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明然的眼睛亮了一亮。人总是会有些小期待,住在南方的人想看看北方大雪纷飞的天,住在北方的像看看南边儿的水。
无论身在何方,向往外头的景色都是一种心底的本能。
容煜这么说,明然便更希望江逸白快些回来。等入了冬,趁着冬日南下也不至于过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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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最有名的点心斋是同心斋。喜饼,桃花酥,牛乳酥除了栗子酥,每一样都做到了极致。
所有的手艺出自柳副总领的义妹柳如柿。
柳如柿是个个子不大高,脸圆圆的姑娘,小小年纪便喜欢在后厨倒腾。一连许多年,才有了这样的手艺。
顾云最喜欢柳如柿的手艺,准确的说,同心斋的点心和明月楼的姑娘都是他最割舍不下的来份杏仁酥。一大清早便来了人。
少有的,柳如柿站在前台,阴影遮住了账本,柳如柿才抬起头看了顾云一眼,顾总领这次先把钱付了罢。
付钱?我与你哥哥的交情,你舍得收我钱吗。
自然是舍得的。
柳如柿一双大眼睛又回到账本上,旁人喜欢顾云那一张俊俏的脸,唯有柳如柿看透了顾云一颗浪荡不肯安定的心。
水蓝色发带上垂下的铃铛轻轻划过发丝,柳如柿想了想,直接带着账本去了里屋。
接替她的,是个十五六的俊俏小伙计。
若是在从前,顾云是有心事再去逗一逗的,可是今天他有事找柳暮雨。
自己上了二楼,顾云穿过走廊,敲了敲尽头处的大门。
里头许久没有声音,顾云又敲了敲门,原本阖住的门被敲开。
柳暮雨的房门,一般只有醒着的时候才会打开。
顾云推门而入,绕过挡着门口的屏风,忽在地上看到了碎开来的酒壶。
桌后的矮榻上,衣裳和赤条条的人掺在一起。
柳顾云叫出口的一瞬间,眼前的人已经被突然落下的锦衣盖上。
对不住,打搅了。顾云道了一句,连忙绕过屏风退了出去。
待到走廊上,又仔仔细细关了门。
了不得,刚才矮榻上的是两个人!
柳暮雨腿脚不便,难道是那男人强行
人正想着,大门从里面被打开。
柳暮雨是坐着木椅车出来的,应该没怎么捯饬,衣裳简简单单披着,头发也散落在肩头。
顾云从前倒没注意,这柳暮雨不加修饰也是个美人儿,怪只怪这人太冷,难以亲近。
顾大人找我有事?柳暮雨冷冷道了一句,听不出什么太明显的感情。
顾云原是有些事的,可是现在仿佛也不太想重要了。
里头那位能到同心斋的二楼必然是与内院有关的人。顾云很想知道,是哪位大人有如此的艳福。
柳暮雨的眉眼垂了一垂,似乎是不想透露,只摇着轮子往另一间房去。
顾云突然有些心虚,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件事尴尬的该是柳暮雨才是,可他现在莫名的心里头有些燥。
不用去里头了,只是来问一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内院述职。顾云随口问了问。
柳暮雨停下来,回眸看了他一眼,道:快了,内院的消息小殿下快回来了。
这
有什么关系么,江逸白一向是不为他说话的。
顾云心里头疑惑,却还是没问出来。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狭促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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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天越发短起来,从早到晚一晃便过去。
容煜与容瑰下了没几盘棋,长乐宫便上了灯。
今儿怎么这么慢,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容煜落下棋子,抬眸看了看殿外的天。
乌漆漆的一片,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方才命人去请张翎来为容瑰公主请脉,按着平日的走法,这会子也该到了。
若水闻言,即刻附身道:昨日柳副总领派人找张太医,想来是为了副总领的事在忙。
