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赵明琅给了句简短的评价。
“……嗯?”林星月慢了半拍回过头, 赵明琅已经继续开车了。
剩下的距离不远, 等到车彻底停下来的时候, 林星月也没在犹豫迟疑中做出一步行动。
车停下来的那一刻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赵明琅似乎无意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赵明琅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这段时间你先留在这里吧。”赵明琅在下车之前说道, “万一剧组那边有什么情况,我也能及时知道。”
她倒未必多在意那部剧——具体的细节自有人操心。
眼下无非找个说辞,林星月还拒绝不了。
林星月这时候才回想起来自己本来是准备走的,却在导演的一再盛情相邀之下点了头……不,应该是在那之前就对赵明琅产生了动摇。
追悔莫及,莫过于此。
林星月僵硬地笑了一下,点了下头。
这是她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但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好像并不排斥这样的结果, 甚至是有些高兴的,像是在紧绷许久之后陡然间松了口气。
所以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算是什么呢。
林星月的大脑迟缓地转动着,第一次因为解不出题而感到困扰。
拍戏的事不需要赵明琅多操劳, 林星月戏份不多,比起演员更像是一个专业顾问。
赵明琅一开始还在意着她和那位副导演的事,但是见她忙碌起来, 早晚才见到人,还带着满身的倦意,她便将疑问的话暂时咽回去,想着以后再问也来得及。
想着想着,林星月那边的工作就已经临近尾声。
恰好赵明琅这边也忙碌起来,于是那个问题就被彻底搁置了。
某个休息日的早上,林星月接到了程奕辰的电话。
程奕辰的旅行被迫中止,回来之后也就失了继续旅行的兴致,思量再三还是先回来了学校。
至于林家那边,他不知道找了什么理由安抚住了,暂时安顿下来之后便邀请林星月去他那里玩。
“偶尔也要出来走动走动。”程奕辰是这么说的。
他现在所在的学校近期有什么庆典活动,对校外人士也开放,还有名师讲座,程奕辰特意托人拿到了入场券,便想着带林星月出来散散心,正好找机会单独聊一聊。
林星月看了看时间便点头应了下来。
程奕辰去的是另一所大学,说是帮朋友暂时代个课,实际是校方再三邀请他,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留在那里。
不过这与林星月关系不大,她要见程奕辰不是难事,恰好同时也受到了薛灵雨的邀请,也算赶巧两边在一个学校,林星月也想去看看。
讲座是在上午,程奕辰陪她吃完了午饭,便因为有工作临时离开,留下林星月一个人四处转转。
林星月以前没怎么来过城西,也没有串门的习惯,因此看什么都有些新奇感。
这所建在近郊处的大学占地很广,在外在设施上花了不少心思,礼堂前还有一座小公园,喷泉草坪林荫道一应俱全,恰逢开放日,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不过大多成群结队,便让林星月一个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邀请过她的薛灵雨也说暂时有点事,要稍微迟点才能出来找她。
林星月不是很想承认,自己竟然也感到了些许寂寞。
她在喷泉前面的长椅上坐下来,晃了晃腿,准备休息一会儿。
但还没坐下多久,后面就有人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叫她。
“学姐——”
林星月转过头,发现是薛灵雨站在不远处。
她身后不远处还跟着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一对上林星月投过来的视线就心虚似的移开了视线,一个个望天望地,还有的吹起了口哨。
林星月瞄了一眼没放在心上,见到薛灵雨倒是有些高兴。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就见薛灵雨憋红了脸,手指绞着衣角,难得显出些忸怩的模样。
薛灵雨闭了闭眼,张口就说了一句:“那个,我有事想跟你说,其实我喜欢你!”
最后半句几乎是喊出来的,颇有点破釜沉舟的气势,吓得周围的人纷纷投来惊恐的视线。
一片死寂中,偶尔传出几声突兀的低笑。
林星月愣了一下,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感到了些许诧异,心底想着的只有怎么委婉的拒绝比较好。
“呃……抱歉。”林星月说道,“你很好,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万能的拒绝模板。
薛灵雨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传来一阵失望的嘘声。
林星月觉察出些许不对似的,忽的愣怔在原地,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些,似有诧异一闪而过。
薛灵雨心下一个咯噔,转头瞪了后面围观的几人一眼,回过头来脸上又是掩饰不住的心虚。
“那个……其实,是游戏来着的。”薛灵雨小声解释了一句,“抱歉啊,游戏输了所以被要求这种惩罚……”
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细不可闻。
原先她觉得林星月脾气好,应该不会太计较,但现在看对方脸上神游一般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不计较”的样子。
薛灵雨越来越觉得心慌。
浓重的愧疚感涌上心头,看着林星月那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免动容,薛灵雨都开始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对不起,是我错了!”薛灵雨向林星月道歉,“以后我一定不开这种玩笑了,对不起!”
半晌林星月才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发出了一个疑问的气音:“……啊?”
“对不起,这次确实是我太过分了——”
“啊?”林星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没有怪你啊。是类似真心话大冒险那种游戏对吧?”
薛灵雨抬起头,看到林星月满脸的坦然,不像是刻意说反话的样子——她也不像是会这样做的人。
看来是真的没有生气,薛灵雨松了一口气,一边不由在心里感叹着林星月简直是天使。
总之是个好人。
与此同时,薛灵雨还有几分忐忑和疑惑,忍不住问道:“那你刚刚为什么……”为什么一副魂不守舍受了很大打击的模样。
薛灵雨多少有些担心林星月只是强作的镇定和客套。
但紧跟着,她意外地发现林星月有点脸红。
脸颊上泛起的浅淡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眼神飘忽了一瞬,偏移到一边,唇角轻抿着,明显是有些回避的害羞与不好意思。
“想到了一点别的事……”林星月嘟囔道。
但不管薛灵雨怎么追问,她也不肯再说了。
——这种话当然不好对着外人说。
说她提起“喜欢的人”的时候想起了谁吗?
