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常用卧室里的椅子,以往白歆没来,他给自己吹头发的时候也总是站着的。
但现在,因为顾虑到白歆的身高,总是得坐下来才行。
白歆拿着吹风机站在霍轶身后,拉了拉电线,又站到了霍轶身前。
霍轶抬头看他,看着他若无其事地靠近,若无其事地曲起腿,跪坐在椅子上,用双腿把自己困住了。
霍轶看着白歆的动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歆就把电吹风打开了。
电吹风的嗡嗡声音很好地打断了霍轶的话,把他那句问话成功地堵在了嗓子眼里。
霍轶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白歆不敢去看霍轶的反应,只神情专注地看着霍轶的头发,手指在霍轶的发丝间穿梭着,心里也不断地在想:如果这个人,也能跟他的头发一样,在某些时候,对自己软和一些就好了。
白歆本来就不比霍轶高,只有扌廷直了腰背帮霍轶吹头发,手臂才不容易发酸。
而且,他也不敢压着霍轶啊。
抬高的手臂生生把睡衣撩起了小半截,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露出了一丁点儿腰线。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种。
但是主人的心思却是昭然若揭。
霍轶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人或事,而白歆现在,是显而易见的不听话。
不。
应该说,白歆已经捏准了他的性子,只是在他能容忍的范围内试探着。
霍轶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可这样的心软在商场上很容易会成为被别人攻击的弱点。
心软,成不了大事。
霍轶从一早就知道了。
当年,她妈生下她之后就亏了身子,那时候,所有人都劝她爸再找人生一个,起码生个儿子,以后好继承家业。
她爸没同意。
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别人又开始劝,劝她爸趁着现在壮年,找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再生一个,不离婚,就代孕。说是霍轶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日后嫁了人,那老霍挣下来的家业可就都归别人了。
她爸还是没同意。
她爸的挣的家业也不小,但所有人都认定了她一个女娃,没法撑起整个霍家。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生性心软。
哪怕现在,莫名其妙成了男人,但霍轶还是很难去改变自己一直以来固有的想法。
是他一直以来强迫着自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霍轶一直看着白歆露出来的那一截柔韧的纤腰出神。
他在想,他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对白歆太苛刻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真的没必要再守着以前的想法过活,也没必要再这么生人勿近了。
白歆在给霍轶吹头发,霍轶那微微低头的动作,是一点也没瞒住白歆的。
而霍轶本身也没想要瞒。
白歆不敢妄动。
他刚才自作主张的动作,已经惹得霍轶蹙眉了,再乱动,可能会被霍轶一把推到地上。
霍轶面容淡淡的,整个人情绪也不算高,百无聊赖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一样。
白歆没有觉察到这些,他只觉得手中的热度让他有些难以适从。
等耳边的嗡嗡声停了,霍轶才抬起头,看着仍跪在椅子上的、跟自己靠得很近的白歆,堪称冷淡地问:你喜欢我?
白歆不知道霍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明明早就已经跟霍轶说过很多遍了,霍轶也回答过知道了,但却不妨碍他再斩钉截铁地说一遍:我喜欢您。
如果霍轶想听,他能说上一晚上。
白歆这么想。
霍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是因为您的身份才这么说的,我是真的喜欢您。
霍轶抬起手,按住了白歆急于解释的唇,扯了一抹笑,却很是不近人情:你觉得以你的身份,配我,合适吗?
白歆错愕地瞪着眼睛看霍轶,他知道霍轶这话问得一点都没错,他心里有委屈,但是他也是真配不上霍轶。
白歆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眸光,但却沾上了明显的水汽。
你觉得,我该喜欢你吗?霍轶压低了嗓音,声音听起来很沉,很厚。
这话,明摆着是在问白歆,可事实上,却是在问自己的。
霍轶想不明白,也分不清。
她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敢谈恋爱。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霍轶有限的生命,全都用来跟她爸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做斗争。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向那些人证明,她能做得比男人好,男人能做的事,她也可以。
白歆抿着嘴,没敢吱声。
原先一直被他忘却的事,让霍轶提了起来。
白歆一直都知道,他是配不上霍轶的。
他不敢,也不该奢求霍轶的喜欢。
我记得,你说过,会追上我。霍轶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抬着头,看着竭力避开自己的白歆。
见白歆不敢看自己,霍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手覆在了盯了好久的腰线上:你就是,这么追的吗?
