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曾经与他无关的东西,现在忽然摆在了面前,花不语本能地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季沧笙那坐都嫌弃骨头撑着累的人,怎么会亲自照顾一片花田?
“喳喳!”
“叽叽!”
几只小鸟儿突然从空中落了下来,一个比一个浑.圆,砸在肩头都能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是谁喂出来的。
这些鸟儿长相差不多,是花不语不认识的品种,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又不太想的起来。
约摸是天下的鸟儿都差不多吧,才会有这种莫名的熟悉感。
季沧笙打开那膝盖高的栅栏一角,走进花圃,花圃不大,只有一条小路,却足够把里面的花草都照顾到。
花不语暗叹季沧笙究竟是多喜欢这些花,病成这样了还要亲自照料,赶忙跑过去帮忙,却在看清季沧笙脚边的幼苗之后,整个人冻在了原地。
这片不大的花圃中,在争奇斗艳的花枝下,藏着一些不起眼的小小幼苗。这些幼苗看着十分普通,大概再过些时日就能拔出漂亮的花儿来,可花不语还是……感受到了。
他愣愣地、僵硬地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抖得厉害,却根本不敢触碰。
这是……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能分辨出来。
这株幼苗里带着娘亲的灵力。
他呼吸不畅地深吸一口气,转而向其他几株藏在花间的幼苗探去。
一十七株,一株不少。
一十七人,一株不错。
这些幼苗,竟然是用全村人的精血培养出来的!
那时候他还太小,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天来得太急,所以完全没发觉。
他们整个村落守护的……竟然是这么个东西?
花不语不可思议地看向季沧笙,他一双眼眶浸得通红,连句话都问不出。
“这些是我在附近发现的。”季沧笙缓缓解释到。
在收敛好全村人的遗体抹去痕迹之后,季沧笙还是感受到了一些气息,最后在附近发现了几个隐蔽极好的篮子,因为结界的主人逝去,暴露了它的存在。
季沧笙并没有将这件事报出,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但是它们是属于神农氏一族的,神农氏后裔不灭,季沧笙就不会把它们交到其他人手里。
而这些幼苗并不是普通的植物,每隔三个月,就需要用鲜血浇灌一次,否则就会芽叶枯黄,慢慢衰败。
八年。
整整八年。
若不是季沧笙此刻血液被蛇毒所染,恐怕在出师之前也不会告诉花不语这些幼苗的存在。
“你还没有强大到足够保护自己。”季沧笙说,“调查此事我不阻拦,但你要去送死,就不要白白浪费我天元门培养你的资源。”
花不语缓缓将压死在心底的浊气呼出,点头到:“是。”
被看透了。
刚才的一瞬,一股强大的怨恨弥漫上了心头,他恨不得当场飞出去,将八年前的事拎个水落石出。
可季沧笙的话如当头一棒把他敲醒,自己拿什么能力去查,即便查到又如何?能雇佣那样的杀手,篡改人的记忆,以自己现在的水平,怎不是以卵击石?
一把折扇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头顶:“快点弄好,我累了。”
“……是。”
“用不了那么多。”
“浸到芽尖泛红就行了。”
季沧笙在一旁出声指挥,靠在树下悠悠摇扇,偶尔捏着毛团子掂两下,看着花不语一次又一次地割开手腕。
少年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个子是冲起来了,骨架却没长开,卸下护腕后倒显两分纤细,高骨圆润尤为好看。
鲜红的血液滴到稚嫩的绿芽上转瞬便浸了进去,最后嫩绿的叶芽一点点泛着暗红,有些耷拉的叶片也变得充盈起来。
好在都是些嫩芽,用不了几滴血,花不语起身之后也并未感到不适。
“这片花圃以后就由你照顾吧。”季沧笙手扶着树干撑起身,步履虚浮,往前一个踉跄,被一双手稳住了手臂和后腰。
花不语几乎是下意识就扶了上去,宽袖之下的手臂能直接捏到骨头,腰肢不盈一握,身子单薄得硌人,满怀的暗香带着不易察觉的药味。
脆弱的,病恹恹的花,仿佛还没有碰,就会自顾自碎掉。
而这样的躯体,却要扛起整个门派,维护上仙界的和平,守护天下太平。
呼吸变得有些紧,花不语心如擂鼓,血液冰冷,他这八年来,究竟对这样一个人做了些什么……这样一个,无声又无底线对自己好的人。
那些前世的偏见,即便无数次的理智告诉他,怀里这人与记忆里大相径庭,他还是孤注一掷地觉得他十恶不赦,觉得他心怀鬼胎。
天元法则真的会出错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只有符合那些冗杂的条条框框所述品性的人,才会被法则所承认。他所背过的那些可以说有点过分的祖训,自己花了几十年都无法修成,这个人却在十一岁的年纪就能继承。
那是天性,是刻在骨髓里改变不了的,这样的人,是不会做出背叛天下之事的。
花不语真的很想问,上一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可眼前这人,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还没经历过!