虽然只是很平常的客气拒绝,但她是在自己的理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脱口而出的。
脑海里在那同时也闪现出了某个人的脸。
林星月能猜到自己会想到谁,在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却还是像清晨的光穿透暗夜那般叫人猝不及防,绝不容许她拒绝一般将那个朦胧夜里隐约浮现的东西全数照亮,铺展在她的面前。
那时候她想到了赵明琅。
赵明琅回到家后不久,就迎接了一只浑身湿透的林星月。
她听到动静从卫生间里探出脑袋,看了眼林星月,又看了眼自己手里刚洗完澡坐在盆里正对着她吐舌头的狗,沉默了片刻。
“怎么了?”赵明琅将狗放下来,洗了洗手,擦干净手,走向林星月。
小狗站在铺在地上的干毛巾上,用力甩了甩身上的水,嗷呜呜的叫了几声。
赵明琅用干毛巾帮林星月擦了擦头发上和脸上的水,余光瞥见湿|漉|漉|的狗,觉得这一大一小可怜巴巴的模样倒是如出一辙。
“不小心摔到喷泉池里去了。”林星月尴尬地笑了笑,接过毛巾自己擦了擦水,“不过没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她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赵明琅将她推到楼上的卫生间,毛巾和换洗衣服都放好在门口:“先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下来。”
林星月在又一个喷嚏中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浴室的门安静地合上,很快传来了水声,赵明琅才回到楼下。
翻箱倒柜地找感冒药的时候,赵明琅接到了程奕辰的电话。
“星月在你那儿吗?”程奕辰的声音很急切。
“在。”赵明琅瞥了眼楼梯的方向,问道,“怎么了?她刚刚回来身上都湿透了,我让她先去洗澡了。”
“没事就好。”程奕辰松了一口气,“麻烦你照看一下她了。”
程奕辰说他下午有事,回头去找林星月的时候找不到人,对方也不接电话,被吓了一跳。
后来问了学校的人,才知道林星月跟朋友一起玩什么游戏,结果没看路,脚下被绊了一下就摔到水池里了。
“估计是手机进水了。”赵明琅说道,“明天我带她去换一个手机。”
对面迟疑着应了一句,赵明琅便又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事吗?”
程奕辰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听她朋友说她好像中途接了什么电话,之后才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他们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打的,我稍微有点担心。”
林星月是个过度的乐天派,这世上能让她愁眉苦脸的人和事屈指可数。
赵明琅动作顿了顿,扫了眼手上感冒药的说明和生产日期,一边说道:“我知道了,等会儿我会跟她谈谈的。”
程奕辰稍稍安心了一些,又与赵明琅寒暄了几句。
赵明琅一一应了,没有丝毫不耐烦,像是在应付老师检查的学生家长。
“我会照顾好她的。”
“我会跟她好好谈谈的。”
“放心。我会转告她的。”
……之类的。
听起来好像程奕辰才是那个外人似的。
挂断了电话之后,程奕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拧着眉头看着已经挂断的手机陷入了沉思——
他们这身份位置,是不是哪里不对?
☆、30
林星月洗完澡下来的时候, 赵明琅已经冲好了感冒药,正在给她们家的狗吹毛。
“桌上的感冒药先喝了。”赵明琅说道,“你哥刚刚打了电话来, 你先用座机或者我的手机给他回一个吧。”
林星月“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啊, 我手机也掉进水里了。”
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些鼻音。
赵明琅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已经吹干毛的狗,一边应道:“嗯, 没事, 明天带你重新买一个。”
林星月脑子有些不太清醒, 胡乱地点着头, 抄起座机话筒给程奕辰回了个电话。
情况大抵如同程奕辰知道的差不多, 除了嘱咐一些注意身体的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挂了电话的时候, 林星月觉得脑袋更沉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 赵明琅找了条干毛巾帮她擦了擦头发上的水,一边转身去找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呜呜呜的风声中,赵明琅的声音依然近在咫尺:“下次先把头发吹干再出来,柜子里就有吹风机。”
林星月抱着热乎乎的杯子,发出一声黏糊的应答:“嗯,知道了。”
听起来像是撒娇似的。
虽然知道只是着凉带来的副作用,但赵明琅心下还是不受控地感受了一阵柔软,就连动作也跟着放轻了一些。
安宁的静谧之中, 赵明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星月捧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一些,片刻之后才含糊地答道:“……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赵明琅动作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温声问她:“说了什么?”
林星月摇了摇头,脸上仍带着些许茫然无措:“不知道,我把电话挂掉了。”
刚离家的时候, 她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那时正是她决心最盛的时候,接过一两次电话无一例外对面都是责备的话语,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往后几次她只要看到熟悉的号码,都会在第一时间挂断。
换了号码之后这样的情况和缓了许多,林星月几乎没再接到过来自家里的电话。
远离了家庭的影响,林星月也慢慢不再想起过往那些压抑的心情,甚至产生了自己从未经历过那一切的错觉。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走出来了。
但猝不及防再度接到电话,她还是被吓得险些心脏骤停。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挂了电话,惶然惊觉手心里已经全是汗。
事实证明,某些阴影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那就不要再去想了。”赵明琅说道,“晚上早点休息,睡个好觉。”
她的声音温柔,林星月有点被安抚到了,点了点头。
确认头发已经完全干透,赵明琅才允许林星月上楼睡觉。
等到赵明琅也忙完的时候,林星月已经躺在了床上,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窗户附近透进来一点月光,她身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姿势僵硬得像是个木偶。
赵明琅猜出她根本没睡着,俯身伸手探了探林星月的额头。
稍微有点低烧,但是天气热起来,身上裹着被子反而有些出汗,赵明琅试着把有些厚度的被子拉开一些,却被林星月死死拽住被角。
黑夜里一双眼缓缓睁开,因为看不清楚而微微眯起,却也掩不住当中的茫然。
林星月抱着被子不肯撒手,开口的时候嘴唇还有些哆嗦:“冷……”
看起来怪可怜的。
赵明琅摸了摸林星月脸颊,有些无奈地同意不再夺走她的被子,后者便安下心来,空出的手抓住了她伸出来的手。
也不知道是被当成了降温利器还是被当成了暖宝宝,林星月将赵明琅的手拉到自己脸颊边,蹭了蹭她的手背,又伸出另一只手抱住,脑袋歪了歪,半眯着的眼重新闭合,头点了两下,似乎渐渐睡了过去。
姿势也放松了一些。
徒留蹲在她床边的赵明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能苦笑了一声。
林星月醒过来的时候,意识已经清晰了不少。
所以她几乎立刻就发现赵明琅躺在她的身后。
