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瑰羞红了脸,低声道:瑰儿不想嫁的太远,若是能留在盛京就已经欢喜至极了。
她言罢,抬眸瞥了一眼右侧坐着的裴印堂。
裴印堂还在饮酒,被她这么一看,心下悸了一悸。
娇羞中透露出一丝杀气,不愧是能大燕的公主。就这么一遭,终身大事可就草草定了。
众人中,不知是谁蓦地道了一句,今日之喜少不了裴三公子的功劳,依老臣看,就裴三公子如何。
容瑰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裴印堂忙起了身,道:林大人酒吃多了,竟在太后面前胡言起来。
林大人随口说的话,却被一旁的裴老将军听进了心里。
裴亦起身,拱手道:老臣得容瑰郡主作儿媳,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太后若不弃,裴家愿生生世世护着郡主。
爹
这事裴印堂还没来得及跟他老爹商量,怎么他老爹今日如此激动。
裴家三公子是什么人,太后是知道的。把容瑰交给一个知根知底儿的人,她不会不同意。
这一群人联合起来蹿腾,一定也有个缘故在。
瑰儿意下如何?太后问了一句。
容瑰静了片刻,道:还要问裴哥哥的意思。
这一句裴哥哥叫的千娇百媚,柔情似水。
百官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裴印堂的身上。
裴印堂自是不能怯场的,他走走上殿前,撩了袍子跪在容瑰郡主的身侧,肃声道:裴印堂若得郡主作妻,定然生生世世爱护,不让郡主受半点委屈。
这几句虚情假意的话说的十分响亮。
明眼人都瞧出来不是凑巧,是早有情义在其中。更明白的,便知道此事与安阳侯府脱不开干系。
郎有情,妾有意,算是皆大欢喜。
今日这寿宴还是裴三亲手操持的,人都瘦了好几圈。
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后最喜欢听这些个浓情蜜意的话,一高兴,所幸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一对儿金童玉女赐了婚。
前半场忙着祝寿,后半场就是忙着恭喜裴印堂与容瑰郡主。
人群里唯有安阳侯格格不入,一人默默饮酒。
若不是安阳侯有妻女,容煜都觉得,今日安阳侯的此番作态,是为了裴三娶妻而黯然神伤。
殿上的人笑了笑,静静看着底下的百官。
江逸白的目光落在裴印棠身上。
前朝的事是不允许传到后宫的,但通过阿四的只言片语江逸白大抵知道前因后果。
利益往来,皇室中没有什么情投意合。
空筹交错,歌姬和乐师的声音不绝于耳。
晚些时候太后先回了寝宫,容煜留下来给几位大臣们说了会儿体己话。
裴印堂起了身,端着杯子给容煜敬酒,谢他多年来对裴家的看重。
容煜本不打算饮酒的,不过看裴印堂这一脸强颜欢笑也就没有拒绝。
三公子不容易,此番娶妻也是为了能查清安阳侯的事。
三两杯酒入腹,喉中烧的厉害。
容煜没多少酒量,一点点就足以上头。
脸上泛起了些薄粉色,容煜看着裴印堂的目光有些恍惚。席间的舞姬也再没有多少心思去看。
待众大臣离去,容煜在桌上趴了好一会儿才起了身。
阿四正打算扶着,容煜甩开了他的手,含糊道:朕没醉,不必跟着,你去殿里找找朕的玉佩。
说罢,人就踉跄着出了寿安宫。
廊间灯火昏暗,容煜定了定神,分辨清楚了,才往宣华殿的方向去。
一路吹着冷风,缓解了不少身上的燥热。
恍惚之间看到了宣华殿的宫灯。容煜走进去,拐了许久才到了殿门口。
大门是紧闭的,容煜推开门往内殿中去。
江逸白是跟着太后一起提前离开的,陪太后说了会儿话才回到宣华殿。
人刚从药池沐浴回来,刚换了寝衣,便听见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江逸白以为是若水取炭回来了,只低声道:内府的炭好,原是不用日日去拿的。
话音刚落,便瞧见容煜红着脸进来。
陛下江逸白蹙了蹙眉,往后退了几步。
容煜只当是自己的地方,揉了揉脑袋往榻上去。
江逸白闪了一闪,容煜直接坐到榻上倒了下去。
这是喝醉了,江逸白走近看了看。
容煜一边解衣裳,一边嚷道:阿四,吹灯。
阿四自是不在的,这会子还在路上找人。
容煜平日里清醒,醉起来就难说。喝的多一些便直接睡过去,喝的少一点,话便异常的多。
他觉出来四下仍是大亮,便勉强撑起身子自己去熄灯。
外袍解了一大半,里衣也松松垮垮的。
往日里没仔细瞧过,今日才得以细细端详。
容煜的样貌不比那些个质子要差,原本如炬的眸子涣散了些,上挑的眼尾因为酒气带着些桃色。
人生的白,酒意体现在身上便愈发明显。红唇翕张,没骨头似的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站定身子。