花不语猛然惊醒,说不定这才是他重活一世的原因,为了阻止惨烈的未来!
这些想法不过转瞬,花不语只是顿了顿,便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口中默念起法诀来。
白色的云雾缱绻,慢慢汇聚于脚下,柔软而稳重地将二人抬了起来。
“师尊小心。”
花不语依旧保持姿势护着季沧笙,驾云往屋舍飞回,心脏急促而有力地跳跃着,让他莫名兴奋起来。
他要躲的,一直都不是季沧笙啊。
或者说,只有跟季沧笙走得越近,才能在一切变得无法挽回之前制止!
想要变得强大,守护身边的人,守护他的归宿,守护这个归宿所保护的,天下苍生。
他一定要阻止,一定会!
腾云缓缓落下,同他心里那块漂浮已久的巨石,坠到地面消散后,只剩下满心的踏实。
“师……”
“砰!”
季沧笙甩给他一个闭门羹。
还能不能给为人师表的某人留点面子了啊!
被关在门外的小朋友挠了挠耳朵,他好像忘了,即使他不刻意去避开,这人的性子也不太好相处。
但是。
花不语还是笑了起来。
他终于找到了。
前世未曾拥有的,早就送到了身边。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是半夜两点,写这章的时候满地打滚儿,后面一千字脑内循环无数遍“脑瓜疼”,感情处理太难了。而且我觉得,固执观念的恨意要转变不在朝夕,文慢热,很慢热,接下来两个小副本轻松一点,培养培养感情撒撒糖增加互动,他们终于破除隔阂了(单方面)(爆哭)
来推一波我可爱基友的文文:
《谁拿了反派剧本》by温翡烟儿
谁比谁更坏,谁才是反派?
第30章 第二十八章
要问季沧笙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端出去。”
自从长灵镇回来一月有余,天天都是花式鸡汤,现在季沧笙一闻到鸡肉的味道就反胃。
花不语将食盒放到桌上,再卷起袖口用绳子绑了绑,才慢慢将菜一样样端了出来。
少年个子又高了些,内务送来了新的衣服,今年夏季私服的布料添了几种颜色,众位师兄师姐纷纷把最稀少的一块布料让给了这位“小师弟”,花不语不得不衣服刚做好就穿上,以感谢各位同门的好意。
怎么说也是满了十四岁的人了,私服也不再统一都是束口,平日里穿着倒是舒适,就是穿惯了弟子服之后做这种琐事不太方便。
这个月他主动揽了每天送饭的活儿,整天像只蜜蜂似的在季沧笙面前嗡嗡嗡,有时候比折花还勤快,让这个习惯了照顾师尊起居的师兄经常闲得两手空空。
今天花不语也如往常一样——反正他不怕季沧笙发脾气,这人只是骂,不是真的发脾气,跟个小孩儿似的,多听几次就适应了。
少年摆好饭菜后,晃着勺子从砂锅里舀出一碗鸡汤,黄澄澄的肉汤上只飘了几个圆圆的油点,还被勺子一个个剜走。
乘好汤之后,花不语再往另一个碗里夹了鸡腿和鸡翅,把皮刮掉之后将活动肉剥成小块,再放进方才的汤里,端到床前,也不说话,用内力蕴养着肉汤保温。
这种对峙往往输的都是季沧笙,今天他下定决心坚决不再喝了,就听见花不语道:“前几日偶然在书上看到了莲花酥的做法,就拿去食堂了,今天刚做好新品,还是热的。”
季沧笙:“……”
他怎么没早点把这崽子弄死呢!
