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遇
江北冬日的清晨总是吹着干冷刺骨的西北风,让路边已经凋零的枯枝在雾蒙蒙的空气中随风摆动,抖落最后残挂在枝头上的零星落叶,若隐若现。
已经连着许久未放晴过的天,今天终于因着太阳肯冒出了点儿头,一改往日的阴暗,有了些许亮光。
随着江北市第一人民医院从以前墙皮泛黄龟裂的老破楼里迁址,陆陆续续搬到现在所在市中心的崭新敞亮大楼里,渐渐成为人们看病的首选医院,每天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不只是为了图方便,更因为这里斥巨资引进了许多数一数二的顶尖医学人才和进口医疗器械。
更是在不久之前刚发布的年度医院排行榜中,第一人民医院的声誉标化值和科研标化值一度突飞猛进,总排名也位居第二,从此声名大噪。
“噔噔噔——”
“小岑,又要麻烦你了,等下帮我拿一下打印机里资料行吗——”
许医生照例端着一杯冰美式径直走到自己座位上,放了手中的东西复又要出去。
当初研三实习分院时,因一院旧院的环境太差位置又偏,大家争先恐后去选那些环境或医资好的医院,谁都不愿意被分到这儿来。
最后顺理成章,不争不抢的岑意被分到大家都不想来的一院,跟在一院心理科最著名也最严格的一名老医生手下实习,帮着打下手实践学习了一整年。
经过一年多的痛苦打磨,岑意顺利从江北大学研毕,也有了可以独立接待病人的能力,有幸被老医生举荐直接转正留在一院,真正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心理医生。
后来又因迁址,跟着大家伙儿一起迁到了新院这边。
而之前那些自认为选择了好医院的同级人,都正在因为转不了正,留不了院而努力奔波挣取,一院迁址的通告一经放出,幡然醒悟再想申请一院的时候已经难于登天。
这波天降的红利,不知道让学校里多少人红了眼。
但岑意不知道别人心里对她的羡慕嫉妒。
只知道这已经是她熬过的数不清多少个通宵。
揉了揉还有些困顿的眼眸,岑意脆生应下“好,一会儿还是帮你带两个素包子吗,许医生?”
“sure,cheers.”
之前旧院环境差,愿意来看病的人们大都是慕医生的名而来,人数不多每天还较为清闲,能有些自己学习提升的时间。
但现在大家一窝蜂都涌来新院,每天要接待的咨询太多,要学习的东西更多,生怕有哪里疏漏就会对不起患者的信任。
哪怕已经独自接待咨询很久,岑意仍然觉得以自己脑中微薄的知识,还远不足以支撑她游刃有余的完成这份工作。
只能一有空就加班加点,甚至通宵达旦的去翻前辈们接待过的档案,不断记录学习,查漏补缺。
看着许医生风风火火出门后,岑意照例起身进洗漱间里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拍了拍残存着水滴的面颊。
黑眼圈更重了。
用力将诊室身后的窗子推开,一阵刺骨咆哮的冷风瞬间扑面而来,打在没穿厚外套的身上,让她顿时颤栗清醒。
岑意将手边今早预约咨询的患者资料挨个儿再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遗漏,裹上厚外套掐着点儿下楼。
来这里的半年,她已经摸出了规律。
这个点儿一般是食堂买早餐人最少的时候。
排队时间短,运气稍好的话还能赶上新出炉的。
十二月。
清晨七点半。
太阳仍然被浓厚的云遮盖的灰蒙蒙的,只愿意亮些光却不愿露出全貌。
透过还未散的薄雾,显出早已落干叶子的直愣愣在寒风中竖着的枝杈,在阴沉天幕的加持下有种寂静凄凉的味道。
但这份寂静是永远不会属于医院的。
无论早晚,无论季节,医院里总会有来往不绝喧嚣吵闹的人潮。
大厅墙上时钟指针才堪堪过半,楼门口体温测量处就早已堆积了两长排人群,一直延伸到医院大门转角处,望不到头。
岑意双手揣在兜里,将下巴缩在绒毛领子中,穿过身边或是着急忙慌大喊着寻找医生的,或是欢欣雀跃和旁人说还好没事,相伴着离开医院的人。
进到食堂,去经常买饭的那个窗口排队。
那个阿姨认识她。
会经常给她多打些菜。
“欸哟,岑医生,又熬通宵看档案了呀?天天这么熬可怎么吃得消。”食堂阿姨抬头瞄了眼岑意脸上还未彻底消下去的红印,就知道她昨晚一准又是在医院里过的。
“今早还是老样子?”阿姨嘴上问着,手上已经有了习惯性撑开透明塑料袋,往里面装油条和素包子的动作。
别的女医生都生怕休息不足会有黑眼圈和细纹,抑或是因为自愿加班根本没有工资还讨不到好,所以没有工作排班的时候总是回的特别早,来的特别晚。
这姑娘是她见过为数不多,肯自愿总熬通宵努力工作还不抱怨的。
长得好看又认真上进的人,总是会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食堂阿姨很轻易的就记住了岑意。
“豆浆换成红枣的,其他还是老样子,谢谢阿姨。”岑意把带着荷包蛋样式卡套的饭卡放在刷卡机上,抬手将刚刚在外面被风吹乱的短发重新勾到耳后。
岑意抿唇笑着和食堂阿姨闲聊,细声说不抓紧时间努力工作留在一院,以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早饭可怎么办。
“年轻人啊,总归还是得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现在年纪小,熬夜还看不出个啥,等年纪再大点了,之前欠的债就全找回来了,扛都扛不住的呀。”
食堂阿姨一边念叨她,一边将手边扣好盖的豆浆杯和多装了一个鸡蛋的塑料袋递给岑意。
“阿姨多给你装了个鸡蛋,补充点蛋白质半上午也能饿得慢些,自己当医生的都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
岑意拿着早饭,看食堂阿姨刷卡扣钱后拎起饭卡,嘴甜道,谢谢阿姨,我以后一定爱护好自己,争取少熬通宵。
“你啊,次次都这么说,下次还是继续熬。”食堂阿姨眼角略扬,嗔她。
这小姑娘向来嘴甜,讨人喜。
岑意抿着笑和食堂阿姨挥手道别。
咬一口油条,再吸一口滚烫的红枣豆浆,一瞬间感觉自己身体里凝固的血液都重新流动起来。
身子也跟着一下就暖和了起来,冰凉的手脚也没之前那么僵硬了。
果然,滚烫的糖油混合物总是能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快乐。
岑意嚼着油条,慢吞吞散着步返回医院大楼,走到半路突然感觉到脸上滴滴点点的湿凉。
仰头望向天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雪了。
慢慢伸出手来掌心朝上。
大片大片的纯白从空中飘散,不断落到岑意的脸上手上,又被体温暖化成水滴。
好奇怪。
雪像久别重逢,又像爱而不得。
无论抓在手里还是仍由它落,都是遗憾。
只呆站了几分钟,复又被冻到浑身僵硬,赶忙端着豆浆顺利避开外面拥挤的人群,迈进医院大楼。
却在刚进大门时,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哭声的从右侧不远处清晰传入耳中。
一楼右侧最深处是急诊。
