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表演结束, 戏台子下的人就慢慢散开。
辛甜嘴巴里面淡撇撇的苦,也没分走她对结果的意外。
“怎么是……孙知青呀。”
“别想太多。”辛继荣到嘴边要嘲讽便宜媳妇的话,见小女儿这么失魂落魄又收回去, “汤还喝吗?”
辛甜头摇成拨浪鼓, “不喝了不喝了,爸爸这个好苦。”
“忆苦思甜嘛。”
辛甜认真地把碗推回给爸爸, “我忆到了,剩下的我能不喝了吗?”
“不喝就不喝。”辛继荣端起来一饮而尽。
“爸。”坐一旁的辛蜜见妹妹那反应, 连尝都不想尝。
“父亲。”辛立烨纠结了下, 不想委屈自己。
辛继荣眼前多了两碗清汤, 看得他额角青筋直跳。
“我小闺女多大, 你们多大,是没断奶么, 自己喝!”他一手一碗又给推回去,眼神炯炯有光地盯着。
辛蜜塌了肩,嘟囔句偏心眼。
现在对妹妹好有什么用, 还不是纠缠上女主后被男主搞没了命。
带着那股气, 闷头把清汤给干完,清楚认识到树皮味道多难吃,而老一辈多艰难。
辛立烨则男人点, 想着推脱不掉就一口喝完,速战速决。
正熬阿胶的老钱好奇出声, “这得多难喝, 瞧把小妹脸苦的。”
辛立烨难得没争谁妹, 端碗的手一顿, “给你尝尝?”
老钱来了兴趣, “那就尝尝。”
带着好奇, 让丹炉自己去搅阿胶,他如今不能吃喝,想尝需要把魂体泡进汤里,就知道是什么味。
下一秒——
辛立烨放下空碗,感觉到老钱苦晕过去。
世界瞬间清净。
嘴角微笑都还没掀起,就感觉手里被塞了东西。
“哥哥,快吃点甜的,不然要苦好一会。”
辛甜塞了两个大白兔奶糖到他手里,这是叶阿姨休息回来时带给她的。
爸爸姐姐那都分了,就是爸爸好像不爱吃奶糖,最后全被她吃掉。
辛甜手里还剩最后三个,瞧见走过来的妈妈,立马迎上去伸出手。
“妈妈,吃糖。”她一边剥一边观察。
林雪柔见她一心二用,糖纸都撕破了,伸手接过来,剥出带有完整糖衣的奶糖,塞进她嘴里。
“我没事。”
“怎么给我了。”辛甜嚼吧两下,“妈妈。”
“嗯?”
“我觉得今天其他人的表演都没你好,你最棒!奖励你,辛苦啦。”辛甜这次自己剥了奶糖递到妈妈嘴边,可不能再让她吃了。
林雪柔得辛继荣提醒后,心里就没再想过那个名额。
现在被女儿这么安慰,更是再没有一丝负面情绪。
“你也辛苦,妈妈也给你个奖励好不好?”
“什么?”
“我跟生产队长请了假,单独留了辆骡车,下午咱们在县城逛逛。”
辛甜双眼一亮,开心的把消息传到爸爸这,“妈妈要带我们去玩!”
苦没精神的辛蜜支棱起来,“我也要去。”
辛立烨直起腰,“一起。”
林雪柔:“……”
……
林雪柔最后没扛过小女儿撒娇,还是应了一家五口同行。
临走前,叶眉平拎着海棠糕找到她,“幸好还没走,你今天帮了大忙,这个带回家给甜甜吃。”
林雪柔一听,没拒绝接下了。
“谢谢。”
“客气,你们这是要回家?能耽误你点时间吗?”
“有事?”