呼吸平稳,显然还在熟睡之中。
林星月的身子在那一刻就僵硬起来——她发现自己还枕着赵明琅的手臂。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记得昨晚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包括自己拽着赵明琅的手不让她走的记忆。
亏得赵明琅能忍上一整晚。
林星月小心地往下挪了挪,试图安静小心地解放赵明琅的胳膊。
但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姿势确实不太舒服,林星月这么一动,赵明琅立刻就醒过来了。
“醒了?”初醒时的声音还有些低沉,顺着耳膜传进脑海的时候,另一只手也伸过来,碰了碰林星月的额头,“好像不烧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星月继续往下挪,直到离开了赵明琅的胳膊,才抓着被子的一角探出脑袋,开口的时候发现声音有些哑。
“好像感冒了。”林星月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喉咙有点痛。”
说到最后就只剩下一点气音。
她又重新闭上了嘴。
赵明琅收回发麻的胳膊,趁林星月不注意的时候揉了揉,眉头下意识跟着蹙起。
看来昨晚的感冒药不算太有用。
林星月的体质也不太好,来了没多久就已经生病两次了,也不知道是缺乏锻炼还是营养不良。
赵明琅一边想着,一边说道:“现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再给你买点药。”
林星月乖乖点了点头,想想又觉得有些愧疚,小声说了一句:“麻烦你了。”
赵明琅不由失笑,下床的时候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说道:“不必跟我说这些。”
林星月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追逐着赵明琅的背影远去。
等到房门被轻轻合上,她才慢慢闭上了眼。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睡够了,醒来之后胡思乱想了一阵理应是怎么也睡不着的,但一闭上眼,睡意便又快速地席卷而来。
她的视野重新陷入黑暗。
然后她看见了风雪之中的一座孤城。
赵明琅推开房门的时候,林星月刚从睡梦中惊醒。
“又做噩梦了吗?”赵明琅注意到林星月那一脸空白的神情。
“嗯。”林星月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梦到被怪兽抓到城堡里关起来了……”
听起来像是玩笑。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那样吗?”赵明琅笑着问道。
“嗯。”林星月揉了揉眼睛,摸到床头柜上的眼镜戴起来,眼前视野一下子清晰起来,她冲赵明琅笑了一下,又是平时笑起来很可爱的样子。
关于噩梦的话题被暂时略过。
赵明琅重新买回来的药很有效,等到晚上的时候,林星月感觉喉咙舒服多了,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已经差不多恢复了精神。
林星月下楼的时候,赵明琅正在下面做饭。
“今天感觉好点了吗?”赵明琅注意到下楼的动静,抬头看了林星月一眼。
“嗯。”林星月点了点头,“已经快好了。”
喉咙不痛不痒,除了因为睡得太久而有些昏沉以外,身体已经并无大碍了。
病快好了,林星月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就连之前一直担忧着的事都暂时放到了脑后。
“有哪里需要帮忙吗?”林星月走进厨房,跟在赵明琅身后问道。
“那就麻烦你洗一下菜。”赵明琅指了指水池边的菜篮,退开一点给她让开了位置,“还有那边切好的菜放进盘子里就可以。”
林星月点点头,卷起袖子便开始忙活起来。
赵明琅在碗边敲了个蛋,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我昨天也做了一个梦。”闲聊之中一个新的话题在普通的开头之中被开启了。
“什么梦?”林星月捧场地追问。
“梦见我变成了勇士。”赵明琅说道,“披荆斩棘地去恶龙的城堡里拯救公主。”
林星月怔了怔,立刻回想起自己前一天所说的梦。
手里的菜叶子被水流打蔫,水溅到下巴上,林星月才回过神,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痕,又露出一个笑。
“没想到明琅姐也这么有童心。”
“也许是日有所思。”赵明琅轻笑了一下。
林星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取笑了,只能略带疑问的“啊”了一声。
“梦里是不讲逻辑的,只有潜意识的映像。也许我是真的想拯救公主呢——梦里其他的什么都想不到,就是不管多远多难,也一定要追上去,把公主救回来。”
赵明琅说得平常,不像是意有所指,也不像什么无聊的玩笑话。
就好像她仅仅只是在说出心中所想而已。
林星月抿了下唇,故作轻松地问道:“那么结局呢?”
“没有结局。”赵明琅说道,“见到公主的前一刻,我就醒了。”
“那还真是遗憾。”林星月为她惋惜了一声。
但赵明琅似乎并不那么想。
她只是在笑,看起来似乎还有点高兴。
“不。”赵明琅说道,“也许只是将结局留到了现实。”
林星月看到她注视着自己的眼,莫名地心脏跟着热了一下。
彻底痊愈之后,林星月又另外找了份兼职。
剧组那边戏份不多,拍完之后也就没什么再待在片场的必要了。
新工作是薛灵雨怀着补偿的心理介绍的,为期几周的代课老师,专门给小孩子培养课外兴趣的那种培训班。
林星月堪比人形百科知识全书的知识储备外挂在面试的时候发挥了作用,校长当即拍板让她隔天来上班。
培训班里大多都是些几岁大的小孩子,年纪最大的也才上到小学五年级。
林星月没什么单独与小孩子相处的机会,所知的也只是旁人或抱怨或夸赞的印象。
好在培训班的小孩子们大多比较乖巧,虽然不可避免的吵闹,但至少还不到传闻中惹是生非的熊孩子的地步。
林星月去的第一天是跟在其他老师身后的。
她站在门口,看着老师向孩子们提问未来的梦想,有的孩子沉闷地低头搭着积木,有些则雀跃地举手,迫不及待地跑上讲台发表关于“梦想”的演说。
小孩子们的语言组织能力有限,想象力天马行空,完全不切实际,但却又有着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想去太阳上定居。
想变成机器人。
想尝一尝云朵的味道。
……
只有小孩子才能一本正经当做真理一样说出来的话,但这里绝不会有人因此嘲笑他们。
当然也不乏一些具体的职业——想当画家、医生、科学家……
旁边的老师忍不住笑,小声低语,这些年幼的梦想谁都会有,但在长大以后能够记得的都寥寥无几,即便记得也大多羞于启齿,更别提去实现了。
“正是因此,不是才显得孩子们可以大声说出来的梦想尤为特别又珍贵吗。”老师这么说道。
许是恰好提到了这个话题,老师便顺口问了林星月一句:“林老师,你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吗?”
如果是知道林星月过往的人,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害怕会戳到她的伤心往事。
就比如程奕辰,从不在她面前提及过去,反而鼓励她去追逐自己的未来。
但林星月自己时常也会感觉到茫然,过去二十几年都没有摸出头绪与方向,又怎可能在一夕之间找准未来。
林星月难得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思索了良久,有些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也有过这样与普通人无异的经历与天真的梦想。
“想……当一个科学家吧。”林星月答道,“为科学事业发光发热……之类的。”
在那些孩子们妙趣横生的梦想对比之下,显得有些朴素且平平无奇。
旁边的老师却夸赞她:“真是了不起的梦想。”
林星月投去不解的视线,心里猜测对方或许只是一句普通的恭维。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记得小时候的梦想了,但那确实都曾是支撑他们往前、往上走的动力。”老师说道,“只有一汪死水的心是活不下去的。”
林星月怔了怔,转回头看向那些孩子们脸上纯然的天真与热忱,觉得有些陌生,也有些困惑。
原来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吗?
