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养虎为患,还放虎归山,这便是黎王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如今唯有燕国能与黎国抗衡,也唯有容煜敢在天下人面前敢自称为朕。
交好,又怎么可能交好。黎国的君王,恨不得即刻就杀了他,让这世上只剩一个王。
第20章
容煜笑了笑,目光落在案上绘制的地图上。
黎国与燕国之间夹着西云与梁国。眼下西云和梁国的质子都在大燕,黎王应该也不会坐以待毙。
只可惜西云这块地方,尚且是戚太后掌权。
戚太后为人狠辣,心眼却小似针尖,宁愿送质子过来,借兵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不原与燕国结盟南下。若是能叫西云彻底归顺,倒是有了个可以驻兵的好地方。
指尖点在西云的土地上,容煜的眸子沉了一沉。
晚间大臣们退下的时候,容煜单独把裴亦裴老将军留了下来。
陛下。裴亦唤了一声。
容煜免了他的礼,问道:方才议事裴将军愁眉紧锁,想来不是为了军中之事吧。
这天底下就没什么沙场上的事,能让战无不胜的裴亦老将军的眉头紧蹙。
裴亦闻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沉声道:陛下圣明,臣是为了那不争气的老三。
容煜看了阿四一眼,阿四忙吩咐人上了一壶茶来。
裴亦看着面前清澈的茶汤,道:恕老臣直言,安阳侯府的这位小姐,可一丁点儿不像个官家小姐。
如何作讲。
容煜又看了阿四一眼。
阿四有点不知道容煜想做什么,见到容煜用手比了个圈,才恍然大悟,忙去外头取了些点心来。
唠家常这种事,是得很长时间,有时候话匣子扯开就是好半天。
裴亦道:行事张狂,不拜公婆就罢了,那谭杏儿知晓我夫人喜欢孩子,便整日里揣着肚子在她面前晃。今日嫌弃屋子不暖,明日又觉得首饰太陈旧,诸多要求,都是夫人在忙。我裴家纵有千金,也经不住这么造作。
容煜闻言,浅浅笑了笑,道:两家原就是不认识,杏儿姑娘蓦然嫁到裴家,想来不大适应。肚子揣着裴家的孩子,确实金贵些,将军多多担待。
此话不说便罢,一说裴亦便更加恼火,他拍了桌子,压着心中的火气道:这也就罢了,倘若肚子里的是别人的种,陛下莫要拦着,老臣定第一个提刀向着安阳侯府去。
裴将军说笑了。
那谭杏儿纵使有一万个胆子,也断不能用别人的孩子充做是裴府的。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子话,大部分时间是裴亦在说,容煜在应和。
裴亦是个粗人,但所言都是有道理的。
容煜送裴亦出殿门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有一种颇为奇怪的想法。
那谭杏儿的身世尚且说不清楚。空有一张貌美皮囊,行事做派又不像官家小姐,该不会是安阳侯从哪个花楼里随手挑出来的人吧。
陛下怎么了?阿四见容煜愣神,便问了一句。
容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往马车附近去。
此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想法,只是总觉得安阳侯还没有到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地步。
阿四掀了帘子,等容煜进去。
容煜思量了片刻,道:叫顾云去秋爽斋等着。
是。
马车即刻往秋爽斋去。
细细碎碎的铃铛声在空旷的路上格外响一些。
前日内院说宫外有点余香阁的消息,今儿正好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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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爽斋还在上课,透过通风的小窗容煜能看到后背挺得最直的人。
江逸白的目光锁在徐重阳的身上。
今儿是头一场课,徐重阳讲了几个故事。
这其中就有当年皇祖单枪匹马入敌营,以及容煜十五岁提枪挑敌国上将的事。
江逸白听的很认真,眸中隐隐闪着些光。
容煜能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正流淌在江逸白的血液里。
一国的太子会愿意寄人篱下,安度一生吗。
最起码容煜自己不会,如果他是那故事里的慕容冲,他不一定会杀了苻坚,但一定会夺走苻坚脚下的土地。一个帝王,没了疆土,便不算是帝王了。
陛下。
思量间,徐重阳已经走到了门外。
陛下怎么不进去?徐重阳问了一句。
容煜道:来等人的,不想打扰了徐卿。
徐重阳看了看屋里正在收拾的孩子们,转过头道:陛下虽未娶妻,却对这养孩子颇有心得。
说笑了。
徐重阳闻言淡淡笑了笑,站在容煜身侧一同等候着。
要说容煜的眼光,准的如猎鹰一般。凡是他有心留下特意点播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上上人才,全部一飞冲天。
就像是顾云,当日的街头乞儿,今日的内院总领。天壤之别,也不过是因为容煜多看他的那一眼。
也不知今次,容煜的目光落在何人身上。
披着雪白狐裘的人,带着正儿出了秋爽斋。在见到容煜之后学着大人的模样作揖,陛下,徐大人。
出来了。
嗯江逸白应了一声,没说其他,容煜此番前来应该是接正儿下学堂的。
正儿看着容煜,正准备钻进人怀里,只听容煜道:小殿下今日,可有空随我出宫一趟?
