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辛甜被拉住还觉得奇怪。
直到林雪柔质问辛继荣, “你凭什么带女儿进去。”那眼神像是在看骗子。
辛继荣挑衅,“我本事好,得领导推荐来负责做这次节庆的忆苦思甜饭, 带我小闺女进去还不是小意思。”
林雪柔不认, “甜甜是我表演队的人,身上还领了任务, 不能跟你走,你要是想女儿, 带老二去。”说罢她把辛蜜推出来, 趁机拉回小女儿。
辛蜜浑身都在抗拒, “我想跟着妹妹!”
自打知道自己不是女主, 只是女主对照组的恶毒女配,一家子还个个都是极品, 她当然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家里唯一的善良独苗。
辛蜜叠罗汉似的抱住被林雪柔护住在身旁的妹妹,看向身边的傻大个。
“不都说大儿子小孙子,爸你带大哥去。”
辛立烨皱着眉, “我不稀罕他带, 我答应过母亲,今天人多杂乱,要好好照顾小妹。”
辛继荣忍不住了, “不是你俩多大脸,我说带你们了!”
林雪柔抱着小女儿乐得看戏, “总归今天有个人进不去, 你可不能偏心。”
辛继荣看向小闺女。
辛甜被妈妈和姐姐夹在中间, 着实有点热, 舔了舔干干的嘴巴。
她也好为难呀!
正纠结呢, 里头寻出来个套围裙戴帽子的男人。
“辛师傅, 可算找到您,公会主席正找您呢。”
林雪柔有些遗憾,估摸着没戏看了。
果然,辛继荣听那人说了什么后,再回来也不再坚持,指着林雪柔说:“我跟保卫科说一声,你们三都跟着她。”
说完不放心,又专门叮嘱小闺女一句。
“你跟着生产队,别乱跑啊。”
他想有生产队其他人看着,林雪柔几个应该也不至于大庭广众动歪脑筋。
“知道了,你快走吧。”林雪柔开口赶人。
辛继荣瞪了一眼得瑟的女人,不得不离开,经过保卫科时指了指人才离开。
片刻后。
保卫科科长就走过来。
“和平大队的?过来这边对人数。”
生产队长一早安排好生产队里的活,迎着晨曦赶来的。
没撞上之前大乱斗,如今被单独喊出来心里有些戚戚然。
科长倒是好脾气,也没记恨因为辛蜜被钱家人骂这事。
“不用怕,是现场人太多耽误时间,要多开一组人检查,先从你们这开始,你是生产队长?”
赵新民忙点头,挨个和他确认,后来又检查过道具没问题,让人放行。
……
钱家人和厂领导什么时候离开的,辛甜也不知道,只是在进门时又见到了那个带真刀的大叔。
这次满脸喜意,小心地点头保证绝对不会伤到人,同和平大队一快进去电机厂。
对方还十分好心情地来冲辛蜜打招呼,“还得谢谢你刚刚的事,不然我肯定还进不来!”
辛蜜:大可不必。
倒是辛甜眼神一直在那刀上打转,“大叔,我能摸摸你的刀吗?”都快赶上她家十个菜刀大了!
“我记得你。”壮山从兜里掏出把花生塞给她,“拿着吃,想摸就摸。”
他十分乐意和别人分享,横架在胳膊上举到小姑娘面前。
辛甜被刀面反射的眼光晃了下眼,后缩了缩脑袋才避开,手指碰上去,刀面冰凉还没被太阳晒热。
“小心点,这刀开刃了。”辛立烨跟在身旁提醒小妹。
老钱低头开始掏腰包,“这破铁打的刀有什么稀奇,你等我有灵力打开芥子,把存的百来件法宝丢给小妹玩!”
辛立烨:“……我妹。”
“咱们的,咱们的,我又不跟你抢。”老钱开火包,“你嫉妒个什么劲,好歹我魂体还带了点东西能当见面礼,不像你什么都没有,穷鬼。”
辛立烨冷哼,“也不是没有。”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前天新得的拟人型何首乌,笑着递给妹妹。
“小妹,你手别碰,拿这东西来试试刀利不利。”
老钱:“!!!”