白歆猛地起身,想要从这个窘境之中逃离开去。
霍轶这话问得他太没脸了。
他这跟他之前那个经济公司里的,想要走捷径的小艺人有什么不同?!
白歆签进徐一明的公司之前,徐一明就曾明确地跟他说过,如果他愿意,公司这边可以帮他搭桥牵线。星璨那个小公司里有很多小艺人,他们从来就没有正儿八经地出道过,但搭上的富商却一点儿也不少。
白歆哪怕还没有毕业,但却也有所耳闻。
如非必要,他一点也不想到公司去,他不喜欢被那些人以看同类的眼神打量,也不喜欢被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来看去。
眼看着白歆一副要跌倒的模样,霍轶伸手托了白歆一把: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
霍轶这话,听得白歆鼻子一酸。
就是因为霍轶总是这样,总是在不经意间对他好,总是这么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误以为自己离这个人又近了一步。
可事实上却从来没有。
霍轶一直在往前走,可他仍是在原地踏步。
但是,尽管如此,白歆还是好好地搭着霍轶的手,站到了地上。
霍轶看着白歆逃也似的把电吹风放到柜子里收好,又把刚才搁在柜子上的毛巾拿去放进浴室的篓子里。
一直在忙,不敢回头看他,也不敢接茬。
霍轶从椅子上起身,人站在床边,看着白歆忙里忙外的,似乎是在躲他。
刚才胆子还挺大的。
大概是被自己的冷言冷语吓到了,这会儿就跟一只竖着耳朵听敌情的兔子似的,只要稍稍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要撒腿逃得老远。
可惜的是,这只小白兔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虎穴里,逃是没地方逃了,下场也只有两个
一、成为老虎的食物;
二、成为老虎的储备粮。
等白歆躲不下去了,慢悠悠地从浴室里出来,霍轶才撩起了眼皮,似笑非笑地说:不躲了?
白歆本来还不敢看霍轶,但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像是一憋了晚上的气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他陡然抬起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霍轶跟前,自暴自弃地看着霍轶:不躲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霍轶从白歆的眼神里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看来是,兔子急了,想咬人了。
霍轶坐到床边:过来。
白歆认命似的走到床边,赌气一样低头看着霍轶,嘴撅得老高,看起来很不服气。
心里不痛快?霍轶说话声不疾不徐,配上醇厚的嗓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壶烈酒似的。
白歆觉得自己早就一头栽进酒缸里,醉得不省人事了。
觉得我说错了?
霍轶这话听着像是在兴师问罪,可白歆今天已经被明着拒绝了两次了,心里的气已经憋不住了。
我不敢这么想。
白歆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管是语气还是字眼,听起来都很倔,很犟,像是在跟霍轶较劲一样。
霍轶沉默着盯了白歆一会儿,忽然笑出来声。
这对霍轶来说是很少有的,白歆也是第一次见霍轶笑成这样。
你敢。霍轶凝视了白歆一会儿,笑着摇了头:而且胆子大得很。
话音刚落,霍轶的笑就收住了,颇有些喜怒无常: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没有要求的时候,你不要随便靠近我。
白歆这才勉强从记忆深处扒拉出霍轶说过的这样一句话来。
好像很早了,在他第二次被徐一明坑了之后,在他决定以身相许留在霍轶身边的时候。
这一个晚上,白歆的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是忽然听到霍轶这样一句话,就像是在给他一个解释一样。
不知怎么,白歆忽然就释然了。
释然的后果就是,本来憋着的那股气散了。
白歆在霍轶面前本来就怂,全靠一口气撑着,现在气散了,人就更怂了。
霍轶没有错过白歆的变化,勾了勾唇:坐过来。
白歆坐到霍轶身边,却听了话,没有再上赶着凑上去。
霍轶忽然伸手在白歆脸上摸了一把。
白歆的眼睛一瞪,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呼吸一顿,却没有躲。
很难得。
霍轶原本以为,白歆会躲开的。
因为霍轶的动作很是轻柔,让白歆的呼吸又乱了几分。
霍轶描摹着白歆的眉眼。
她以前从来不敢去想,自己将来究竟会跟一个怎样的人在一起。
而在还不够强大的时候,霍轶考虑过联姻。用联姻来维持,来壮大家业。
不过,她准备联姻的计划还没有实施,人就到了这里。
