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煜看着不远处的马车,深吸了一口气,道:皇嫂先去休息,剩下的,你我也帮不上忙。
端王妃道:一共两个稳婆,丫头内侍们都在候着,陛下也不要过于担心。
容煜点了点头,往马车旁走了一走。
是太后所乘的马车,他所乘乘的马车,失了马匹,该是已经留在原地了。
不远处,阿四与一个内侍端着水盆过来。
雨下的实在大,只能一人撑伞,一人端着水盆。
马车中传来容瑰公主与稳婆的声音。
这是容煜头一次见女人生孩子。
张翎说女子生产所承受的痛楚,男子一生也未必可以体会。
眼下外这荒郊野外,容煜听着这样的声音,心疼极了。
车中的人是他的小妹,那个从来没有受过委屈,喊过疼的人。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稳婆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如何?容煜上前问了一问。
稳婆喘了口气,道:公主腹中的是双生子,比寻常人要麻烦一些,陛下赎罪,眼下没功夫说话,奴要去换水了。
那稳婆正准备下来,容煜直接接过了她手中的木盆,朕来,小春帮朕打伞。
是一旁守着马车的内侍听见,忙从车后取了伞为容煜撑开。
两人到附近的装水的马车洗干净了沾血的盆,又盛了热水。
马车内的人十足紧张,外头的心也揪着。
端王坐不住,直接拿着伞下来给端王妃撑伞。
任玉盈看见已经被淋湿了大半的端王,问他道:你一个大男人来添什么乱?
端王撑着伞,仰头看着马车,道:本王的侄女和夫人都在外头,一个人车中坐不住。
你真是
少有的,任玉盈没有说下去。这个人已经很久没为她撑过伞了。
车外的人一刻也不曾停歇,忙碌了将近一上午。一直到雨势渐歇,容煜正在换水,耳畔突然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
陛下,生了。一旁的内侍提醒了一句。
容煜握着水盆的手有些发颤,但还是坚持把水带到了马车附近。
车内的人正在说话,停着情况像是该不错。
不多时,一个稳婆走了出来,一下车便跪在地上,喜道:恭喜陛下,恭喜太后,是对龙凤胎。
龙凤胎?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
容煜闻言,即刻回身给太后请了安,是太后与裴府的福气。
也是裕亲王的福气。太后抚了抚胸口,问那稳婆道,公主如何?
稳婆道:公主一切安好,用了不少力气,眼下睡过去了。
好都散了吧,剩下的,让哀家来照顾。
母后,您的身子。
无碍,你累了许久,也去歇息罢。
是容煜道了一声,带着阿四往后头的马车上去。
方才容煜身后跟着一群狼,挥剑斩断绳子的时候阿四的心便一直没放下,如今见容煜回来,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陛下,您真的回来了。阿四怔怔地道了一句。
容煜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否则呢,站在你面前的是鬼不成,朕还没有把你调回宣华殿,不会死的。
陛下。阿四听见容煜这么说,当即就涕泗横流了,您可吓死奴才了,您死了奴才也不活了
阿四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离了容煜真的什么都做不好,哪儿还能收留他这么笨手笨脚的奴才呢。
容煜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这么大的人怎么还哭鼻子,收拾收拾咱们回宫罢。
回宫,陛下不去祭祀了?阿四说完这句话,才哭啼啼地擦了擦鼻子。
容煜叹了口气,道:不去了,朕觉得老天不会这么苛刻,二三贡品而已,他日再奉上罢。
活着的人要紧,至于老天,平日里食了百姓那么多香火,原该不差这一次。
是,奴才这就去给领头的说。阿四说罢,又抹了一把鼻涕,才往其他马车的方向跑去。
容煜看着阿四的背影略略晃了晃神。
端王,襄王。
二位皇叔性格迥异,哪老着都不像要夺权的人。可是又或许,两个都有可能
正想着,樊将军带着端王世子容巡跑过来。
容煜看了一看,樊将军手上提着一只气息奄奄的狼。
这狼比方才见到的野狼小一些,腿上中了箭,被樊将军擒在手上呜咽了几声。
这是方才从陛下所经之处捡来的活狼,这狼群来的蹊跷,臣以为,或许可以从这活下来的狼身上查出些蛛丝马迹。樊将军说罢将手中的狼提远了一些。
一旁站着的容巡这才停下了发抖的双腿,臣臣等救驾来迟,还望皇兄赎罪。
容煜看他这怂样,不禁被逗笑了。
带了茧的指尖落在容巡的脸上,眉宇间散落的头发被别在耳后,容煜做完这些,才收回手,沉声道:收拾收拾,先回去罢,其他的晚上再说。
是容巡道了一句,这才跟着樊将军离开。
有了这么一次意外,各位将军们也都打起了十分的注意。
容煜上了世子容巡的马车,跟着一起上来的还有从空地上抱回来的孩子。
小孩儿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杏色的衣裳,梳着两个辫子。
小姑娘,你家在哪儿啊?容巡看着面前的大眼睛姑娘,问了一句。
小孩儿脸红了一红,不不不,不是姑姑娘。
不是姑娘,那是什么?容巡笑了笑,心道这小姑娘居然该是个小结巴。
我我我我是男的。
嗯?