要说这莲花酥王二娘也不是不会,但因为做法太复杂所以食堂很少做,端上来就被抢光了,某人脸皮薄,也懒得讨,所以一年也吃不了几次。
季沧笙暗叹一口不争气,起来喝了汤吃了肉,恨不得把汤碗都丢到天元门外面去,真不知道花不语那小子是怎么天天跟着吃也不会腻的。
一小碗鸡汤下肚,胃口也败了,长方的小碟子被推过来,上头缀着三个不到一掌的莲花酥,外翠里粉,层层分明,不同一样那些经吃不经看的,每一层“花瓣”都薄得透亮,如粉似玉,倒不像道吃食了。
除了莲花酥,还有几片小菜。这是花不语早上去采花的时候在荷田里扒的,诗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那种脆嫩的荷叶,撕成小片裹着面粉炸出来的小吃,也不知是哪个地方传出来的。
胃里油腻的感觉被解开之后,才算舒服一点,看着花不语把碗筷收走,季沧笙神色略有些复杂。
这些事以前都是由折花来做的,他也就习惯了,现在突然换了个人,还是花不语,别说一个月,就算一年十年的他也习惯不了啊!
花不语拿着食盒的盖子,忽然感受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带着些不解到:“师尊,还有什么吩咐吗?”
季沧笙:“……”
他总不可能说,反差太大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吧。
更何况季沧笙还有前世的记忆,以前这个养不熟的崽子自生自灭去了,他倒没什么真的把上辈子的死对头给抓过来豢养的实质感,现在这、这还真是有点折寿啊。
“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嗯。”花不语盖上食盒,眉眼一弯,少了几分少年气,软和得像懵懂春光,“师尊要检查吗?”
季沧笙:“……”
这朵小棉花还真是让他有些无力,总是能事无巨细地做好每一件事,想着法子刁难都找不出半点毛病。
按理说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在照顾人方面,练功可要落下吧,偏偏他天赋也极高,整个天元门能教的东西都被他学完了,只能跟着季沧笙一点点练精,但无论什么时候考他,都能游刃有余。
真是条没有骨头的鱼,连根刺儿都挑不出来。
季沧笙扇子一展,出门喂鸟去了。
花不语跟在后面,合上了门,转身便看见遥遥竹林边上等了个人。
“师尊。”玉蝴蝶拱手,看样子已等候多时,几只圆圆的肥啾都落在他肩头昏昏欲睡,此时被这头的动静惊醒,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晃晃悠悠绕了一圈,砸到了季沧笙怀里。
玉蝴蝶早已习惯了这种场景,全当没看见,走程序一般报告今年面世大会的情况。
“朱雀门将比武大会定在的立秋当天,天元门一共拿到了十个邀请名额,今年的名单……”
这比武大会,也叫面世大会,每四年举行一次,除了年龄要求在四十岁以下,其他倒没什么限制,主要是为了让新人有个切磋交流的机会。
面世大会除了上仙界大小门派会有不同的邀请名额,只要年纪适合都可以报名,资料审核通过之后,即便是民间散修也可以参与。
上一世,花不语是在二十六岁的时候拿到了第一名,也是通过面世大会一举成名,收获了各大校门抛来的橄榄枝。
面世大会在上仙界十分受重视,由四大门派轮番举办,受邀之人都是各大门派顶尖的弟子。
而小门派或者散修出身的,也可以通过在面世大会的优异表现夺得大门派的青睐,说不准就能一跃龙门。
优秀的人多了,难免会有比较。此会可谓万众瞩目,名门贵派谁不想趁机炫耀,哪家徒弟更争气,也难怪天元门二十二位上仙会争抢这十个名额。
以往面世大会,天元门会派四到六位上仙过去参加评选,有徒弟参选的,师父自然要过去,徒弟拿了名次,老师脸上也沾光啊。
至于天元仙尊,因为不能随意离开天元门,就算座下第一要参加,也只是知会一声,并不会亲自出面。
“今年的名单我来定。”季沧笙没等名单念出来,便打断了。
“……”已经练成遇事波澜不惊的玉蝴蝶有瞬间的愣神,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甚至不多问一句,就将请柬和二十二位上仙一番争斗抢出来的名单交了出来。
“把白歌叫来。”季沧笙甩了一下手头的薄纸,吩咐到,“另外你们也准备一下,今年我带你们参加,见见世面。”
“……是。”玉蝴蝶作揖告退,对于师尊的决定从来不会有半点怀疑。
而花不语却是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虽然他这辈子活到现在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上辈子还是知道的,若非不得已,天元仙尊禁止离开天元门,别说这种为期一月的会事,武林争霸大会都请不动的。
这……
这还真是,不得了啊。
一炷香后。
“师尊。”白歌有些心虚地过来报道,还以为做了什么事被抓包了,心想着他也没干啥啊,咋就这么大阵势了。
玉蝴蝶不仅通知了他过来,还有在天元门驻守的上仙,毕竟不是件小事儿,师尊也不像开玩笑,只好正儿八经地把人都请来,在安陵殿开会。
会议内容如下。
今年我要带我几个徒弟过去看热闹,你们给我挤一半名额出来。
季沧笙喝着茶老神在在地盖章宣布,看着几个老家伙脸色渐渐入土,倒是心情好了几分。
纵使知道这人时常想一出是一出,但他前段时间才离开过天元门把自己折腾了个半死,怎么现在还要出去啊?!