“是这样,你也看到我肚子都这么大,再有两三个月就要生,家里人都想让我提前休假,可我一休假工作就空出来,我是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当临时工,替我半年工。”
“这种事,一般都是找家里亲戚吧。”
为什么城里找活那么难,就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像这种因为产假、病假需要找人暂替的,基本放出风身边亲戚邻居就一堆抢的,轮不到外人。
叶眉平苦笑,“我是厂妇联的,谁家家属怀孕生娃我都知道,同样也知道,那些找亲戚暂替的,最后要回来都难。”
性子软要不回来的有。
性子强要回来跟亲戚掰的更多。
那一地鸡毛,她做妇联工作见得太多,可不想把自己落在这境地里。
叶眉平直白说:“替工也不是平替,我的工作有人暂代,只是需要给妇联补个帮忙的,正常替工拿一半工资,我给你三分之二,只要你能坚持到我回来,痛痛快快地交接。”
“你就不怕我到时候霸着工位?”
“我知道你是哪个生产队的,就单没有县城户口这点,你就留不下来。其实你也要考虑一下,因为电机厂已经没有空宿舍,你需要自己解决住宿问题。”
林雪柔想,那比人多的三分之二工资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我没问题。”
叶眉平松下一口气,“那你先寻寻住的地方,我生完到出月子,少说也要四五个月,你什么时候准备好,来厂妇联办找我就行。”
林雪柔觉得,好人有好报这话没错。
……
辛甜发现,妈妈和叶阿姨聊完,整个人都开心起来。
“妈妈?”
林雪柔笑着摸了摸小女儿的脸,“甜甜,你九月开学后,要不要跟妈妈住?”
辛甜一脸迷茫,“现在不就是住在一起?”
因为和平大队靠县城更近,路也好走,她和哥哥姐姐们自小就在县里上学,早晨天不亮出发,放学就马不停地往家赶,一天四个多小时全靠脚走。
偶尔哥哥嚎一嚎,爸爸会借骡车送他们。
不过早起让人精神不佳,会耽误爸爸上工,自打哥哥小学辍学后,她就再没提过让爸爸送。
而姐姐,初一毕业算是陪她走完小学,也辍学了,剩她自己孤零零走了四年。
虽然路上耽误时间多,可她每天晚上是住在家里的呀。
林雪柔笑容淡了些,戏折子里没写那么细,她想了想辛家距离学校的路程。
她嗓子干涩道,“妈妈得你叶阿姨帮忙,找了份临时工,每天往返会耽误上班,就想在县里租个小房间,可妈妈一个人住害怕。”
辛甜眼睛一亮,“那我陪妈妈。”
林雪柔又问,“学校有宿舍,你为什么不住?”
辛甜回答,“那个要多交钱。”
林雪柔没在问了,还是没钱。
想到不正干的辛继荣,她冷眼扫一圈没瞧见人。
“辛继荣呢。”
“爸爸被厂里的领导叫去了,哥哥去跟生产队长要骡车,姐姐去厕所……爸爸回来了。”
辛甜指着前方林荫处出现的身影,迈着大长腿,手上转着一根香烟,显然心情很好。
瞧见小闺女在向他招手,脚下生风跑快几步。
“小闺女,爸告诉你个好消息,现在好几个厂都在争你爸,电机厂给的条件最好,只要来年底的编制必定有我一份。”
辛甜睁大眼睛,“真的吗?今天我们家运气好好,爸爸妈妈都在城里找到了工作。”
“什么?”林雪柔也找到了?
辛甜倒豆子一样把叶阿姨帮忙这事告诉爸爸,让林雪柔头大,她觉得找机会,该跟小女儿叮嘱一下,不要什么事都跟外人说。
是的,辛继荣就是个外人。
辛继荣那也诧异,“电机厂妇联?”