晚上浑身带血被推进来,早上盖着白布被推出去。
在急诊这种事情实在算不得少。
几乎每天上下楼经过,都会听到来自不同声音的亲属朋友在一墙之隔外悲痛呐喊,也能看到手术室里的人还没推出来,门口的亲戚儿女们已经为了家产分配争红了脸。
她也曾经历过那种悲痛。
无人能助,只能靠自己撑过去的悲痛。
岑意只是偏头朝急诊看了一眼,没太放在心上,继续小心端着手上的东西往转角电梯处走去。
今早还有一个比较棘手的患者。
现在回诊室还能再多看看类似病例,说不定今天刘医生来的早,还能再和她探讨一下。
就在岑意出神时,伴随着大大小小音调不同的惊呼喊叫声,还有似是在奔跑的,脚步大力踏在光洁地板上的声音,突然从转角处冲出来一个手持水果刀的中年男人。
男人双眼猩红,面露凶色,还在沉沉喘着气,看上去像是丧失了理智一般可怖。
一边喊叫一边挥舞着手中反光的水果刀。
四周前来看病还滞留在大厅中央的患者们,见状赶忙向四处逃散开,生怕下一秒就被殃及。
谁都不愿意被平白无故被牵扯到这种事情中去。
在不经意抬头和那个中年男子对上眼神儿的那一刻,岑意心里咯噔一下。
第六感让她知道大事不妙。
还没来得及另择人少的路避开,就被一阵猛然冲来的巨大力道带着向后狠退了几步,像是马上就要仰倒在地上一般。
却不知道借着什么,才堪堪稳住。
脖子上也被什么勒住,压的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再回神,手中的豆浆已经摔在远处地上洒成了一片暗黄色,在光洁的白地板上显眼极了。
还在不断从纸杯里倾洒,继续蔓延到远处。
带着卡套的饭卡和包子也落在其中,不断染上脏污。
那个中年男人已经站到了岑意身后,用壮硕的手臂重重卡在她脖子上,右手持着的水果刀比着她的脖颈处。
冰冷刺骨,再用力一点就要刺破皮肉。
岑意双眼呆滞,感官皆失,徒能感受到脖颈处的冰凉,脑子一片空白。
“都他妈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让她给我女儿陪葬!”
中年男人猩红着眼在她耳边怒吼,那一瞬间岑意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要失聪,声响不断回荡在她耳朵里,在她的神经上跳跃狂欢。
导致她除了耳边那个中间男人的声音,也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不。
还有。
她还能清晰听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砰砰砰——”
跳的比平时快多了,马上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
“——你们根本就他妈的谋财害命,她才6岁!6岁啊!!!”
“每天花那么多钱,就告我一句无能为力??为什么就他妈死的不是你们!”
岑意因中年男人悲痛的怒吼声太过震耳,已经开始耳鸣,连带着大脑一齐嗡鸣不止。
能喘上来的气也随着男人激动,控制不好的力道变得越来越少。
如果面前有镜子,岑意想她现在的脸一定已经涨成了紫红色。
无神的双眼望着不远处一群面上担忧想上前制止却不敢轻举妄动的医生们,总感觉那个男人握着刀颤抖的手随着激动怒吼已经要将皮肤划破。
她该多看会儿雪的。
作者有话说:
新人梁韫,请多关照。
希望这个寒冷的冬天,二哥能带给你们温暖。
下本he《眷时》求预收
【前期校园成年,后期都市久别重逢】
#那是她回不去的江北#
1.
有那么一个男人,生于黑暗,长于偏见,外表不像善茬,话少像闷葫芦。
他是外人口中逞凶斗狠、性格阴郁的野种,却是她眼中温柔良善、不惧风雨的烈阳。
时温以为没有人会为她挡风遮雨,也没有人会救赎她破碎不堪的灵魂。
直到遇见贺承隽,那个浑身湿透撑坐在被落日带走温度的沙滩上,不忘给她身上披件外套的少年。
那时,时温就知道,她见到了她的曙光。
她自私的想伸手抓住这抹曙光,但她忘了,光抓的越紧就越容易从指缝溜走。
在那条细雨连绵的暗巷里,他说,“时温,我对你没兴趣。”
#亦是她放不下的江南#
2.
经年再遇,爱意不止,纠缠不休。
时温抱着他救回来的猫,靠在他健硕有力的胸膛上与他翻旧账。
“你说对我没兴趣,让我见好就收。”
贺承隽不由分说拉她回到那条深巷里,让她场景重现。
是和六年前一样的动作流程,待贺承隽把她抵在墙上,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
“时温,嫁给我。”
“不嫁也行,我强娶。”
|爱是妥协,也是责任。|
【话少人狠野痞少年】x【人美心善明媚小姐】
【心怀希望的哲学家】x【支离破碎的油画家】?
2、遇
突然从大厅门外吹来一股冷风,岑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脑子也霎时清醒。
岑意,拜托要镇定。
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了。
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脱身,不然也没人能救得了你。
岑意轻轻阖了阖颤抖不止的眼皮,一遍遍在心里安慰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强迫脑子飞快转动,想着导师以前曾教授过的一些应对紧急情况的办法,半晌静默后才忍下害怕轻轻开口。
“对于您女儿去世,我很抱歉,但…”
壮硕的胳膊卡太紧了,岑意快要喘不上气来。
连话都不能完整顺利的说出口。
“你他妈闭嘴!!”脖颈处的刀更冷更利了。
岑意感受到尖锐冰冷的刺痛感,还有些粘腻腻的东西正顺着领口滑下。
“道歉有什么用,她不也还是死了!”
“你们这些医生都他妈不是什么好玩意!个个都是刽子手!!!”
失了理智的人是最难劝解的。
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当下到底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只是一味的想将自己隐埋在内心深处的苦痛情绪发泄出来。
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和后果。
可怜又可怕。
“…可她眼里的父亲一直很温柔,是她最喜欢的人…”
“咳咳…要是她知道您将她去世的错强行按在别人身上,伤害别人的话…”
岑意尽量让自己悄悄靠中年男人近些,离脖颈处的刀能远些。
再多喘上些气来,能加快语速把口中的话说完。
“一定会…咳咳咳…会觉得很难过吧。”
希望这个中年男人只是想闹出一些比较轰动的事情,让医院重视他女儿的事情,也让围观的人们知道他的苦楚。
好和他一起声讨不负责任的医生。
并不是真的想伤害她。
岑意煞白着脸,紧紧闭着眼睛仍固执将心中的话说完“您也不希望她难过吧!”
说完明显感觉背后的男人顿时僵住。
刀也离她稍远了些。
岑意知道,这么说是戳到他心口的。
“她才那么小…那么小一个…”
“……”
“我还没给她买洋娃娃她就…就死了,让我可怎么活啊!”