众位上仙一致反对,季沧笙茶杯一放:“我不去也行,这十个名额,全都我天元峰占了便是。”
几位上仙暗叹这人不要脸,子虚几个能说上话的都不在,他们也蹦不出个什么来,总之就是不行不行。
再说了,你天元峰的徒弟有几个人你心里没数吗?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还占十个呢!
“徒弟不够我还能再收啊,我记得天元峰还没外门弟子吧。”季沧笙不紧不慢道,“白歌,你去拟份名单,把这届有天赋的门外弟子列出来,我挑十几二十个给天元峰撑门面。”
无耻!
今年门外弟子选拔正好结束,他天元门来者不拒,岂不是要把所有有潜力的都给挑走了?!十几年培养出来的,足以提升内门的弟子!日子还过不过了!
大抵是犟不过这个横的,最后经过多次单方面妥协,十个名额让出五个,季沧笙可以过去,但是必须隐藏身份。
毕竟季沧笙也不是小孩儿了,是吧!!!肯定不会闹出什么大事了,是吧!!!
等季沧笙离开之后,几位上仙立刻把玉蝴蝶拦下来,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让他一定要好好看住季沧笙,不要让他作妖。
虽然放心不下做师父的,对于这个可谓全天元门最靠谱的徒弟,他们还是很放心的。
而且,他们也能理解,这次季沧笙为什么会亲自带着五个徒弟过去。
天元门特殊,天元峰更是特殊中的特殊,玉蝴蝶的身份也特殊,出师入世好几年,连面世大会都没参加过,这么优秀的人如此埋没,放任何一个有荣誉感的人身上,怕都是叹息不止。
也不是没人劝过,但玉蝴蝶为人谦和低调,不屑争抢,除了这种耍赖一般的法子之外,可能真没人请得动他参加。
闹剧完毕,花不语看着剩下的几位上仙对著名单争执起来,哭笑不得。
面世大会吗……
前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他还是记得。
上一世,沈释并没有正式收自己为徒,花不语只好靠着拿下面世大会第一,来获得认同。
那这一世呢?
他什么都有了,去面世大会不过是给师兄做个陪衬罢了。但是他却从心底燃起了一丝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和师门一同出行!
第一次,以天元门、天元峰弟子的身份出行。
他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再也不用隐藏血统了。
季沧笙若是知道因为此事,接下来几个月要被这小混蛋给黏得更紧的话,一定要把他丢进幽闭谷关到自闭!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接下来不出意外咱们先吃几口糖,且行且珍惜
第31章 第二十九章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季沧笙却觉得花不语就是个要去春游兴奋得睡不着觉的黄髫小儿。
约摸是心境好了,以往几天精练的功课,一天就能搞定。
这家伙到底是多期待面世大会啊!
难不成是在天元门关坏了?
也是,自从被接来天元门,八年时间,除了上次去长灵镇,便再没接触过天元门以外的人,兴奋一点,也算情有可原。
但是!
能不把多余的精力发泄在自己身上吗?!