那他不要来电机厂了。
又听小女儿提住宿的事,“这确实是个问题。”
厂子都是多年老厂,住房就那些,好多一家三代挤在三四十平的屋子里,辛继荣可不舍得小女儿受那罪。
辛继荣回想自己本意是为了赚钱,攒路费,编制就没那么重要了。
那就只有国营饭店给的条件最好,电机厂一个月工资也才四十。
而国营饭店只要考过证就能单独上灶,工资按最高级别算,一个月五十二块,只管做自己菜单上的菜,唯一要求就是要带俩徒弟,编制什么都没有,只能算外聘。
辛继荣脑子转得快,当场定下来。
“那就租个房子,下午转悠的时候也问问乘凉的老人。”
他看向林雪柔,纠结了下还是开口,“我们租一起,租个大点的。”
说到底俩人现在还是写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夫妻,小女儿也在,分开住根本不现实。
林雪柔没意见,“房租我出一半。”
辛继荣嗤之以鼻,“差你那点钱,你临时工一个月才多少。”
林雪柔坚持,“我一个月虽然就二十多,可该我出的我不会赖。”
辛继荣从便宜媳妇身上瞧出了霸气,挪挪嘴,“行吧。”正好剩下的钱全攒起来。
“对了。”
辛继荣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封递给小女儿。
“这个是之前帮方志远,给的辛苦费,不多,就五块钱,我是因他推荐顺利拿到这次节庆掌勺的机会,所以就意思意思没多要。”?sg
“这个多点,有四十,算我给电机厂做这小半个月的饭,外加节庆的奖励。”
其实节庆闹出这么多事他没少忙,领导对忆苦思甜饭也很满意,电机厂原想再多给点奖金,顺带把他人留下来。
辛继荣现在想想,幸好没多拿。
“拿着,一会看上什么直接买。”
辛甜接过红封,“爸爸,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爸去趟邮局,你们先玩,我忙完去找你。”
辛甜只当爸爸还有正事,“那我们先逛,两个小时后供销社见?”
辛继荣算算时间,“行。”
……
辛甜在早上来的后门那,见到牵着骡车的哥哥,站在大太阳下晒出一头汗。
她小跑着迎上去,手里握着的蒲扇冲着扇。
“怎么没站阴凉地里等着。”
“怕你出来看不到,生产队其他人已经先回去了,说晚上要给孙知青搞庆功送行一起热闹热闹,让我们早点回去。”
辛甜现在和知青点的关系不好,“我不去。”
更不说身为主演的妈妈没被文化团看上,倒是孙知青被选中,生产队里有些爱嘴碎的人指不定见到妈妈这么笑话呢。
不去不去。
辛甜说:“我们下午要租房子呢,好忙的。”
“租房子?”辛立烨疑惑,“要搬家?”
“不是。”辛甜乐意把好消息又跟哥哥分享一遍。
辛立烨皱眉,“那家里岂不是只剩我自己。”
偏偏县城周遭就和平大队背靠的这一座山,老钱的需求让他在扫遍这座山前,都无法离开。
辛立烨不爽:大累赘!
之前还羡慕老钱能继续修炼的辛立烨,顿时觉得做个普通人挺好。
至少这个世界没有魔物,平静和谐。
唉。
辛立烨叹口气,决定晚上回去就加班搜山,离妹妹开学还有一个月呢。
他开始跟小妹憧憬要租的房子。
“中间挂上帘子就能隔出两个房间。”
“我同学都说筒子楼里做饭都在走廊上。”
“那我们还能空出地方放张桌子,吃饭,写字都不耽误。”
辛甜像是找到什么新的乐趣,想象着一间空荡荡的房间被自己分割,安排,十分有意思。
林雪柔觉得站大太阳地下说这个太晒,“辛蜜是掉坑里了?”不然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
辛蜜端着个铝制饭盒,捏着勺子小跑过来。
“妹妹,看!”
饭盒里,是黄色、褐色、绿色多彩的圆球球,太阳下仔细看还能瞧见在冒冷烟,边缘因为太阳直射,已经开始融化。
辛立烨一言难尽,“你在厕所待到现在,就在忙这个?”
辛蜜顺着他的话再看饭盒里的冰淇淋,怒了,
“你恶不恶心!这是我在路边买的吃的,雪糕,冰淇淋!”
