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膝盖,甩了甩小腿让血脉通畅一些,薛筱筱并没有停留很久,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回去了。
虽然有些辛苦,好在只要每天只需要捱过一个上午。
到了午时,太子妃率先起身,薛筱筱和顺妃随后,命妇们渐次离开。
薛筱筱趁机瞅了瞅裴无咎,裴无咎朝她点了下头,看来他不用留在宫中。
上了马车,裴无咎握住了她的膝盖,手指帮她按揉着,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很有技巧。
薛筱筱歪在车壁上大剌剌地享受着亲王的服侍,想着等皇后下葬估计要十来日,之后他们就可以动身去雪龙山。在这之前,倒是可以趁着这十几天的时间把乔静禅的事情安排好,不然等他们从雪龙山回来估计要到年底了,耽误得时间太久,薛筱筱都担心章铭会移情别恋。
“殿下。”薛筱筱勾住他的孝服边上的麻丝扯着玩儿,“现在皇后已经薨逝,乔淑人也没人管了是不是?”
裴无咎点点头,“乔淑人是皇后安插过来的,太子并没有跟她联络过,也没有试图让她探听安王府的消息。”
“那要是乔淑人离开安王府,太子会追究吗?”薛筱筱问。
裴无咎诧异地挑了下眉头,“筱筱想让她离开?”
薛筱筱点点头,乌黑圆润的杏眸认真地看着裴无咎,“殿下,你也知道我有多善妒,我是不会容忍乔静婵和你有些什么的,我可以让她在安王府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但总觉得青春年华就这样虚度,与自己心爱的人错过一生,有些太过残忍。”
裴无咎想了想,“让她离开有些麻烦,不如杀了吧。”
薛筱筱:“……”
她仔细看看裴无咎的神情,发现他并不是开玩笑。这家伙,是真的没把两个侍妾当人看,可能本来就是皇后和魏贵妃安插的眼线,他一直防备着她们,是当做敌人来看待的,现在既然无用了,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杀了。
“不要,你不许杀她。我要她活着,活得好好的。”薛筱筱横了他一眼,“为什么让她离开会有些麻烦,正妻还需要休书,妾室不是可以直接打发的吗?”
裴无咎摇头,“两个淑人都是有品阶的,跟百姓家的妾室不同,我可以一句话就打发了,无人敢有异议,但还要去宗人府走一趟。所以我说麻烦,杀了是最简单的。”
“不许杀!”薛筱筱抓起他的手腕咬了一口,咬完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抬头一看,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黑眸。
“呃……不疼不疼。”薛筱筱帮他揉了揉,皱着眉头道:“殿下,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乔静婵吧……以后也许还要做官夫人呢,要是之前做过你的妾室,恐怕对她的名声不好,能不能让她假死脱身,来个金蝉脱壳呀,这样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以后做了夫人也不会被人议论看不起什么的。”
裴无咎揉了揉眉心,明明是他的小王妃,却对这两个侍妾这么好,让他看得心塞。
“殿下……”薛筱筱扯着他的衣服一通乱摇,把没有镶边的麻衣扯得更加毛糙。
裴无咎冷哼一声,修长的指尖从她的膝盖处抬起,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薛筱筱眼睛一亮,抿着唇一笑,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红唇眼看着要落在他的脸上,裴无咎飞快地一歪头,正好用薄唇接住了她。
……
回到王府,两个丫鬟准备了热水棉巾子给薛筱筱捂膝盖。
裴无咎看了看,白嫩的肌肤上隐隐泛着青紫,俊脸一沉,怒道:“明日不要去了。”
薛筱筱:“……”哭灵要三日,她只去一天肯定会被人诟病。
“没事,明日我绑上更厚的垫子就好了。”薛筱筱抱着他的胳膊,“殿下,我饿了。”刚才在马车上吃了点心,不过没吃饱。
裴无咎扬声道:“传膳。”
守孝不能吃荤腥,薛筱筱有些不习惯,好在典膳所厨艺高超,豆腐、菌菇之类做得也有滋有味。
歇过午觉,薛筱筱让碧桃把乔静禅叫来了,她要说的话是机密,还是在正院里说比较安全。
裴无咎在西次间书房里处理公务,薛筱筱和乔静禅在东厢房说话。
她特意把两个丫鬟也打发出去,屋里只有她们两人。
乔静禅递过来一双棉垫子,厚厚的,两根系带可以绑在腿弯。她做得十分精致,绣了缠枝花。
“何必这么辛苦,只用两三天罢了。”薛筱筱接了过来,抱怨道。
乔静禅一笑,“王妃的东西嘛,怎么能太简陋,外面都穿了麻衣了,里面总要好看些。”
薛筱筱捏着棉垫子,问道:“明年开恩科,二月就要会试,章铭准备得如何?”