容巡惊了,他无法相信这个粉嘟嘟,脏兮兮的小姑娘是个男孩儿。
目光落在小孩儿的裤子上,小孩儿有些不好意思,往容煜身侧躲了一躲。
好了,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孩子的家在哪儿。容煜道了一声,问他道,你怎么会在这片林子里?
这附近不像是有人烟的地方,怎么会突然有个孩子在外烤火。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感谢m壹壹壹壹壹的地雷~
感谢太平洋的鱼,书案留墨香,35033017,哒哒鱼,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惊鸿的营养液~
第54章
容煜看了这孩子一眼,小孩儿眨了眨眼睛,道:我我我我跟师父走走散,已经七日了。
七日,你这七日是怎么活下来的?容煜问他。
小孩儿道:包包袱里还有些点心,林中有水。
这几日风藏露宿,好不容易捉了只半死不活的山鸡,还被容煜弄没了。
小孩儿往马车的角落缩了一缩,一双眼睛眨巴着,十足可怜。
容巡却还有些不太相信他是男孩儿,只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儿?
正月
正月?这是个什么名儿。
师师父给起的。正月看了容煜一眼,躲了躲容巡的目光。他不喜欢容巡,这人看人的目光总像是要窥探什么。
容煜想了想,对他道:跟朕回去罢,朕派人帮你找师父。
这孩子的火救了他一命,这么做也算是尽一份心意。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儿,在走兽遍地的林子中,着实危险了些。
正月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坐在容煜身侧。
一行人到宫中已是傍晚。
深秋的天黑得格外早,眼下这时辰,已经快要看不见日头。
容煜回殿换了身衣裳,容瑰公主被安置在长乐宫的南苑阁。
裴家夫人收到消息,即刻带着人进宫面见太后。
这一次,不止没要了皇帝的性命,还为皇室迎来了两个孩子,也不知那幕后之人会如何作想,想来心情大抵是不太好的。
宣华殿,阿四将容煜的玉佩收拾干净,又交还给容煜。
容煜站在铜镜前正了正发冠。
阿四附身道:陛下走到何处都有人盯着,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习惯了,父皇子嗣微薄,唯有朕与阿弟两个人,所以才让三皇叔瞧见了机会。如今朕膝下无子,那幕后之人可不是要卯着劲儿地害朕么?容煜嗤笑一声,忽然觉得这人有时候真的狠难猜。
杀了皇帝有什么用,这燕国没了容煜,百姓会拥他上位么,可笑。
阿四闻言,叹了声气道:也是,陛下膝下无子奴才有时候觉得李大人的话还是道理的。
李宗正?容煜看了阿四一眼。
阿四点头道:是,陛下醉心军中事务,心在江山社稷,可是有时候这后宫何尝不是一种安定臣心的绸缪。陛下一日不立后,不立太子,迟早会有更多的人耐不住。
落在衣襟上的手滞了一滞,容煜看着镜中的人,沉声道:朕会好好想想的,走罢,长乐宫看看公主和小外甥。
是阿四退后了几步,等着容煜出去。
殿外,已经干枯的花树下,若水在和正月玩闹,两个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的欢喜样子,可真令人羡慕。
容煜抬头望了望天。
今夜没有月亮,他看不到往常的月光了。这些天没有消息,也不知西云境况如何了。
人走在长街,背影宽阔,带着几分热闹过后的孤寂。
.