工作结束得很快,林星月在门口与刚认识的老师挥手道别。
外面天色未暗,看看时间还早,林星月想起早上临行前,赵明琅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她不确定新工作什么时候结束,对方便说到时候再联系。
眼下时间倒还算充裕,林星月准备给赵明琅发个信息。
就在她低下头的时候,面前一辆漆黑的轿车缓缓停下。
林星月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熟悉而冷硬的脸。
“啪嗒——”
手机坠落在地,林星月脸色一白,僵在原处如坠冰窖。
“爸……”
☆、31
临近下班的时候, 赵明琅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助理将材料送上来的时候,发现上司还在翻一个小时前的那一份资料。
瞄过一眼页码,一个小时过去只翻过去了两页。
这对讲究效率的赵总来说,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吗?”细心的助理询问道。
“不……没什么。”赵明琅回过神来, 看到助理怀中抱着的一摞文件,“最近几天还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吗?”
助理摇了摇头:“只剩一份合约等您过目签字。”
但那就是明天之后的事了。
前段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刚告一段落,最近清闲得有些不可思议。
赵明琅看了眼时间, 将桌上东西收拾好, 示意助理把东西放下后也可以提前下班了。
助理临行前欲言又止, 在赵明琅起身的时候知会了她一声:“赵总, 下午的时候那位顾小姐来过公司一趟, 问了林小姐的近况就走了。”
赵明琅回忆了片刻, 反应过来助理口中的“顾小姐”就是顾婉淇。
林星月刚来的时候就撞上心怀不轨的顾婉淇, 赵明琅难免对此多上了几分心思,再听说她与自家公司旗下艺人不清不楚的拉扯,便让助理多注意几分。
不过自从蔺文轩的经纪人以为他得罪了赵总,渐渐舍弃这位曾经看好的新人之后,他嫌少再在公司出现,连带着顾婉淇那边也没了什么消息。
离得太远,又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存在,早就被人抛到了脑后。
但这时候骤然出现了这个名字, 赵明琅又恰巧心神不宁,很难不去特别注意这个名字。
“没去找蔺文轩?”
助理摇了摇头:“提都没有提起。”
“说了什么?”
“前台是刚来的小姑娘,嘴上有点不知轻重。”助理说道, “不过旁人也没跟她多说,她只是猜林小姐与你关系不错。”
至于怎么个“不错”法,就不如助理说得这么委婉了。
赵明琅冷下脸:“通知她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助理点点头应下, 随即又问道:“那顾小姐那边?”
赵明琅道:“去查查看她到底干了什么,还有她是怎么进公司的。”
等到助理离开,赵明琅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点开通讯录翻到林星月的电话,只迟疑了片刻,便有新的电话拨打进来。
是程奕辰打来的电话。
电话一被接通,对面便传来有些急切的声音:“星月在不在你那儿?”
赵明琅开门的手一顿,脚步停住,心下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怎么了?”
“我看到我堂姐在群里说我舅舅去找星月了。”程奕辰说道,“但她平时就有点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不知道真的假的,我也不敢去那边提,星月电话也打不通,先来问下你。”
说着,程奕辰又追问道:“星月在你那儿吗?”
赵明琅已经拉开了门,拧紧了眉头快步朝外走,一路上见到她本想打招呼的员工被吓回去,一个个缩着脖子退到一边,不敢上前招惹明显心情不好的赵总。
“我才刚下班。”赵明琅下到车库,一边说道,“她今天在外面有兼职,也可能是在工作——我等会儿给她再打个电话试试,再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
赵明琅说得平静,心下却止不住生出些慌乱来。
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种心慌源于何处——最差也不过就是林星月被带回家而已。
林星月上班前给赵明琅发了大概的地址,虽然初衷只是研究一下从那里回家要多久,但这时候也算帮了大忙了。
赵明琅赶去的时候,正好最后一个人从门口走出来。
对方才刚锁完门,一转身就看到满脸焦急的赵明琅。
“林老师?她不是早就回去了吗?”负责锁门的人说道,“因为她今天第一天来,给她分配的名单表格还没做好,所以今天没什么事就让她先回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四点多的样子。”对方看了眼墙壁上的钟表,说道,“到现在也快有两个小时了吧。”
“多谢。”
赵明琅丢下一句,又匆匆转身往家的方向赶。
这里距离赵明琅家并不算远,就算是走回去最多也不过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但此刻家里漆黑一片,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玄关处的拖鞋摆放的角度都与早上她们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有人进出过的迹象。
赵明琅敲响了邻居家的门,因为第一天工作不方便,她们家的狗被暂时拜托给了邻居照顾,邻居抱着狗出来以为是林星月回来了。
“没有回来吗?”邻居也有些意外,“之前我也没看到有人过来,刚刚听到隔壁开门还以为是她回来了。”
“有其他的人来过吗?”
“这倒没有。”邻居摇了摇头,“我们这地方也不会随便放陌生人进来,你要不放心就问下楼下保安吧。”
赵明琅向邻居道了谢,顺道将狗带回了家。
林星月的电话依然没人接,赵明琅刚挂断第三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助理找那个前台了解了一下情况,稍稍一恐吓她就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了。
虽说嘴上没个把门,但她的八卦天性也在这时候发挥了不少作用,顾婉淇来时没跟她说太多跟自己有关的事,但前台反倒对她的来意感到好奇,找了周边一圈人唠了磕把顾婉淇的身份扒了个底朝天。
顾婉淇之前跟蔺文轩在一起的时候,也来公司跟人套过近乎,倒也真有那么一两个跟她关系不错的。
助理顺腾摸瓜找上顾婉淇的朋友,大多是些酒肉朋友,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没两句话就把涉世还不算太深的顾婉淇卖了个底朝天。
于是助理很快就把事情搞清楚了。
之前有人去林星月工作过的地方找她,顾婉淇正好在场,又从齐思瑜那里套来了话,自告奋勇说帮忙找人,实际上是特地花点时间去找“证据”了。
赵明琅越听脸色越冷。
顾婉淇能找什么“证据”?
