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芊芊听到理内宅之事后,神色明显一惊,忙问向林纨,“内宅之事……妾身只是个姨娘,学这些有何用处?”
柳芊芊在侯府中,自是经常听闻,林纨和林涵那些斗嘴、甚至是撕打之事。
她姐妹二人不对付,而林纨看着这态势,与林涵的母亲陈氏也是有过节。
林纨这番叫她来此,应是想借她这个“刀”,来“杀掉”陈氏在府中的地位。
柳芊芊凝眉,轻叹的声音也如莺啼,娇媚动人,“唉,翁主之意妾身大抵明白了,若要重新搏得衍郎的宠爱,妾身还是能做到的。但若要理内宅之事,我一个妾室,又怎能从大娘子手中夺过管事之权?”
林纨又唤香芸,将一木匣递给了柳芊芊的丫鬟,“可我那婶母,也只是个商户女出身,不还是做了侯府的嫡妻。再者,我叔伯也帮你脱了贱籍,你现下可是良家女,没人敢轻贱你。”
良家女这话,是说到柳芊芊心坎去了,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比什么都要动听。
柳芊芊命丫鬟将木匣打开后,她瞧着里面的物什,惊得又用帕子掩住了嘴,“这…这是……”
出嫁前,林纨点过自己手下的置业,朝廷赐给她的翁主俸禄再加上母亲谢氏的嫁妆、林夙为她准备的嫁妆、这几年太后给的赏赐……再加上大大小小的田庄和铺面,她全都折合成银两计算过。
少说,也有近百万两白银。
林纨能看出,柳芊芊手头并不宽裕,若想在府中慢慢爬到那个位置上,便与她在花楼不同。
在花楼要面对的是各种男人,在侯府还要面对林衍的其余妾室,没有银钱打点不行。
人若没有这些傍身,做什么事也都束手束脚,没有底气。
林纨择了几家进项多的铺子,名户依旧是记在她身上,她派专人去打理,但这些铺子的流水可供柳芊芊花用。
柳芊芊看着那些银票和地契,在心中粗略的算了一下,林纨给她的木匣中的财物和置业,大抵能抵上十个绮香楼了!
她年纪尚小时,便觉得,能有绮香楼这么大的置业,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大妈妈有意让她接管绮香楼时,她还觉得有些惶恐,现下林纨这意思,是要将这些置业都交由她手上。
林纨见柳芊芊将木匣盖好,又道,“这些银票可先供姨娘花用,至于地契,待事成之后,我会将它们都过在你的名下。就算我二叔到时始乱终弃,姨娘也能身有傍托。至于我要让姨娘做的事,待那嬷嬷随你回府后,自会慢慢告诉你。”
柳芊芊先前本想着自保,就在林衍给她的小小的庭院中,安度其日。
可是时日渐长后,就觉得现下的侯府生活无趣至极,自己的生活虽说还算安逸,但一望就能看到头。
林纨说是要让她报恩情,实则确也是给她找了事情做,在府中斗陈氏,虽然有难度,但她却算是有了林纨这个靠山,做事也不会受限,可以放开手脚。
毕竟她不是那种胆怯到,连想象自己成为嫡妻的画面,都不敢想的懦弱之人。
柳芊芊走后,林纨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却有些凝重。
柳芊芊是条娇媚的毒蛇,在她身侧放个嬷嬷,也是为了时刻能知晓她的状况,让她按着她的安排来走,以免做的过火或是行事不慎,落人把柄。
她之前一直不肯利用柳芊芊,多少是因着心中,一直都不喜欢宠妾灭妻的人,自是也不喜欢宠妾灭妻的事。
但若是她心软一步,母仇报不了不说,林家也会跟着出事。
自她害得齐均变残后,她就已经不算什么良善的人了。
世人都言,她这般柔弱的女子竟是嫁给了阴郁狠毒的玉面阎罗,都说顾粲是辣手催花。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虽说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林家,但到底也是在暗地里谋划害人。
林纨又看向了卫槿。