现在看来,他是不需要联姻了。
犯不着,没必要。
白歆一动也不敢动。
霍轶的手真的很烫,明明没什么的,眼神虽然深邃,但却很清澈,可白歆那毛茸茸的睡衣下头就是禁不住起了一层薄汗。
霍轶很认真地看着白歆,一点一点的。
看眼神,看动作,有那么点儿兴致盎然。
好半天了,霍轶才收回了手,睡吧,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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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轶跟原身的朋友来往得不多,主要是因为换了个芯子,再当朋友就有一种欺骗的感觉。
而且,原身喜欢赛车,也爱逛夜店,他不行,做不来。
装是可以装,但是没必要,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钟特助在简单地跟霍轶复述过一遍日程安排之后,提到了他的好朋友邢劲龙正在会客厅等他。
大概是真的挺要好的那种,钟特助甚至没有问过霍轶,就把人放上来了。
霍轶没什么表情,但钟特助就是感觉boss好像不太高兴了。
这种感觉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准得很。
霍轶没有耽搁,径直就从办公室里出去,往会客厅去了。
邢劲龙大概不是个安分的性子,钟特助把人给领到了会客厅,结果自己从会客厅里走了出来,正站在霍轶办公室外头,助理的办公桌前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霍轶只一眼就看出邢劲龙靠着的那个位置坐的是白歆。
白歆今天一天都没课。
地上铺了地毯,霍轶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是没有动静的。
霍轶一走近,就听到邢劲龙在问白歆:你就是轶哥新招的小助理啊?
白歆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人说话,显得束手束脚的。听这位邢先生称呼霍轶轶哥,那应该是很亲近的关系了。
白歆局促地从椅子上起身,这就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前面的霍轶:董事长!
霍轶点点头,又看向了靠在桌边的邢劲龙:有事?
轶哥!邢劲龙跟霍轶关系是不错,但现在却挺怵他的。
主要是霍轶变化太厉害了,他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了。
我想着,好久没跟你见面了,就上来看看。邢劲龙解释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白歆,靠近霍轶,语气轻佻:外头都在传,轶哥招了个能干的助理,长得很漂亮,还在读大学?
这个既能干又漂亮且还在读大学的助理,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霍轶顺着邢劲龙的话往白歆那儿看了一眼,见白歆正低着头,便收回了视线:不能干,长得还行,是在读大学。
啊?邢劲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再看白歆的时候,语气难掩的失望了:不能干还留着干嘛啊?
捡回来的时候以为不是块璞玉也是块石头吧,结果没想到,只是块榆木疙瘩。
霍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又问了一遍:有事吗?
轶哥邢劲龙本来是想像以前一样伸手搭上霍轶的肩的,但他一接触到霍轶那冰冷的眼神,胳膊就抬不起来了,只得悻悻地说:我听说斑马会所新来了几个年轻的技师,不仅能干还漂亮,劲儿也足,晚上约一下?
白歆低着的脑袋突然就抬了起来。他这会儿是一点也不避讳了,只直勾勾地看着霍轶。
斑马会所
霍轶没去过,但不代表没听过。
说是个正经的蒸桑拿、按摩的地方。
劲儿足?霍轶很认真地重复了一边邢劲龙的话。
对!啪啪啪,一通操作,通体舒畅。邢劲龙见霍轶有那么点儿松口的迹象,嘴上那忽悠得就跟个拉皮条的似的。
邢劲龙说着啪啪啪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都特别用力,不仅用力,还特别扭曲,扭曲到几近狰狞。
看起来是真的很有劲了。
那行,晚上下班之后霍轶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五点半见。
白歆脸上血色尽褪,整个人颤颤巍巍,看起来就跟马上要晕倒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邢劲龙:劲儿真的特别足,啪一下,咔嚓一声,啪一下,咔嚓一声,感觉骨头都给你掰碎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