副总领容煜想起前不久张翎说柳暮雨找他的事,觉得这人可能又在为柳暮雨配药。
柳暮雨是个宝贝,双腿都废了,仍有一身本事,若是张翎真能治好他,也算是一份功劳。
那便不着急了,朕与公主再下会儿棋。
容瑰公主听容煜这么说,放下手中的棋子,道:不下了,没什么意思。我有些乏了,叫苏音陪着你吧。
坐在容煜身侧的苏音听见这句,醒了醒神,道:我不会这个。
不会可以学么,皇兄很有耐心的,是不是?容瑰公主看了容煜一眼。
容煜笑了笑,将棋子一个个收好,放在盒子里。
朕来教你。
好。
苏音坐近了几分,看着容煜手中的棋子。
阴阳棋的策略数不胜数。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下法。
容煜给苏音讲了规矩,两个人虽棋技相差甚远,但容煜处处让着,也让苏音有了一点兴趣。
约摸又下了半个时辰,殿外才有人进来通传,说张翎已等在殿外。
若水把容煜的意思传下去,张翎才背着药箱进来。
人有些踉跄,跪下来时动作颇为迟缓。
张太医今儿的身子不舒服?容煜看他这样子,精神也仿佛不大好。
张翎怔了一怔,忙从药箱里取了东西,道:只是昨日没有睡好,并不当紧。
这可不能不当紧。容煜放下手中的棋子,让人给张翎备了软垫,才道,衣食住行,乃是人之大事,夜里阳伏阴出,才会睡的安稳。张太医睡不着,定然是身上不大好。
陛下,还懂这个张翎坐下时,伸手托了托地面。
阴阳之道,医书里说的多一些,没想到容煜也知道些。
容煜瞧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跟摔着尾巴骨似的。
闲来无事,读过一些罢了。容煜推了推面前的棋盘,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无奈。
幼时曾有一段日子,他是不敢跟太医院通传病情的,即便是最信任的张翎。
不能请太医,也不能就此病死,便只有自力更生了。
坐在一旁的容瑰公主看张翎不大方便走动,便特意离近了一些才伸出腕子。
孩子在腹中也有几个月了,肚子这几日越发圆了起来,但是身上反倒没有一点不适,比开始那两个月都要好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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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张翎隔着丝帕,将手搭在容瑰公主的腕上。
容煜喝完一杯茶的功夫,张翎才收了手。
回陛下,公主的胎像稳固,只是看着月份比寻常人家大些。如今入秋,公主也有六七个月的身孕,应当更小心一些,半月之后产婆要住进长乐宫,以备不时之需。
朕知道了。
这一晃眼居然也到这时候,仿佛昨日才诊出容瑰有孕。
眼下在宫中住了这么些时日,裴府都还不知道这消息。
裴将军那边容煜看了容瑰一眼。
容瑰公主道:前几日派人去了,已将事情告诉了将军夫人,夫人心下惦念,但忍着没有来宫中探望。
夫人是顾全大局的人。裴家一家,都是如此。从前为了裴印堂的事生了许多风波,如今再不能有什么闪失了。
待这孩子平安出世,不知又会有怎样的事发生。眼瞅着就要变成长辈的人,心下也不禁为孩子的将来多了几分担忧。
张翎又交代了许多事,临走前抬头看了容煜一眼。
似乎是有话想说,张翎略略蹙了蹙眉,想了许久才对容煜道:陛下,臣有一事想问。
这倒是件稀奇事,一向博学多识的张太医居然有事要问别人。
容煜起身,抬了抬袖子,问道:张太医想问什么,朕一定知无不言。
可否请陛下到殿外去问?张翎眸中带了几分期待。
容煜看了他一眼,回身对容瑰道:朕去去就回。
两人即刻动身出了殿门。
院里的菊花开的正好,颜色深深浅浅各有各的风骨与姿态。
容煜将人领到没有下人的小亭,才道:说吧,有什么事能难到张太医?
张翎闻言,心下又是一番斗争,思量了片刻才问容煜道:陛下是如何看待男女之情的?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当真是似曾相识。
容煜还以为江逸白走了之后,就不会再赶上这种场面了,没想到张翎今日主动问他了。
张翎年近三十的人,居然还来问他这个问题。
朕觉得两情相悦,相见之后彼此欢喜,合时宜之时情难自禁,肌肤相亲,或许就是男女之情。容煜说这话时意外的顺口。
张翎看着容煜,又问道:若是只有情难自禁呢
嗯?