辛甜看着那黑乎乎一大条,没认出来是什么,兴致勃勃地问壮山,“大叔可以试试看吗?”
“来,我这刀来之前刚磨的,可快了!”
怕辛甜自己伤到自己,壮山主动拿过那黑东西,对准一劈两半,动作干净利索。
“怎么样!”
辛甜十分给面,“好快!不过怎么有股药味?”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半截,瞧见横切面的云锦状花纹才认出来是块何首乌,再看不规则的纵沟和致密皱纹,红褐色深趋于黑,肯定长有不少年,怪不得这么大!
辛甜心疼道,“哥哥你怎么都不说,这药材还没炮制就被切了,到时候再影响药效。”j??
辛立烨说:“本来就是留着给你补头发的。”
他觉得妹妹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得好好保养,这才理一理老钱。
“一根药都不舍得给小妹,抠门。”
“呵!我抠门,小崽子你等着!我这就掏丹炉给小妹煮燕窝、煮阿胶!”
辛立烨见老钱忙起来,不再叨念着他妹妹,这才笑着接过妹妹手里头那半截何首乌。
“这东西重,我给你拿着,回家就用了不耽误。”
辛甜到底没专门学过中草药,半吊子跟在生产队毛脚大夫后面认识些草药,如今已经一切两半,卖肯定是卖不出去,自家能用也好。
她重新看向大叔,小声问,“您打刀的铁,是哪来的呀?”
壮山挑眉,跟着小声说:“我就是个铁匠,融点杂七杂八的碎铁锻的,你想打东西?”
辛甜点点头,嘀嘀咕咕和壮山一通说。
直到双方生产队到达目的地,开始各自忙碌起来才分开。
……
和平大队是最后一名,如今倒是不着急,寻个阴凉地歇了歇神。
辛甜坐在角落里,这会太阳高挂,温度又热了不少,她走到道具跟前,记得来时有带蒲扇,伸手找的这一会功夫,就满身是汗。
辛蜜瞧见,从口袋里掏出东西往妹妹手里塞。
“拿着!”
冰凉凉的触感在掌心四散开来,辛甜浑身一个激灵,低头就瞧见个四方的小东西。
“姐姐,这什么?”
“冰袋,夏日外出降温神器。”辛蜜给她一手塞一个,“是不是不那么热了。”
辛甜兴奋地捧到眼前,“好神奇,姐姐做的嘛?”
辛蜜想到几十年前冰箱都少见,“别人送的,就这些,所以你偷偷自己用,别告诉其他人。”
“别人送的礼物,那还给你。”辛甜冰这一会,已经凉快多了,不好占着姐姐的礼物。
辛蜜摆手,“其实我花钱买的,送给你了。”
包邮九块九。
她看了看,觉得白色素装的不好看。
又伸手进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个五十八块钱,外面画着花鸟的尊贵版超级冰袋!
女孩子都喜欢好看的东西。
果不其然,妹妹看着花鸟就再没挪开过眼神。
辛蜜趁机哼唧唧地贴贴妹妹,闻着清新的皂角香,第一次觉得她那个打小绑定的什么都有空间,却会在得到东西后精神劳累的这个设定,也不是一无是处。
其实这些年随着年龄增长,她已经逐渐摸索到规律。
空间原生长物拿多少都不会累,手工制作品这类会根据大小来计算劳累度,剩下的便是轻工品、重工品……
要什么都有,可惜那些大家伙有手拿,没命担。
也怕有后遗症,所以一般她只有在还完贷款没钱的日子里,用些空间里的瓜果蔬菜,发工资第一件就往空间里洒点种子回馈。
辛蜜正想着一会无聊,掏点水果当零食和妹妹分享时,听到了她问,“姐姐,真的送给我吗?”