长乐宫上了灯,丫头们皆守在南苑阁。
公主已经醒过来,秋秋便陪着太后一直坐在阁中。
容煜到的时候,榻边围了不少人。
太后,裴夫人,还有奶娘和不少丫头。
木制的小摇篮摆在床头,裴夫人手中抱着一个孩子。
参见陛下。
裴夫人正要行礼,阿四忙上去把人扶了一扶。
夫人操劳了,不必行此大礼。容煜道了一句,垂眸看了看夫人眼里的孩子。
小家伙眼睛还没有睁开,长得还不太好看。
从这么小的一个人,到长大成人,不知道有多不容易。
想好叫什么名儿了吗?容煜问了一句。
裴夫人道:太后给小郡主赐了名字,单名一个宛字。
裴宛,好名字。
是容宛榻边,太后道了一句。
这容煜闻言,看了裴夫人一眼。
裴夫人道:裕亲王唯有一个女儿,太后此前与妾身提过,妾身也与将军写过书信了,若是双生子,愿让其中一个孩子随公主之姓。
夫人有心了,朕代二皇叔谢过将军,谢过夫人
裕亲王唯有容瑰公主一个女儿,能有容宛继承这一脉,已是再好不过。
容煜看着裴夫人怀中的孩子,略略弯了弯唇角。
裕亲王为大燕的江山付出了太多,他一定会尽全力护容瑰与容宛的周全。
榻上的人刚醒来没多久,看见容煜这样认真地盯着孩子,不由笑道:皇兄这样喜欢孩子,怎么不要一个?
容煜这样的年纪虽不算太大,但同龄之人早已经有子嗣,他连一个姬妾都不曾有,难免显得孤单了些。
容瑰公主知道容煜厚待江逸白,可江逸白始终不是燕国人,其心难测。那孩子表面上乖顺,但看起来总觉得不像是个甘愿屈居人下的,不知今后会如何。
容煜闻言,走上前道:朕会考虑的,你先养好身子,裴郎还没有回来,你只想着自己便好。想吃什么就告诉秋秋,膳房会去做的。
好容瑰公主笑了笑,依旧靠回软枕上。
容瑰公主被容煜与太后从小宠到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如今便是裴印堂不在身边,有这么多人陪着,心下也不会过于寂寞。
只是这么多天,裴印堂为何连个消息都不曾回呢。
眸中划过一丝小小的落寞,很快又被笑意取代。
几人在殿内说了会儿话,晚些时候容煜亲自送太后回正殿。
廊下的灯有些暗,容煜扶着太后道了一声小心。
太后停了一停,看着远处的灯,低声问道:你当真会考虑子嗣一事么?
母后容煜看着他,心下也有几分踌躇。他确实不大有这个意思,可若是此事真到了事关社稷的一步,也不会不考虑的。
太后看容煜不说话,叹了声气道:哀家知道你不争气,子嗣一事你不必担忧,但你宫里头也该有个人了。
母后
若是立后,自然是不用担心子嗣的,太后这话翻叫他有些不明白了。
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几日长乐宫人多,指不定哪个就是听墙角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说这个,你如何了?太后问了一句。
容煜道:儿臣无碍,只是那野狼来的突然,已经叫裴将军与端王世子去查了。
端王世子,怎么叫他也去了。太后思量了片刻,道,你四叔像是个老实人,可就是不知道
太后也怀疑?
不好说。太后摇了摇头,道,这天底下忠心二字最难得,你父皇是五皇子,大皇子早夭,在你父皇之前的三位皇子可都是个顶个的有本事。有做皇帝的机会,为什么还会想为他人表忠心呢。
太后看着容煜,一双眸子带着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