一听“章铭”两个字,乔静禅手指一颤,低下头,半晌才道:“他……他今年本也考得不错,想必明年会更好吧。”
薛筱筱一笑,“那他住在四方馆里,可还习惯?”
乔静禅声音几不可闻,“应该习惯吧,考生不回家的都在四方馆里住着呢,大家在一起,还能切磋学习。”
看她吓成这样,薛筱筱更加促狭,“四方馆里那么多人住着,肯定拥挤不堪,太过热闹也不利于静心做学问,要我说,还得在京都或者附近,或租或买,弄个清静的小院子,再买上两个下人服侍才好。要是再要娇妻在旁,红袖添香,就更完美了。”
乔静禅声音带了哭腔,“王妃说的是。”
薛筱筱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那你说章铭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说起来我也救了他的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如给他保个媒吧?”
乔静禅低着头,没有看到薛筱筱的笑容,她已经伤透了心。
虽然早知道此生无望,她注定离不开王府,而章铭也早晚要娶妻生子,可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心里还是那么痛楚。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乔静禅死死地捏住,不敢让王妃看出端倪。
缓了缓,声音听起来倒是平静了,“有王妃做媒,那是他的福气。”
“哦,那你说说他喜欢什么样的,既然做媒总要让人家两情相悦,我可不想保媒保出一对怨偶来。”薛筱筱问道。
“他、他喜欢性格娴静的,倒也不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要勤勤恳恳朴实度日,擅于操持家务就好。”乔静禅声音很轻。
薛筱筱:“这样啊,那我还真是有个现成的人选呢。”
乔静禅无意识地抠着掌心,“……谁?”
薛筱筱:“就是——你呀。”
乔静禅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正看见王妃笑得眉眼弯弯,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第085章
“王妃, 您、您在说什么?”乔静婵惊疑不定,脸色一会儿红得滴血, 一会儿又惨白如纸。
薛筱筱都担心她这忽惊忽喜得犯了病,连忙说道:“冷静,冷静, 听我跟你细说。”
她轻咳两声,压低了声音,把自己打算让她金蝉脱壳的事说了, “现在皇后已经薨逝,也没人管你了,我倒不是要赶你走,只是觉得就这么在王府蹉跎一生太不值了。我跟你说实话, 我是希望你离开的, 你想嫁人也好,不想被束缚想要游山玩水逍遥一生也罢,反正我会给你一笔银两, 足够你一生衣食无忧的。”
乔静禅双目呆滞, 泪珠滚滚而下。
薛筱筱停了一下, 又道:“当然, 你要是害怕外面的世界,只想留在王府里图个安稳,我也能保证你一辈子无忧无虑,只是你不能打王爷的主意。”
乔静禅抽噎的声音一顿,差点笑出声来, 她接过薛筱筱递过来的帕子,把泪水擦了擦,无奈地嗔道:“王妃,妾身哪敢打王爷的主意,看看林淑人的下场!”