花不语总觉得被谁瞪了,抬头的时候却只看见某人依旧没骨头似的侧卧在石台上小憩,他手指一勾,空中那把悠悠晃着的扇子便慢了下来。
今年夏天来得晚,即便过了立夏也像是晚春没过似的,天气泛着丝儿幽幽的凉爽。
风一吹,树影摇动起来,掉下来块不大的光斑正好落到季沧笙眼睛附近,晃得人蹙起了眉心。
自从长灵镇回来,花不语看见这人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对着那张青涩未褪的脸,是熟悉又陌生的。
他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却总是能找出以前没注意到的地方。
比如,他从来没发现季沧笙眼睫这么长,阳光斜斜穿透翠叶洒上去,能在眼睑下面扫出那么一大片阴影来。
睫毛的主人抖了抖眼皮,那片影子也随着动了动,那么轻微地颤着,像挠在了心尖儿似的痒。
明明是个男人,倒生得这样漂亮,好在不怎么离开天元门,要是放到外面,指不定要多出多少话本来。
……
不是,这还没去面世大会呢,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跟雨后的嫩竹似的,一没注意,就拔了好高一节。
少年收回目光,抬手把乱晃的树叶固定住,同时也定了定心神,最近总是觉得情绪不太受控制,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活过得□□逸,有些懈怠了。
大暑一过,下了几场雨,天气忽然就热了起来。天元门地势高,相比其他地方凉快许多,还是把树叶都晒焉了。
季沧笙把每天训练的地方换到一处靠近山泉的地方,这边山势陡些,还有几处小瀑布,水声嘈杂不太适合静心修炼,所以来的人更少。
午时一过,气温便升了上来,连风都给热跑了,就是树下也闷得透不过气。
“师尊,今天的冰送过来了。”
好在厨房今年来了个新人,建议把后山的寒冰取出来给各个地方送去,还弄了个小刨子,专门从冰块儿上把冰刮成渣子,浇点糖水舀着吃,倒是解暑。
“行了,过来吧。”季沧笙起身,把花不语叫过来,又被少年浑身蒸腾的热气给熏着了,嫌弃似的把冰块往那边推了推。
折花刨了两碗冰下来,浇上糖水,笑了笑没说话,往冰少点的碗里多舀了半勺糖。
“师尊,这离立秋还有五天,正好今年七夕就在立秋前一天,朱雀门那边提前三天便开始接待,邀请参赛者去参加七夕大会。”
季沧笙眉头蹙了蹙:“朱雀门在南边,还安排在最热的时候,今年是怎么想的。”
折花笑着解释到:“朱雀门是在南方,不过这次比武大会的场地是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听说这几天过去还得带秋装呢,他们办在这个时候啊,就想让大家过去乘凉避暑。”
“去南方避暑?”季沧笙有些好笑,“这倒是有趣,你说,是那边凉快,还是咱们天元门凉快。”
“这次大会在春弥城举行的话,那应该比这边凉快些。”花不语将话头接过去,“以前……听人说过,春弥之城,春色不走,四季都是一个模样,没有冬夏,只有春秋,是南方的避暑圣地。”
花不语哪是听说过,分明就是去过,还在那里住了挺长时间。说来也奇怪,住在春弥城的时候,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从春天住进去开始,就永远是春天,但离开城区没多远,立刻就被秋老虎给吞得骨头都不剩。
“这才七月,真的要带秋装?”折花也只觉得是个玩笑,这南方怎么会比天元门山上凉快呢。
“嗯。”花不语点头,“夏装带一套路上换就行了,城里畏冷的有穿皮草的,畏热的也有穿马褂的,里面的人穿什么都不奇怪,还会指着人家骂,你这人穿成这样,有病吧。”
季沧笙被他逗笑了:“一听就是白歌给你的杂文本,还会讲笑话了。”
花不语耸肩,面露无辜:“四年一次的大会,不提前做做功课,出去要被笑话的。”
“行了。”季沧笙把碗推了推,对折花道,“你通知下去,明日休整一天,后天出发。”
“是,师尊。”折花点头,把碗和勺子收好,冰块留了下来,将盛放的木盒下方的塞子取开,接了杯冰水泡上茶叶。
花不语站在旁边学,被季沧笙用扇子敲了一下。
“别偷懒。”
三天后。
朱雀门,春弥城。
一进入春弥城的地界,温度悄无声息地降了下来。
天气炎热,出行便招的马车,一车能坐四人,但为了舒适,便都是师徒共用一车,四位上仙带着徒弟各自领车,折花和七汝白歌挤一车,季沧笙怕热,一人占用一辆,最后花不语就跟玉蝴蝶同乘了。
对于这个大师兄,花不语一直都很喜欢,话不多,关心却不少,小的时候怕自己闷,每次出门都会带点小玩意儿回来,若是自己修炼遇到什么瓶颈,也会“不经意”地帮上一帮。
虽然一路无言,倒没什么不自在,既然师兄都在打坐了,他怎么好意思在一旁闲着,不思进取呢。
花不语盘腿坐着运行小周天,随时感知着周围的情况,虽然春弥城四季如春,春弥城周围却是未开化的森林,野兽很多,若是遇到些什么打猎的,误伤可就麻烦了。
不过直到进入春弥城地界,一路上都十分安静,应该是为了面世大会而特地清过场。
“师兄,快到了。”感受到气温降下来之后,花不语便出声提醒到。
“嗯。”玉蝴蝶收敛了气息,随手整理衣角,撩开窗帘看了眼,“时间还早,今天可以带你们去城里逛一逛。”
“师兄来过这边?”