“当然。”
“那你一个。”辛甜开心地道谢,“我再分妈妈一个。”
“?”
……
辛甜直接跑到妈妈身边,偷偷摸摸地避人往她手里塞了最大最好看的那个冰袋,眉眼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很凉快!”
林雪柔也诧异,不动声色地垂眸扫一眼,便合拢掌心,拉着小女儿坐在骡车上带来的小马扎上。
“哪来的?”
“姐姐送的,有三个!”辛甜竖起三根手指说:“一会再把我这个给哥哥。”
她如今已经缓过最热的那个劲,静心坐在阴凉地里摇着蒲扇,凉风习习也挺舒服。
林雪柔挑眉,想到来时路上另外两个不断凑到小女儿面前献殷勤。
有什么用?白费功夫。
林雪柔心情舒畅了,被冰袋冷凉的掌心贴上小女儿胳膊。
辛甜明明看到,还是被那凉冰冰的触感给惊到,躲一下又慢慢贴上去,降下那一片皮肤的燥热。
她闹了会,才抬头看向电机厂大礼堂的方向,那是他们今天表演场地。
“太阳都好高了,怎么还不见有人来开门?”
“着急看表演?”林雪柔瞧见小女儿领子被风吹翻,伸手理了理,认真打量。
裙子是请赵新丽帮忙做的,鲜亮的颜色显出小女儿该有的娇俏,上身效果比她想的还要好。
“热不热,把头发挽起来吧。”
辛甜摸了摸垂在身前的麻花辫,“可没多带头绳。”
“没事。”
林雪柔虽然及笄后便奔上战场,可小时候母亲却十分爱打扮她,倒没想到如今母女两个身份调换。
林雪柔拿着麻花辫,拆出最下面的头绳,手腕灵活地梳成丱发,天热鬓边也没单独留两绺,只管全梳上去,清爽凉快。
“哎呦,小林还会这一手呢。”
“我看着都凉快利索,就是太光了。”
“这还不好解决,等会我看那草坪里头长的有鸭拓草,我揪两朵来。”
说话的大婶速度也快,没一会手里就抓着几朵紫蓝色的小花,带叶留了一手长的茎条。
林雪柔瞧见也眼前一亮,两朵一叠,缠发髻一圈。
小野花不大,带着绿叶悄悄从黑发中露出头来,和谐又醒目。
“好看。”
“可惜我家生的不是个女儿,我儿子那头剃的比鸭蛋还光。”
“这未来得便宜谁家小子。”
辛甜被夸的小脸渐热,因为她看不见,习惯性想要伸手去摸时,被妈妈拦住。
“摸乱了,野花不禁碰。”
“我想看看。”辛甜好好奇。
这时,旁边递出来一个小镜子,“呐,你用这个看,能看清楚。”
辛甜抬头,是个陌生的阿姨,穿着素净的薄衫,小腹凸起的明显。
对方还在笑,“别客气,小姑娘长的真好看。”
辛甜接下小镜子,打开就发现自己一张脸红到爆,却还是忍着害羞看了看,就……她还真挺好看的。
怕被人笑臭美,辛甜没敢多看就把小镜子换给阿姨。
这一会的功夫,阿姨已经跟妈妈聊起来。
“叫我小叶就好,我想问问你除了这个,会不会化妆。”她知道好多会这个的师傅,都是妆发一体的。
描眉画黛这这种精细活,她耐不住性子去一点点来,有那时间都够上马出京跑一圈的。
可现在,林雪柔望着妇人含蓄轻笑,“只会一点简单的。”
和平大队的人倒是拿到话说。
“大队里就小林最爱美,也就她成天往脸上抹这抹那的,那是不是就叫化妆?”
“那太好了,我想麻烦你帮忙给人化妆,不让你白干,就忙今天九点到中午十二点,工资一块钱。”
“嚯!”
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辛甜也吓到,忙半天就能挣一块钱,要知道生产队满底工分做满八小时,一天才八毛钱。
有人催着林雪柔赶紧答应下来,多好的机会呀。???