薛筱筱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是不敢打王爷的主意还是不想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乔静禅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不想。不瞒王妃,妾身心里有人,就是、就是……他。”说完,她的脸红了。
“那就妥啦!”薛筱筱拍拍手,“等皇后梓宫发引之后,我和王爷要离开京都出一趟远门,在这之前就给你把这件事办妥。不过既然是假死脱身,明面上你和王府可就没什么关系了,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悄悄地来找我。”
乔静禅起身,肃穆一跪,“妾身多谢王妃大恩。”
“快起来,咱们商量商量。”薛筱筱拉了她一把,“我让王爷给你安排个假身份,再给你在京都买个院子——”
“妾身不敢受。”乔静禅连忙拦住,“王妃放妾身离开,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更何况王妃还救了他的性命。妾身哪里还敢要王妃置办的院子。”
薛筱筱摇摇头,“要的,咱们相识一场,你成亲的时候我是不能去了,这是给你的添妆,提前交到你手里罢了。别推辞,”她拦住乔静禅,“女孩子嘛,还是要有些家底才底气足,你可是从咱们王府出去的,更不能太寒酸了。”
乔静禅双目泛红,“妾身多谢王妃。”
薛筱筱抿唇一笑,“这就对了,别浪费时间推辞来推辞去的,这几日你挑一挑,看看城里东南西北的你们喜欢哪里,院子最少要三进,以后章铭做了官,少不了应酬往来,必须得有个单独的外院。你也没做惯家里的活计,再买上两个下人帮你,后罩房也得有。”
两人嘀嘀咕咕地商量着,时间过得有些久,猛听得一声重重的咳嗽,乔静禅脸色一僵,慌乱地站了起来,“妾身告退。”
薛筱筱颇为无语,裴无咎这家伙自己在书房处理公务,还非得她陪着不可,这边耽误一会儿都不行。他是用了多大的声音来咳嗽提醒她呀,在西次间咳的,硬是让她在东厢房都能听到。
她拍了拍乔静禅的肩膀,“去吧,和章铭商量一下,我跟蔡嬷嬷说一声,这几日你随便出府去。”
……
次日一早,两人一起坐马车去了皇宫,薛筱筱的膝盖上绑了厚厚的垫子,果然跪着舒服多了。
身边的薛姗姗也不知道是跪得难受还是怎么了,扭来扭去东张西望地很不安生。薛筱筱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发现顺妃今日更加大胆,脸上甚至还用了胭脂。
按理说这么明显的事情魏贵妃不可能看不见,毕竟刚才她们三个可是跪在一起的。皇后一死,魏贵妃和顺妃成了后宫里位份最大的两个,她们应该是竞争的关系,魏贵妃应该揪住顺妃的错处,借着掌管六宫的权利,狠狠地处置她才对。
难道是魏贵妃和顺妃不知何时已经联手了?想到魏贵妃的儿子裴琅正是顺妃喜欢的,薛筱筱心里有了猜测。
跪得久了,时不时有人借着如厕离开片刻,活动一下僵硬的膝盖。
华秀桐坐在偏殿的椅子上,一只胳膊倚在八仙桌上,一手揉着发酸的膝盖。也不知道建昭帝是怎么想的,还非让命妇带着嫡女、朝臣带着嫡子来哭丧,就算人多哭声大又能怎样?难道真像传言所说,皇后是死于建昭帝之手,建昭帝愧疚心虚?
她是华阁老独女,金尊玉贵地养大,还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好在哭灵只要三天,再捱过明日就好了。
歇了片刻,华秀桐起身,刚想离开,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华秀桐本以为是哭灵的命妇,抬眼看去,发现竟然是裴琅。
“宁王殿下?”华秀桐一颗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边的两个房间都是给女眷准备的,裴琅不该过来。
裴琅高大的身躯慢慢靠近,桃花眼里蕴着笑意,“怎么,我不该来么?”