我来吧。江逸白看他走的费力,便亲自走到灯畔,吹灭了临近的灯。
烛火照亮的屋子,熄灭一盏便少了许多光。
容煜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榻上,却并没有躺下,只坐在塌边定定看着江逸白,阿四,朕饿了。
这人的要求还挺多。
江逸白从柜子里取来吃剩的点心,放在塌边,吃吧。
嗯容煜哼了一声,伸手去拿。
江逸白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眼睛亮了一亮。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黎国的君王想要留容煜在黎国做质子了。
往日里容煜高高在上,不曾有人敢说过什么。如今看来,这人的肌肤生的白嫩娇滑,倘若真临幸了宫里头的哪位,吃亏的指不定是谁。
第17章
容煜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人打量,吃过东西后便将盘子推到一边,看了一眼远处的人。
目光散乱,醉眼迷离,其中风情非言语所能定论,也远非画笔所能勾勒。
他往后坐了坐,靠在墙上抱住自己的双腿,呢喃道:朕想念父皇了,你没有见过朕的父皇,他是个很好的人,对百姓和臣子们都很好。可惜性子太善,对旁人没什么戒备心
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些委屈。
江逸白觉得今日是撞鬼了,面前的是容煜本人没错,可所做的事,实在有损君王之威。
哪有一国君王会哭唧唧的,说自己想念父王呢。
你
江逸白此前只听人说,大燕的君主是个战无不胜,杀人如麻的煞神。今日这般,反差实在太大,难道平日里的威严,都是端出来的架子么。
容煜坐在榻上,自顾自说了好些话。
什么想吃母后做的栗子酥,想听南岭画舫上姑娘们弹的琵琶小曲儿,想见一见从前猎场放跑的小鹿,想养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
江逸白是不想听这些的,可偏偏殿里太静,容煜的话便很容易钻进耳朵里。
不得不说,容煜想做的事也太多了。
一连说了好些话,容煜才迷迷糊睡下。被子都没撑开,就那么横在榻上。
江逸白耳朵里满是容煜方才说的废话,这会儿脑子里都是栗子酥。
栗子酥他是吃过的,好吃归好吃,但也用不着人这么惦记着。
江逸白摇了摇头,费力将人摆好,然后给容煜盖上被子。
临近的灯火有些暗,昏昏黄黄的,将人的眉目勾勒到极致温柔。
江逸白看着容煜,晃了晃神。
这是他第一次伺候别人,好歹容煜还算听话,也没有酒后乱性做什么过分的事。
待把人安置下,江逸白才有空歇息一会儿。
他在桌旁用手支着脑袋,不多时眼皮便开始打架。
睡不知了多久,容煜朦胧间说了一句话。
玉卿
江逸白抬眸,听了许久才听见这两个字。
玉卿
容煜又唤了一声,他双眉微拧,指尖动了一动。
玉卿。江逸白思量着这两个字,没听说过宫里有哪个人叫这个名字。
酒后吐真言,梦里都唤着,难不成是心上人。
江逸白想到此处,神情冷了一冷,转身出了偏殿。
院外的烛火还摇曳着,掺着天上的明月光,将整个地方照得清冷又敞亮。
江逸白坐在石阶上,蓦地看见了阿四的身影。
阿四没有说话,只静静站在偏殿前守着,守着容煜是他从小的职责。
陛下醉了。江逸白提醒了一句。
阿四俯身,低声道:小殿下见笑了,陛下的孩子气,也只在这时候,就由着他吧。
江逸白愣了一愣,他看着阿四,没再说话。
若不是今夜,他险些忘了,容煜不止是朝堂上,高不可侵的九五之尊,更是在他眼前,拥有七情六欲的,鲜活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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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意掺杂着困意。
容煜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生,混混沌沌做了好些梦。
他依稀见到一个穿着白衣手执利剑的人,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疼
一觉醒来,系统的声音响在耳畔,【好感度:+40,恭喜陛下完成醉酒一剧情】容煜不明所以,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系统也疑惑,但他不能说出来。总不能说是因为江逸白伺候了容煜一晚上,好感度才提升了这么多。
想想就不对味儿。
额间冒出些许薄汗,方才梦中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容煜捂住胸口,深呼了一口气。