身后那个中年男人的泪水接二连三滴落在岑意暴露在外的脖颈,顺着锁骨滑下,滚烫又湿滑。
岑意想。
如果眼泪有味道,那一定是咸中带着爱的味道。
但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父爱,是她的知识盲区。
她只能靠赌。
“…能做您女儿真幸福,可她一定不希望您这样。”
岑意大脑里快速的搜索着之前看到过的类似病例,试图与之共情。
“病痛折磨有时候比失去生命更让人觉得痛苦,她只是想好好休息休息了,您也不想让她继续活着受苦吧…”
不断从大厅门外打进来的刺骨寒风冻的岑意瑟瑟发抖,因着又遇到这种危险,好不容易回暖一些的冰冷手脚一下子更冷更僵硬了,像个植物人。
岑意觉得自己再在这风口处站一会儿,脑子都要被冻僵了。
“她…她就是太乖了…”
“明明化疗那么疼却…却还在我面前笑。”
“可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死的是她…”
中年男人眼里涌出的滚烫热泪越来越多,不断滴落在岑意的脖颈处,湿滑黏腻。
还有几滴滴落在刚刚有刺痛感地方,又被门外的冷风吹过后迅速降温,又冷又疼。
疼的岑意直想打哆嗦。
好在卡着她喉咙的手臂因痛哭略微放松,让她能多喘上几口气来。
“为什么老天非要对我这样!凭什么!”但耳边又开始男人粗重愤怒的吼声。
岑意轻轻急促的喘着气,脑海里不断的想着接下来该继续说些什么好让中年男人再冷静些。
她对这个病情一无所知。
根本不知道刚刚哪句话又把男人激怒了。
是真的没办法了。
“她……”
就在岑意还没想出有什么好些的,能让自己顺利脱险的办法,打算继续顺着男人的话说下去时。
不远处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骚动,代替了男人的哀鸣声灌入她耳内。
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岑意就感受到身边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带动的余力让她直接摔躺在不远处冰冷光洁的瓷地板上。
她的肩膀好痛。
好冷,比刚刚更冷了。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岑意只能透过半阖的眼睛看见不远处神色焦急向她跑来的医生们,和那个将中年男人制服在地上的挺拔背影。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板正的黑色警察制服。
虽然看不到脸。
但这个警察,可真帅啊。
从看起来毫无温度的白色病床上慢慢睁开眼,岑意望着正前方的白色天花板眼睛不聚焦,只有呼吸和身体疼痛证明她还活着。
哪怕在温暖的病房里盖着被子躺了这么久,都还是没让之前冰冷僵硬的手脚回暖一些。
还没回笼的意识让她没法去想自己现在身在何方,经历了什么。
“咔哒——”
还没来得及收起迷茫呆滞的眼神,病房门就先被从外面推开。
进来的是神经内科的李易医生。
不似之前偶遇时总是互相调侃的不正经,李易现在正用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盯着岑意上下看,好似不放心还凑近细看了看。
让岑意瞬间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的错觉。
“小橙子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胸闷或者想呕吐的感觉?”
李易又多看了岑意几眼,上前轻轻用手背贴了下岑意的额头,没感觉到异常温度后轻舒了口气。
“还好没发烧,刚刚吓坏了吧,连我一个大男人听到都觉得刚刚那种场景害怕,你可真是遭罪了。”李易一脸心疼的看着岑意脖颈上缠绕的白色绷带。
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刚刚面无血色的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
任谁看了都觉得揪心的紧。
听到李易嘴里念叨着的话,对上他担忧的视线,岑意空白的意识才慢慢回笼。
不久之前在医院大厅里经历的事情也如海水涨潮般涌入脑中,不断循环回放。
现在回想一下,后背冷汗都还在往外冒。
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过来的。
岑意狠狠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口,轻轻摸了摸脖颈上被妥善处理却还在泛疼的伤口,缓了缓心里不安害怕的情绪,才开了口。
“…暂时都没有,谢谢李医生,确实是有点吓到了。”
不止是有点。
吓的她到现在都没缓过神儿来。
但岑意还是不想让别人看穿她的难过和脆弱。
“我们小橙子不愧是心理医生啊,能在那种情况下还保持镇定和歹徒沟通,真勇敢…”
“不过幸好脖子上的伤口不深,皮外伤养几天就能好,不然可是真的是要遭大罪了。”
连大老爷们儿遇到那种情况都腿软,更别说她一个刚出社会不久的小姑娘。
说心里不害怕都是假的。
李易看岑意确实没什么不适,又开始笑着和她话痨,想缓解一下她紧张害怕的情绪。
“说不定你一会儿出去,还能听见那些小护士们悄悄讨论,说刚刚救你的那个警察哥哥帅的要命。”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能再见他一面,如果见到以后可一定要问人加个微信,好好‘感谢感谢’啊,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身相许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是吧橙子。”
李易冲岑意不断眨眼睛使眼色,就差明着和岑意讲‘你快去把那个男人拿下来’了。
岑意回想着闭眼前看见的那个背影确实很帅的警察,心里盘算着如果能再见到的话确实是要好好感谢人家一下。
如果没有他,她现在估计也不能好好的在病床上躺着。
但是加微信,以身相许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岑意也就没把李易有的没的的调侃放在心上,随口回他说,太害怕的时候反而就冷静下来了。
让岑意心里更好奇的是,那个小女孩究竟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才能让那个中年男子崩溃成那样,还让她遭遇这种飞来横祸。
便转而和李易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诶,李易,你知道那个去世的小女孩儿是怎么回事儿吗?”