华秀桐莫名有些心慌,退了一步,她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后就是大圈椅,这一退刚好把自己跌进椅子里。
裴琅上前,俯身,两只手虚虚地按在椅子的扶手上,把华秀桐圈在了他和椅子间狭小的空间里。
“殿、殿下?”华秀桐又羞又急,白皙的额头上有一根淡青色的血管跳了跳。
裴琅却突然退去,直起身向后两步,拉开了礼貌的距离。
华秀桐不知怎么,竟然有些微微的遗憾。
裴琅叹了口气,“皇后薨逝,我需要守孝三年,三年……也不知道心中的姑娘肯不肯等我。”
“……”华秀桐手指紧紧地抓着椅子,“殿下人中龙凤,爱慕者众,想必人人都愿意等的。”原本父母是属意让她嫁给裴琅,可建昭帝压着婚事不同意,硬是给拖到了现在,皇后一死,裴琅的婚事就要等三年再议。父亲想让她等上三年,毕竟太子身子已经毁了,裴琅继承大统几乎是板上钉钉。可母亲却不愿意,三年后她就是老姑娘了,而万一裴琅在这三年里做了皇帝,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未必还愿意娶她。
裴琅桃花眼潋滟多情,盯着华秀桐,“那阿桐呢,愿意等我吗?”
“我……”华秀桐心慌了。
她想要那个皇后的位子。不光是可以母仪天下,更因为那是他的发妻。裴琅是京都乃至整个大雍最俊逸的男子,论身份,他是尊贵的皇子,论容貌,他丰神俊朗龙章凤姿。虽然两人的亲事一直没有定下,但总是听父母商议此事,华秀桐设想了多次自己嫁给裴琅的情形,心中早已对裴琅起了别样的爱意。
“阿桐……”裴琅在她的椅子前蹲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不要人人等我,只要阿桐。如果有一天我坐在那个最高的位子上,我希望,我的皇后是阿桐。”
华秀桐一颗心险些从喉咙跳出来,他在许诺,用皇后之位许诺!
被那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看着,华秀桐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我、我……愿意等……”
裴琅眼睛一亮,好像得了稀世珍宝一般欢喜,他慢慢地松开了华秀桐的手,郑重道:“此生此世,我定不负阿桐。”
……
离开偏殿,裴琅长长地舒了口气,太子已经废了,现在虽然又多了个裴无咎,但只要华阁老进了他的阵营,他的优势还是要比裴无咎更大。
华秀桐捂着胸口,试图让那颗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下来。
房门一响,她还以为是裴琅去而复返,刚想说话,却发现来的人竟然是薛姗姗。
华秀桐站起身,神色淡淡,屈膝福礼:“臣女见过顺妃娘娘。”不管她如何厌恶对方,做为京都贵女的典范,礼仪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薛姗姗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走到椅子边坐下,并不叫她起身,挑着眉上下打量几眼,“华阁老的独女,呵,本宫还以为是个知书达礼的,没想到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华秀桐心头一跳,难道刚才裴琅从这里出去恰好被顺妃看到了?不过就算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推说裴琅不知此间有人。薛姗姗来者不善,华秀桐也不想再装样子,自顾自站直了身子,“臣女不知顺妃娘娘在说什么?”
“大胆!”薛姗姗是跟着裴琅来的,本来想趁机跟裴琅说上几句话,却没想到正好偷听到裴琅和华秀桐的对话。两人郎情妾意,相约等三年不说,裴琅竟然还许诺了皇后之位!
薛姗姗早就气得头顶冒烟,她舍不得跟裴琅闹,也没有正当的理由指责裴琅,只恨不得把华秀桐撕了。见她不肯老老实实地福礼蹲身,更是怒上心头,一记耳光扇了过去。
“啪——”华秀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她惊呆了,半晌,慢慢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清冷的双目中蕴起了怒火,“顺、妃、娘、娘。”
薛姗姗毫不示弱,下巴一抬,“皇后娘娘丧礼未完,棺椁还停在宫里,你不守妇道与人暗通款曲,还非要选在这个哭灵的时候,呵,本宫倒要看看,说出去大家怎么看你,怎么看华阁老?!”
