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吃。”裴无咎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他似乎吓到他的小王妃了,那杏眸圆溜溜的,整个人呆呆的,像是被吓僵了的小仓鼠,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客观地点评道:“很甜,很香,很软。”
薛筱筱:……
莲子可以很甜,可是那“很香很软”是怎么回事?!
裴无咎轻笑一声,大手落在她的肩上,握着那小巧圆润的肩头,拇指轻轻摩挲两下,“投桃报李,我也给筱筱剥一颗吧。”
他说着话,也捏了一颗莲子,外面绿色的莲衣其实不是特别好剥,他没有掌握好力道,上手就直接给捏碎了。
裴无咎长眉一挑,不信邪地又捏了一颗。他自幼长在皇宫,衣食住行都有人服侍,这剥莲子还真没自己动手过。不过这等小事也难不倒他,略试一试就掌握了。
剥出一枚新鲜的莲肉,裴无咎特意把莲子一分两半,把中间的莲心去了,小姑娘贪吃,但从来不喜欢苦的东西,这莲心虽然清新,但还是带着一丝苦涩的。
捏着一半莲子递到薛筱筱面前,“来,筱筱尝尝我剥的莲子。”
薛筱筱终于回过神来。她觉得刚才裴无咎是故意的,她递过去是让他接到手里,谁知道他竟然直接从她指尖上吃东西,还有那“很软很香”,分明是在说她的手指头。
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薛筱筱气鼓鼓地横了他一眼,倒是没拒绝他的莲子,从他的手指间捏走了那半颗莲子。
味道清新,带着一丝甜。
裴无咎淡定地把另外半颗送到自己嘴里,又极其自然地开始剥下一颗。
薛筱筱眼珠一转,“殿下,你当时在北羝作战,离京都远不远?”
裴无咎:“很远,那里很冷,风也很大。”
薛筱筱本来是想把话题拐到舆图上,可一听他说“很冷”,又想到了他的腿。没忍住接口问道:“那殿下的旧疾就是在北羝那里染上的吗?”他去北羝之前,在皇宫长到十四岁,又在五军大营磨砺了两年,毕竟是郡王世子,在京都地界上,不大可能会染上病落下旧疾。
裴无咎的目光倏然变冷,落在自己的腿上,半晌才冷笑一声,“不是,我并没有什么旧疾。”
“啊?”薛筱筱纤长的睫毛迷惑地眨巴两下,“可是殿下的腿……不是因为从北羝回到京都的时候旧疾复发才……”
裴无咎沉默片刻,他本不想让他的小王妃知道这些肮脏龌龊之事,但既然他都决定了以后再也不离开她,哪怕是下地狱也要带着她一起,有些事情她早晚都要知道的。与其让她从别人那里听说,倒不如他自己告诉她,只除了那一件……
“我在北羝的时候虽然条件艰苦,但并未染病,也从来没有什么旧疾。”裴无咎声音不疾不徐,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修长的指尖还兀自剥着莲子。
“我回到京都的第一天,白日是皇宫的庆功宴,夜间回到康郡王府,康郡王要与我对饮几杯。菜是一桌,酒是一壶,我却中了毒。”
“什、什么?!”薛筱筱惊呆了,嘴巴张成了圆形。
裴无咎顺手把剥好的莲子塞到她的嘴里,“是寒毒,当时我拼着最后一口气,杀了康郡王。”
薛筱筱:……
所以,这就是裴无咎“旧疾复发”的真相?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弑父”?
怪不得他上战场杀敌好好的,一路回京都好好的,到了家门反而腿残了!
她满脑子的问号,纷纷乱乱,竟然不知从何问起。
裴无咎却问她:“筱筱知道那毒是下在哪里的吗?”
薛筱筱茫然地摇摇头,他刚才说了菜是一桌,酒是一壶,“是某一道菜,只有你爱吃,康郡王不吃的?”