无非就是要证明林星月跟赵明琅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再跟人家家长打个小报告,非得闹得人家宅不宁不可。
“她似乎觉得蔺文轩被冷落是因为林小姐。”助理尽量客观地复述顾婉淇跟她朋友们的抱怨,“不过嘴上是说为了她好,觉得她应该考虑考虑父母,不要让他们为难之类的。”
“顾婉淇不认识林家人么。”
“林家跟我们这个圈子几乎没有重叠,应该是不认识的。”助理答道。
赵明琅冷笑了一声:“没关系,她认识我是谁就够了。”
助理闻言都不由沉默了片刻,听起来赵明琅像是被彻底惹毛了。
他跟了赵明琅好几年,也鲜少见她这么怒意外泄的模样。
看来某些人要倒霉了。
助理并不怎么同情地在心里为某些人默哀了两秒。
不过找人算账是之后的事了,现在要紧的还是林星月那边的事。
程奕辰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只剩下无奈。
“我问过了,好像星月真的被带回去了。”程奕辰叹了口气,“说是她妈妈生病了,所以把她带回去。”
赵明琅脑海里无数的想法在那刹那就被打消了。
如果是因为家人生病而回去探望,本就无可厚非。
反倒是他们一个个这么着急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但心头的不安怎么也没办法这么简单的消除。
程奕辰叹气的原因也绝不是因为放松或者泄气。
“但是我觉得……八成是装的。”程奕辰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前段时间我刚回来的时候才刚去看望过他们,舅妈——就是星月妈妈气色还不错,我堂姐上个月才陪她去体检,也说没什么问题,医生甚至说她体质比以前好多了。”
“为了把星月骗回去吗?”赵明琅问道。
“也许是。”程奕辰继续叹气,“也有可能是真的,但说实话我并不怎么信任他们,就像狼来了的故事那样。”
“星月跟她爸关系比较一般,但是跟她妈妈关系还可以。”
“之前也有过这种事,最严重的那次,星月升大学的时候本来想去外省念书,那个大学也不差,但是她爸爸希望她留在本市,连城西的分校区都不想让她去。”
“当时星月决心是比较坚定的,跟她爸爸还吵过一架,但是她妈妈那时候就因为他们吵架的事病倒了,住院期间星月就妥协了,去了她爸选的学校和专业。”
而这却不是最让人感到痛惜的。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她妈生病是装出来的,就是跟她爸串通起来演的一场戏,为了让她‘听话’。那时候她才十来岁,年纪小又容易心软,哪会怀疑他们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林妈妈生了林星月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体质有些虚,属于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的那种。
但是她却总是以此作为威胁女儿的筹码。
一把软刀子扎进去,做女儿的只能一声不吭地受下。
程奕辰说起来都觉得喉咙里像是梗住了什么,有些苦涩。
一次妥协之后换来的就是更多的妥协,直到下一波更严重的爆发。
赵明琅每次总会为这样畸形的家庭关系而感到震惊。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样的家庭并不少见,但当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如鲠在喉,既有难以置信——希望那只是夸张的谎言,同时也会打心底觉得难过。
以至于她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接去找林星月么?
万一她的妈妈真的生病了呢。
但放任不管的话,又怎么都无法放下心。
赵明琅沉默半晌才问道:“如果她妈妈没生病的话……被带回去会怎么样?”
“估计会关禁闭吧。”程奕辰声音有些沉,“她爸爸很在意自己的权威,以前有时候星月不听话就会罚她,关到她主动反省为止。”
不会动手,也不会短她吃穿,就只是让她在沉寂的环境里反省。
就连她的妈妈也不会在这时候去触丈夫的眉头,最多只是送点吃的,再劝女儿早点认错。
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光是这样的感受就能把人逼到窒息。
“没有其他人管吗?”
“也有人说过他们,但是他们不听谁也没有办法,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虽说是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意思把关系闹得太僵,而且大多数人都很忙,没有时间管别人家里的闲事。”
“而且她妈妈身体不好,万一多说两句把她气昏了谁也不想担责任,索性都睁只眼闭只眼。”
“那……”
“我在的时候说实话也没好到哪儿去。”程奕辰抢在赵明琅之前说道,“最多帮她打打掩护,但是被发现之后还会加倍怪罪她没有自制力,我越劝她爸爸就会对她越生气。”
因为程奕辰是“外人”,再怎么生气,林父也不会对他发火。
于是那些积蓄的火气都被加倍撒在了林星月身上。
时间久了程奕辰也不敢太过度插手,就怕给林星月带来更多的麻烦,最多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转移一下她父母的注意力,以及在事后去安慰妹妹。
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让林星月觉得自己不再是彻底的孤立无援了。
但治标不治本。
虽然是关系很近的亲戚,反而还要受到各方关系的掣肘。
在林星月一家的家事上,程奕辰能做的事实在有限,因此听说妹妹离家出走,倒是宁愿她不要再回去。
赵明琅只沉思了几秒钟,便问道:“她家的地址,能麻烦你发一份给我吗?”
程奕辰愣了一下:“你准备直接去找她吗?”