她想起了在承初宫中的卫楷,这兄妹二人对自己有恩,她却还是利用了这二人。
林纨的笑意有些苦涩。
她和顾粲,实则是一类人。
*
入夏时,府内夜色岑寂深邃,闷热无风。
蝉鸣之声却是不绝于耳,府内树植和花草的香气在夜中也是更为馥郁。
林纨命香芸打开了所有的轩窗,她手中摇着纨扇,已经换上了丝质的寝衣。却因着天气的炎热,没有散发,而是将发髻轻绾,用玉簪简单固定。
她听着蝉鸣声,心绪却有些烦躁,不断地向窗外望去。
林纨是个沉静的人,今夜烦躁,原因有二。
一是因着,她今日来了月事,为了怕受凉,屋内不能置冰。
二是因为,顾粲差人来传了话,说是今晚会晚些回来。
平素这个时辰,正是顾粲和她愉悦之时。
顾粲说,她身子弱,需要早些休息,所以愉悦应该早一些。
林纨摇纨扇的动作微顿。
说来,也不知是否与那愉悦有关,这番来月事,她并未觉得十分难受,腹部也没有痛。
只是身上有些乏力而已。
林纨忆得,沈韫同她说过,女子若是月事不调,嫁了人后就会好转。
可前世,她嫁予顾粲时,月事还是不顺,每每腹痛难忍,都像是要了她半条命似得。
她暗觉,这番月事如此之顺,还是与那愉悦有关。
想到这处,林纨独坐在四柱床上,白皙的面容又渐渐变得微红。
平素顾粲为了陪她,就算是忙公事,也会携主簿到府中书房忙,还会让她坐在书房中,能随时看见他。
今日顾粲一早也没提前同她说,要晚回来。
林纨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譬如顾粲去喝了花酒,又譬如顾粲是不是摊上了什么事,难以脱身。
她独自躺在床上,上面铺了垫褥,林纨盖上薄被,想要强迫自己睡下。
枕畔却是空无一人。
是为孤枕难眠。
林纨突觉,这一世的她,对顾粲竟是身和心都深深地依赖。
若是不能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熟悉的体温,她就难以入睡。
而她早上却是刚见过顾粲,昨夜他也陪着她来着。
林纨觉得,自己有些离不开他。
在侯府时,若是她觉得孤寂,还可以唤香芸或是香见到拔步床内,陪着她叙话。
但现下,她已为人-妻,处事就不能再像闺中一样。
林纨还是难以睡下,便扬声唤了香芸,“香芸,去给我拿碗桃胶燕窝羹来,我入睡前想用些。”
香芸走进了屋内,提醒林纨道:“翁主,你来月事,是不能吃桃胶的。”
林纨神色未变,“那就不要桃胶了,只要燕窝和牛乳。”
半晌,香芸端来了甜羹,香见拿来了矮案,方便林纨坐在床上用。
林纨看着冒着热气的甜羹,心中又有些无奈。
天气炎热时,甜羹中若是放了切碎的冰,那才最是美味,依她身子的状况,也只有在入夏时,才能这般的少用个几回凉食。
今日因着来月事,又用不了了。
林纨寥寥用了几口后,就唤香芸将甜羹撤了下去。
不经时,香见进来告诉她,顾粲回来了,正往寝房这处走。
林纨一听顾粲归府,适才还有些烦躁的心便安沉了下来。
他是她的枕边人。
他能让她有安全感,这几日在府,林纨白日虽如常做事,但每日最祈盼的,就是顾粲晚上回来的那几个时辰。
林纨想着,自己不能这么在意他,但心中却还是控制不住。
顾粲还穿着朝服,有些薄醉,他甫一进屋,林纨便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林纨从床上坐了起来,刚要迎他,顾粲已经走到了床边。
他不顾及香芸和香见还在寝房内伺候,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
顾粲与她额抵着额,他闭目喃喃低语,唤她纨纨,唤了好几声。
林纨想着,他既是还穿着朝服,应是没去喝花酒。
那他到底跟谁吃酒去了?还醉成了这副模样。
林纨轻轻推开了他。
她看着顾粲带着笑意的醉眼,他的面容依旧白皙,此番薄醉,再衬上他那张昳丽夺目的俊颜,却丝毫未显颓态,反而徒增了几分风仪。
顾粲意识是清醒的,看着林纨带着探寻的眸子,面色却是微愠,他不解地问:“纨纨怎么了?”
