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要热衷于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呢?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如果惊扰无惨大人以后,却发现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微末的小小请求——”
“这就是你的失职了,鸣女。”
琵琶女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剩下裸露的肌肤则是藏在烛火光亮照耀不到的阴影之中, 让人看不清此时此刻的真实神情。
踟蹰森望月并不觉得她可怕。
或者说,能够有资格随时来到无限城的鬼, 不会有任何一位会惧怕仅仅是因为特殊能力才有资格随侍在无惨身边的鸣女。
被人咄咄逼人地询问各种事情, 是鸣女经常遭受到的事件。
但是被人这么居高临下地品评, 却是她远远没有想象到的桀骜不驯。
无限城之中没有风,烛火却不断跳跃和闪动着,琵琶女沉默着扶着琴,正打算开口拒绝的时候, 两人的脑袋中不约而同都响起了鬼舞辻无惨冰冷的声音。
“鸣女, 带望月去下弦一那里。”
——
下弦一是一个削瘦的穿着西服的男青年。纤细、苍白, 如同孔雀尾羽一样的发梢, 一晃眼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比踟蹰森望月还要矮上几分的女孩子。
阴沉的翠色瞳眸,提到无惨时却染上格外的热忱。
脸上浸润出红晕,欣喜发狂, 狂热万分。
这样精神异化的家伙, 怪不得会在武力为尊的十二鬼月里能够排在下弦一的位置,想必相比其他人, 心中的疯狂也不是多出一点半点。
踟蹰森望月得到了他热情的款待,因为鬼舞辻无惨的关系, 这家伙没有像其他鬼那样第一时间显露出跃跃欲试挑衅的神色,反而用一种阴柔又温和的语气说道:“啊……您是那位大人格外看重的人,想必也有着格外出彩的一点……我并不打算质疑上位者的权威。”
“请跟着我进来吧, 望月大人。”
魇梦的手很冰冷,相较才转化成鬼的踟蹰森望月体温冰冷了不止好几个度。
滑腻苍白的皮肤,握手时柔弱无骨的触感让人感觉像极了一条顺着手腕蜿蜒而下的毒蛇。
和喜欢居住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野外、或者荒废许久的空宅废弃建筑,偶尔出来吃人的大多数鬼不同,魇梦则是选择住在赤坂附近的居民区里。
魇梦的房子很空旷,客厅宽敞,四周看起来采光不错的窗户都拉着厚厚的窗帘,白天的时候将阳光牢牢地隔绝在外面。鬼的视力很好,所以哪怕夜间不开灯也能视物,灯光烛火什么的,比起实用程度更像是一种装饰品。
可能是因为常年累月不见天日的关系,这样的房间没缘由的给人感觉一种湿冷。
——鬼会得风湿关节炎类似的疾病吗?
踟蹰森望月认为自己这个出挑的想法有些好笑。
但是认真来讲,鬼好歹也是生物的一种。即使脱离了生物的妖怪也会中毒会生病,像是奴良鲤伴那边鸩之类的妖怪,不也每日被病痛困扰着的吗?所以即便作为鬼,恐怕也可能不会免俗。
只是鬼的肉/体强健,破坏以后会很快长出来。
由是鬼生病也很好办,哪里坏掉以后切下来或者掰下来重新再长就好。
所以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三恐怕和上弦二之间的关系很好,猗窝座可能正是因为担心那个叫做童磨的鬼脑袋彻底坏掉,所以才时不时好心地伸手打烂他的头。
踟蹰森不禁为鬼内部之间互帮互助的和谐有爱之情感到敬佩,这些杂乱的心思且歇下来不提,她环顾了一周,看见散落在办公桌上的白纸,草草扫了一眼,搜寻到几个特殊的关键词。
“你在从事心理咨询之类的工作吗?”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为了融入人类社会这么卖力的鬼。鬼舞辻无惨不算,堕姬当然也不算,他们面对食物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体现出满不在意和不赖烦的傲慢,也许从来都没鬼会想要主动去理解人类的内心。
何必去这么自虐呢?