裴无咎笑了一声。中毒这晚的经历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夜,每每想起都要气血翻涌。此刻却因为有了注定相伴一生的人陪伴,竟然变得平静了许多。
他揉了揉小王妃的头,又往她的嘴里塞了半颗莲子。
薛筱筱正专注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浑然不觉自己的嘴唇被他的手指碰了,只慢慢咬着那半颗莲子,许是莲心没有剥干净,薛筱筱从那清甜的莲肉里,尝出了一丝苦涩。
“那毒是抹在我的酒杯里。”裴无咎给她解释,“有酒想送,寒毒发作得更快,我刺了康郡王一剑,自己也晕了过去,幸好长安就在外面,听到动静不对冲了进来,这才把我带走。”
“等我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皇上给我封了亲王,赐了王府,皇后和魏贵妃各自赐了一个侍妾,就是那个乔淑人和林淑人。”
薛筱筱眉头越皱越深,“可是,你是康郡王世子,建功立业对康郡王府不好吗?为什么康郡王要在你立下赫赫战功之后害你?”
裴无咎心头一沉。他能坦然告知小王妃自己腿残的真相,但他却无法告诉她自己那不堪的身世。
在世人眼里,他是嫡出的康郡王世子。但实际上,他却是……奸生子。
奸生子,比不上嫡出,更比不上庶子。阴私背德,光是说出“奸生子”这三个字,就已经屈辱羞惭得折弯最坚硬的脊梁骨,让人抬不起头来。
薛筱筱见他半晌无言,料想被亲生父亲下毒,又亲手弑父,还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难受呢。而且当时他情况危急,根本也没时间去问康郡王到底为何。
想想血战疆场保家卫国的英雄凯旋而归,迎接他的却是亲生父亲的一杯毒酒,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本应是鲜衣怒马恣意人生,却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
薛筱筱心中难过无比,胸口像是塞了一大团的棉花,憋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握住了裴无咎的手,那修长如玉的手指冰凉,正是寒毒的症状。
“殿下,不是你的错。不管康郡王是为了什么要下毒,那都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裴无咎心里默默想着:“我的父亲是有妇之夫,我的母亲是有夫之妇,从我出生那一刻,不,从我被孕育的那一刻,就是错误的。”
“殿下,世人常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是不对的。我眼里的裴无咎,是个堂堂正正的大英雄,经文纬武,安|邦定国,谁也没有权利伤害他,就算是他的父母,也不能抹杀他的存在。”这句话是薛筱筱发自肺腑,她是真心这样认为。
裴无咎就算是大反派,他行事有时极端,但他所做的事情却都是对大雍有利的。不说以郡王世子尊贵之身征战边疆,就是现在,他清查彭家欺压百姓,揪出工部借着建造粮仓中饱私囊,就算有对付皇后和宁王的意思,但桩桩件件,最后都是有益大雍。
……谁也不能抹杀他的存在?裴无咎深深地看了薛筱筱一眼,“筱筱是这样想的吗?”
薛筱筱郑重地点点头。
她刚才憋得太难受了,眼尾染上了一抹绯红,瑰丽妩媚,神色却非常认真。
裴无咎把她的话在心里又过了一遍。经文纬武安|邦定国的大英雄?
长臂一伸,裴无咎将薛筱筱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蓬松的发髻上,沉声道:“谢谢筱筱。”
薛筱筱僵了一下,悄悄环过他劲瘦的腰身,在他背上轻轻抚了几下。
小小的掌心温热而柔软,裴无咎心中的郁气竟然被这几下抚触都消去了。
第053章
薛筱筱本想借着提起北羝, 顺势问一问北羝离京都有多远,再那么不经意地提出要看看舆图, 结果就因为裴无咎说北羝很冷,话题一拐千里,再也没能回到舆图上。
回到王府等了两天, 裴无咎也没出门。
薛筱筱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殿下,我能去你的书房看看吗?”