林纨小声回他,“你先放我下来,我来月事了…别蹭到你身上。”
顾粲听后,依言将害羞的小人儿抱在了垫褥上,温声询问今日她有无不适。
他忆得,前世林纨经常会月事不顺,犯腹痛的毛病,每次都会被折腾得小脸霎白。
林纨的发髻有些微散,看着倒像是只受惊的兔子,她顺势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顾粲已经替她捂着了。
她同他说话时,身上还带着甜香。他心中有了猜测,便探寻似地倾首,想要验证。
林纨嘴角余留了些燕窝牛乳甜羹,顾粲将甜羹吃进了腹中,笑意却是愈深,他轻叹道:“纨纨今夜好甜。”
林纨听着他说这话,不经回想起每次愉悦时,顾粲都会低声说,纨纨真美。
她的脸登时变得如滴血般红,刚想说,她要睡下了,顾粲却突然在她耳侧小声低语:“其实为夫觉得,纨纨哪处都甜。”
☆、040:坏人
林纨一听他这样说, 双颊的绯红愈深,她微缩起了颈脖,轻轻推拒着顾粲, 让他离她远一些。
顾粲最喜欢看林纨害羞的模样。
他同林纨这一世的相处过程中,终于能理解, 为何纨绔子会喜欢调戏良家女。
因着她是个乖巧知礼的闺阁小姐,面子薄的很,他说句亲密些的话,林纨就会羞得无地自容。若要这些话再含及那些隐晦之事, 林纨还会稍作愠色。
现下这话说完,林纨就有些薄愠,一贯平和如水的眸子微凝了起来, 却一点都不显凌厉。
顾粲看她仍绾着乌发, 发髻也有些凌乱,便顺势将她发上的玉簪拆解了下来,顺滑如绸的青丝倾泻,将她轻轻半裹。
林纨的小性子闹得似是更大了,她一把从顾粲手中夺回了那玉簪, 语气倒还是往昔的温柔,却带着些许的埋怨:“今夜太热了, 我这几日都要束发睡,你把我头发都弄散了,我还得让香见重新帮我绾上。”
顾粲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竟是又惹恼了林纨, “那为夫帮你绾发,做为补过如何?”
林纨闻着他身上的酒气,还是禁不住心中的疑虑, 没回复他,而是问道:“你今日同谁吃酒去了?”
她忆得,顾粲是没什么友人的,若要说友人,也只有那四皇子上官衡一个。
顾粲摆弄着她的一缕青丝,将其缠绕于指,林纨顺势望去,也不想再多制止。
反正顾粲若是醉了,比之平日,就有些不大正经。
顾粲回她:“四皇子今日找我吃酒。”
果然是上官衡。
“他是带你去喝花酒了吗?”
林纨总觉得,自打这一世顾粲同上官衡成为好友后,他便被上官衡带坏了。
顾粲听着林纨的话意有些不大对劲,酸涩之意甚浓,倒像是食了醋般。
不过见林纨吃醋,顾粲心中却如同吃了蜜,他噙笑问:“纨纨今日是生为夫的气了?”
林纨觉得顾粲这话是避重就轻,复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吃花酒?”
见林纨如此纠结于此事,顾粲的笑意敛去了几分,“为夫从不去那种烟柳之地,日后也绝对不会去。没娶你之前,为夫就常与四皇子吃酒,你我二人成婚时,他还帮过我们。今日他心中郁闷,有事要找我倾吐,为了还这个人情,为夫便回来晚了。”
林纨略微放下心来,却一直好奇着,顾粲到底是怎样同上官衡相识的?之前二人明明还有过冲突,怎的就成了交好了?