林雪柔想了想,摇头拒绝,“恐怕不行。”
辛甜这会也想到了,解释道,“我妈妈今天还要上台表演。”
叶眉平轻拍脑袋,“看我这记性,看到你们在这等着就该想到的,那能问问你们什么时间段表演?避开表演的时间,愿意帮忙吗?工资不变。”
林雪柔没应声,看向一旁的妇女主任。
孙主任过来,“能问问在哪化,帮谁化吗?远了路上也耽误时间。”
叶眉平觉得有戏,“也是我没说清楚,不走远,就给今天上台的人简单收拾一下,毕竟是表演,可惜今天原定的化妆师傅出事来不了,今年电机厂难得争取到主办节庆的机会,总不能比其他厂办的差。”
其实县里各街道组织的表演队,都自己私下找了人帮忙化妆。
这个化妆师傅,主要是帮生产队选上来的人,不然一上台面貌差别太大,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他们欺负农民兄弟。
妇女主任摇摇头,“还是算了。”
她一向秉承着不多事就不惹事。
可林雪柔觉得这是个机会。
她刚刚还在发愁,怎么在表演前吸引文化团的注意,如今去到后台,就不愁没机会。
每年表演除去主办工厂,舞台方面都会请文化团来帮忙控场,这是林雪柔刚刚跟人聊天时打听到的消息。
林雪柔开口,先附和了妇女主任,“小叶,我还是要听我们主任的,不能耽误生产队表演。”
叶眉平很遗憾,“是我打扰了。”
林雪柔说:“不过表演开始准备前,我有一两个小时能帮忙,这段时间应该够你找到人了。”
叶眉平惊喜,“够的够的,你帮我分担一部分,剩下的我就能自己来。”
如果不是因为肚子大起来,不能坚持太长时间,她就自己上了。
妇女主任皱眉,“小林,你可是主演。”
林雪柔点头,“主任,我带甜甜一起去,不会耽误生产队表演的。”
辛甜一听还有她的分,立马支持道,“我也可以帮忙!”
叶眉平见她更喜欢了,“谢谢你,阿姨也给你发工资。”
辛甜摇头没要,林雪柔那也拒绝,“这么短时间就当帮忙,工资就算了。”
不提钱,妇女主任更没话说了,只能黑着脸一言不发的离开。
叶眉平趁机带走母女俩。
辛蜜靠在阴凉地里缓过劲,抬头瞧见妹妹的身影,起身要追,被面色阴鸷的钱卫东给拦住,拽着她往角落里去。
辛立烨瞧见,只看了一眼就撇开眼,坐在原位代替妹妹看着表演队的道具。
……
辛甜秉承着多看少说的原则,乖乖地跟在妈妈身旁。
没直接去帮忙化妆,她们要先去拿一趟工具和装扮用的东西。
辛甜刚到地方,一眼就瞧见前方大货车旁边站的爸爸,第一时间分享给妈妈。
“看,爸爸也在这!”
货车上卸下来不少桌椅板凳。
叶眉平也瞧见了辛继荣,讶异道,“辛师傅是你爸爸?”
她眉眼柔和几分,手摸在肚子上,“我们还真是有缘,自打我怀孕后就一直吐,直到我爱人得了你爸爸做的小菜,才慢慢恢复食欲。”
辛甜点头,“那确实,我爸爸做饭可好吃了,不过他好多天没回家了。”
叶眉平倒是知道些情况,“应该是在为节庆做准备,听说食堂老早就开始准备,趁着现在有时间,你们要不要去说说话,我看了眼,送东西的车还没到。”???
林雪柔多看叶眉平一眼,这个点了东西没到?
叶眉平误以为她在害羞,“我看过上场顺序,前几个都是县里出的表演,我们还有一些准备时间,去吧。”
她笑看着辛甜,“拉你妈妈过去,我在花坛下坐着等车,到了叫你们。”
辛甜见真的可以,声音响亮地道谢后,就拽着妈妈过去。
“爸爸!”