唤的是小殿下,容煜在外头这么唤,给足了江逸白面子。
出宫江逸白记得前些日子才出过宫的。
正儿的伸出的胳膊滞了一滞。
不想去?容煜问他。
想
怎么会不想呢,宫中到底沉闷些,还是宫外的天更蓝,水更绿。
跟着容煜过来的还有阿四,容煜让阿四先带正儿回去。
正儿哼了一声,才嘟着嘴跟阿四一起出了秋爽斋。
赶车的依旧是顾云,一来这件事没他不行,二来顾云的车技好。
顾云上个月的俸禄没着落,这个月容煜还没提这件事。跟着皇帝出宫不用自己花钱,顾云很愿意为容煜做个车夫。
咱们这次去哪儿?江逸白上马车之前问了一句。
顾云看着他,嘿嘿一笑道:去花楼,把你卖了换酒吃。
江逸白很严肃的看了他一眼。
容煜直接抬手敲了敲顾云的脑壳,赶车去。
得令!顾云抱拳,然后翻身上了马车。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江逸白已经习惯和容煜单独待着。
容煜这个人和一般的君王不一样,他像是天生少根筋,少了情丝。可若是说少了,偏偏又是待身边的人极好,情深义重也说的上。
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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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从皇城出发,往公主府去。
这些个日子裴印棠如同退居田间一般,除了上朝再没见他出来走动过。
今次出来,自然不是为了看裴印棠,但需得去一趟公主府。
人从马车上下来时,在门口接人的是容瑰公主。
见过皇兄。
已经出嫁的人将头发绾起来,梳成了候门贵妇人的发髻。
免礼,你家驸马呢?容煜故意调侃了一句。
容瑰公主掩面笑道:不是驸马,是匹野马,昨儿和几个公子出去吃酒了,今日怕是回不来。
吃酒?
容瑰公主点了点头,借酒焦愁吧,裴哥哥这也算是有家回不得。
几个人从正门进去,来到翠名居的大堂。
容煜与容瑰公主说了几句话,席间带着顾云三人离开了一趟,留江逸白一人在堂上等着。
一刻钟后,唯有容瑰公主自己回来。
陛下与顾总领呢?江逸白看见她,问了一句。
容瑰随口道:去茅厕了。
茅厕
两个大男人一起去茅厕?
第21章
明月楼前,身着鸦青色衣裳的男子抬头。
织金的发带垂在脑后,一双凤眸微微上挑。
我这一身如何?容煜问了一句。
顾云看着他,蓦地笑着摇了摇头。
容煜不知他笑什么,也没想问,正准备抬腿往明月楼里去,忽被顾云拽住腰带向后拉了一拉。
你说过我可以进去的。
方才在公主府都说好了,容瑰陪着小孩儿,他和顾云两人一起去明月楼问消息。容煜长这么大,还没进过这种地方。
今日之事若是叫你娘亲知道,定然饶不了我。就不要为难我了。顾云十分和蔼的看着他。
是么
容煜觉得每每离开宫里,顾云就好似比他大了几十岁似的,总管着他。
那我就在这儿逛逛,你早些出来。
好。
顾云亲眼看着容煜离开,才转身进了花楼。
不是顾云有偏见,就容煜这样貌,脱下朝服往把人往青楼里一扔,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头牌。他可舍不得叫容煜进去沾这些烟火气。
明月楼这条街是没有旁人眼线的,十里开外都是内院的人。
内院五年前才设立,监察百官,只为容煜一个人做事。
短短的五年时间,盛京中虽少见内院中人的身影,但百官们的一言一行,皆在内院的掌控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容煜没有在一开始没有怀疑谭杏儿的缘故。
一但进了盛京这片地方,就是活在无数双眼睛之下。倘若谭杏儿的身份当真有问题,那就一定是内院出了问题。
容煜不太敢想,可是不得不想想到这一步。
人走在街上,停下脚时,眼前正好是一家叫同心斋的点心铺。
容煜走进去,伙计见到容煜,俯下身问道:公子要买什么?
