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蜜以为, 约在大院前面，是为了看赃物。
谁知道刁主任推了一辆自行车过来，是上海凤凰牌的, 看着能有八成新, 车胎缝隙还夹杂着细沙，部分地方有点掉漆。
刁主任笑呵呵地走近, “看看，这就是我家那辆要转手的, 你觉得行就转卖给你, 不要票。”
辛甜对姐姐表现的特别镇定, 其实真面对刁主任还是会紧张。
低头一眼扫过去, 跟爸爸学着先看车链子磨损，明显还能闻到机油味, 转脚蹬子也没什么阻碍。
辛甜觉得挺好，符合刁主任的报价，却还是看向身边人。
“姐姐, 你看怎么样？”
辛蜜不关心其他, “这车刁主任当真愿意转手？家里人会不会不同意。”变相问他来路干不干净，别到最后招上了黑市的人来报复她们家。
刁主任解释，“也是前段时间和公安合作, 我立了功，当时从那些人家里查抄出不少违规的东西, 等登记完这一批, 我就会被调离打投办, 新办公地点距离家近, 用不着自行车, 你要是嫌弃被我用过, 回家重新刷层漆，换个胎就好。”
这话辛蜜听出好几个意思。
这东西是从上次害妹妹的那些人家里抄出来的，还在登记中，即便是没了也不会被发现。
刁主任因此升职，干这事是为了感谢，所以示意他们给车改改样子，以后再有人问起来也没证据。
辛蜜松下一口气，那最后剩的就是车多少钱。
刁主任说：“一百块。”
辛蜜：“！”
这是辛甜和刁主任提前商量好的价格，也是在她承受范围内的价格。
她不像成年的哥哥姐姐，要往家里交住宿费和伙食费，国营饭店那里，每个月八块钱的收入爸妈允许她自己分配，日常给的零花也用不到，一起攒起来，再加上过年的压岁钱，她存了有一百五十三块。
掏一百块出来，没问题的。
……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辛甜推着车十分乐呵，因为二八杠太高，座位高度也没调整，她上去只能脚尖踩，太费力了，就只能推着回家。???
她时不时就低头看着笑，“姐姐，你说我们要不要自己把它给刷了？”
“没时间，你现在买车都要趁中午休息的时间出来，哪还有时间去刷车，找别人帮忙吧。”
“不能让爸爸知道，要不然偷偷藏房间里，趁爸爸晚上不在家弄？”
爸爸很尊重她们，任何时候都不会私闯房间。
辛蜜觉得妹妹是开心傻了，“刷漆有味道。”她爸做饭的有张狗鼻子。
辛甜想想也是，先不管那么多，跟姐姐推着回了婚姻登记处，路上路过供销社，还专门进去买了把锁链子，车推到门口，阶梯下有专门为自行车焊的凸起矮栏杆，链条穿过它再缠上后车胎，辛甜不放心还专门多缠了几道。
再推门进办事处，田泉的视线就越过她在往外看，显然看到她刚刚的举动，一直打量。
“那是你家车子？”
辛甜愣一下，笑着摇头没承认，总要车变样之后再点头。
田泉明显不信，偏偏嘴像是才想到什么，“对了，刚刚有人来找你们，带了不少东西，先去上厕所……回来了。”
辛蜜率先回头，瞧见是二虎拿眼瞪他一下，自顾回到工位上，半点不想理会他。
这时辛甜也看见，开心地冲二虎招招手，“你怎么知道我和姐姐在这上班？”
二虎穿着单褂子，头发打理的精神，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他笑着说：“我去找辛叔交货，他包了粽子我顺便带给你们。”
辛甜这才想起来，二十一号就是端午。
二虎这是拽着她胳膊把人拉到外面，从口袋里掏出个细长的盒子来。
“我记得你端午生日，当天我不一定在哪呢，这是我跟丧叔几个一起合资买来送你的生日礼物。”
二虎听说过，去年辛蜜生日是大办的，当时他们不知道就算了，他记得辛甜生日，就不能没表示，偏偏他大手大脚，没存几个钱，就只能和丧叔几个一起合资买，是个心意。
“拿着，千万别跟哥哥客气。”二虎偷偷占了个便宜。
辛甜眨眨眼，十分惊喜，“送我的，我能打开吗？”
“快看看。”
辛甜打开，是只钢笔。
二虎说：“知道甜甜你是文化人，这钢笔店里头都说是最好的，随身带着也不丢面。”
辛甜笑弯眉眼，“谢谢你，端午节如果有时间，来我家请你吃席。”她记得二虎爱吃。
二虎果真吞了吞口水，又想到辛叔交代的事，狠了狠心，“有时间我肯定来，对了，辛叔包的粽子多，有你同时的份，每份六只，六个口味，你一会记得送，可千万要跟同事搞好关系，你领导备的是双份，还有一些小零嘴你看着匀，都是辛叔让我带来的，现在知道你在这上班，以后我路过再给你带好吃的。”
辛甜握着钢笔，突然就灵光一现。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车被二虎推走了。
辛甜进屋时，就被田泉拉住，见她一脸好奇的模样。
“辛甜，刚刚那个是你在谈的对象吗？对你可真好，又是吃的又是礼物，他刚刚送你的什么？这细盒子是手链还是项链？”
辛甜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
“是我生产队的亲戚哥哥，不是我对象，至于这个是送我的生日礼物，钢笔。”
相比较手链、项链这种东西，钢笔严肃太多。
田泉不敢相信自己看走眼，没关系？
她讪讪道，“那你哥对你可真好。”说完眼神看向辛甜工位上的吃食。
看包装像是粽子，到不知食盒里装的什么，香味却先一步弥漫在空气中，不断勾人。