辛继荣第一时间以为自己累幻听了。
直到声音越来越近,一扭头就看见头上梳着俩揪别朵花,跑起来裙边乱飞的小闺女,漂亮又好看,连带着他也精神起来。
“怎么找来这了,大老远的热坏了吧。”
辛继荣赶紧从货车前头掏出一把蒲扇,又从后车厢拎了瓶刚冰过的汽水,直接插上吸管递给她后,大力扇着风。
余光瞧见林雪柔忍不住抱怨,“这么晒的天你带她瞎转悠什么。”
别是想在厂里找新下家吧!还带着他小闺女找!
顿时辛继荣眸色犀利起来。
林雪柔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变化,蹭着给小女儿扇的风,“你怕什么?”
难不成辛继荣在厂里准备节庆的时候,勾搭厂里小寡妇怕被发现!
一想到这种可能,林雪柔忍不住扶着小女儿肩膀,要离他远一点,拈花惹扫,朝三暮四谁知道身上沾没沾病。
林雪柔低声跟小女儿说:“叶阿姨还在等我们,过去吧。”
辛甜看了眼爸爸,想要说再见时,听爸爸说:“别走了,一会我找人送你去表演舞台前排,那里头有风扇吹着,比在外面晒着舒服,中午带你一起吃席。”
跟着林雪柔,表演队的根本没上桌的位置。
林雪柔眼刀横过来,“你忙的哪有时间带孩子。”
辛继荣抬起下巴,“那就让小闺女跟着你在外头受累?”
辛甜深吸一口气汽水,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这夫妻俩真是的,明明就想拿她当借口多说两句话。
等她一瓶汽水喝完,俩人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辛甜瞧见斜方等待的叶阿姨在冲这边招手,她身边停了辆吉普车,知道要忙了。
“爸爸,我盼了好久妈妈的表演,你就让我跟着妈妈去看吧。”
这要是换成生产队的席面,她就跟着爸爸去享福了。
可她现在在电机厂,爸爸请人帮忙还要欠人情,不划算,反正熬熬今天就过去。
她想到这,也就直白地把自己的担心告诉爸爸。
辛继荣心里的弯弯道道一下子被小闺女熨烫平,感动到不行。
小闺女说的不错,人情越用越薄。
他也没自视甚高到,因为做几顿饭就征服全电机厂的人喜欢上他。
辛甜借着爸爸的手冲他摇了摇扇子,“要是能边吃饭边看表演就好了,可惜大礼堂和食堂离好远,爸爸,我们先各自忙,中午节庆过完,我们约着一起回家好不好。”
一旁,林雪柔盯着辛继荣的手,借着叶眉平喊人把小女儿给拉过来。
“走了。”
辛继荣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瞪一眼后笑着跟小闺女说:“行,约好了。”
就像小闺女说的,吃饭表演怎么不能一起了。
他得赶紧去准备。
……
真正开始帮忙化时,辛甜才发现不是很需要她。
于是她被妈妈赶出后台,去前头坐着看表演去。
舞台场地临时改了,没在大礼堂,换到了家属院前空着的戏台子上,台前空地特别大。
老漆斑驳的柱子被打磨光滑绑上了红绸带,看着颇有些喜庆。
如今台上正唱的是《红灯记》节选,嘹亮清晰的唱段配着敲敲打打,声音能传好远。
台下摆着方桌,四周放上长凳,方便三三两两的朋友坐在一起,吸引了许多人观看。
连电机厂的人都诧异,今年待遇特别好,有幸参加过别厂节庆的,都说台下观众是人摞人。
辛甜想到之前爸爸在卸桌椅板凳。
她环顾四周,期待着还能再看见爸爸。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愿,辛甜瞧见爸爸跟着穿中山装的老人走在一起,就坐在她旁边桌。
她的视线太过于直接,老人家扭头朝她看过来。
辛甜礼貌地露出个微笑,又看向爸爸。
隔壁桌。
安松柏顺着看向辛继荣,“隔壁桌的小姑娘一直在看你,认识?”
