寒接过那通体漆黑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向季沧笙杀了过来。
带着滔天的恨意。
季沧笙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刃逼近,听着那刺穿血肉的闷响,炽热的血液喷溅在他的脸上,灼得他疼痛不已。
沈释缓缓地抬起手,指尖带着寒意,轻柔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
我不想你看到,这般狼狈的模样。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想把文名改成《重生后把反派拱了》以示我心头之痛,没意见我就动手啦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是你大师兄,木萧,你二师兄出门了,过几天再带你认。”天元仙尊牵着一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儿,满脸喜庆,活像是牵着个宝贝。
白毛狐狸放出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尾巴,在小孩儿后背挠了一下,小孩儿才后知后觉地跟着喊人。
“见过木萧师兄。”
“这是你三师兄,寒枝,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天赋极高,才二十一岁便有不凡的修为,且心性仁爱,坚韧平和……”天元仙尊一夸便停不下来,恨不得把自家徒弟所有的好都举一遍。
若是换了一般人,怕是早早地就要谦虚一番了,而寒枝只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分明是夸奖,却听得好似听习一般正经。
“行了行了,你别数了,日后有的是日子相处,咱先给小孩儿把名儿取了。”澈听腻了天元仙尊的说辞,一点也不客气地打断道。
“名字我早想好了。”天元仙尊微微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执掌之中,“就随我姓季,名曰沧笙,沧笙踏歌的沧笙,可好?”
“季……沧笙?季沧笙……济苍生?”澈一连念了几遍,不禁用一种奇怪又复杂的眼神看向他。
天元仙尊回之淡淡一笑。
“师尊决定便是。”小孩儿……或者说,现在该叫季沧笙了。季沧笙被夏捡走的时候,并没有相遇之前的记忆,可却能从之言行中看出些不俗的教养。
“哈哈哈,好,好!”天元仙尊自娱自乐得直乐呵,高兴得连说了两个好,“那字的话……就叫安之吧。”
“既来之,则安之,对吧。”澈学会了抢答,顺带翻了个不屑的白眼以示嫌弃,“每次取字都是,从人家的诗词里取,怎的就不能多动动心了?”
他说完,哦了一声,大叫道:“这还不算诗词!”
天元仙尊被戳穿了也不恼,像是没听见似的,转头和蔼地对季沧笙一笑:“这名字你还满意?”
澈愤愤不平:“起码得有他师兄的格调啊,拣尽寒枝不肯栖,多好!”
他越说越上瘾,自顾自地取起来:“我就一直很喜欢这句,要不然叫不栖吧?”
季沧笙越听越离谱,生怕这狐狸再给他改出个花儿来,双手一抱,微微颔首,吐字清晰,礼数周全地道:“谢师尊赐字。”
他悄悄抬头,本想偷看一眼老狐狸有没有生气,却正好看见那名字被狐狸喜欢得不行的寒枝师兄,分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却浅浅地笑了下。
狐狸又要发作,季沧笙连忙又向寒枝一行礼,提高了嗓音,小孩儿软软糯糯的声音本该是讨喜的,结果这一喊差点没破音。
“安之见过寒枝师兄——”
他声音拉得老长,众人这才想起来方才话被打断,季沧笙还没问好。
天元仙尊那个乐的,直夸季沧笙心细、懂事,赶忙顺阶下,把话题给揭过去了。
“寒枝,你与安之年纪最近,这小师弟,你可要好生照顾啊。”
“弟子知了。”沈释微微颔首。
“木萧,你去给二十二上仙送信,三日后准备拜师典。”
“是。”
“安之,你跟寒枝去弟子房,今日就先熟悉一下天元门。”
“是。”季沧笙走到沈释面前,点头又叫了一声师兄。这小孩儿虽然才过十岁,却与普通的孩子不同,不玩不闹、不卑不亢,安安静静地挺直地站在那里,该到他的时候好生应着,行事也周到,即便这般年纪,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澈狐狸显然对季沧笙很有兴趣,一双眼睛绿油油地盯着,渗人得很,季沧笙倒是不怕,对上那双眸子毕恭毕敬地又行了一礼,才对众人告辞跟上这个新师兄的步伐急匆匆跑了。