怎么会有这种情况,那不就是□□熏心了么。
容煜看着张翎,这人是宫里头最老实的,向来醉心医术才到这样的年纪都没有成亲,原该是不会说出这些话。
你问这个做什么?容煜没忍住问了一句。
张翎顿了一顿,眼眸微垂,低声道:臣有一个朋友,与一人有了肌肤之亲,可是两个人之间是没有情的。
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容煜的眸子眯了一眯。
自然不是!张翎矢口否认,整个耳朵却红了起来。
容煜从来没见过张翎有这样紧张的时候,看来就是他自己没错了。
容煜歪了歪身子,往石桌上靠了一靠,问他道:与你朋友在一处的人,你可见过?
见过
模样如何?
这张翎想了想,道,天人之姿,不像凡人。
便是很好看的意思?
容煜不太习惯这种形容,庙里头神仙的画像大多是不好看的,不是太胖,就是太瘦,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哪里有人间的男女模样好。
张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容煜大概梦明白张翎的意思,或许是吃醉了酒,又或许是气氛正好,反正两个人有了夫妻之实。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这样好的福气,张翎虽有些不解风情,但一定会是一个好依靠。
脸颊划过秋风,鬓边的头发随风而动。
容煜认真想了一想,道:若两人是旧相识,情不自禁便是日久生情了。
日久生情?
是,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日子越长喜欢的便越发喜欢,有时候因为太过熟悉,这样的喜欢就变成了下意识的牵挂。担心天冷那人会着凉,天热会中暑气。不见之时各自做各自的事,若是相见,心下会纵然不欢喜,也是十分期待的。
容煜说话之时,张翎的双眉已然紧紧蹙在一起,必然是说中了什么。
可是张翎攥紧了垂下的手,道,可是师父说,要把一件事做好,是不可以分心的。男女之情,最是浪费光阴。
容煜被张翎这话逗笑了,这个人比他长的这些年岁全用在医书上了,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的师父,有那么点出家人潜心向佛的意思了,也不知是不是哪位神仙下凡。
这不是分心,是除了所求大道之外,另一件很重要的事。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若遇所爱能携手一生,这样的欢喜,不亚于得道。
正如他的父皇,江山是他所求之道,皇后是他所爱之人。两全其美,不能算是分心,而是另一种圆满。
臣有些不懂了。
这些,书上都没说过。
容煜长叹了声气,道:朕也有些不懂,你把话原样告诉你的那位朋友,他或许会想明白的。
多谢陛下,那臣就告退了。
去吧。
容煜看着张翎木讷地行礼,心下突然有些感触。
张翎做事向来深思熟虑,小心谨慎。见过的病患,比他吃过的盐都多,能像今日这般乱了阵脚,想必是遇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人之所思皆由心主宰,能令心盲,必然十分在意。
是动了心,才会如此无措。
容煜摇了摇头,正感慨着,蓦地一只鸽子砸进怀里。
小东西是从前他放走的那只,已经与他相识便再不会飞到其他人手里。
容煜解了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除了字条还倒出一片已经卷曲的不像样的花瓣。
昨儿见到一树桃花,想来此刻燕国秋风萧瑟是没有桃花的,所以给你送过来。
就这么一句大白话,还没什么要紧事。
今儿的字倒是挺多。
指尖落在桃花瓣上,唇角忍不住勾了一勾。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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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江逸白这小子,从前在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他这样有诗情画意。
容煜将花瓣收在腰侧的香囊里,带着鸽子往长乐宫去。
容煜与张翎一道出去,回来之时手上就剩下一只鸽子,这让苏音有些奇怪。
张太医变成鸽子了么?苏音问了一句。
容煜笑道:不,它是朕的信鸽。
是给他和江逸白传递书信的使者。
容煜把鸽子放在桌上,雪白的鸽子抬了抬脚立在桌子一角。
苏音看着眼前的鸽子,歪了歪脑袋,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只鸽子可以跨越千山万水,明明是这么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