辛继荣进场就看到了小闺女,只是厂领导在忍着没过去,这会被问到,骄傲自豪地点头。
“恩,我小闺女。”
安松柏抖了抖花白的眉,“她倒是大胆,一点不怕我,她怎么一个人坐在那?”
辛继荣说:“她妈妈应该在后台帮忙。”
安松柏忽然笑了,戏虐地打趣他,“这才是你提议将钱家婚宴合到节庆的目的吧,也是,说好的一顿饭,留你到节庆确实时间太长,不怪你想家人,去把你小女儿叫来一起坐吧,免得你眼巴巴望着。”
辛继荣:“……!”
辛继荣忽略掉领导的打趣,只管开心地把女儿叫来,介绍了下领导,“这位……”
“喊安爷爷就好。”他打断辛继荣。
辛甜看爸爸点头,痛痛快快地喊了安爷爷,而后坐下偷偷问,“爸爸你忙完了吗?”
辛继荣学着她小声说话,“没呢,一会就要回后厨,准备忆苦思甜饭啦。”
这个点动手,赶上中午能吃上。
辛甜问出内心最想问的一件事,“那吃午饭也在这吗?”
辛继荣知道她想问什么,也不卖关子,“对,怎么样,愿望实现开心吗?”
“什么愿望,我能听听吗?”安松柏把fù_nǚ俩说悄悄话这一幕看在眼里,人都跟着年轻了好几岁。
辛继荣笑说:“之前见她,说是要能一边看表演一边吃饭就好了。”
辛甜补充:“对呀,这样就不会错过妈妈的表演。”
安松柏不明白,“之前会错过?”
“对,妈妈之前是最后一名表演,正好卡在饭点。”说到这,辛甜顿一下,“不过今天表演延迟,能不能上台表演还是个问题。”
安松柏逗小孩,“那你不用担心,你爸爸为你妈妈可都准备好了。”
辛甜发现了秘密,“什么什么!”
辛继荣就发现,原先跟自己说悄悄话的小闺女,跑去跟领导嘀咕去了。
辛甜听完安爷爷说的话,才知道将表演场地挪到这的是爸爸。
辛甜笑容灿烂,“爸爸你对妈妈好好哦。”
辛继荣:“?”关那女人屁事。
见一老一小偷着乐,辛继荣不想解释了,避免越抹越黑。
安松柏又说:“你放心,你爸爸借口在后厨忙,跟厂领导申请了什么时候表演完,什么时候结束。”
辛继荣听到就看向小女儿,见她眼睛亮晶晶地就知道不好。
果然,辛甜从板凳上站起来,“爸爸,我要去跟妈妈说!”
“你站住!”
奈何辛继荣没叫住,小闺女像只小狐狸,溜得特别快。
辛甜再回来时,桌上又多了几个人,她原本不想过去,瞧见安爷爷在招手,还是去坐在了爸爸身边。
安松柏好奇地问,“你妈妈听到什么反应,是不是特别开心?”
“对!特别开心,差点把一个叔叔的眉毛给剃了。”
“哈哈哈。”
安松柏想到那画面都觉得有趣。
辛继荣觉得他有必要见见林雪柔。
他想到就起身了,“咳,我去后台一下。”
辛甜:“去吧去吧,妈妈刚刚忙完。”
安松柏:“你女儿我帮忙看着,你去。”
辛继荣:“……”
……
辛继荣顶着一桌人的视线,起身去了后台,没怎么费劲就找到林雪柔,她正扶着叶眉平找地方休息。
辛继荣上前,“要帮忙吗?”
林雪柔愣一下,直接拒绝他,“不方便。”
她护着叶眉平,“你慢点,坐下好好休息,缓过劲后也别再动手,最后只剩我们生产队,我来就行。”
要说原先奔着利用叶眉平认识文化团的人,这俩小时看着她挺着大肚子忙来忙去,最开始的那点心思全散了。
叶眉平倒是痛快答应,“行,我都听你的,辛师傅等着你呢。”
林雪柔叹气,当着众人面将辛继荣带到无人角落。
“找我有事?”