即使是踟蹰森望月在作为人类的时候,也不禁因为了解到别人毫不掩饰的丑恶心肠,而生出窒息和恶心感。
魇梦将散发轻轻地拢在了自己耳后,柔弱地笑了出来:“是的,因为我很喜欢看人类的欲望和痛苦。”
踟蹰森望月并不为学习幻术之类的目标感到着急,反正她现在自由得很,无人管束,自然也哪里都去得。
所以她有些耐心去听魇梦的故事,没准了解这家伙的性格,能够更加有利于掌握血鬼术的结构,虽然光靠观看和讲解是没办法掌握复杂的术式,踟蹰森望月更多的是通过取血来解析。
所以,她漫不经心地发出‘哦’的一声,神态自若地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摆明了让魇梦继续讲他的故事。
[没准会很有趣呢。]这是第一个想法。
至于第二个想法则是——[待会就要杀了他。]
反正大家的手上都是血淋淋的,弱肉强食各凭本事吧,死在哪里也都不值得怜悯。
当事人不着急观看血鬼术,所以魇梦也跟着一起不着急了。
他慢悠悠走过来,将散着摆放的纸张们都整理整齐。
“这里是我治疗过每一个病人的病例呢,”短发及肩鸦羽濡染着旖旎色彩的男子轻柔地说,“从还是人类的时候起,到目前为止的每一个都记录在这里。”
“给病入膏肓之人编织健康的幻梦,再将其戳破;告诉他们不愿面对的残酷现实,再观察他陷入痛苦的折磨。”
“我时不时的都会回顾一下……人类的情感、人类的绝望,都很有趣呢。”
魇梦对待这些纸张的动作十分轻柔,他脸上还有着尚未散去的红晕,不知情者恐怕会误以为他抚摸着与心上人通讯寄来的信纸。
他将另外的收藏给踟蹰森望月观看,其中印象深刻的是一张患者所画的画纸,洁白的纸张被颜料黑压压地涂满了一页,最后再用白色红色棕色乱七八糟的颜色画着扭曲的一串小人,从头到尾串在一起像条蜈蚣,让人看了心底很不舒服。
这个青年将收藏给踟蹰森看似乎也是一时兴起,他将这些保管着画纸的夹子收好,然后又非常热情主动地讲解出自己的血鬼术来。
“其实望月大人和我没准很相似呢。”
说到催眠和梦境之间的关系,魇梦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小时候我一直都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区别,至于您呢,从看到您第一眼起,我就感觉您像是活在梦里。”
活在梦里,又是这样的论调。
踟蹰森望月想起蝴蝶忍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当魇梦建议说要不要看看自己的内心世界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她也同意了这个人的提议。
“贸然进入别人的梦境世界可是非常危险的事哦?尤其是您是绝对上位的鬼,稍稍一反抗就引发灵魂的共振共鸣,”他这么朝着踟蹰森望月伸出手,“不过……我还是想看看望月大人您身上究竟有哪一点让无惨大人这么在意。”
“您不会拒绝我的吧?”
青年乖乖巧巧笑起来,倒是有小兔子一般的温驯娴静。不过踟蹰森望月还是觉得与这样的人手牵着手格外别扭,除却被鬼舞辻无惨变为鬼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还未有过与谁如此亲密。
回想起之前叫人感到阴冷的触感,踟蹰森面上终于显露出了拒绝般的动容:“换个导体吧?线、布条,绳子也行。”
魇梦笑了笑,表示并不介意。
——
踟蹰森的梦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睁开眼睛,放眼望去见到的却只是魇梦家地下室一般的客厅和墙壁。
——不至于,不至于。
她只是和这个下弦一刚刚接触过一次,也没必要把人家家里的装饰都刻在自己心底。
“魇梦……”
踟蹰森望月刚想开口询问一下身边的人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然后便察觉到墙边轻微动响,是水泥墙即将被破坏的征兆。她飞快地把绳子一扯,暗暗懊悔自己先前因为太嫌弃魇梦的关系用了加长版五米,没有一下将下弦一直接扯到自己这里。
她才转化为鬼不久,压根都没有机会作什么孽,可能是之前魇梦的行为太过招摇,导致鬼杀队的剑士直接靠着情报找到了窝点。
接踵而来的斩击在空气中发出爆裂一般的声音。
那个家伙因为魔鬼一般的训练方式至今都没有能坚持下来的继子,所以如果不是踟蹰森在,今日的下弦一又要换人。
左右不过一死,还不如不那么屈辱死在同类手里。
“喂,魇梦,我现在还不想这么快和鬼杀队的对上……”
本来想将从下弦的身上取血,然后紧急撤退。
踟蹰森轻轻用手一捞,却不想青年的头却直接和身体分开,然后消散分离。
真令人不快,就是因为刚刚耽误的那么一下吗?宇髄天元的动作蛮迅速嘛。
虽然白跑一趟,但还是赶紧趁着破墙而出的烟雾没有消散尽快战术转移为好。
踟蹰森望月刚站直身体,便觉得头昏脑胀身体发软。倒下去之前,她恍恍惚惚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绳子,又想起梦魇先前所说‘如果破坏绳子就会永远失去意识’之类的话。
……绳子完好倒是完好。
但是施术者却依旧去了三途川的冥境。
魇梦你个发瘟。
能不能干点阳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