提起这个,李易的那股话痨劲儿又被提了起来。
索性将手中拿着的蓝色板子放在旁边床头柜上,就要开始和岑意讲。
“哦,你说她啊。”
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岑意一看李易这状态,就知道又是一个不怎么短的故事了。
“那个小姑娘当初进来的时候是白血病,输血化疗了一个多月,但还是没找到合适的骨髓,前几天才刚在住院部里过了6岁生日。”
“你也知道,白血病每天都要花很多钱,听说她父母也是从外面借了高利贷才能继续给她治疗,但是不仅不见效反而还越来越差。”
之前闲聊的时候李易听急诊那群人聊过,知道的细节也比别人更全些。
讲起来就像亲眼见过一般。
“头发一把把掉,最后都掉成光头了,只能戴假发和帽子,人也越来越瘦了,瘦的就快剩下个骨架子了,那么小的小姑娘天天疼的煞白着个脸,看着就让人心疼。”
“就这么熬了一个月,昨晚生命体征不稳连夜抢救没救回来,今早七点的时候去世了。”
“她父亲觉得是医院收了高额治疗费私自克扣却不用来给他女儿治病,就和主治医师吵起来了。”
李易看见岑意眼里的疑问,顺势抛出了这个问题。
“之前说过的找不到骨髓的问题,医生建议过那个男人给女儿捐的,毕竟那么爱女儿的一个人不可能不会同意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
面前的岑意轻轻摇了摇头,李易看出她眼底盖不住的好奇,凑近在她耳边眉飞色舞的给她答疑解惑。
“…没想到他们fù_nǚ的骨髓配型不成功,那个男人当时脸就涨成猪肝色了,直接拿着他女儿的头发去楼上做dna,结果还真就不是他的种。”
“可是能怎么办呢,高利贷也借了,女儿养了6年说什么也养出来感情了,根本没有回头路能走。”
语气里是说不清的惊讶无奈和对人生戏剧性的转折成分互相杂糅。
标准的传递别人八卦时的意兴浓郁。
他接着快速说,但今早那小姑娘不是没救回来吗?那男的就和老婆大吵了一架说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当冤大头要离婚,据说还打了他老婆几下,下手挺狠的。
然后俩人就在急诊里打起来了,骂的很难听。
这些事情掺和在一起,那男的憋了好几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完了又去找主治医生闹。
但主治医生无能为力也会因为救不回来难过啊,俩人一激动话赶了话,就失控不顾一切了。
“但那男的论体格子还是论身手都比不过那主治医生啊,干着急没办法瞎舞着刀子就要找人替罪。”
“…大概是看你小姑娘一个,里面又套着白大褂,就认为你也和他们一样是急诊科的,比较好控制些,直接问都不问就把屎盆子扣你头上了。”
李易一脸心疼的上手揉了揉岑意的头发,后又无奈的耸了耸肩。
没有谁想经历生离死别这种事情。
更没有谁想莫名遭遇飞来横祸。
只能说岑意是在不对的时间点里,恰好不幸遇到了飞来横祸。
没办法的事情。
只能自认倒霉。?
3、遇
安静的白色病房里只有李易停不下来的声音。
岑意也被他带动着情绪稍好了些。
“…幸好没受什么重伤,遭得罪还能少些,你昏倒的这段时间里,血液科的那群都快着急死了,隔三岔五就要让人过来问问你醒了没有。”
给岑意讲了所有他知道的有关这个病例的情况,还想再和她聊些什么时,门外突然有个护士敲门说住院部有患者着急找他,让李易赶紧过去。
李易到嘴边的话才作罢,话音一转又继续叮嘱岑意“你脖子上的伤口虽然不大但还是尽量不要见水,受惊没个一时半会儿的也缓不过来,再躺下好好歇歇吧。”
“反正这屋没人用,估计等下就有血液科的要来慰问你了,你可得好好坑他们一把啊,怎么的水果零食也不能少。”
“…刚刚和你唠嗑唠的又上头了,忘了今儿个是真的有点忙,最近脚都沾不了个地,简直乱的要死。”
“小橙子,要是有什么问题你随时call我哦,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别喊我比较好,这样证明你没什么地方难受,虽然我有点舍不得。”
李易边拿起手边的蓝色板子看边头疼,嘴上还不忘和岑意一个劲儿的叭叭叭,根本停不下来。
每次一到冬天天冷,各种大病小病就都容易出现复发,尤其是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像陀螺一样,李易都恨不得把自己劈开成好几半用。
要放之前没什么事的清闲时候,他肯定要继续抓着岑意好好聊会儿八卦。
毕竟岑意是为数不多不嫌弃他话痨,愿意认真听他说话的人。
就是能见面的次数太少了。
所以才更加不舍。
“你快去吧,李医生,救死扶伤胜造七级浮屠呢。”岑意笑眯眯的向李易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让他赶紧去忙他的,不用管她。
好久没碰到,没想到李医生比之前更话痨了。
几乎每次碰到都是,如果没有事情打断的话他一定要拉着她说个不停,什么话题都能无缝衔接的那种,热情地让她招架不住。
岑意曾经一度觉得他或许不该当医生,该去当个脱口秀演说家。
肯定能拿奖。
“借你吉言,走了走了,别太想我——”
听到李易出门后阖门的声音,岑意静坐了几秒就打算直接起身回诊室。
又没什么大事,而且总占着别人的病房也不好。
况且今早还有预约的咨询。
等等,咨询。
岑意赶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摁亮。
快九点了。
完了完了,要来不及了。
病房门复又被推开,规律铿锵的脚步声渐响在岑意耳边时,她正低着头,双手迅速系着右脚鞋子上的蝴蝶结,想赶紧跑回诊室。
以为是李易去而复返。
只是想着再不回去就更迟了。
和第一个患者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半。
也没抬头,继续专注忙着手上的事情,嘴上笑着和李易打哈哈,怕他看见他前脚刚走她就不听话,又要抓着她唠叨许久了。
“——李易就这一次,真的,十万火急我不能不回去。”
“先把话攒着,等下次我有空了再听你念叨我行吗。”
“……”
诺大的病房里只回荡着岑意刚刚说的话,并无人回应。
岑意察觉出不对劲,迷茫着抬起头,便直直撞进一双漆黑锐利的眼里。
像是幽静的黑色深潭,吸着她向里跌落,无力挣扎。
不是李易回来了。
岑意就维持着刚刚那个动作,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男人看。
四年多了。
将近一千五百多个日夜。
久到她对他的思念已经埋在骨子里,白日里看着像是无所谓,还是按部就班的过自己的生活,却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像骨裂一般暗戳戳的刺痛时。
她与他才又见了面。
大概是几年的军旅生活异常磨练人,将徐宴淮的脸用风吹日晒打磨的更加阳刚坚毅,左右眉骨上各多添了两道明显的空白。
细长锐利的眼配上断眉,打在人身上的眼神里扑面而来的窒息压迫感较以前更甚了。
比之前更有男人味儿了。
也比之前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了。
唯独眼里没有了以前对她的那般宠溺纵容。
只有冷淡疏离。
和对别人是一个样子。
“还以为再见面能多有出息,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徐宴淮仍像多年之前一般,喜欢懒散的侧身倚靠在雪白的墙壁上,和他身上穿着的黑色硬朗的警察制服形成鲜明对比。
打眼得很。
唇上叼着未点燃的万宝路软白,黑色磨砂质感的zippo打火机在手中被不断把玩着。
细看下面还刻着两个被摩挲了很久却仍旧清晰的字母。
“咔哒——咔哒——”
开盖,再合上。
再打开。
声响不绝于耳,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存在感强烈到让岑意无法忽视。
总是这么霸道又热烈。
侵占着她所有的感知和思绪。
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却吐着损人不耐听的话,尖锐的目光紧紧抓着她的脸不断描摹,好似稍恍神一下她就又会从眼前消失不见。
有黑眼圈了,黑色的小短发微微凌乱,胡乱贴在她又小了一圈儿的脸上,乖巧的像个初中生。
刚刚肯定吓坏了,她那么娇气怕疼的人又流了那么多血。
眼里的委屈和脆弱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
却还是倔到不肯主动和他说一句话。
这是超出岑意想象之外的再次见面的场景。
她不是没有设想过两人会再次见面。
但还以为当初分手分的那么难看,哪怕再见面第一句也应该是互相礼貌克制的问候“好久不见”,然后擦肩而过继续各自的鸡毛蒜皮。
果然,一碰到这个男人,所有事情都不会按常理发生。
“这样是哪样,又没什么事。”岑意和徐宴淮嘴硬,保持着双手撑在病床上身子向前微倾的坐姿。
眼睛似是在看不远处的人,实则脑袋瓜里是在思考如何能快速绕过他出门。
前男女朋友重逢,不是谈挽回就是讲释怀。
但无论哪种对岑意来说都不那么美妙,因为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和他单独共处一室。
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也怕自己刚刚努力藏好的委屈脆弱又被他轻易发掘。
就像以前那样。
和李易在一起说笑的时候,岑意可以确保自己将情绪藏的干干净净,不让他知晓。
但对徐宴淮不行。
哪怕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伪装,他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能轻易看透。
正如她所想,曾经有那么多年近距离的相处经验,徐宴淮对于她的所有神情和动作也早就了如指掌。
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想怎么跑。
可惜他专门占着出门的必经之路,只要他不让开,她就无法出去。
徐宴淮重重扣上打火机盖,冷声嘲讽“对救命恩人就是这个态度?连句谢谢都不愿意说,果然是只养不熟的小白眼儿狼。”
“刚刚那个是——”
岑意听完徐宴淮的话惊诧,水灵灵的小鹿眼对上他自始至终没移开的目光,轻而易举地就能从里面找出嘲讽和淡漠。
刚刚那个将中年男人制服在地上的警察。
是徐宴淮?