她又觉,夫君友人之事,她身为妻子,不应插嘴过问。
可既为妻子,那就要随时注意丈夫是否是交友不慎,便问道:“夫君,你是怎样同四皇子熟识的?他这人……我看着行事不大端正,但他毕竟是个皇子,与他交往时,夫君还是要慎重些。”
顾粲听着林纨冷不丁唤他夫君,一时有些不大习惯,听着她的话意,倒像是在为他考虑,便回道:“你若是不喜欢四皇子,那为夫就不与他来往了,只陪着纨纨可好?”
林纨只是问了顾粲一嘴,想让他当心交友不慎,可谁知顾粲竟是直接说,他不同上官衡来往了,她无奈回道:“我也没说不让你跟他来往。”
她见顾粲还未换下朝服,便唤了丫鬟去烧水,又说顾粲身上的酒气重,催促他去沐浴。
顾粲笑着应下。
前世,上官衡一直不为景帝重视,究其根本,除却他性情不羁,还是源于太武元年的那场皇家围猎。
虽说上官衡在承初宫中并不拔尖,也不出风头,母族背景也不算煊赫,但他毕竟也是个年轻康健的皇子,宫里的人难免会怀疑,他是否是在韬光养晦,以拙掩瑜。
为景帝生养了六皇子的徐贤妃在暗里,同淑妃是一派。前世的那次围猎,二人设计陷害了上官衡。让旁人误以为,他苛待其幼弟皇六子,害得皇六子从马背跌落。
景帝得知后,自是怒斥上官衡,认定这个儿子是无贤无能,不能委以重用。
朝臣们也只当上官衡是闲散皇子,立储之事,与上官衡是毫无干系可言。那时二人虽说在国子监发生了冲突,可顾粲在宫中见到上官衡时,还是会因着他的身份,向其揖礼。
前世,雍凉之叛后的那场政变中,皇后和东宫太子与左相郑彦邦是最大的获利者。再然后,就是淑妃同她的母族势力辅国公家,也从中铲除了异己,谋得了利益。贤妃和皇六子是依附着淑妃一派而生,手也不干净。
阖宫上下的那么多皇子中,只有上官衡,并没有参与到前世的政变中,可他也是众皇子中比较庸懦的,一切都只听从他母妃蒋昭仪的安排。
既已重生,顾粲又知道那些人的奸计,便不想让他们得逞。他在国子监中,当着上官衡的面,假意同林纨的表哥谢润谈话,实则却是在暗中提醒上官衡,让他在猎场小心行事。
上官衡自是听出了话意,而后在猎场处,他果然察觉,有人在暗中操控着一切,刻意安排他同皇六子独处。而一向与他不亲近的皇六子,竟是主动提出让他来教他骑马。
祸水东引,上官衡欲将这事推脱给淑妃之子上官睿来做,上官睿与贤妃之子素来交好,可他却拒绝了。
那日围猎无事发生,但上官衡心里也如明镜,有人使绊在陷害他,而顾粲看出了这一切,还提醒了他。
兄弟间看似和睦,实则都是暗中猜忌,上官衡活了这么多年,也没个真心的朋友。
上官衡以前看顾粲不顺眼,觉得他明明是个质子,却还性情倨傲,似是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中,便总想使些法子作弄他,这才有了二人打架一事。
围猎一事后,上官衡开始主动与顾粲交际,顾粲仍是一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可上官衡这人却丝毫不觉尴尬,顾粲越是冷漠,他便越上赶着同他讲话。
一来二往,顾粲就同他变成了吃酒的关系。
不过顾粲同上官衡交往,却是怀着别的目的。
诸如皇后和淑妃两派的争斗,他虽在宫内安插了眼线,但从上官衡这处,还是能听到些更有用的消息。
更何况,上官衡自从和蒋昭仪加入皇后的一派后,便是处在争斗中的人。
这也是上官衡近日郁闷的症结所在。
上官衡却觉得,他同他是一类人。
顾粲因着质子之身被诸人轻鄙,而上官衡也因着行事有些不羁,再加上母亲不受宠爱,也是受阖宫诸人轻鄙。
上官衡在他的面前,几乎不会避讳心中所想,总是直言相告。
而他却在下棋,下一盘大棋。
顾粲身浸在水中,双臂撑着浴桶的边缘,他微微仰首,氤氲的热气却衬得他的眸色愈发晦暗。
他看着皇后和淑妃争斗,甚至有意火上浇油,看似是个局外人,实则却暗中摆布着事态的走向,激化她们的矛盾。
而对于上官衡,他则在等着他失控、甚至是崩溃。
他在等着,他成为破局的那颗棋子。