华秀桐死死地咬着嘴唇,“顺妃娘娘这是污蔑,臣女只是在此歇息,谁也没见。”反正这里也没有宫女,就算有宫女看到,现在后宫都在魏贵妃的掌控下,以她和裴琅的关系,魏贵妃是一定会帮着她的。
“谁也没见?”薛姗姗冷笑,“本宫刚才可是听到有谁在说皇后是阿桐,难道是皇上?本宫倒要去问问,皇上有没有说过这句话。”
薛姗姗下决心要惩治华秀桐,虽然为了裴琅她也不会真的把两人密会的事情说出去,但也不妨碍她先把华秀桐吓个半死,好让她服软。薛姗姗说着话,站起身就往外走。
华秀桐惊得魂飞魄散,她跟裴琅见了面没什么,就算说了几句话也无大碍,但要是裴琅说的“我希望我的皇后是阿桐”这句话传出去,那可就惹了滔天大祸。
毕竟皇上还活得好好的,裴琅这句话说得太过大逆不道,不光是在觊觎龙椅,被有心人拿去添油加醋,恐怕还会被指责狼子野心,暗地里在盼着皇帝早日山陵崩。
而且,裴琅并非储君,太子身子虽然毁了,但储君的宝座还坐得稳稳的。皇上并未流露出废储的意思,裴琅就在这里许诺皇后之位,显然是没把太子放在眼里。
最要命的是,顺妃现在是建昭帝身边的宠妃,她吹上几缕枕头风,建昭帝十有八|九会相信,更何况,建昭帝本来就是个多疑的性子。
眼看着顺妃朝着房门外走去,一场弥天大祸就要降临,华秀桐心里绷得死紧的弦啪得一声断掉了,她抓起桌上的茶壶,对准薛姗姗的脑袋重重地砸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裴琅: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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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即便膝盖上绑了厚厚的棉垫子, 跪得久了也不舒服。薛筱筱看看时间差不多,起身借着更衣去了偏殿。
她走得不紧不慢, 活动着僵硬的膝盖。偏殿里有两个房间供女眷休息,薛筱筱慢慢走过去,听到其中一个房间里有人说话, 她脚步一转,进了另外一个。
两个房间的布局是一样的,都有妆台铜镜, 靠墙的高几上供着梅瓶,屏风有有个软榻。薛筱筱没去软榻,她坐在屏风外的椅子上,两只手揉着膝盖。
揉了两下, 薛筱筱停下了手指。她有种奇怪的感觉, 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妆台、高几、软榻……一切都正常,屋里也没有熏香, 她的身体也没有中了药的感觉。
薛筱筱绕过屏风, 回到了八仙桌旁。她的目光一凝, 桌子上摆着茶杯, 整齐地放在红漆托盘里,显然还没有人用过,但是茶壶却不见了。
那托盘上空着一大块地方,就是原本放茶壶的。不大可能是宫女忘了把茶壶拿来,因为她们但凡奉茶都是这样托盘带着茶壶茶杯一整套的。
虽然茶壶不见了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但薛筱筱还是决定小心为妙,她在宫里已经遇到过很多次麻烦,哪怕只是有一点点不对劲,最后都有可能是别人的阴谋。
刚刚站起身走到门口,薛筱筱就听到外面传来噪杂的人声。
“……臣女听到那个房间里有人争吵,好像好动手了。听起来好像有顺妃娘娘的声音,臣女敲了门又无人应,很是担心。”
说话的声音很熟悉,带着种特有的冷清。薛筱筱一瞬间就想起来了,这是华秀桐,也是刚才她来到偏殿时在另外一个房间里说话的人。
多次的危机已经让薛筱筱养成了准确的直觉,她不用往外看,也知道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她飞快地在屋里环视一圈。刚才她已经找过了各个地方,都无异常,只有桌上的茶壶不见了而已。
大桌……
这是一张很大的八仙桌,桌上覆着桌幂,华丽精美的布料一直垂到地上。薛筱筱弯腰拉起桌布,往大桌下看了一眼。
薛姗姗蜷缩在大桌下,双眸紧闭,无声无息,看起来已经死了。她的后脑红了一片,一个沾了血的茶壶扔在她的身边。