林雪柔见人到齐,不管争吵的俩,拉着小女儿先走。
辛蜜瞪眼辛立烨,追上辛甜把饭盒给她,“妹妹,咱们分着吃,不给某些人。”
辛立烨着实看不惯那东西,“母亲,我先去城门口那把骡车寄放。”
公社生产队来往县城,不可能驾着牛车骡车到处走,城门口的街道办就隔出一片空地,专门给人看车。
林雪柔点点头,余光瞧见辛蜜亲自尝了饭盒里的雪糕,确定她没恶作剧,才没拦着小女儿。
辛甜握着铁勺,结结实实半勺子挖下去送到嘴里,浓郁的奶香在舌头上蔓延,连连降低口腔里的温度。?s?
“好吃吧。”辛蜜也捏着勺子吃起来。
辛甜惊艳地点点头,“好吃,妈妈你尝尝。”
林雪柔把人扶着推进墙边的阴凉地里,摇了摇头,“我不爱吃甜的,你自己吃。”
视线经过辛蜜时,多了几分打量。
辛蜜察觉到,含着冰淇淋朝妹妹身边缩了缩。
林雪柔见她躲,眯起眼睛,“你哪来的钱?”
辛蜜从辛家离开时,身上一毛钱都没带,这种奶香的雪糕可不便宜。
就这?
辛蜜一下子硬气起来,“我在外舅爷家将借助的时候,除了在理发店,空闲时候还会接糊柴火盒,粘灯笼。”
原身本意是显得自己勤快点,给外人多留好印象,为自己加分。
如今到是给了她借口。
林雪柔见来路正当,便没再问什么。
辛蜜也有意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当即主动介绍起来。
“你们打算去哪逛?要买东西的话要往西边走去道前街,那边好多老字号,要是单纯玩,往南走有桥有水有船,不少人会坐河边钓鱼呢。”
辛甜听的认真,她以往每次来县里都直奔学校,这些都只在方娇娇嘴巴里听过的,还没去过。
夏日的天黑得晚。
林雪柔见小女儿不累,就让辛蜜做主了。
三人顺着小桥流水,走在青石板路上慢慢向南走,路上能瞧见河边锤洗衣服的妇人,河上和唱飘摇的小舟,也有婆婆坐在门前,修剪采摘来的小花小草,一路走来,辛甜头上手上戴了好几个婆婆们送的手串和头花。
美得走在前头,直向妈妈和姐姐炫耀。
等过了大桥,河面一下子开阔起来,岸边坐着的爷爷们带着帽子,老神在在地等待鱼儿上钩。
辛甜没去凑热闹,怕惊走爷爷伯伯们的鱼。
一直到走上大道,修建整齐的道路上,两边树木郁郁葱葱,遮住大半阳光,时不时有人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也有红着脸离一米远走在行人道上,含羞带臊交流的男女。
瞧见了道路两边错错落有致的宅院,辛甜开始干起正事。
这家院门前藤椅上坐着个爷爷,问了句附近有没有人租房子。
那边胡同遇见路过的奶奶,再把同样的问题问一遍。
辛蜜在辛甜问第四遍时,才回过神意识到她在干什么。
“你这样到处问要问到什么时候,现在还没房屋交易,有房子的都是自己住。”
这才七六年,改革都还没开放呢,谁家手里多留几套房子都要被指指点点说成地主姿态。
“那怎么办?”辛甜看向妈妈。
林雪柔摸摸鼻子,“要住挺久,这事一时半会不着急。”
她也没租过房子。
辛蜜轻咳一声,“这还不简单,先确定需求,为什么找房子。”
辛甜解释一番。
辛蜜睁大眼睛,她刚刚成为有妹一族,就要跟妹妹分开?
那不行。
辛蜜说:“我也要去上学!”
林雪柔抬眸,“当初是你自己要辍学。”
“我后悔了!”辛蜜厚着脸皮说:“我才十七岁,还没成年,难不成你也跟其他父母一样,把小小年纪的我找人嫁出去换彩礼!”