玉蝴蝶嘴角带上一丝弧度:“来过几次。”
花不语眨了眨眼,这下得好好注意了,可别露出自己很熟悉此地的端倪来。
马车停在城外,原本想趁着身份验证之际就地休整一番,谁料到直接就被请去了宾客室。
春弥城大大小小的官家,还有几位比武大会的负责人,朱雀门的几位上仙,整整齐齐码在了屋里。
该不会是谁透露了天元仙尊要来的风声?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一位白发须眉的老者迎了上来,倒是越过了几位天元门上仙和玉蝴蝶攀谈起来。
这人只是玉蝴蝶过来的时候见过,不算很熟,叫的上名字而已,但他却对于自己和天元仙尊座下首徒“很熟”的事挺骄傲,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屋内其他人皆是闪过一丝艳羡之色,然后和四位天元门上仙打招呼叙起旧来。
虽然这老头按年纪来说该是玉蝴蝶爷爷辈儿了,可天元仙尊面前,所有人都要降个辈分,这天元峰的弟子,辈分自然也抬了起来。
玉蝴蝶和气又略显疏离地应付两句,就听见这老头道:“你师尊他老人家来了吗?”
听这人溜须拍马老半天终于入了正题,整个房间的人都安静下来等玉蝴蝶的回答。
一旁季沧笙不咸不淡瞥了过去。
“老人家?”进屋一直就窝在边上的七汝掂着手上的糖豆笑到,“没记错的话,师尊还有两年才三十呢。”
七汝出声的瞬间,另外几个天元门弟子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
这个看上去略有些没存在感的青年,吊儿郎当地走过去,毫不客气地两手往白须老者的胡子上一拍,搓了搓粘着糖汁的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他要是老人家,那您不是成了精的千年——老妖怪了?”
明明说的是老妖怪,可是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想起另一句话。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老头被黏了一胡子的糖,正要发作,却无意间看到往自己胡子上搓糖的青年腰间的玉牌,竟然是天元峰的内门弟子!
他们只知道这次天元峰来人了,可谁想得到天元峰的内门弟子是这德行啊!
“实在不好意思。”另一头,七汝也站了出来,“咱们师兄弟这些年没怎么离开天元门,说话不讲究,还请云开上仙不要见怪。”
老头本还为居然还有天元峰弟子认识自己的事高兴,但却在看清白歌的脸的时候,脸色见鬼似的瞬间就青了。
“你、你是!”他指着白歌,手指都抖了起来。
“天元仙尊座下弟子白歌,怎么,上仙认识我?”
白发老头动了动嘴皮子,最终没有认:“认错了,认错了。你长得很像……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白歌毫不客气拆穿:“单方面认识吧?”
“单方面,单方面。”直到现在,这位……云开上仙终于没忍住抹了把汗,不说玉蝴蝶了,竟然连那个人的儿子也在,这天元峰,真是不得了啊!
似乎是被白歌身份给震到了,老头觉得天元峰弟子都不一般,连忙又问起其他人来。
“天元仙尊座下弟子折花。”折花抱手笑了笑,脸色却也不怎么好。
老头咦了一声,咋这人……好像挺普通的啊?这样的人也是天元仙尊座下弟子?就这么点修为?
“哈哈,那你一定就是传说中天元仙尊最爱的关门弟子,踏花了吧!”老头拍上季沧笙的肩,还学会抢答了。
季沧笙被逗得一笑,挑了挑下巴:“关门弟子是他,我是刚入门的天元峰门外弟子,季来。”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笑得我滚到床下去
我怕伏笔不够明显,又挖深了点,但是我觉得应该没人能猜出来,得后面写到才能明白,我一个人兴奋如狗,我好难啊
第32章 第三十章
“哈、哈哈……”老头僵硬地笑了几声,马屁拍到马尾巴尖儿去了,“小小年纪就拜入天元峰了,孺子可教啊!”
季沧笙眼睛一眯:“其实我比他们都大,看不出来吧?”
老头再次觉得脸上被扇了耳光似的火辣,转身跑去跟花不语套近乎:“哎呀……”
他一张嘴,花不语突然转了个身,高束的马尾差点糊他一脸:“师兄,时候不早了,再晚点进去天就黑了。”
“嗯。”玉蝴蝶点点头,也懒得再转车轱辘话,连语气都有些敷衍,“师尊不在,师弟们说话没个遮拦,诸位莫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