薛筱筱的手指紧紧地揪住了桌幂。
这个屋里只有她和薛姗姗,做为发现尸体的人,她一定会被人怀疑。更何况华秀桐还在外面说听到这个房间里有人争吵乃至动手。
薛筱筱顾不上去想这是提前布好了局等着她,还是别人误杀顺妃之后刚好让她赶上,她只知道华秀桐已经把她堵在了杀人的现场,并且带了很多人前来见证她这个“凶手”被抓现行。
脚步纷沓,从偏殿大门处过来,听声音来的人不少。
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建昭帝,他神情阴鸷,眉间的皱眉刻下深深的川字,嘴角微微向下耷拉,昭示着这位一国之君的心情很是不好。
用些手段杀了皇后,他并不后悔,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二十年的发妻,这几天他一直没能睡好,一会儿梦到皇后瘦得像个骷髅一样,痛骂他无情无义,一会儿梦到太子浑身是血,哭诉自己太过委屈。
本来让朝臣带着嫡子、命妇带着嫡女来哭灵,是想着人多些,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哭灵的第二日就敢闹出事来。都是有品阶的命妇,不好好的哭灵,竟然还跟他的顺妃打起来。
建昭帝的脑门突突直跳,觉得心里有股压不住的邪火,血液在身体里乱窜,好像要冲破束缚喷涌而出似的。
他沉着脸进了偏殿,身边是魏贵妃,她神色略有些不安,毕竟是皇后的丧礼,她不想出任何差错。而且顺妃可是她们的眼线,她还希望顺妃在建昭帝身边一直受宠,一点儿也不希望她因为与人争吵惹得建昭帝厌烦。
身后跟着宁王和安王,因为是华秀桐去喊的人,华阁老也跟来了。倒是太子和太子妃还守在皇后的灵前。
裴琅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华秀桐,他从未见过她那样慌张的样子,又是刚刚表过“心意”的,加上她提到了顺妃,自然要跟过来看看。
裴无咎手指紧紧握着轮椅的扶手,顺妃与谁争吵他并不关心,最关键的是,恰恰在此时,他的小王妃不见了。他也知道女眷这边会借着如厕休息一会儿,薛筱筱也跟他说过,按理说她离开片刻也没什么,但恰好在这个时候,华秀桐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说什么有人争吵动手。
一行人带着宫女内侍,浩浩荡荡地进了偏殿,来到华秀桐说的房间门前。
“去敲门。”魏贵妃示意一个宫女。
建昭帝径自上前,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屋里安静无声,薛筱筱单手支着额头,手肘搁在桌上,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巨大的动静,慢慢抬起头来,见来到人是建昭帝,她慌忙地站了起来,福礼道:“父皇,儿臣走到这边的时候头晕得厉害,就坐在这里歇上一下,并非有意躲懒。请父皇恕罪。”
她脸色很差,一个福礼摇摇晃晃,显然是真的很不舒服,杏眸中含着一丝泪光,往日红润的唇瓣也苍白得毫无血色,轻轻抿着,唇边的小梨涡无精打采。
“快起来坐下!”建昭帝满腔的暴躁突然就消下去了。
薛筱筱扶着身边的椅子慢慢站了起来,她并没有坐,看看来的这一群人,问道:“父皇,这是……在做什么?”
建昭帝踱步进了屋子,身后的人也呼啦啦跟了进来,裴无咎顺势到了薛筱筱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她软软的掌心,她的手有轻微的颤抖,裴无咎稍稍用力握住,低声道:“没事,我来了。”
裴琅惊疑不定。
他记得分明,刚刚他离开的时候,华秀桐还留在这个房间,怎么过了一会儿,倒成了薛筱筱在这里?而且华秀桐说她在隔壁听到顺妃和人争吵的声音,且不说为什么华秀桐无缘无故地换了个房间休息,本应该争吵的顺妃不在,屋里却只有薛筱筱。
她的脸色那么差,是出了什么事吗?