林雪柔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辛蜜还在念叨,自打知道身份后,一直喊不出口的妈,现在叫的无比顺口。
“妈妈,我很聪明的,其他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学习,没准我还能考上大……”辛蜜想到高考都还没回复,“……当个工农兵大学生涨涨面。”
“而且有我这个姐姐在,还能在学校里面保护妹妹,照顾妹妹,副导妹妹学习!看我多有用,就让我回去上学吧。”
辛甜听到这,忍不住插了句话。
“那个,姐姐,我开学读高二。”
从小到大都是学霸的辛蜜拍着胸脯说:“高二,我能行!”大学都能教你!
“可你回去才上初二。”???
“?”
辛蜜僵硬地转了下头,震惊地看着妹妹,后知后觉从小说中确定,原身初一就辍学了。
辛甜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所以应该是我辅导姐姐做功课。”
“……”
辛蜜觉得自己长姐的面子碎一地。
林雪柔看着眼底也浮现一抹笑意,不过她想的就更多些。
如辛蜜所说,她才十七,人的眼界取决于肚子里的墨水存量,辛蜜去读书,有没有可能改掉她看中名利过重的毛病?
其实戏折子里,辛蜜受‘她’影响过大。
林雪柔算算账,初中学费要便宜些,她和小女儿的加一起,一年差不多话费四五十,辛继荣一个月的工资。
还能负担,不过要让辛继荣去养。
她说:“家里我不做主,只要你爸点头答应,我没意见。”
辛蜜觉得这就成功大半,小说里原身没少拿自己亲爹来对比丈夫。
辛继荣虽然好色,可人家也护短,娶回来的媳妇也实实在在娇养多年。
辛甜也觉得,妈妈松口了,爸爸那就没问题。
她欢喜地挽着姐姐,“等回家后,我也学陆让给姐姐出份复习计划。”
辛蜜假笑:她读书真的很行!信一信她呀。
……
为了不让话题继续留在自己是个初一辍学生上,辛蜜重提房子。
“首先要确定范围,离学校、饭店、电机厂距离都近,不然每天来回一两个小时,还不如住在自己家方便。”
辛家那小院可不小,城里就没这么宽敞。
林雪柔想想,“紧着学校附近的找,我和辛继荣远点没关系。”
辛蜜靠着原身记忆,简单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县城地图,“小棍插的地方是上班上学的目的,综合,我们房子最好找这一块,距离三方都近。”
林雪柔记住,打算这几天有时间就去看。
辛蜜又说:“四个人,两间房正好,到时候我跟妹妹睡。”
辛甜眨眨眼,看姐姐笑得像朵花,“可姐姐你之前不是说我睡觉不老实,老踹你么。”
这也是家里为什么隔出来那么小一点定,还必须放两张床的原因。
辛蜜梗住。
她还没睡过,哪里知道妹妹是不是真的睡觉不老实。
“妹,省钱!”
辛甜脑补租大房子要钱,两张床要多话一倍的钱,更不说床具。
不过,“那你不能睡半夜再把我赶下床。”
辛蜜心里骂着原身屁事多,察觉到林雪柔看过来不善的眼神,立马举双手保证,“肯定不会!”
辛甜笑了,点头答应。
辛蜜这才松口气,继续说:“有了大概目标,剩下的就是找房子,也不用我们一家家问,直接找这块的街道办,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要是有熟人也能问问,双管齐下。”
对比二十一世纪从一大堆小广告、中介里做选择,现在条件符合的房子少之又少。
“你们怎么都在这蹲着?”
刚从邮局无功而返,什么都没收到的辛继荣,在奔去供销社的路上,瞧见路边蹲着他要找的小闺女。
“爸爸!”辛甜要起身,奈何蹲太久一下子没站起来。
“不是要去逛?”辛继荣冲小闺女伸手,“是不是累了?”