他对世间一切的人和事都不在意,毫无任何感情可言,只有一颗利用之心。
除了林纨。
他所有的真心,都给了这个女人。
她是他唯一的软肋,但这根软肋的一切,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见邺朝首富杜瞻一事、卫氏兄妹一事、她今日见林衍妾室柳氏的事……
她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举动,他都是一清二楚。
林纨或许觉得,她对他藏有很多的秘密。实则,她在他面前,没有秘密。
他不揭穿,不问她,也是不想让她猜出,他重生的事。
顾粲希望,林纨这一辈子都猜不出来。
*
夜中依旧无风。
待顾粲沐浴归来,林纨也命香芸重新绾好了个素简的发髻。
现下她热得睡不着,回想起适才发生的事,她心中也觉得气恼。
顾粲回来后,将她拥在了怀中,他浑身带着皂荚的清香,林纨本以为,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她可以安然睡去。
可谁知,顾粲残醉未消,要让她愉悦。
林纨来了月事,觉得不大方便,便以此为由,拒绝了顾粲。
顾粲则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暗中,林纨看不清顾粲的神色,只觉得他的语气竟是罕见的霸道。
他说,既是不能愉悦,那今日,就要让她学着,慢慢熟悉他。
林纨一想起熟悉的过程,就觉得羞愤难当,外面一丝风都没有,身侧的人睡得倒是安稳。
她还是热得睡不着,便想要拾起枕畔的纨扇,为自己轻轻地摇些凉风出来。
可右手却是无力至极,她连握纨扇的扇柄都握不动。
熟悉之后,顾粲下地点了灯火,拿来了湿帛,为她净了手。
灯火下,林纨看清了顾粲的神色。
除却醉意未消的餍足,他掀眸看向她时,唇角还掩着笑意。
那笑意看起来,竟是坏极了,坏透了。
她从未见过顾粲这副模样。
他怎么能这样?
而她怎么能同他这样?
林纨微微咬牙,再度尝试去拿起那把纨扇,可右手还是没有多少力气,摇了没几下,就变得酸软无力。
躁热难消,顾粲今日又没早早回府陪她,林纨心中觉得委屈,听着顾粲均匀的呼吸声,更觉委屈。
她落了几滴泪,声音极小,且带着哭音地对着枕边人的背影说了句:“坏人。”
顾粲仍在睡梦中,自是没有反应。
林纨的泪又汹涌了许多,她声音高了几度,“坏人,顾粲你这个坏人,你欺负人。”
埋怨之后,林纨觉得身上也难受,天气也炎热。她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又睡不着,便以手覆面,小声地哭了起来。
顾粲隐约听见林纨说他欺负她,再然后就是惹人疼惜的抽泣声,他清醒了过来,将哭泣的妻子拥在了怀中,轻声问道:“纨纨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憨憨对上官衡的行为可以简单概括为:他是个可以为了女人插朋友两刀的人
前三十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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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小笼
男人的声音低沉,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睡意尚浓。
两个人挨得这般近,林纨只觉身上更热了, 又逢上月事,她心中更觉窝火, 便欲挣脱他的怀抱。
这番,顾粲全然清醒了过来,他将她那张温热的小脸捧在双手中,用指腹为她拭着泪。
见林纨终于止住了抽泣, 顾粲便将额抵在了她的螓首上,哄着她,让她同他说话, “为夫怎么欺负你了, 嗯?”