那句真帅。
现在收回还来不来得及。
还有。
为什么每次她有危险都能遇到他。
“爷知道自己很帅,倒也不必这么惊讶。”
徐宴淮修长的手指将从唇角拿下的烟别在耳后,扯着唇吐出冷淡低哑的声音,只是说出口的屁话和好听的声音属实不太搭调。
岑意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过了这么久这人还是一样臭屁。
别人都在变,只有他还一如既往保持着以前那些习惯。
大概本性难移说的就是他。
“那谢谢你啊,刚刚救了我。”
岑意低垂着脑袋摸了摸包扎的脖颈,双脚悬空一前一后轻轻晃动着,没肯抬头再看徐宴淮一眼,说真是又麻烦你了。
已经数不清这是他救了她的第几次。
她欠他的好像永远都还不清。
她好难过。
岑意快要忍不住想抱着他哭诉这么多年自己受的委屈,好得到他细致温柔的安慰。
可是她没资格,也不能。
徐宴淮看着岑意这一副好似是被他欺负了还不敢吭声儿的委屈模样,耳边响起她那些好似阴阳怪气的话,看着她绑着绷带的脖子。
心里的火气就忍不住蹭蹭往上冒。
“你他妈以为老子想管你。”
“不是说过别再出现在老子面前吗?”
岑意听完鼻头一酸,徐宴淮是真的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那般温柔的对她了。
猩红眼眶抬头和他犟嘴,说我要你管了吗,自作多情。
说完站起身子就埋头往外横冲直撞。
好像过了这么久,她所有小心翼翼隐藏着不想被人发现的委屈和平静无波的情绪还是可以被他两句话就轻易挑起。
可他再也不是她的了。
他再也不会把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她,只会冷漠的说别再让他看见她,他不想管她。
是她自己把他赶走的。
她没资格难过不是吗。
徐宴淮在岑意从右侧撞肩而过时站直了身子,猛然伸手大力抓住了她细白的手腕。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另一只手快速从制服口袋里摸揣出一个东西,强硬的塞在岑意手掌心里。
带着强硬的,不容置喙的力道。
“嘶——疼——”
手腕被抓的疼,手心也被他手上的硬物硌疼。
心口也在泛疼。
哪哪都疼。
岑意哽咽着用力挣脱开桎梏着她的大手,手心滚烫炙热,就像面前那个人一样热烈温暖。
想起刚刚的委屈害怕,又想起他以前对她的温柔,再看看现在这么恶劣的态度,岑意的眼泪顿时冒得更凶了。
像断了线的珍珠。
一颗颗从眼里滴落,滑下脸庞,打在透亮的地板上炸开晶莹的碎花。
徐宴淮看着岑意越冒越急的眼泪手足无措,捻在唇边欲言又止的话也连同手掌的力道一同收回。
可就这一松,岑意就迅速灵活的越过他,边擦泪边向转角的电梯跑去,再看不见她的身影。
徐宴淮重新靠回墙上,闭眼顺着堵在胸腔里的那口闷气。
窝里横的东西。
就只会和他倔。?
4、遇
每至华灯初上夜深人静之时,每逢凄寂清孤不愿独处之日,人们总喜欢将自己隐匿沉沦在灯红酒绿的放纵里,与夜把酒共笙歌。
在迁到新院来之前,科室里又来了几个新的实习生,也有像岑意一样留院转正成为正式医生的。
按以往惯例来说,科室里的老人们都会挑个时间,为她们办一场迎新宴。
不仅是为了找个借口出去吃顿好的,也是为了让她们快速认识熟悉科室里的人,以便日后工作的合作交接。
更能帮助新人们迅速融入进科室氛围,不会单独游离在团体之外,产生被孤立的心理。
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大家都非常积极。
从半年前就开始喊着要办的聚会,因着各自忙碌总有人抽不出空来,又因为后面旧院迁址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堆,忙不过来而作罢。
直到前几日稳定,又再次被人提起。
将日子定到了今天。
无法推脱。
早上岑意在大厅里遇到了那种事情,虽然伤口得到了妥善处理,但是流进衣服里的血液在皮肤上凝固结团,在这种冰冷刺骨的天气里黏腻的属实难捱,总是感觉不舒服的厉害。
因此提出让他们先去,她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随后就来。
江北不同于江南的天,冬天更是亦然。
在江南很少能在冬天看得到雪,哪怕有也是一星半点,故而一到下雪天大家就异常兴奋。
来到江北之后,反而觉得下雪是每到冬日就必须历经的事情,时间长了之后再看到纷纷扬扬的大雪时,就并不会觉得有多稀奇。
早上开始飘落的雪,现在已经停了。
路旁秃枝枯杈上累了很厚一层洁白,路上的积雪却早已被来往车辆行人碾压成水,被车轮带起漆黑一片,时不时在两旁草丛树林中还能看到各式各样奇怪的小雪人。
原来距离那个冬天,已经过去四年了。
他们分开的那天,江南也似这般,下了很大的雪。
ktv外打着五颜六色的霓虹暗灯,照在人的脸上朦胧变幻加持神秘,参杂在迷离的夜色里格外勾人心弦。而与之相反,里面金碧辉煌的过道里,回响着不同包房泄露出的交错乱杂歌声。
低哑好听的情歌与激情跑调的吼声相交融,竟也有种诡异的和谐。
让经过走廊的人耳膜一鼓一鼓,心里万分嫌弃却又忍不住要跟着哼唱两句,心潮澎湃。
这种地方总会让人感觉轻松奢靡,好像白日里那些烦恼不堪的事情在这里都被清空为零,不复存在。
只管肆意放松开心,享受人间极乐就好。
这大概就是它能经久不衰存在的意义。
岑意轻轻拢着外衣捂着鼻子,避开身旁或是啤酒肚快要冲破衣物阻拦流出的中年男人,怀里搂着年轻漂亮身姿摇曳的女人,亲亲我我低下头咬耳朵调笑的。
或是几个男人拎搭着一个喝醉酒踉跄着,嘴里仍止不住说醉话还不忘装逼的男人,让他先去厕所里吐出来清醒一下。
又差点被拎着酒瓶子七倒八歪走不直,浑身带着烟味,嘴上还喊着为什么非要和我分手,渣男不得好死的女孩子撞到,才成功抵达了b207门口。