一大清早就从家里出发赶过来,他一大男人忙活到现在都累不轻。
“要不然直接回家吧。”
辛甜摇头,“我们在商量找房子。”
辛继荣心疼,“那也别在这蹲着,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
……
傍晚。
小闺女还不想回家,又临近晚饭,辛继荣索性拖家带口下馆子去。
正好跟方志远说一声,他愿意来上班这事。
方志远得知,开心到不行,当即就拿起店里电话打给食品公司,找人安排加急考证,尽早促成这事。
辛继荣盯着电话,有些心动。
他写给家里的信,到现在没收到一字半句,他想打电话试试。
家里的电话、父亲工作单位的电话,他都记得。
辛甜过来时,就看到爸爸出神地盯着桌上电话,方叔叔还在跟公司沟通。
她怕出声打扰方叔叔,扯了扯爸爸的袖子,把人往边上拉一拉。
“爸爸。”
她以为,爸爸在担心工作。
“我现在跟着妈妈锻炼,跑去学校的时间肯定比以前更短。”
所以,如果工作没成,即便是保持原样情况也有在变好,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辛继荣回神,“小管家婆,都开始操心这些了,没事,爸就是今天累着了发呆缓缓神,别胡思乱想。”
“就是,有你方叔叔在肯定亏待不了你爸。”方志远已经挂断电话,笑着冲辛继荣说:“公司那应了,把你塞下周补考的那群人里头,这几天你也好好准备。”
“安心。”
“那我就等你好消息。”方志远绕出来,“你们坐,我去后厨盯着点你们要的菜。”
那个搭上电机厂的大厨师被他按住,正到处想幺蛾子戳事呢,可不能让他钻空子。
辛继荣喊住他,“我能借电话用用吗?”
“用,会打吗?我让小王教你。”
“谢谢。”
小王是收银的,知道是经理的朋友,热情地讲了遍。
辛继荣装模作样地学一遍,拿着电话要播时,一扭头瞧见小闺女也好奇地看着电话。?s?
他停住动作,“去坐着歇吧,这电话还不知道要转接多久,不用陪我在这等着。”
辛甜呀一声,“爸爸,哥哥!”
“?”
“和哥哥约的也是供销社。”而他们没去供销社,来了国营饭店,哥哥肯定还在等。
辛继荣明了,“一会我去。”
目送小闺女离开,辛继荣见收银小王在长桌那边低头写字,郑重握着话筒率先拨通家里号码。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电话转到北京,费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嘟的一声,电话通了。
“喂?哪位。”
“听得见吗?”
“儿子,是你吗?”温温柔柔地声音明亮几分,“别理你爸那臭德行,你不想从军就不去,现在战争结束,jūn_duì本身都在调整编制,精简队伍呢。”
“也别气你爸这次赶你出家门,我再劝劝他,你要是钱不够缺什么就打电话找我,我偷偷让人带给你。”
辛继荣攥着话筒的手骤然绷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仰着头不断眨眼睛,生生把泪意给逼退。
正想着开口,电话那端传来父亲常年不苟言笑的声音。
“谁的电话?”
“是儿子,虽然他没说话,但我觉得就是他,这电话是打给我的,你别捣乱。”
“……让我跟儿子说两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给你给你。”
辛继荣紧张起来,听着话筒那边有人的脚步声离去后,窸窣的声音响起,话筒才重新被人拿起。
谁知道熟悉的怒骂并没有出现,对方理智道,“我儿子月余前去世,不管你是谁,抱着什么目的,都希望假装我儿子这件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也别告诉我爱人儿子去世这事。。”
去……世?
辛继荣听到这话,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真实感。
“抱歉,打错了。”
辛继荣慌乱地挂断电话,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小张听到动静,“辛师傅,您没事吧。”
辛继荣回神,“没事。”
他记得答应小闺女要去找辛立烨,出了饭店,没了风扇的室外空气闷热厚重,让人呼吸都多费两分劲。
辛继荣捂着脸忽然笑出声。
辛四死了不要紧,爸妈都在。
……
“嘿嘿嘿。”
辛甜抬头顺着笑声看过去,就瞧见爸爸撑着下巴在看她笑。
自打爸爸带着哥哥回来后,不光爱盯着她看,还时不时就傻笑两声。
“嘿嘿嘿。”
又来了。
辛甜捏着筷子忍不住了,“爸爸,我很好笑嘛!”
