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情书》的宣传时间已经基本敲定, 在这之前宋翎打算再去一趟棚户区。
“我答应乐乐带她去一次海洋馆,不能食言。”
她穿着宽松舒适的运动装,厚重的外套裹在外面, 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头发扎成两个低马尾, 顶着一张素颜显得稚嫩了几分。
贺朝桓双手抱胸,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只是提醒一句:“注意点狗仔。”
宋翎摆摆手:“放心吧, 我又不是什么大腕,哪来的狗仔跟。再说了,和小朋友去海洋馆有什么新闻价值?”
“未婚生子?”
宋翎:“……”
你说谁?七八岁时候的我么?
贺朝桓绅士地笑道:“开玩笑的。”
宋翎:“……”
谢谢,我当真了。
她唰的一下带上脖子后的连帽,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却也认真地将对方的话放在了心上。
毕竟狗仔嘛, 为了业绩写出些不和逻辑常理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秋末冬初, 本就破败的棚户区更显寂寥。结构简陋的房顶已经出现了几处凹陷, 上头弯弯曲曲伸出来几根光秃的树干,像是压弯房顶的重担。
“昭昭来了。”老人家已经穿上了厚重的棉服,一脸欢喜地将宋翎迎进来, 冲屋内喊道, “乐乐,你昭昭姐来了!”
说着, 她挪了挪板凳让人坐下,眼角的皱纹因为笑容挤在一块,“这两天乐乐没少和我念叨,知道你要带她出去玩,别提有多高兴了。”
宋翎早已摘下了帽子, 莞尔笑道:“过几天工作安排得比较满,所以我才想着这时候过来,毕竟答应了乐乐,不好叫她扫兴。”
“奶奶知道你们年轻人工作忙,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激了。”
两人寒暄间,乐乐又蹦又跳地从里屋跑出来。她今天也扎了一个双马尾,见到宋翎不再像初识那般腼腆,立刻咧开嘴开心地说道:“昭昭姐姐!咱们今天去海洋馆吗?!”
宋翎:“是啊。”
乐乐脸上激动难掩,看得老人家又是欣慰又是疼惜,神情有些复杂。
“奶奶,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乐乐走过来拉起奶奶的手说道。
“不了,奶奶今天在家里看家,你和昭昭姐去玩吧。”
乐乐的脸上立马露出一个苦恼的神情,纠结地开口:“万一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又来了怎么办?”
闻言,宋翎疑惑地问:“他们?他们是谁?”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满身气度的男人站在老旧的房子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
另一头,贺朝桓送完自家艺人之后便开车去了云天。楚澜舟用一支钢笔将满头长发挽于脑后,正低着头办公。
她从小在楚家长大,自然习得一身优雅的仪态,只是她性子又有些匪气,在外人面前还能端得住,私底下则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贺朝桓半倚在门框上,歪着头看她。
“有事就说,在门口待半天算怎么回事。”楚澜舟头也不抬,却知道此刻站在门口的是谁,惹得贺朝桓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猜出来的?”
楚澜舟抬眼看他,略带鄙夷地开口:“这香水都停产几年了吧,你怎么还有?”
贺朝桓兀自坐到沙发上,长腿交叠,手抵着唇轻笑:“只是相近香型,你闻错了。”
“是吗?”
当然不是,贺朝桓不可置否地挑挑眉。
当初楚澜舟送自己这款香水后,他就让人买下了整个品牌,但却没有复产这款香型,而是由自己独享。后来贺家破产,所有产业短时间内全部易主,他依靠着这家香水公司,竟也一个人撑了过来。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楚澜舟,因为他知道依着对方的迟钝根本领会不到自己的心思,反而会很开心地想要入股分一杯羹,顺便嘲笑自己一番。
果然楚澜舟也不过随口一问,利落地在文件上签完字后,又开口:“对了,秦若想要见你。”
贺朝桓几乎是立即变了脸色,垂着眼睛毫无情绪地说:“不见。”
那个女人能找他做什么?还不就是看自己如今事业尽毁,又想起他这个曾经的侄子罢了。
“她想取保候审?”
“嗯。”楚澜舟用笔敲了敲桌面,撑着下巴道,“她家里没人了,那些所谓的朋友没一个敢惹祸上身,估计只剩下你了。”
“宋叔和宋翎的伤势都不算严重,要是私下调解的话,可操作性还挺大的。”
贺朝桓嗤笑一声:“你觉得宋翎会答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楚澜舟靠在椅背上,顺势问道:“你今天过来做什么?不用跟着宋翎么?”
“她去棚户区那片了,不是工作我就没跟着。”
闻言,楚澜舟意外地抬头:“这么巧,阿年今天也去那儿了。”
……
乐乐坐在宋翎身后,探出一个脑袋观察楚泊年,突然瞪大眼睛喊道:“我认出你了!你是楚将军!”