栗子酥。容煜道了一句。
伙计愣了一愣,俯身道:您稍等片刻,栗子酥还在做。
容煜点了点头。
不多时伙计从楼上下来,请容煜上了二楼。
二楼的地方很大,走廊深处的屋子关着大门。
掌柜的,有贵客。伙计唤了一声。
里面传来门锁落地的声音,伙计对着容煜行了礼,然后独自下了楼。
容煜推门而入时,唯见一展屏风挡在门后。
绕过屏风便是另一个天地。檀香袅袅,滴水声不绝于耳。
白衣人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手中握着一把折扇。
陛下今日怎么来了。清润的声音传入耳中,男人放下手中的折扇,扇坠碰在桌面上发出响声。
每次这人这么搁扇子,容煜都担心那价值千金的扇坠会被碰坏。
容煜自己找了地方坐下,道:副总领该知道我想来做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便是内院的副总领柳暮雨,因着幼时患病无钱医治,耽搁了病情,落下了腿疾,也从此带了一身古怪脾气。
同心坊便是专门为这位不愿见人的副总领,置办的栖身之所。
柳慕雨轻轻叹了口气,清冷的眼眸微垂,转动椅子下的木轮,去了柜子前。
葱尖儿似的手取出几张写着字的纸来。
柳慕雨关上柜门,启唇道:臣派人去查了,安阳侯确有一私生女,母亲刘氏乃是盛京人氏,琵琶女出身。那谭杏儿小时被养在乐坊里,到九岁母亲病逝才与安阳侯相认。所以谭杏儿确实是安阳侯的私生女,这一点陛下毋庸置疑。
朕不怀疑谭杏儿的身世。
那
朕怀疑裴府谭杏儿,并非养在乐坊的谭杏儿。
陛下的意思
一个女孩儿九岁便被养在深闺,想来无人知道她的样貌,便是换一个人,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她母亲是哪个乐坊的?容煜问了一句。
柳慕雨道:盛京有名的玲珑坊。
玲珑坊。
确实是有名的地方,不少达官贵人设宴都是请的玲珑坊的乐师,容煜迷了眯眼,没再说话。
容煜不说话,便是最为可怕的时候。谁都不会知晓,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心底下到底想的是什么。
宫里头的下人只知道容煜性子好,待人和善,却不知容煜的刀剑斩过多少仇寇,容煜的脑袋出又想出过多少计谋。
着人去玲珑坊问问吧,晚些时候叫顾云再去一趟安阳侯府。
这几日天气晴好,雪也都化了,正好给顾云刺探消息提供了便利。
容煜说罢,目光落在一侧放着的小香炉上。
柳暮雨会意,将手中的纸顺手丢进了炭火炉子。
副总领容煜说到一半,改口道,让伙计帮我带些点心回去吧,甜口的。
原是打算让柳暮雨过几日进宫去太医院看看腿疾的,想来这人也不愿意见到张翎。还是等过些时候,让张翎出宫比较好。
点心?柳暮雨的神情有稍纵即逝的异样,明明刚才还在说正事儿,这会儿怎么就到点心上了。
点心。容煜点了点头,表示柳暮雨没听错。
一声不响的把江逸白丟在公主府,也没个解释,他总得带点什么安慰安慰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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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袋子里盛着杏仁酥和对面酒楼买来的几斤羊肉。
容煜抱着东西,在明月楼附近等着顾云出来。
一直到天色沉下去,人才从灯火通明的地方出来。
浑身的脂粉味儿,容煜被激的打了个喷嚏。
顾云朗声笑道:果然不错,那从前在余香阁的小姑娘确实知道点东西。
容煜很认真的听他讲话。
顾云却停了一停,将手往容煜怀里的点心上伸去。
容煜抬胳膊把顾云的手挡了回去,这是给小孩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