赵明琅却答:“不。我去把她接回来。”
☆、32
林家。
林星月坐在门边, 赤着脚,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前方的视线有些涣散。
这里是她住了二十几年的房间, 但对她来说却已经很陌生了。
不像是一般千金小姐的豪华梦幻的卧房, 除了床和衣柜,剩下的都被书架塞满了,书桌上也干净过头, 只有一个黑色的简约笔筒放在桌角, 里面立着一只普通的黑色水笔, 除此以外再没有任何装饰。
缩在角落的衣柜还没有半个书架大, 一眼望去大多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
陌生倒不是因为简朴, 而是许久未归。
自从升上大学, 只有节假日她才会回家, 后来繁忙起来,连春节都不一定有空回家了,大多都留宿在学校宿舍。
好在听说她是因为学业上的问题留宿,她的父母从来不会强迫她回家。
她在学校的宿舍更小更简洁,但多少有些生活的气息,比如电脑旁装饰性的小仙人球,窗边的水培绿植,床头上一个金毛玩偶……
几乎都是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送给她的, 对这个年纪小的师姐,就连师妹都对她格外关照。
也不知道师妹有没有帮她好好照顾那些花花草草。
林星月的思绪渐渐飘远,心情渐渐舒缓了一些。
一门之隔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放在地上的声响,林星月的妈妈在外面敲了敲门。
“星月先出来吃点东西吧,从昨晚回来开始你就没有吃过东西了。”林妈妈的声音温柔, “我做了你爱吃的东西。”
林星月努力睁大眼睛,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发呆,没有回话。
林妈妈试着开了下门,但意料之中的打不开。
从昨晚回来之后,林星月就被林父锁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临时有了工作,便将钥匙交给了妻子。
林妈妈许是因为欺骗了女儿而觉得有些愧疚,等丈夫一走就打开了门,想让女儿出来活动一下。
但林星月自己反锁了房门。
林妈妈来了几次也没得到女儿的一声应答,终于开始有些慌乱。
“……对不起,骗你是妈妈不好,妈妈像你道歉。但是妈妈也是希望你们fù_nǚ能好好沟通和好如初……对不起,都是妈妈的错,你不要气了好不好,赶紧出来吃饭,万一饿坏了身体就不好了……对不起,妈妈不该骗你……”
林妈妈道歉到语无伦次。
林星月听到妈妈咳嗽的声音,还夹在着哭腔。
“……我没有怪你。”林星月低垂下眼睑,用脚尖轻碰着地板上的线条,终于开了口,“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听到母亲病重的消息赶回来,一进门就对上那张满怀期待却并不苍白的脸,直到那张脸上的表情从欢喜变成尴尬和忐忑,她也没有丝毫愤怒,只有庆幸。
妈妈没事真是太好了。她这么想道。
或许正是因为她这样糟糕到毫无底线的性格,才让自己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林星月自嘲地想道,一边继续说:“我只是不饿。”
回到这里只会让她感觉压抑到呼吸都困难,更提不起任何食欲,她感知不到饥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用指甲尖掐着另一边手腕内侧的软肉了。
但感觉不到疼痛。
幸好手边没有刀片。
林妈妈从不知道女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做过什么,但她对女儿多少还存着一些心疼,因而才会生出愧疚之心,在林星月那一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一出口,她终于控制不住,捂着脸流下了眼泪。
林星月听到门外的哭声,不知怎么地竟也有些木然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便索性闭上嘴不再开口。
过不了多久她总能离开的,这也是她不再觉得像幼年那般绝望的原因之一,她已经成年了,回学校也好、出去工作也好,就算自己离开也不至于饿死在街头。
但是身处曾被称为“家”的地方,与在别的地方的感受到底是不一样的。
本该是避风港的地方,却成了她避之不及的噩梦之所。
这样的场景到底还要反复上演多少次呢?
林星月觉得有些疲惫,也许等到某一天她能接受自己彻底成为无根的浮萍一样斩断所有的妄念,才能真正解脱吧。
她在某个瞬间想到了赵明琅。
但下一秒就被强行压了回去。
她不想拖赵明琅下水,回家之后她又忽然冷静下来,如果被父母知道了赵明琅的存在,很难说林父在气头上会做出什么事。
虽然林父对外都相当理智,甚至和温和的,但林星月连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敢赌。
所以她只是反锁了房门。
妈妈在外面不知道哭了多久,林星月险些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大概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做了她的催眠曲,掩盖了外面令人心烦的哭声。
林妈妈终于止住泪水,将餐盘放在不会被踢翻的地方,最后敲了下门:“饭菜我放在门口了,你饿了就出来吃。”
说着她顿了顿,又说道:“你爸到晚上才会回来,我会好好劝劝他的。”
林星月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管一门之隔的母亲有没有听到。
虽然听不听到都没什么区别,林父因为林星月休学离家出走的事正在气头上,若非林星月主动低头认错受罚给出一系列的承诺,他是绝不会熄火的。
就算林妈妈去劝也只是火上浇油罢了。
林星月不确定现在的自己还有没有精力去妥协低头。
她抬了头,被窗外的细雨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林妈妈的脚步声又远去了,林星月没去计算时间,倒是百无聊赖的在脑子里做起了算术题,几百几千几万的加减乘除,算到脑子里只剩下那些磅礴的数字,心才重新安定下来。
不多时,林妈妈的脚步声又重新在门外响起来。
这次要比上次急切许多,很快敲门声就紧随其后响了起来。
“星月,刚刚你们学校的郑教授打电话过来,说找你有事。”林妈妈说道,“你先出来吧,把脸洗一洗,换身干净的衣服,先跟教授去把事办完了,你爸爸那边就让我来说。”
林妈妈咚咚地敲门,更加地坚决:“你要是像这样出去就太不像话了,你也不想在学校那边丢脸吧。星月,乖,听妈妈的话,先出来好不好,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就别再闹别扭了。”
林星月怔了怔,心下有些奇怪。
她学校里有不止一位郑教授,唯一跟她扯得上关系的也不是她专业的教授,只是恰好跟她导师关系不错,时不时会来串门,因此混了个脸熟。
而她离家之前是专门申请了一年休学,手续齐全,就连她直系的师兄师姐师妹都没来打扰过她,没道理跟她完全不相干的教授突然找上门来。
但他们这样的家庭,要确认对方的号码再容易不过,也不会有人刻意冒充这种事出现。
林星月有些想不通,也没心思去计较母亲的话。
“郑教授说找我有什么事吗?”林星月问道。
“说他那边有个人车祸住院了,现在缺人手,问你能不能尽快去跟他商量一下看可不可以暂时帮个忙。”林妈妈复述了一遍对方的话,“他说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找你,还一直道歉,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还说等会儿有朋友路过正好让他朋友来接你,你就去一趟吧。”
林妈妈看了眼时间,继续说道:“看看时间,估计再等一刻钟就要到了,你赶紧把自己收拾一下。”
根本没有给林星月拒绝的机会。
林星月也没有拒绝,她站起身,终于打开了门。
林妈妈挤进去,一边翻找着合适的衣服,一边指挥她去卧室的卫生间重新洗漱,嘴上还说着些调解的话,像是突然看到了和解的曙光似的。
“不管那边情况怎么样,你晚上一定要早点回来,跟你爸爸好好谈谈。他其实还是爱你的,为了你好才对你严厉些,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他才不会费那么多心……”
林星月没有理会母亲的劝慰,无端生出些不可思议的想法,走到窗边,朝下看了一眼。
雨幕之中的街角停着一辆车,虽然一部分被枝叶遮挡,但无论是外形还是车牌,都与她记忆中的那辆车对上了号。
她看到有人从驾驶座上下来,撑起了伞挡住了脸。
但那个交替的瞬间所见,让林星月的心脏狂跳起来。
“就这件吧,看起来正式一些。”林妈妈挑好了衣服。
林星月不言不语地换上,听话得让林妈妈都不由为之侧目。
但林妈妈以为女儿是想通了,心下反倒有些欣慰。
“要不要吃点东西?”即将出门的时候,林妈妈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林星月迟缓地感知了些许饥饿感,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走出房间的时候,她余光瞥见还被摆在地上的食盘,目光停滞了片刻。
许是她很久不在家吃饭,她妈妈以为她爱吃的还是她十岁时候提过的一句喜欢。
但实际上她早就不喜欢了。
不过这个问题早就无关紧要了。
林妈妈听到门铃声,扶着扶梯匆匆下楼开门,看到外面的年轻女人讶异地打量了片刻,但还是挂上了得体的笑容。
“林太太你好,我是郑教授朋友的女儿,我姓赵,他应该跟你打过招呼了吧。听说他一个学生住在这附近,想找她去学校有点事,就顺路来一趟,请问这是林星月小姐家吗?”