“小闺女的话你别当真。”
林雪柔抬头,辛继荣认真道,“节庆挪到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我提的意见被人采纳,不过是合了心思。”
“我听说原先这里是钱家在办婚宴。”林雪柔忙的这会听了不少八卦,如今得了个结论,“钱家婚宴吹了?”
“恩,钱卫东拒婚,公会副主席需要保持面子。”
算是借着节庆,来盖婚宴的丑,大面子上能圆过去。
“你跟我说不到这些。”林雪柔皱眉,“对方不知道你是辛蜜父亲?”
“知道,可这不妨碍他需要有个人提议。”
而跟婚宴有冲突,身为辛蜜父亲的他来提,谁都不会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辛继荣觉得说太多,“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副主席知道你在表演队,还人情给了我条消息。”
“消息?”
“今年节庆文化团看中的人早就内定好了,其他人不用再废心思表现。”顿一下,“表现了也没用。”
林雪柔皱眉沉默。
辛继荣以为自己话说太狠,盯着她借一口气把最终目的说出来。
“所以场地改位置,表演延后这些,我只是顺水推舟,跟你都没关系,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
“就……”
“误会你喜欢我?”
辛继荣被她这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今早吃什么一样的语气给惹毛了。
“难道不是!不然当初说好的要离婚,你不是喜欢我,惦记我,干嘛半路反悔。”
“哦,知道了。说完了就出去吧,这地方小,我还要给大队的人收拾。”
“!”
他就不该来这一趟!
……
外面。
辛甜撑着下巴,很快就看到爸爸像见到猫的老鼠一样跑掉,都没来得及给她时间喊人。
见爸爸走了,辛甜注意力又开始放在戏台上。
这会没演样板戏,有人在歌颂祖国。
她分出一丝精神,动了动耳朵去听桌上其他叔叔伯伯说话。
什么生产任务指标太重。
什么电机型号罗列太杂,拖累厂子发展。
什么临时工太多走后门的,严重违规。
听着听着就开始头晕眼花,逐渐变得一句都听不懂。
安松柏注意到身旁人晃着小脑袋,笑着问,“是不是跟我们这群人坐着太无聊。”
辛甜摇头,“是我太笨,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安松柏轻笑,“你还小,还上学吗?”
辛甜实话实说,“休学过一段时间,打算开学继续上。”
安松柏明显满意地点点头,“上学好呀。”
他像是想到什么,“你喜欢上学吗?”
辛甜说:“学习不累。”
哥哥从小就这么跟她说的,只要学习就不用干活。
安松柏傻眼,“别的呢?”
辛甜想不到了,“好像没别的了,乡下种地也用不到这些。”
一时之间,整张桌的人都安静下来。
有人不甘心地问,“小同学,你没学过学以致用这个成语吗?学习是为了实际应用而学习,不是为了学习而学习。”
辛甜没被绕晕,但,“用不到呀,老师都不敢教。”
她声音小了些,“是我说错了吗?”
“你根本没理解……”
安松柏拦住激动的那人,“不怪他。”
他这两天去到生产队,也听到类似的话。
会念书会背诵,冲着庄稼说能让粮食增产吗?不能。
会算数会公式,倒是能往科学家、研究员发展,可国家都说念叨高中就不准上了呀,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好多人抢,根本抢不来。
所以有那精神,不如多拔两颗草,多照顾两分庄稼地实在。
至于学校里,辛甜说的老师不敢教这点他没遇见过。
但是想想这些年发生的事,又不难理解如今在岗的老师们。
安松柏温柔地安抚,“你没说错,他也没说错,只是你们看的事情不一样。”
“甜甜,知识用不到也会一直留在你的脑海里,没准有一天就派上用场。”
辛甜想到了陆爷爷,“可我认识个爷爷,他一辈子学习了好多知识,也教了被人好多知识,最后因为学历太高,有留洋经历就被当成臭老九赶到乡下住牛棚?”