“?”
辛继荣回神,就瞧见小闺女鼓着脸颊气呼呼的,手贱地戳两下。
“谁说我小闺女好笑。”
辛甜控诉,“就爸爸!”
辛蜜跟一旁添油加醋,“那嘴角就差咧飞上天。”
“去,没规矩,怎么跟你爸说话的。”辛继荣训辛蜜一句,扭头冲小闺女笑,“爸就是想哪天带你到奶奶跟前,奶奶肯定特别喜欢你。”
他妈一连生四个儿子,可羡慕人家有女儿的。
上面三个哥哥都没能成家,更不说留个一子半女,等见着他小闺女,他妈肯定也特喜欢。
然而听辛甜耳朵里,这话忒惊悚了点。
“爸,奶奶走了二十多年,你带我上哪见她!”
刷一下,桌上其他三个人也纷纷看过来,想看透辛继荣打的什么主意。
辛继荣笑容僵硬两秒。
把这茬给忘了。
他找补道,“扫墓扫墓,离重阳也没几天了。”
辛甜想,“到时候我去山上多摘点菊花送给爷爷奶奶。”
辛继荣随她,借着窗户看了眼外面的天,“天黑该回去了,吃好没?”
“吃饱了!”?s?
他们运气好,赶上晚间食材有新送来的鱼虾,料理完十足的鲜嫩,当然吃完后的价钱也好看,他们一家五个一顿饭就吃掉了二十多块钱。
辛甜惊了。
走出国营饭店就偷偷说:“我觉得还是家里的饭菜更好吃。”
辛继荣听见,知道人的习惯一时半会没办法改变。
“以后想吃什么,回家爸给你做,上车,回家。”j??
他之前为了平静情绪,生生跑回城门口带着骡车去找的辛立烨。
辛甜点头,扶着车正要上去,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
“快让让,打电话叫救护车。”
“赶不及了,背着人往医院跑吧。”
辛甜回头,看到个男人背着老爷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身边跟着几个帮忙的好心人,想帮着把人往自行车上扶。
她看向爸爸。
辛继荣已经上前拦住人,“我这有骡车,上来送你们去医院。”
对方双眼一亮,急赤白脸地跑来道谢,“真是太谢谢你。”
辛甜让开位置,还顺带手扶了把。
辛立烨原本安静站一旁的,苦醒后就一直没吭声的老钱说话了。
“这人最多再活三分钟。”
“什么?”辛立烨愣住。
“他是哮喘,不及时用药,根本撑不到医院。”
“你能治?”
“我能上身替他呼吸到医院!”
辛立烨皱眉,“谁知道你会不会趁人之危。”
老钱撇嘴,“瞧不起谁呢,我也是有道德底线的,我就算找也找个年轻力壮的好么。”
辛立烨想想也是,“条件。”
“你让我主导身体一天。”
“不可能。”
“那不行就半天!给我半天当人的机会就行。”
辛立烨还想拒绝,忽然察觉到身边靠近的人,脸色柔和几分。
“吓到了?”
辛甜摇头,看了眼车上正在调整姿势的老人家,偷偷喊了声,“哥哥。”
辛立烨莫名懂她想说什么,“你想救他?”
辛甜点点头,又摇摇头,“想救,但这里什么都没有。”就算哥哥有本事也没法发挥。
辛立烨碰了碰她头上已经蔫了的鸭拓草。
“别急,还能救。”
“真的!”