沈释生的高,腿也长,尽管已经放慢了步子,对一个没有修炼过的十岁小孩儿依旧是跟不上的。季沧笙跟在后面小跑了一路,天元门地界广得很,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见着天元峰的影子,只好伸手拽着人袖子,尽力吐出一句话来。
“师兄,我跟不上。”
沈释袖袍下的手顿了顿,指尖一勾,二人脚下便生出一层薄薄的腾云来。云层不厚,踩上去软绵绵的,季沧笙端坐在上面,额角生了薄薄一层汗,刚跑过的面颊染上两片薄红,看像生冷的嘴唇也变得红润,分明是个孩童,看着却像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儿。
滕云飞得又低又慢,没有撑起结界,初春的微风就这么吹拂在少年的鬓角,少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倒有几分惬意。
“师兄,那是什么?”季沧笙乖巧懂事得紧,不像是会随便提问麻烦别人的样子。
“是神树。”沈释解释道,“上古时期,夏老祖从天界下凡至人间,便栖于这树中,后来这树受仙气灵供,成了神树,这山也由此得名,谓仙寐山。”
少年看着那棵巨大的神树,有些失神,喃喃道:“我总觉得,我见过它。”
他说完,随即低笑一声:“说不定是在梦里。”
少年声音清脆干净,真如书里若说,如银铃之声悦耳,让人听着就心生喜爱:“师兄,这仙寐山好多屋舍,我们也住这边吗?”
滕云缓缓越过仙寐山的山头,沈释这才道:“二十二峰各有弟子房,内门弟子大都入住本峰,仙寐山所居,大都是修为还不够入住本峰,但天赋极佳,未来会提升内门的外门弟子。”
他难得说了这么多话:“不过内门弟子也可来这仙寐山居住。”
季沧笙点头应了一声,略有些留恋地看着仙寐山,直至它消失在了云里。
天元峰较其他峰来,人迹寥寥,更显出些冷清来。
沈释将滕云停在了山脚,二人缓缓拾阶而上,先是去天元堂认了门,再给季沧笙去挑弟子房。
天元峰的弟子房建得不多,每个房间都是套间,且圈了个小院子,看着闲适又别致。
季沧笙并不挑剔,选了一处地势平坦,周围没什么遮挡的屋舍,欣然入住了。
没多一会儿,便有小童过来打扫清理,这里太久无人居住,积着厚厚一层灰,好在天元峰灵气浓郁,看着至少不像鬼屋,就是有点……
孤独。
“师兄,你的别院是在?”
沈释正站在庭院中,用手轻轻拨动一棵稚嫩的幼苗,幼苗很快便抽条,长成一棵遮阴的大树。
是一棵桃树。
桃树的枝干细嫩,承不得多少重量,这棵却长得十分高大,主干足有一抱,生得和屋檐齐高,树枝舒展,将半个院子笼罩进去。
此时正是初春,树上缀满了花苞,跃跃欲试地准备开放,分明还是光秃秃的树干,硬是透出不羁的生机。
沈释向愣神的少年招了招手,唤他到这树下,细细地给人讲起学理来。
“五行生万物,你且闭上眼睛,与这天地之中的灵气沟通,再去分辩不同属性的天地之精。”他说话总带了几分书卷气,让人听着宁神又舒心。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秃秃的树枝,落在少年的脸上,留下画中春枝般的阴影。
感知万物的灵气,是修炼基础中最基础的事,由无生有,是最困难的事情,沈释甚至做好了和这小家伙耗一天的准备,少年突然偏过头,那双灵动的眼睫微微颤着,在眼睑下铺出一层淡淡的阴影。
“师兄,我好像看见了。”季沧笙伸出手,他依旧闭着眼睛,却像伸手触碰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小心翼翼。
沈释顿了顿,告诉他:“抬头。”
那是漫天的荧光,比星空更加动人。
他将他的手贴上树干,被阳光晒得有些微暖的树皮蹭得少年手心有些痒。
季沧笙心下一动,竟生出无尽的亲近感,一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包裹在他的指尖,顺着流向了枝干。
世界从一片火红之中安静下来,微风一吹,带着香腻的清甜,便树的花苞绽放得肆意。
花瓣如雨一般落下,浇在他的身上,一如那温热的血液,如翩翩细雨,轻柔的,再也捉摸不住了。
那温柔又甘冽的声音对他道:“我的别院就在附近,你随时可以过来。”
一如我永远在你身后,沉默的护着你。
季沧笙伸手,只抓住一条苍蓝的发带,那个淡如璞玉的人,再一次的、再一次地,永远地,离开了他。
玉魈寒站在季沧笙面前,手中的剑刃上挂着的血珠滚落,滑入他紧攥的掌心。
他丢了魂一般,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渐渐地,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黑色的长剑落到了地上,小孩儿痛苦地蜷着身子,将脸深深埋进那件血衣里,喉头发出近乎嘶哑的怒吼。
蹲在地上的少年后背像是沸腾了一般,不断冒出刺骨的寒邪之气,玛瑙兴奋地叫起来:“玉魈寒大人,您终于觉醒了!”