安松柏笑容不变,“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如果你坚信你说的这个爷爷是清白的,可以申诉,可能一次会失败,两次会失败,但只要他没做就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还可以申诉?”
辛甜第一次听到被批.斗的人有机会翻身。
她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回去告诉陆让和陆爷爷,他们肯定会也别的开心。
安松柏点点头,算是鼓励,之后就没再提这个话题,和辛甜讨论起台上正在表演的样板戏。
是生产队取自队内日常编撰的,摆脱了大背景的严肃,也跟红色不沾边,道得全是小家的喜怒哀乐。
严格说,这种喜剧是不允许被存在的,偏偏大家伙看的最乐呵。
安松柏说:“你听笑的多好听。”
辛甜不断点头附和,“我第一次看这个,好看。”
……
十一点多。
食堂在家属院前寻了片空地,搭上棚子,野菜团子最先被架上桌,紧接着就是大盆凉拌的杂菜,最后是一锅清到能看见底的清汤。
一食一菜一汤。
最先排队的人瞧见,就笑着拍辛继荣马屁。
“辛师傅,还是您做饭利索,汤是汤菜是菜,不像去年烂菜叶子煮一锅闻着就呕。”
辛继荣不听他马屁,“要多少赶紧说,后面排着队呢。”
“俩菜团子,二两菜,在来一碗汤。”
辛继荣接过他的饭盒,先加上二两杂菜,再放上两个菜团子,“没多余的碗,吃完再来装汤。”
男人啃着菜团子,笑嘻嘻地说好,刚嚼吧两下,立马挤回去,“辛师傅,我再加俩菜团子!”
“你确定?可不准浪费粮食。”
“确定!辛师傅你这菜团子里头是不是用的好菜!”味可太好了!
辛继荣憋他一眼,“可不能乱说,今天这顿是忆苦思甜饭,正经米面菜可都没用上。”
“我不信!那这馅怎么这么鲜!”
“那你得感谢食堂的人,一大清早踩着露水去树枝上给你们薅树叶。”
因为量大,方圆十里但凡是能用的树叶,今天早上全被辛继荣指使人给壕秃了。
还得谢谢小闺女当初带回来的那把柳叶芽呢。
辛继荣笑眯眯道,“今天这顿也有个名头,咱们父母最艰难的时候,树叶树皮树根都啃过,咱们今天忆苦思甜就专门尝尝。”
一下子,名头味道都有了。
公会副主席还想找点麻烦,“那你这菜不行啊!”
辛继荣说:“红薯叶,芋头花,萝卜缨,可都是往年能用的。”只不过他焯水凉拌没煮。
“那这汤!你不是用白开水来糊弄么。”
辛继荣装一碗,“白开水可没这味道。”
副主席眯着眼,刚喝了一口就歪头喷了出去,“怎么这么苦!”
辛继荣笑道,“哦,扒树皮煮的,夏天喝了败火,你多喝点?”
“你行!”副主任甩袖子走了。
辛继荣得瑟着,他当然行。
见没多少排队的人,让食堂的也抓紧时间吃饭,他则抱着自己的饭碗去找小女儿了。
倒是真的巧,在大多人都吃完饭,坐在板凳上歇神时,戏台子上迎来了最后一组表演。
辛继荣找到小女儿时,表演正巧结束。
“演完了?”
辛甜紧绷着一根弦,冲着爸爸点头,“文化团的人正在做决定,不知道最后会选谁。”
一早知道结果的辛继荣,推了碗汤给女儿,“先喝点。”分分神。
辛甜还没唱过汤,端起来送到嘴边,正逢前面人开口。
“人选定下来来了,和平大队。”
辛甜含住那口汤不敢咽下去,味蕾慢半拍品到苦味。
“孙书墨。”
“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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