林纨就算是幼时,也很少使小性子,闹脾气。
但今日,她确实是觉得委屈,再加上成婚后, 男人对她是肆无忌惮的宠爱,这或多或少让她变得有些有恃无恐。
这一落泪, 就如卸了闸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夜深人静,静得二人只能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半晌后,林纨终于开口讲话, 嗓音因泣有些变哑,听上去却还是温软的。她面子薄,这番话对她而言, 属实是难以诉诸于口:“我根本就握不住,你偏偏要让我…要让我……”
一片深黯静籁中,顾粲听到她说这话,唇边却是勾起了一抹浅笑,他反问她:“握不住什么?”
坏人。
林纨听着他的语气明显带着几分戏谑,只得微微抿唇,脸是红了又红。
因着月事,现下她的小腹有些疼,泪又从眼眶中涌了几滴,“我握不住扇子,我连扇子都握不住了,都是你害的。”
顾粲看着林纨的情绪又有些失控,心中清楚,不能再继续逗弄她了。
否则这大半夜的,纨纨若是再哭,就会伤了身体。
他只得先安抚着林纨的情绪,连连认错道:“是为夫的错,都是为夫不好,欺负纨纨了,让纨纨受委屈了,下回不会了。纨纨别哭了,再哭就该伤身体了。”
顾粲的语气像哄小孩,林纨觉得自己不再是小孩,她已经嫁为人妇,若是再哭,就显得过于娇气。
她推了推顾粲,将薄被轻盖在腰际,眼处还有几道干涸的泪辙,轻轻闭目后,决议耐住暑热,尝试着再度睡下。
丝缕的凉风阵阵传来,朦胧间,她觉得这阵风不像是从窗牖渗入的。
她艰难的睁开了双目,隐约看见顾粲正闭目支颐,空出的一只手则拿着纨扇为她扇风驱热。
林纨心中微悸。
顾粲此举,她心中自是动容的。她觉出他也是困极,便轻声劝道:“子烨,我不热了,你快些睡下吧。”
顾粲闭目,枕着右手,摇了摇首:“看你睡下,为夫再睡。”
林纨无奈,不欲再劝,只得赶快阖上了双目,携着夫君为她带来的凉爽清风,慢慢入了黑甜乡。
一夜好梦。
*
次日一早。
林纨起身后,意识仍有些混沌迷糊,月事总会让人疲倦些。
可她完全清醒后,却发现顾粲将她横抱着,正往偏厅的方向走。
她忆得,今日他休沐,昨夜睡前,他说会在府中好好陪她。
男人穿着素白的凉衫常服,墨发如绸,单用白玉发簪束发,至简的衣发却尽显飘然的谪仙气。
林纨许久未见他这般穿着,倒有种前世,她初见他时的感觉。
谪仙般的俊逸少年,总会让待字闺中的少女情愫暗生。
他前世总这么穿戴,不如寻常的世家子喜欢朱红瑞紫,又因着他是从凉州远道而来的镇北世子,洛都的少女们便觉得顾粲其人稀奇且神秘,心生倾慕者众多。
这一世顾粲的容颜依旧俊美夺目,因着做了朝中的廷尉,通常都着重制的冕服和官服,再加之行事做派狠绝,倾慕他的少女依旧很多,但除了女子的情思,还多了几分敬畏。
不过今世,他二人再成婚时,林纨并没有听到有女子哭泣或是自尽的传闻,倒是有许多百姓为她鸣不平,替她惋惜。
再度回过神后,顾粲已经将她抱在了罗汉床处。
林纨坐定后,小声对他道:“我还没更衣洗漱,你怎么就将我抱这儿来了?”