外面人的声音混着雨声传进来。
熟悉的声音,说着陌生的话语。
林星月走到母亲身后,对上门外人的视线,对方微微一笑:“这位就是林星月小姐吧。”
演得还挺像。
林星月莫名有些想笑。
但她还是绷住了。
林妈妈便顾不得提午饭的事,偷偷给林星月塞了点钱让她路上方便买点吃,随即就让她推出去。
“那就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举手之劳而已。那我们先走了。”
赵明琅微微欠身,彬彬有礼地跟林妈妈道别。
许是她的姿态看起来太自然,林妈妈半点也没有怀疑。
赵明琅拉过林星月的手腕,将人拉至伞下。
看似寻常,但只有林星月知道对方的手抓得有多紧,挣脱几下动弹不得,反而被抓得更紧了。
走到大门看不到的拐角,她们才停下脚步,林星月听到旁边的人长舒了一口气,显然也是有些过度的紧张,憋了一口气才走到这里。
“为什么不接电话?”赵明琅问道。
“想给你发短信的时候手机砸坏了。”林星月愣愣地答道,“直接被带回来也没时间去买。”
“第四个了。”赵明琅叹气。
才认识几个月,林星月就已经弄坏四个手机了。
林星月尴尬地笑了笑,没笑几秒又觉出不对来,摆正了脸色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哥给的地址。”赵明琅站在车边一边发短信一边解释道,“之前遇到的陆教授你还记得吗?顺便找她帮了个忙,她先生就是本部的郑教授。”
先前看林星月的反应,赵明琅就猜到她和陆教授必然有些交集。
既然不是城西校区的学生,又不是亲戚,那么也就是陆教授家的另一位教授了。
“我不是问这个——”
“我知道。”赵明琅收起手机,伞往林星月那边倾斜了一些。
雨天夹风,再怎么倾斜伞面也无法全部挡住雨水的入侵。
两人的腿上、胳膊上都多多少少沾了些雨痕,但谁也没在意这一点。
林星月静立着,等待着赵明琅的解释。
赵明琅说:“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33
赵明琅朝林星月伸出了手。
林星月怔怔地看着她, 耳边喧嚣的雨声让她恍惚觉得自己大概是产生了什么幻觉。
她下意识将手伸出去,却在半途顿住,想要收回来。
赵明琅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跟我走吧。”
林星月挣扎了一下:“我……”
她有些迟疑, 感情上她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但理智上她却不能就这样简单地做出选择。
这里是林家大门口的视线死角,林妈妈理论上不会看到她们,但林星月仍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还有另一个人。
“我不能拖累你。”林星月说道, “我父亲一定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 如果我跟你走了, 我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我已经麻烦你足够多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 站到了雨中。
然而头顶上的那把伞也追逐着她而去了。
赵明琅也没有松手。
“我并不会因此要求你对我感恩戴德, 我所做的一切不单单是为了你, 只是因为我愿意这么做。”赵明琅说道, “你只需要问问你自己的本心——你想跟我走吗?”
赵明琅对林星月笑了一下,紧跟着又道:“你父亲也好、母亲也罢,不需要去考虑他们。我能帮你找到最好的医生,你父亲也不至于疯狂到跟整个赵家作对,就算他那么做了……整个赵家都在我们身后,没什么好怕的。”
林星月有些讶异地看向她:“那你上次带我去那里是因为——”
“打个招呼而已。”赵明琅知道她是指带她去见自己父母的事,“不过我想见过面了你会更安心一点。”
赵明琅一个人面对林家或许有些势单力薄,但她并不真正只有一个人。
她的父母、她的亲人, 都是她最坚强的后盾,也是她一直以来最大的底气。
即便当着林家人的面将林星月带走,她也没有丝毫顾虑。
只除了林星月自己的意愿。
“所以,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意跟我走吗?”赵明琅最后问道。
“我……”
林星月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一侧身子已经被雨打湿, 发尾也在往下滴着水,难得显出几分狼狈的模样,目光却依然明亮,隐含着期待,像是忐忑不安的征询者。
赵明琅其实本不必受这份罪,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或许都不需要她费心到这个份上。
只有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操碎了心,还要面对着另一重威胁——
即便赵明琅说不害怕不畏惧,但直面得罪林家的勇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终归是一座大山压在心上,也是一件不能轻易平歇的麻烦事。
这正是林星月会产生犹豫的原因之一。
她真的不想再给赵明琅添麻烦了。
她也觉得自己不值得赵明琅冒如此大的险。
但她忽然又反应过来,赵明琅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再纠结那些隐患早就来不及了。
扪心自问,她真的没有期待过赵明琅的到来吗?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便时常想,如果有人能来救救她就好了。
是的,就连她自己也用上了“救”这样的字眼。
只是时间久了她以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便不再刻意去想那些没什么可能的事。
不是成熟了,仅仅只是明白了“无望”二字而已。
那些幻想便被压在了脑海深处。
程奕辰曾是唯一会关心她本身的人,但他也带不走她,如今有另一个人站在她面前要带她走,她愿意走吗?
——愿意啊。
林星月心底的声音答道。
就像她当初逃离的勇气,不是从没存在过,只是压抑了太久,迟来了一点。
“我……”林星月答道,“我愿意。”
赵明琅便弯起眉眼,如天边皎皎明月,将她拉回到自己的身边,说:“那我们回家。”
林星月眼睫轻颤了一下,雨水便滚落到脸颊上,她闭上眼揉了揉。
那一刻她心里陡然间便冒出了一句话——
她等这一声等了好多年了。
赵明琅拉开车门,让林星月上车。
还没等林星月坐上去,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冷硬的男声。
“你准备去哪儿?”
这边两人同时一僵,林星月脸色刷得惨白,下意识低下了头。
赵明琅便立刻辨认出来的人是谁,她往前一步,挡在林星月面前,才转头看了一眼。
穿着西装的男人撑着伞站在拐角处,自上而下都透着股严肃谨然的感觉,面色如常时往那儿一站就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感觉。
看向林星月的时候他眉头紧蹙起来。
只是赵明琅在场,他便忍住了即将出口的责骂,又问了一遍:“出去什么事?”