唐僧去西天取经的81难估计都没她走这一段路难。
就是不知道白骨精有没有这些衣着暴露妆容精致的女孩子们好看。
大抵是没有的。
岑意定定站在门外做了会儿心理准备,呼出口气用力推开包厢门进去。
包厢里面竟然是意料之外的,没有被浓重呛人的烟味儿填满,只是打着五光十色的暗沉转球灯,一群人围聚在正中间的玻璃桌上,一起喝酒玩闹。
幸好她们科室的这些男人很有绅士风度。
没有烟雾的环境总归不会感觉太难熬。
墙上画质清晰的大屏幕上,放着随着歌词不断变化的mv,开着原唱的震耳歌声都挡不住那群男人刺耳震人的吼声,直直传入岑意的神经。
“来来来,干了干了——。”
“你他妈这是在养鱼吧,鱼都喝的比你多。”
“卧槽,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人姑娘都比你喝的爽快,面子都不要了是吧。”
“……”
自外被推开的包厢门,顿时将不属于这里昏暗的,走廊里的明亮灯光带了进来,在一片暗沉的包厢里格外能吸引到人们的注意力。
“欸,是意意姐来了——”
“快来快来,我专门给你留的座位。”转过头来笑着出声喊她的,是实习生小周。
和岑意一样,刚从大学里毕业,被分来一院实习。
因着性格活泼开朗,话多讨喜,被称为心理科的“小太阳”。
“岑意,快来,嗝——”往日里最爱板着张脸装老成的刘医生,也红着脸对岑意招手说,就等她了。
“没事儿吧岑意,我们听当时在现场的那群人说的时候,都觉得害怕。”
“小岑真是遭罪了,谁能想到下去吃个早饭会遇见那种倒霉事儿啊。”
“……”
“缓过来点了没?快来多喝点酒忘了就好了,实在不行明儿个去了给你做个mect。”
“你别是脑子都喝傻了吧,人都受伤了还招呼着人喝酒呢…”
“……”
岑意借着时不时从头顶上打来的暗光,眯眼看了看围坐在玻璃桌上一圈儿,个个面红耳赤的人和他们脚边儿地上已经七倒八歪的十几个空酒瓶子。
白酒洋酒啤酒都有。
想必在她来之前,都已经喝完一轮儿了。
不然也不会像这样,什么话都敢往出说。
彻底玩疯了。
果然大家都已经厌倦了这段时间的忙碌,迫不及待的以此作为发泄方式,试图一醉解千乏。
“我没什么事,谢谢大家关心。”岑意将大衣脱下,挂在门口挂衣架上,走到小周身边的空位坐下。
尽管已经说过没什么事情,却还是没逃过一群人七嘴八舌挨个好好问候了一番,见岑意确实没什么大事之后,才喊着要继续刚才的游戏。
要是真有事儿,她也不会同意来聚会了。
岑意以为他们会有什么新奇好玩的游戏,没想到玩来玩去还是老掉牙的摇骰子和真心话大冒险。
她上高中的时候就在玩这些。
没想到现在了还在玩。
果然什么年纪的人聚会,都逃不开这两种俗套游戏。
一面吐槽老掉牙了,一面玩的忘乎所以。
“岑意,你也一起来和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旁边的一个男医生递给她一杯酒,顺口提议。
见旁边的两对骰子都有人在玩,岑意也别无选择,应了声行。
希望今天的霉运都在早上用光了。
她一点都不想被转到。
玻璃桌上的圆盘指针重新开始哗啦啦的转,围坐在桌前的每个人被转到的概率都一样,声响不停时心里都在不断祈求,下一个转到的千万别是自己。
指针停。
第一把落难的就是刘医生,那个科室里平日里比较严肃不好接近的女医生。
大家平时都很害怕她,现在却能借机消除一些距离感。
“喔——刘医生——”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刚刚就一直在选真心话,这游戏要是一直选真心话就没意思了吧…”
“干脆就直接大冒险吧,选个难一点的。”
“……”
平时气场越强大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就越容易被针对起哄,大家都想着要打破一些距离感,试图了解融入对方。
也都在借着这种场合,以玩笑为名不断刺探别人的底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只要被围攻的中心不是自己就好。
岑意手中捏着厚底圆杯里的棕色酒液倒印出她低垂有心事的眼,随着手中偶尔摇晃的动作颤动起波纹再变平静,隐藏在里面难以被旁人窥探。
不是的。
其实真心话才是成年人最害怕的玩法。
年纪尚小之时,一有什么事情总爱提高音量与旁人诉说,生怕知道的人少了无法为自己引来别样的关注。
引以为荣。
逐渐长大之后,反而希望将那些不想与外人道的经历和难以启齿的过往烂在肚子里,只有自己和风知道。
引以为耻。
“我选真心话。”刘医生眯眼看着旁边一群男人热火朝天,在盘算着大冒险玩把大的时候慢慢出声。
比起未知的大冒险来说,选真心话答不上来至少还能用喝酒顶。
“嗨呀,就这啊——”
“真心话就真心话,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你。”
“……”
“听问题,到现在为止,你和几个男的上过床。”
“操啊,刚一上来又这么刺激,我喜欢。”
“……”
刘医生望着他们意兴盎然的脸沉默了许久,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抬起手将手里满着的酒一饮而尽,甚至还倒了倒杯示意自己全都喝完了。
看吧。
每个人都不愿意被别人窥探自己的隐私。
觉得羞于启齿又怕被嘲笑挖苦。
但每个人又好像都对别人的隐私有着莫名其妙的探知欲,好像在得知了别人过往的烂事儿亦或者是不幸的事情,就能抚慰到自己挣扎不堪的心情。
和那些无法说出口的,只能腐烂在心底蔓延的,不愿别人过的比自己好的阴暗心理。
你看,他/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光鲜亮丽。
不过是表面装出来的而已。
其实在骨子里早就已经烂透了。
和我也没有什么不同。
大家内里都一个样儿。?