楚泊年动作一滞,锐利的眼神递过去,吓得乐乐又缩起脑袋,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
老人家适时解释:“前些天摆摊的时候对面餐厅在播昭昭的节目,她就跑去看了一会儿,应该是在电视上见过楚先生的。”
老人家虽然家境贫寒,但看人的眼光却不俗,又因着先前宋安华特意和她提到了楚氏,上了心,认出楚泊年并不难。
乐乐听到奶奶的话,点头喃喃道:“你害死了昭昭姐姐。”她说的是综艺里的剧情,楚泊年却因为听到祖孙俩对宋翎的称呼瞳孔微缩,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到心里热烈的涌动。
“乐乐,那只是个节目而已。”宋翎哭笑不得地开口,又转头对男人说道,“楚老师,您今天来,是为了拆迁的事?”她那天听过老人家和几位叔叔的谈话,想起楚泊年的身份,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楚泊年敛去意动的情绪,声音低沉地说道:“是的,老人家一直没同意,所以我过来查看情况。”
听到这话,乐乐没等奶奶说话,就急切地喊道:“是我不同意!”
宋翎是知道老人家一直等着拆迁的,她瞥了一眼对方脸上的苦恼和无奈,回头问:“乐乐为什么不同意?”
“搬了就不是我的家了,只有爸妈在的家才是我的家。”小女孩低下头,犹豫了好一会才吐露真话,声音低落又哀怨。
“我也跟她解释过了,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老人家叹了口气。
儿子和儿媳妇是在孙女面前没的,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即使不犯病的时候也常常念叨着父母很快就会回来。
“小孩。”楚泊年干净的眼眸漆黑一片,让人看不懂里面的情绪。乐乐下意识地对上他的视线,呆呆地看着,听见他说,“你父母如果爱你,想法一定与你相同。你在哪儿,他们的家就在哪儿。”
所爱的人纵使阴阳两隔,也会凭着对彼此的执著,在下一世找到对方。
就像,他与昭华一样。
乐乐似懂非懂地陷入了沉思,宋翎摸摸她的头,余光无意中瞄到男人腕上的红绳,猛地一愣。
他怎么也有这条手链?
……
“这条手链你从哪里拿来的!”欧阳姿手中攥着红绳,琥珀纹路的兽牙在眼前摇摇晃晃,很容易就能看清楚上面的昭字。
突然被抢走东西,杨逸之已然动了怒,却仍然压抑着怒火冷静地摊开掌心:“给我。”
“我问你是从哪里拿来的!”欧阳姿被杨舒禾勒令待在家里反省,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眼下已经有了明显的痕迹。
可现在令她恼怒的不是这个,而是手中的东西。
这条手链是宋安华送给宋翎的。当时宋翎刚出生不久,宋安华追查案子回来,得了这一条手链,宋翎的小名也因此而来。
欧阳姿坐着月子,忍受着产后的痛苦和生活的琐碎,知道丈夫回来本还有些欢喜,却在这一刻将心中积攒的怨气和不满通通释放了出来。在她看来,丈夫应该时刻围着自己嘘寒问暖,分给别人一丝丝的关心都不行,哪怕对方是他们的女儿。
或许是有这份特别的因素在,欧阳姿离开宋家时,什么都没带,唯独拿走了这条手链。只是连她都忘了自己放到了哪里,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儿子身上?
杨逸之眉眼沉沉,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气,讥讽道:“和你有关系么?”
“这是我的!当然有……”
“你的?”杨逸之冷笑,“那你知不知道这玩意是你自己给我的,差点没杀了我。”
听到这话,欧阳姿顿时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可下一秒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立刻冻住。
杨逸之小的时候,为了在外人面前扮演好一个母亲的形象,她会在客人来访时逗一逗自己的儿子。这串手链就是在那时候被欧阳姿拿出来给儿子当玩具耍,后来被别的事分了神,也就忘了收回来。
杨逸之人小心大,什么东西都想往嘴里放。兽牙尖利,划破了小孩幼嫩的嗓子。但即使之后伤好出院,欧阳姿也没过问过,连敷衍都不曾。
她愣神之际,杨逸之一把夺过手链,边摩挲边开口:“不过也多亏你,我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
那是他懂事之后的事了,欧阳姿更无从知晓,只下意识地反驳道:“你没有姐姐!你是杨家的独生子!哪来的姐姐!”
“又吵什么?!”杨舒禾刚从书房里出来,就看见mǔ_zǐ俩争执的画面,顿时有些不耐。
“欧阳姿,我说的话你都忘了?”
他对夫妻感情看得淡漠,只是恰逢需要一个杨太太才娶了她,对欧阳姿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夫妻俩一个需要人顶名分,一个需要钱和地位,十几年来相处得十分“融洽”,即使知道她对自己儿子并不关心后,杨舒禾也没指责什么,默默请了保姆来照料。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这么生活下去。直到回国以后,欧阳姿做出许多蠢事,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工作,这才让杨舒禾在意起来。
“要是待在家里太闲,就把你那些太太朋友们叫到家里,省得一天天没事找事。”
他刚处理完一堆公务,头疼得厉害,没工夫当调解员。
“实在不行你就回国外,在那里反倒更安分。”
欧阳姿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你和儿子都在这,我一个人回国外,让人听了像话吗?”
“有什么不可以?”杨逸之嘲讽地笑了笑,压低身子小声说道,“您说得对,我是杨家的独生子,可杨太太这个位置,不是非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