林星月扯了扯赵明琅的衣角,小声提醒了一句:“我爸。”
这个不用她说,赵明琅也看出来了。
赵明琅转头看了一眼,见林星月低着头,手都在发着抖,那种感觉就像是逃跑途中挂在墙上不上不下的时候被追杀者抓了个正着的惊吓。
下意识低头就是等着挨骂的本能动作。
虽然林星月并不准备就此回去,但长久以来的心理阴影依然存在。
她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畏惧着她的父亲。
赵明琅重新拉开车门,拍了拍林星月的背,低声说道:“上车。”
林星月扯着她的袖子,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没事。”赵明琅摸了摸她的眼角,擦去水痕,“交给我来处理。”
林星月盯着她的笑脸,缓缓点了点头。
在赵明琅转身之前,她又伸手拉住了对方。
“我相信你。”林星月顿了顿,说道,“我想跟你走。”
赵明琅冲她笑了笑,说了声“好”。
车门被关上,只留下车窗上一条缝,不用直面严苛的父亲让林星月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看到赵明琅走过去的背影,又不自觉地悬起了心。
林父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走过来的人。
“林总你好。”赵明琅主动向他打了招呼,态度还算恭敬,“我是赵明琅。”
林父抬了下眼皮,稍稍露出点打量的神色。
他当然知道赵明琅,把林星月带回来的时候他就顺带了解了一下这位收留者的情况。
在同龄人里算是比较有想法有担当的了,自己搞了个公司也有声有色的,但终归跟林星月不是一路人。
而且那个圈子太乱了,林父嘴上不说,但心底多少是有些轻蔑的。
再想到不久前听到的流言,他心情就更不好了,因此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但他没想到赵明琅比他还沉得住气。
不卑不亢地打过几句招呼,赵明琅连林星月的事都没有提起,便作势要走了。
林父不得不主动叫住她:“你要把星月带到哪里去?”
赵明琅本可以用之前去学校帮忙的借口把林星月带走,即便是林父也不会多说什么,至少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但之后呢?
这种暂时的平和并不是赵明琅想要的。
千般思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实际也就一两秒的时间,赵明琅便开口道:“带她回家。”
“她的家就在这里。”林父沉声道,“你还想把她带到哪个家去?”
大约是对面还算“外人”,林父的语气和用词都没有太过严苛,赵明琅却因此多少被激起了一些怒意。
“监狱一样的地方能叫家吗。”赵明琅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林总倒是福气不小,养宠物都没有亲生女儿这么听话的吧。”
赵明琅咬重了“亲生女儿”几个字音,不满之意显而易见。
即便养个猫猫狗狗,被虐待狠了还会咬人,反倒是对上活生生的人更加肆无忌惮。
若说“爱”,养宠物的人对猫猫狗狗也是爱,但终归还是个宠物,绝不会是跟人一样的同等待遇。
林父有没有把女儿当成过人来看还难说。
这话却激怒了林父。
“我们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人外人来操心。”林父冷声道,“你没有立场来指责我,注意你的身份。”
一个小辈、一个无关的外人,对他指手画脚,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足以激怒林父了。
“或者你是代表赵家来跟我谈我家的私事的吗。”这句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赵明琅却并不畏惧,反而笑了起来:“我猜您在家也是这么跟你的女儿和妻子说话的吧。”
“比如不听话就不认这个女儿了,把人赶出去自生自灭什么的,拿生意上的事要挟别人看起来也停顺手的吧。”赵明琅漫不经心地列举着例子,“要不然就是给她们花了钱,养她到大,所以不按你说的来就是对不起你之类地……看起来也没少说。”
这是这一类家长的通病,自以为上帝一般掌控着孩子的一切。
林父或许还要再疯狂一些,否则也不至于让林星月这么软的性子也心生绝望。
不过那些话都是赵明琅从程奕辰那里听来的。
林父无从反驳,只有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大约是没怎么遇到过赵明琅这种敢当面驳了他面子的人,能说出口也只有“放肆”之类的词,脸都气得有些红。
赵明琅只是心下不满趁机出了一口气,接下去才拉回正题:“星月的事不劳您费心了,她已经成年了,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若您非要抓着抚养成本之类的话来谈,请找律师上门详谈,我在家恭候你们的大驾。”
林父抬头看向林星月的方向:“让我跟星月单独谈。”
赵明琅本想拒绝,但转过头时却见林星月已经下了车,站在雨里看不清脸色,停了半晌走过来。赵明琅往回退了几步,撑住了伞帮她挡住了雨。
林星月擦了擦脸上的水,眼镜镜片也蒙了一层水雾,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爸。”她叫了一声,“妈妈那边麻烦你费点心。”
她是下定了决心就足够坚决的人。
站在这里的时候也没有再退缩半步。
“我就先走了。请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她停顿了有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受够了。”
这一回是林星月主动去拉赵明琅的手:“我们走吧。”
转身的刹那,林父叫住她:“林星月!”
林星月脚步顿了顿。
林父说道:“今天你走了就别回来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以后别叫我爸,这个家你也不用回了。”
林星月头都没回,拉着赵明琅继续往前走。
倒是赵明琅回头看了林父一眼。
那诧异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物种,林父的恼怒不由更添了几分。
“家?有些时候还是不要自我感觉良好地往自己脸上贴金比较好。”赵明琅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说出来的话谁都听得到,“只有伤害的地方,有什么资格叫‘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的小长假期间要回老家一趟,虽然还剩一点点存稿,但是不确定回去之后有时间续上,所以提前说一声,假期期间更新不定,请假会在评论区说一声
国庆两周的榜期内会完结的
☆、34
林家老宅, 林父与林老爷子坐在院子里喝着茶。
林老爷子如今年事已高,头发花白,满脸褶皱, 前年做过一次手术之后身体就大不如前, 被迫退休在家休养。不过他也已经到这个年龄了,看着精神还不错已经是很难得了。
林家的子孙没出什么孬种,最基本的孝顺和礼义廉耻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只是家里人大多忙, 没什么时间回来看望老人。
老人并不在意, 还巴不得他们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好好工作。
平时相对不那么忙的林父来老宅的次数要多一些。
往日林父看望老人也只是陪二老唠唠家常, 聊些工作上的事, 而且都是往好了说, 绝不拿那些糟心事让老人烦心。
但这一次林父却掩饰不住满脸的焦躁, 问候的话没几句就开始抱怨起女儿的不懂事。
以前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
林星月性子软,通常不反驳长辈,有点逆来顺受的乖巧。但到底也是林家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