5、遇
“嗨呀,没意思没意思,下一个——”
“别一直喝酒啊,要不重新定一下规则吧,之后选了真心话的就必须答。”
“就是就是,不然全选择喝酒,那玩的还有什么意思。”
“……”
人在视线昏暗模糊的地方,其余四个感官总是特别灵敏。
岑意耳边是此起彼伏声调各异的起哄喊叫,调侃取笑的声音。
口中是洋酒混着白酒的腥辣,留在舌根处呛在喉咙里,让人忍不住直想咳嗽。
玻璃酒杯互相碰到一起发出的清脆声,和转球灯时不时打到眼里的霓虹灯光交错相融。
很容易就会让人的脑子变得混沌不清,被其拉入欲望深渊,与之共沉伦。
再不能被其他事情吸引集中注意力。
“小周,别笑了,这不就轮到你了——”
“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不是我说你们,能不能对姑娘们下手轻点啊,都做个绅士吧。”
“我看刚刚那个最不是人的就是你吧。”
“……”
“我选大冒险。”吸取了第一轮刘医生选真心话的教训,小周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大冒险。
她酒量不行,也怕被问到不想回答的问题。
身体回答总是比灵魂回答更轻易。
也更随意。
“行,公主抱你身边的一位异性吧,维持三秒以上。”
“哈哈哈哈就他那一身臊子肉,可不得压垮人小姑娘。”
“不是我说,你们是真他娘损啊。”
“……”
小周听完惊讶了一瞬间,哭笑不得的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就对她左手边那个身材比较壮硕的男医生发出邀请。
因为她右边是岑意。
根本没得选。
虽然不太可能完成,但总归还是试试吧。
于是在众目睽睽口哨不断之下,小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脸都涨的通红,才好不容易将那个男医生抱起维持了一秒钟,最后两个人踉跄几步,齐齐跌坐在地上。
实在不行了。
通常男人穿衣服更容易显瘦,但在这种条件下都被说壮硕,内里必定很有分量。
三秒钟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这摆明了就是根本不想让她完成。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力量悬殊太大了。”
“让小周抱岑意还行,抱他没压垮都是好的。”
“喝酒喝酒,一口干了啊——”
“……”
最后小周只能带着不知道是被压的吃力的,还是害羞的满脸涨红,回到座位上去将面前杯中快要溢出来的酒一饮而尽。
说惩罚真的就是惩罚。
从不因被惩罚者的无力完成而心慈手软。
也让人在感觉开心愉悦的同时,不知不觉间教会生存的法则。
这就是游戏。
岑意看着旁边将酒一饮而尽,偏头剧烈咳嗽的小周,赶忙将手边儿的饮料递给她,顺了顺她的后背,让她缓了缓被烈酒辣懵的喉咙和脑子。
围坐在一起的一共就没几个人,挨着转过几圈儿之后,岑意也不能幸免于难。
自她来医院之后,每天都是一副雷打不动认真刻苦工作的样子,和同科室的同事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礼貌疏离的距离。
没见她和谁的关系特别好过,也没见她和谁因什么事情闹红脸过。
情绪冷漠平静到,好像置身于任何事外一般。
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也不是没有别的科室的男医生和患者因为岑意这张白净乖巧,看上去就清纯带劲的脸蛋儿追过她,但无一例外都被她以有男朋友为由,挡在门外。
长得好看,工作努力的女孩子总是让人有探知欲。
有男朋友却从未在身边出现过的女孩子,更让人有想要深挖八卦的念头。
只是不知道这些明里暗里的探知欲里,有几成是希望她表里如一生活幸福,几成是希望她内里腐烂生活不堪的。
经不起仔细揣摩。
“嘿,岑意,可终于该你了——”
“转了那么多次都没转到,我都怀疑她开挂了。”
“选真心话还是选大冒险。”
“……”
岑意略微思考了一下,大冒险指不定又会是什么完不成的尴尬惩罚,还不如就直接选真心话。
反正总归到最后都是要喝酒的。
一概逃不过。
那就不逃。
“我选真心话。”
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却没想到后面还被挡了去路。
“先说好,选了真心话可不能不答啊。”
“不答的话就得变成罚两杯酒了。”
“不能反悔。”
“……”
岑意扯了扯唇,牵起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知道这是从一开始没打算放过她了。
“好。”
这次是一个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怎么出过声的男医生问出口的问题。
“问题是,到现在为止,你最放不下的人是谁,为什么放不下。”
顿时,四周围着的人巡视在他俩之间的目光,都难免染上了些许暧昧。
他喜欢岑意,这件事情科室里的人几乎都知道。
大概只有岑意这个当事人没看出来。
又或许是看出来,但一直装作没看出来罢了。
“过分了啊,你这难道不是两个问题吗。”
“算一个算一个,问问题总不能问一半的吧。”
“行吧,就按一个答吧。”
“……”
一致对外的时候,总是表现的特别和谐。
“我最放不下的人是我前男友。”
静默许久,岑意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响在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的包厢里,混在隔壁包房里传来的余音里不断回荡,打在她的神经上。
“他是我用尽一生都在追逐,却无法握住的光。”
那个男医生听完没忍住,又跟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明明这么喜欢,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分手啊?”
明明有男朋友,却还能这么干脆地说出最放不下的人是前男友。
也不知道该说她坦诚好,还是说她对恋爱不忠诚好。
岑意眨了眨眼,将眼里的遗憾藏在黑暗里,不愿与外人道“这是下一个问题了,等下次转到我的时候再说。”
“诶,小岑还是一如既往的鬼灵精啊——”
“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今天必须再转到你一次了。”
“岑意你这话可真是招仇恨啊。”
“……”
接下来的岑意果然成了一群人重点想围攻的对象,好不容易才能撬动她的嘴,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些更劲爆的八卦。
没有人不喜欢听八卦,更没有人不喜欢听之前没怎么相处过的人的八卦。
和一个人从开始认识,再到清楚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这中间要经历的时间太长了,要付出的精力也太多了。
三观相同可以一直相处下去还好,三观不同分道扬镳再和另一个人重新开始,这代价未免就太大了。
所以现在大部分人都愿意通过旁人嘴里的八卦去了解一个人,他们不管当时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不管这件事情的原因本末是怎样的。
只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有一点不符合自己交友的原则,就一概拒之门外。
都在衡量,都怕扑空,也都在计较得失。
更有甚者,是因为没有与别人的对比就没有心安。
不断探求着别人的八卦,将别人的短处与自己的长处相比,将别人的不幸与自己的走运相较,一次次安慰自己,他们只是表面上比自己好而已。
不愿去细想自己的问题,不断告诉自己不用改变都已经很好了。
为自己的懒惰成性,逃避成瘾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所以不管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都足以将八卦的地位抬举到至高无上,成为所有聚会的中心焦点。
但不知道是霉运真的已经在早上用完,还是这个转盘特别给她面子,之后数十轮就真的再没转到过岑意,还有一次恰好堪堪擦过她指向旁边的小周。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酒不醉人人自醉。
时不时有之前只是偶然碰到打个招呼的医生们,端着酒杯想和她喝一些,岑意也无法推拒,只能照单全收。
尽管玩游戏没被罚酒,也已经喝了不少。
每个人的脚边至少又已经放了三四个空酒瓶子,桌上也都堆了不少。
那些明天调休的男医生们也都给足了面子,能喝的都已经好几瓶混酒下肚了,动作间不小心踢倒脚边成堆的瓶子,敲在地上听呤哐啷作响,一声声激打在人们的神经上。
“最后一局,最后一局了啊,玩完就散场了,时间不早了。”
“这就仨小时了?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我看你是玩嗨了吧,你明天休息,他们还有接待呢。”
“……”
岑意拖着已经快被酒精麻痹了的神经,拿好自己随身带着的包包,打算等最后一局过去后就起身回家。
可上帝总爱在人出其不意的时候开玩笑。
没想到最后一次,转盘竟然稳稳指到了她。
“噢哟!终于让我转到了这可!”