建昭帝进了房间,左右看看,又绕到屏风后面。
屋子只是用来歇息,屏风后只放了软榻,没有床更没有床帐之类,一眼就能看到底,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他回身扫了华秀桐一眼,“你说顺妃在此与人争吵,顺妃的人呢?”
“这……”华秀桐迟疑地看向薛筱筱,“安王妃,顺妃离开了吗?”
薛筱筱一手扶着裴无咎的轮椅,借着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被裴无咎握在掌心,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的薄茧擦在她的手背上,粗糙的感觉,带给她安心。
“我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顺妃。华姑娘所说的争吵,我也没有听到。”薛筱筱静静地看着华秀桐,此时她已经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华秀桐知道这里有薛姗姗的尸体,她故意躲在隔壁的房间说话,让她只能进这个房间。
至于顺妃是华秀桐杀死的,还是华秀桐只是碰巧知道大桌下的秘密,薛筱筱不是很确定。而且,她也不知道,华秀桐是随机地陷害来到这个房间的第一个人,还是在耐心地等着她,等她来到之后,再去叫人过来捉拿“凶手”。
魏贵妃一头雾水。她看了看房间,绕到屏风后扫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发现。倒是注意到大桌上的茶壶不见了,“咦,这里怎么少了一个茶壶?”
华秀桐顺势问道:“安王妃既然坐在这里,想必知道茶壶的下落?”
薛筱筱笑了起来,她慢慢地展开双臂,笑盈盈地看着魏贵妃,“我从不知道,屋里少了一个茶壶也要追究到我的头上。来,搜搜看,看我的身上有没有藏着那个价值连城的茶壶。不用客气尽管搜,反正我也不是没有被搜过。只要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尽管来搜安王妃的身好了。”
“胡闹!”建昭帝脸色一沉,“一个茶壶有什么要紧?把胳膊放下,没人要搜你的身。”说完,他警告地瞪了魏贵妃和华秀桐一眼,“现在说的是顺妃的事,顺妃到底在哪里?”
“可是我、我刚才确实听到顺妃在这里的。”华秀桐眼睛在屋里看来看去,“啊,不会是安王妃把顺妃打伤了藏起来了吧?或者……就是用茶壶打伤的?”
薛筱筱头疼欲裂,刚才她的空间扩充了,就像第一次出现是在极度危急的情况下,这一次在面临危难的时候,为了把薛姗姗的尸体藏起来,空间强行发生了扩充。
这让她的精神损耗极大,头疼得几乎无法支撑,她是真的站不住了,干脆半跪在轮椅前,将脸埋在他的膝头,哽咽道:“殿下,为什么?我只是头晕不舒服在这里坐一坐,为什么少了个茶壶就要疑心是我偷了,一会儿又说是我用那茶壶打伤了顺妃?到底、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们都要……”陷害我?
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裴无咎的话。
——只有够强大,才能保护好珍贵的东西。
一只大手温柔地落在她的肩上,随即,她整个被抱了起来,抱到了他的轮椅上。
薛筱筱挣扎了一下,这里这么多的人,甚至还有建昭帝在场,他们不该如此亲密。可是他冰凉的手指压着她的额头,强行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很冷,“既然华姑娘说我的王妃用茶壶打伤了顺妃,就劳烦华姑娘把受伤的顺妃找出来吧。”
薛筱筱靠在裴无咎肩头,看着华秀桐在屋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八仙桌上,“这、这桌子下面……”
薛筱筱从裴无咎的怀里伸出手去,揪住了桌布垂下来的华丽幂帘,用力一扯,茶杯托盘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桌布滑落,将八仙桌完整地露了出来。
第087章
八仙桌下, 什么都没有。
华秀桐惊呆了,她十分确信薛姗姗的尸体就藏在这八仙桌下, 还有那把沾了血的茶壶,可现在,为什么都不见了呢?
杀薛姗姗是一时激愤, 但她并不后悔,宁可手上染血,也不能让薛姗姗到建昭帝那里告密。那个时刻, 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