话音一落,林纨就见元吉提了两个食盒,走进了偏厅内。
丫鬟们将紫檀小案端到了罗汉床上,林纨闻见了香味,原来是元吉一早便去世子府不远的西街,买了几屉小笼。
精雕的红木食盒敞开后,小笼还冒着热气,顾粲让林纨先用几个再洗漱,怕一会儿凉了失了风味。
林纨揉了揉眼睛,依言食了几个,咬开面皮后,汤汁充盈于口,味美鲜甜。
吃到称心的食物,林纨的面上显露了笑意。
顾粲看着她笑的真切,盈盈的美目也微眯了起来,像是幼猫被主人抚了下颌,一脸的享受。
他的心也仿若被她的笑意融成了一滩水。
林纨的手腕白皙纤细,露出的那一小截,却布满了青紫。
顾粲看清后,眸色忽地一黯。
昨夜是他被醉意冲昏了头脑,没能顾及到林纨的心思,也没在意她是否情愿。她想挣脱时,却反被他紧攥住了细腕。
昨夜为她用湿帛净手时,她的腕部看着也只是有些泛红。可没成想今晨一早,那腕部就变得青青紫紫,甚至有些淤住了。
她肌肤凝白,气质纤弱,冷不丁出现这一处痕迹,竟是让人遐思更甚。
男子对女子,多少都存有些凌弱的念头。
这种念头邪祟的很,顾粲只得强加那些异样的情绪压下心头。
他想着,今日趁休沐,想法子好好哄哄林纨。
今日哄不好,那就明日再哄。
总有一天,林纨能不再生气,同他和好如初。
上官衡说过,女子都是要哄的,而且她们一但闹脾气,最是难哄,不过男子也可从中获得些许的乐趣。
顾粲已经做好花上数个时日的准备了。
林纨用了几个小笼后,便唤香芸和香见伺候她洗漱更衣。
她见顾粲站在罗汉床不远处,正凝神思考着些什么。
林纨猜不出他的心思,觉得顾粲可能是被公事纷扰,又见小笼将冷,便唤他:“子烨,你也过来用些早食,小笼快凉了。”
顾粲颔首,拂袖端坐在了罗汉床处。
她听林纨的语气如故,气似是都消了。
她还主动给他夹了个小笼,放在食碟中,还轻声告诉他:“我喜欢牛肉馅的,吃起来是甜的。”
顾粲并未拾筷,而是看着对面的妻子,探寻地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林纨今晨吃小笼吃的开心,昨夜又因着顾粲帮她摇纨扇,睡得也算安慰。
顾粲对她好,她便将他对她的好都记在了心中,只记恩,而不记那些不愉快的事。便将昨夜顾粲所为,那对她而言是恶劣的行径抛在了脑后。
林纨一直将今世的顾粲和前世的顾粲,割裂来看。
对待前世那人,林纨选择慢慢忘却。
对待今世的他,她只当他是个全新的人,当他是值得信赖的丈夫,是至密的亲人。
香见端来了净手的螭龙铜盆,林纨将纤白的手浸在水中清洗着,回顾粲道:“我不生气啊,你早上差元吉给我买了小笼,我为何要生气?”
顾粲在心中猜测着林纨的心思,见她面容恬淡平和,丝毫没有愠色,看着确实像是消了气。
看来上官衡说的也不大对。
他家纨纨并不是难哄的女子,吃上一顿小笼,气便全消了。
林纨刚要从罗汉床处起身,顾粲却当着下人的面,捏住了她的下巴,另一手圈着她的腰肢,不让她动弹。
他细细地端详着,觉得林纨还是太瘦了。
这一月,她的脸倒是略微圆润了点,但下巴仍是过尖,脸颊上也没什么肉,手腕细得似是一拧就要断。腰也是,不堪一握,他都不敢使多少力气。
还是得将这只白兔再喂得肥一些。
林纨被顾粲看得有些不自在,便让他松开她,顾粲依言松手,林纨如获大赦般踩着绣鞋逃离了偏厅处。
洛都盛夏的清晨,难得有几日凉爽的时候。
林纨梳洗过后,顾粲要主动帮她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