辛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着走过去，“正巧，这些是我爸托他送来的，田姐、高姐，你们也尝尝我爸的手艺。”
她走到工位前一看，果然是被分好的。
彩线绑着粽子，线编成一串，拎起来下面高低挂着六个粽子，十分好看。
她就近送高芳一份，又送田泉一份，“都是我爸亲手做的，六种口味都不同。”
田泉笑开颜，“哎呦，这多不好意思。”
粽子因为用糯米做的，买的时候要付粮票的，二斤粮票只能买四个粽子，大肉粽还要另算肉票。
辛甜一出手就六个！看着比她拳头都大的粽子，就算是素馅的也了不得。
田泉说得矜持，上手却没客气，“你爸也是个讲究人，用的还是彩线。”等拆下来洗干净还能拆股缝衣裳。
她现在再看辛甜两姐妹，倒是没了最开始的怨气。
反正事已至此，辛家两姐妹和她才是同事。
高芳那倒是没好意思要，再三推辞，还是腾出手去拿新的给科长送去才算完。
辛甜敲开科长办公室的门，送粽子的同时顺便调了明天的休息，她和姐姐在婚姻登记处，十天才有一天休息。
工作不比上学，没再学那外国人双休的习惯。
她刚入职没几天，还没休息过。
科长倒是好说话，“按理下半个月你和你姐能有两天休息，确定了端午休息？”
辛甜腼腆道，“我端午的生日，家里可能要一起吃顿饭。”
科长在看粽子，“沾了你的喜气，行，那你和你姐明天休，你出去跟田泉、高芳说一声。”
“谢谢科长，那我先出去了。”
科长点头，一手拎一串粽子，脸上笑容又深不少。
辛甜再出来，脚步都轻松许多，趁着办事处没人，她赶忙把桌上的吃食给收拾了，食盒里是爸爸做的一些小点心。
倒是有方娇娇最爱的梨花酿，看着倒是比顺和斋做的还要精致。
她分给姐姐，顺便说：“姐姐，我们明天休息，和科长说好的。”
辛蜜知道明天什么日子，“记住了，赶紧拿回去，外头进来人了。”
辛甜赶紧拎着食盒回到自己位置上，将东西放在桌下看不到的地方。
……
办事处如科长所说，平日确实清闲。
建方县总人口才十五万，其中下辖生产队又占了大头，十对结婚的人中，能有两队领证都是好的。
以至于辛甜上班这几天，也只帮两对夫妻敲过章，余下都是高芳办的，平均下来，一天也就十来对领证的。
至于姐姐，更清闲，就没人来离婚的。
她期待着，今天也为这对夫妻盖上章，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睁开的眼睛里有亮闪闪的光，下一秒，那光就被进来的两个给一拳敲碎。
瘦弱的女人板着脸，坚持往里头走，“离婚，今天必须离婚。”
后头跟着大高个男人，满脸戾气地攥着拳头仿佛下一秒就会砸在身前女人身上，不知为何，几次抬起放下，抬起放下，嘴上还要反驳，“我会改的，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就不能再给我个机会吗？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犯，我们俩都一大把年纪，这时候离婚简直丢死人，以后厂子里的人怎么看你，又怎么看我。”
“别扯这些没用的，早干什么去了。”女人已经进来，大声问，“离婚在哪办！”
男人还想拦，“我们再商量商量。”可拳头却砸在田泉面前的桌上，像是在威胁她不准说。
辛甜皱起眉头，忍不住开口提醒。
“离婚登记在那边，需要双方户口、结婚证、生产队或者单位出具的介绍信……”
“我们还没商量完！你听不……”男人怒火对准辛甜，却在看清楚那张脸后，浑身皮疼，“你你你！”
女人顺着声音也瞧见辛甜，整个人瞬间精神到不行，小跑着到她面前。
“姑娘，你是不是姓辛？”
辛甜被她抓住手，如果不是看她脸上表情欣喜，没有恶意，她必定要坐着板凳倒退二米。
“我是姓辛，我们认识？”
女人像是察觉自己太过激动，吓到对方，放缓情绪的同时松开手。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的，我们之前没见过，不过我是电机厂的家属。”提到这个她满脸厌恶，“不过今天离了婚，很快就不是了。”
辛甜一听电机厂，再看她表情，“你认识我妈妈？”
“认识的，林主任是个大好人，救了我后半辈子。”
男人听不得这话，“你这满嘴说的什么话！”
女人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很快抬着脖子回头，“说的实话，如果不是林主任救了我，我早就被你打死了。”
“你……”
“我再最后问你一遍，离不离婚！”
“我都没嫌弃你不能生，你有什么资格一直提离婚，不就动了你两下，别人家媳妇能受，怎么就你不行！”
“不离？”女人加重咬字，“你可想清楚，不离我就去妇联举报你家暴，我身上的伤厂医务室可是出了伤情证明，林主任和值班医生都能给我作证。”
“这是家事！就算厂里也不能插手。”
“你确定要按家事算，真要按家事，往后你可得注意点，没准哪顿饭菜里就下了老鼠药、百枯草，或者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捂结实脖子，别让我藏在枕头底下的剪刀给你绞了，我说到做到。”
辛甜浑身一惊，再看眼前阿姨，嘴巴都恨的咬出血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