一剑穿心的感觉太过真实,到现在胸口都有些隐隐作痛。
散开来的衣衫下,隐隐露出淡粉色的疤痕。这个痕迹跟了他很多年,是一支毒箭,一支险些要了他命的毒箭。
放箭的刺客已经自尽,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查出来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梦境与往昔交织在一起,容煜的头有些痛。
不多时,江逸白带着食盒走进了偏殿。
容煜看见他,心下有些疑惑,朕,怎么会在偏殿。
陛下喝醉了。
喝醉了怪不得剧情完成了,他看了江逸白一眼,颇为谨慎的问道,朕昨日,没有失态罢。
江逸白把食盒放在桌上,看了他片刻,才道:陛下吃了些东西,就睡下了。
他并不打算把容煜昨日酒后的姿态说出来。
是么。容煜沉默片刻之后才放下心来。
睡了好,睡了安生,不然出了差错,会被史官记在史书上的。他可不想多年后看到起居注上,写着什么酒后失仪的言辞。
容煜起身,伸手整理自己敞开的衣裳。
江逸白看着他略显慌张的动作,忽觉这人有趣儿的很。
他突然很好奇,小时候的容煜是什么样的。
朕就走了,你自己用膳。
容煜道了一声,转身出了殿门。
阿四正俯身站在殿外。
陛下。阿四唤了一声,道,眼下时辰还早,陛下可要用膳?
不了,收拾一下,上朝去吧。
昨儿晚上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吃了点儿什么东西,早起倒是不觉得饿。
阿四应下,吩咐人准备了步撵。
偏殿,若水将桌上的食盒打开来,浑圆的栗子酥齐齐整整摆在里头。
小殿下,这些
留着吧,宣华殿不缺吃这个的人。
江逸白道了一句,换了衣裳往长乐宫去。
大燕的皇宫很大,可是四方的天,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江逸白走在容煜上朝的必经之路,目光一步比一步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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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瑰郡主与裴三的婚事定在了腊月初八,郡主被封为公主,赐公主府。
册封当日便是裴府迎亲之时,从皇城至裴府。往后住在何处,由二位新人自己说了算。
皇城嫁公主,便是容煜说的大喜之事。这让许多人大失所望,不过热闹这种事无分大小,不瞧白不瞧,去裴府吃喜酒的一个都不少,甚至比裴印堂预想的要多。
容瑰公主在长乐宫梳洗打扮,由太后娘娘和容煜亲自送进花轿,可见其荣宠。
我的瑰儿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回来给姑母说。太后握着她的手,有些舍不得放下。
姑母放心,瑰儿这就走了。姑母和皇兄就别送了。
凤冠霞帔,粉面含春。
容瑰转了身,一眼看见了花轿旁立着的顾云。
天下谁人不愿娶她容瑰公主呢,这个木头,也不知最后会栽在谁手里。
盖头盖在头顶上,容瑰这才俯身进了轿子。
顾云向容煜行了礼。
容煜拍了拍他的肩膀,郑声道:这一段路,就交付于你了。
臣定当不负所托。
顾云说罢,让下人们起了轿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宫外去。
热闹过后,心里有些落寞之感。
太后看着满城的喜庆颜色,问容煜道:瑰儿都被你打发出去了,容儿什么时候让我听个好消息。
母后,咱们回宫再说。
容儿这个称呼,怎么可以在下人们面前说呢。
太后看着他,浅浅笑了笑,没在外头多言,搭着秋秋的手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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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陪太后说了会儿话,容煜才离了长乐宫。
若水和江逸白正站在宫门口,往来的宫人们不断给江逸白行着礼。
他国的质子在燕国原是没什么地位的。可是江逸白不同,他住在宣华殿,在下人们眼里,住在容煜寝宫的人,在小皇帝耳边随便吹吹风,就可以决定人的生死。
这份尊重背地里多的是议论,有人说江逸白做了容煜的男宠,更有人说不过容煜闲来养的一条狗。
诸多说法,江逸白听进耳中,却不在乎。容煜对他如何,他自己知道便好。旁人只需知道,他在容煜心中有点份量,这就足以让他在皇城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