黑色的长剑一挥,立刻将女子腰.斩为两半,玛瑙化作黑色的瘴气,扭曲地消散了。
凌诛残魂的控制早已失效,可季沧笙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再动不了分毫。
玉魈寒疯了一般挥剑砍来。
漆黑的剑刃砍在龙骨枪上,发出铮铮的嗡鸣。
一只有力的手臂揽过季沧笙的身侧,他跌进一个包裹着鬼气与寒气的怀中,那里的心跳铿锵有力,带着生命顽强的鲜活。
花不语撕开了禁锢他的牢笼,损耗巨大,不见半点疲惫。可他看见怀中人那悲伤失落的神色,心脏仿佛被千万根长针扎了一般疼痛。
他疼得喉头发紧,挤出来的声音苍白又痛楚。
“对不起,我来晚了。”
未完待续.
第120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不语并未迎战,他对这结界了如指掌,顿时催动了隐匿的咒术,将这小小一片天地彻底封死,虽没法长久控制玉魈寒,拖延片刻并不困难。
牢笼落成后,花不语立刻捏碎了一枚传送玉符,不过转瞬,二人便回到了天元门。
玉符的子令放在了仙寐山的屋舍,子虚上仙还算偏爱这便宜徒弟,今日特意过来拜访,本说提前打个招呼,却一直没见着人,折花正愁怎么把子虚上仙骗回去,二人就这么出现了。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便发现两人身上都带着极重的阴气鬼气,像是去阴界泡了一圈回来,且季沧笙身上还带着血,顿时连追究天元仙尊擅自离开的心思都没了。
子虚上仙看着花不语抱着季沧笙,眼皮子直跳,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
花不语眉头紧锁着没有回答,想先将季沧笙安置下来,怀中的人一直在不住地颤抖,紧紧拽着他的衣领不肯松开。
花不语心疼得紧,也顾不得有外人在了,安抚地在人背后轻轻顺着,柔软的吻落在人额间,他想要出声安抚,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沈释的死……是他做什么也挽回不了的。
他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为力,在命运面前,就像河中的一片落叶,所做的一切都渺小到毫无意义。
子虚上仙没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子虚上仙,师尊现在很不好,能等会儿向您解释么?”花不语替季沧笙挡住了探究的视线,侧过脸对折花递了个眼神,折花点了点头,引子虚上仙去天元堂一坐。
二人走后,花不语立刻给任意发了信,让她带着卯安上仙先去拖住子虚上仙。
一切安排妥当,房间中又安静了下来,香炉中还燃着迎客香,淡雅又凝神的香气充斥,却按捺不下心跳。
那种每一次都重得砸在胸腔之中,痛得要把呼吸也砸灭掉。在这段感情里,他自始至终都像个乞讨者,卑微又舍不得放开。
良久,怀中的人才止住了颤抖,闷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眸色沉沉地,仿佛从未悲伤过。可花不语还是从那眼底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那眼神和前世死神谷内时一般,强压下悲伤,毅然又决绝。
他想起来,曾经天元门灭门,几个弟子被他炼作活尸,那时候,他又是怎样的心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