“恩。”
这时,饭店里方志远追出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要是在饭店出了人命,他这辈子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辛继荣没拒绝,辛立烨安静地上车帮忙,借机接触急喘的老人家,让老钱寻到机会。
车架上,辛继荣攥着草绳冲林雪柔说:“我把人送到医院再回来接你们。”
林雪柔难得温和,“好。”
骡车哒哒哒跑走了。
林雪柔扶着小女儿,想了想回到饭店,询问有没有人认识刚刚病发老人家的家里人。
这一说,饭店里还真就有认识的,就是家离得远。
好在食客里头有好心人,住的离老人家近,说是回家时路过帮忙说一声。
这一通忙完,等辛继荣从医院回来,已经过去个把小时,一家人总算坐在回车的车上。
辛甜一上车,靠着妈妈和姐姐就困到不行,骡车摇摇晃晃直接把她给晃睡着。
什么时候到的家,怎么躺在床上一概不知。
第二天,一向早起的她难得睡到太阳晒屁股,迷蒙地揉着眼睛坐起身。
“你醒啦,饿不饿?我洗点水果给你垫垫肚子。”
隔壁小床上,辛蜜放下手中的小说,拿下二郎腿,起身要去洗水果。
辛甜跟着来,“姐姐,几点了?”
“才九点,你要是没睡醒还能再躺会。”
“九点!那我上工要迟到了。”
辛甜匆忙要洗漱,就听姐姐笑她,“傻不傻,节庆过完昨晚上表演队就解散了,你上哪上工去。”
“……”
哦,还真是。
辛甜放松下来,怀中就被姐姐塞过来一盆水果,青青绿绿满满当当。
“好多。”
“辛立烨昨晚上连夜又上山,他带下来的野杏野莓。”当然大头是她添的那些葡萄李子桃子。
“哥哥都不累啊。”辛甜挑了最上头的黄杏,一口咬下去酸甜酸甜的,“爸爸妈妈呢?”
“请假去找房子了,他们得在工作前找到住的地方。”辛蜜坐到妹妹对面,笑着说:“我早上提了上学的事,爸妈那都同意了……”以后咱们就能一起上学。
只是话没说完,就听妹妹抬起脑袋,笑弯眉眼道,“姐姐你放心,我这几天加班帮你复习。”
辛蜜:“?”
不,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辛甜没听到。
因为她放下盆,抱着一串葡萄跑出门,“我去找陆让,让他教我。”
辛蜜:陆让谁?
辛甜跑到一半,才想起这个时间点陆让应该在上工。
她看了看通向老牛棚的林荫道,再回头瞅一眼晒在大太阳下的泥土地,默默选择继续朝老牛棚走。
正好她有部分课本还在陆让那,去了一样复习。
只是,现场和她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本该去上工的陆让,站在老牛棚外的小路上,他面前站着一个人,双手抱着不知名的大包裹,两人在说些什么。
她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辛甜有点尴尬,“你们继续,我站旁边等你们说完。”
陆让错开脚步迎上来,“你不用避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看向一旁,“孙知青,女生的被褥还是送给女生比较好,你不如问问辛甜家缺不缺棉被。”
“啊?什么棉被。”
辛甜见无需避讳,上前几步才认出来是知青点的孙知青。
孙书墨看见她,有点尴尬。
因为昨天生产队的庆功宴上,听到许多人背地说很奇怪为什么文化团选的是她。
她甩开昨晚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笑着说:“陆让说的有道理,我只想着老牛棚冬天环境最差,忽略了这里现在没有女性。”
“辛甜,我的户口这周就会从和平大队转到县文化团去,以后就不住在这里,我这几年置办的被褥、桌椅都没办法带,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送啊,不用啦,我家人口少被子还够用,孙知青送给其他更有需要的人吧。”辛甜摇头拒绝,没收。
孙知青一连两个人都没送出去,心情有些复杂。
“那,那我再问问其他人。”
辛甜笑笑,转头问陆让,“你一会还要去上工吗?”
“有事?”陆让想了想,“我今天轮到休息,可以不用去。”
“那太好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辛甜说完,发现孙知青还站在那,她就没说好消息。
说到底她还是不太确定,被下放牛棚的这些人申诉,到底可不可行,传出去再说她撺掇人反.动。
“孙知青,你还有事吗?我有话要单独和陆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