“我都以为没结果了,看来今晚直接就了结了我的遗憾了。”
“也别选了,就刚刚那个问题吧岑意。”
“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必须答啊。”
“……”
岑意望着他们眼里迸射出的兴奋好奇的探知光芒,只是垂眼淡淡笑了笑,将手中的包拢在怀里,举起面前整杯的烈酒一饮而尽。
眼角滑落的泪不知道是被烈酒呛喉呛的。
还是它本身就要落了。
岑意略带哽咽的声音掺在将酒杯放在玻璃桌面上发出的碰撞声响里,落在每一个人心上,久久未能回神。
“这世上幸运的事情很少,能和相爱的人白头偕老算一件。”
“很遗憾,我就是那不幸的其中之一。”
作者有话说:
我也是那不幸的其中之一,但希望你们是幸运的。?
?? 上卷:初见情动,埋在心,欲以爱意抵寒瘟 ??
null?
6、旧
2012年,江南。
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未全面普及,青春期少男少女们的乐趣都仍停留在迷恋纸质小说、觉得混混很帅和期待校园早恋上。
但南江一中作为市重点高中,示范学校,除了这里老师们管理严格、规矩甚多,课后作业繁多之外,另一个最让学生们吐槽的点就是他们的校服实在是太丑了。
不仅在于异常显胖的宽松款式,更因为那个无法言喻的配色。
或许是那位新上任的男校长审美实在太过潮流,眼光走在时尚尖端,又或者是想以此来断绝他们除了学习之外的所有非分之想。
否则实在想不通,有什么非要从那么多好看的颜色中,选择用大红和深蓝两个天差地别的颜色来做校服配色的理由。
丑的清奇,也丑的独特。
乃至于整个南江市的学生家长们一看到学生们身上穿着的校服,就都知道这是南江一中的。
也一度成为家长分辨各家孩子学习好坏的标志。
但在那个躁动爱美,喜欢将自己过度打扮成觉得和别人不同就是独特的年纪里,又因着学校管理严格,不让染发不让化妆,男男女女们就只能从衣服下手。
男生将裤腿挽起来拉开校服拉链的,女生将裤腿偷偷改细变成小脚裤的,一逮着空就脱了外套露出里面各式各样好看新衣服的。
和规矩斗智斗勇,变花样层出不穷。
但每件别出心裁的衣服都总会有整齐穿着它仍旧可以让人眼前一亮的人,在秀场上是高辨识度身材完美的模特。
在南江一中,那个人就是徐宴淮。
永远规规矩矩,将那丑不拉唧的校服穿戴整齐,笔直挺拔的腰背像雪松一般有韧劲,拉链拉在最上方用立领遮住多半张脸,寸头经常被一顶最普通的黑色棒球帽掩藏,只露出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看人。
那张肆意张狂的脸长的就好像该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做尽违反校纪校规事情的。
可他本人偏又是听话顺从,遵规蹈距的穿着全套未改动过的校服,学习成绩优异的模范代表。
在徐宴淮身上,这两种极端杂错融合,竟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之前无论是去卫生间上厕所,亦或者是去水房打水,岑意总是能听到来自身边擦肩而过的女生们窃窃私语。
说上帝实在是太偏爱徐宴淮,这样一个哪怕已经刻意保持低调的人,也永远都是人群中最恣意耀眼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不仅是因为有张生的极为刚毅帅气的脸,更是因为哪怕前一天传闻徐宴淮吊儿郎当打起架来不要命,数不清第几次在后巷里把人打进了医院。
第二天也能取得别人可望不可及的优异成绩后,昂首挺胸自信耀眼的在国旗下代表发言。
吸引了无数校内校外,前赴后继的女孩子为他着迷,疯狂想窥探甚至参与他的生活。
故而关于徐宴淮的传言也在南江一中贴吧经久不息,好坏参半。
一半说他成绩优异,为人低调,是追不到的目标。
一半说他抽烟喝酒,生活混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全都懒得理会,依旧我行我素。
岑意以前和徐宴淮是隔壁班,在记忆中只见过他一面。
是还未将他的名字与那张脸对上的时候。
在高一下半学期她上完厕所,出来洗手时在面前镜子的反光里,看到他靠在男卫生间墙上吊儿郎当抽烟的样子。
那个时候不用别人告知,岑意都已经自动将徐宴淮这个名字按在了看到的那个人身上。
因为不会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抽烟,也不会再有人比他那张脸更符合那些传言。
本以为三年也就见这么一面。
却没想到高二重新分班后,他们都被分在了理一。
从此低头不见抬头见。
但岑意也只会偶尔在他闯入视线的时候看他两眼,觉得确实如那些女生形容的那般迷人耀眼,但始终不想与他有过多交集。
毕竟稳坐年级第一,脾气差打架凶,各方面都无短板醒目出色的天之骄子。
和她这种普通人相比,差距实在不止一星半点儿。
这种想法始终没有变过。
直到今天。
随着十一小长假过后,不仅是早晚气温突然转凉,让人觉得更明显的是每天能晒到太阳的时间都好像被砍了一半。
大部分时候天总是阴沉沉似是带着霾的,让人看不穿。
因着最近台风过境,副热带高压加强北抬,高温又再次折返,潮湿闷热,抱怨连天。
在这个好不容易开了太阳的闷热下午,岑意不幸吃坏了肚子。
从洗手间走回教室的路上,蹲久了的小腿麻意来的猝不及防,岑意只好停下步子扶墙等着那阵磨人的麻痹过去。
不敢用力触碰,只能难熬的等着。
无意识偏头,不远处太阳光照亮和学校楼遮挡的阴暗交界的草丛旁,蹲着一个未穿校服的男生映入岑意眼中。
校服外套脱下来随意折叠搭在肩上,后背的黑色t恤被汗水打湿粘在身上,隐约显出劲瘦宽阔的肩膀。
他却浑然不在意,只盯着向前伸出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中的火腿肠,有没有被脚下那只脏兮兮的黑色流浪猫吃完。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徐宴淮磁性低哑的嗓音随着风传到岑意耳朵里。
是和那只流浪猫说的。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伸手撸了它两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