裴无咎诧异地挑了下眉头, “我的书房里没有话本子。”小王妃说的肯定是他外院的书房,里面都是些兵法四书之类,估计她肯定不感兴趣。
“我不看话本子,就随便翻翻, 这里的书我都翻过了, 除了几本游记,没有我想看的了。”薛筱筱丝毫不觉得自己爱看话本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裴无咎一时没猜透薛筱筱的意图,不过不管小王妃想要什么, 他都愿意给她。正好做小弩的材料也全都送到外院了, 过去让小姑娘看看是否满意。
薛筱筱推着裴无咎, 两人一起去了外院书房。
这里的书房跟正院里的小书房不同, 明间极大,宽敞明亮,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平时裴无咎和幕僚议事也在此处。东次间是卧房,西次间摆了几排大书架。
在几面大书架前转了一圈, 薛筱筱叹道:“殿下,你这里的书都好枯燥啊。”
裴无咎轻笑一声,他就知道小姑娘不会喜欢,“筱筱想看什么,下次我带你去买。”虽然小姑娘自己也会去西华街买话本子,但他从来没有陪着去过。
“殿下,”薛筱筱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上次我在西华街那个书肆,听人说舆图是不能私自买卖的,对吗?”
裴无咎点点头,“没错,这是朝廷机密。你想想,要是北羝的人拿到大雍舆图,山口关隘一清二楚,那岂不是非常不利。”
薛筱筱:“那殿下这里应该有舆图吧,给我看看好不好?”
“筱筱想看舆图?”一瞬间,裴无咎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他至今都不知道小姑娘是来自哪里,从她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来看,她应该不是被人有预谋地派来,而是误打误撞来的。而且她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试图从他这里窃取机密。可现在她突然想要看舆图,裴无咎心里有些不安。
薛筱筱:“唔……我想看看殿下当年征战过的地方,北羝离京都远不远?”
裴无咎摇着轮椅到了书架前,站起身,探手取下了书架最高处的一个长条檀木盒子。
从盒子里取出一卷画轴,裴无咎放在大书案上展开,薛筱筱凑过来一看,画卷上山川、河流、城郭……清晰宛然。果然是一幅地图!
想了多日的舆图终于看到了,薛筱筱兴奋得小脸都红了,飞快地扫了一眼,大雍疆界最北边果然是北羝。
指尖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薛筱筱问:“北羝就是这里了,那京都在哪儿?”她说着话,目光从上向下开始找起。
裴无咎神色不变,心里却更加惊讶。一个从未见过舆图的人,不大可能知道舆图绘制时惯例上北下南,她一开始就看大雍边疆的最北,一眼就找到了北羝,还从上向下开始找京都,显然对于舆图这种东西非常熟悉。
她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是北羝的细作?
裴无咎的手指紧紧地握了起来。
上几个来京都的北羝细作被他剥了皮挂在了城门上,如果她也是……
不,不能剥皮……
甚至不能杀……
裴无咎黑眸中闪过一丝冷戾,如果她真是北羝细作,他会把这件事瞒下来,不告诉任何人,只悄悄折断她的羽翼,让她一辈子都不能给北羝传递消息,只能待在他的身边,做他的乖乖小王妃。
“找到啦!”薛筱筱细白的指尖在京都上点了点,手指叉开量了一下京都到北羝的距离,“哇,这可够远的,怪不得殿下说北羝很冷。”
“嗯,确实很冷。”裴无咎笑容温润。
薛筱筱很快就跳过京都,一路向下看去。之前她也看了几本游记,高山流水,大漠草原,对各地风土人情大概有了个了解。
裴无咎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的目光落在巴蜀之地,久久没有移动。半晌又移回京都,指尖在地图上沿着京都向南的官道一路比划着。
小王妃想去巴蜀?可惜巴蜀多山,官道并不能长驱直入。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薛筱筱叹了口气,“殿下,是不是没有直接进巴蜀的官道?”
“筱筱又会吟诗了。”裴无咎先夸了一句,才道:“巴蜀险峻,确实没有平坦官道,筱筱想去巴蜀?”
薛筱筱目露向往,“巴蜀鱼米肥美,还有特别好吃的锅子。我看的游记上写了,热腾腾的一锅,麻辣鲜香,鱼汤打底,再煮上薄薄的羊肉片……吸溜……”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看游记的时候就馋得不行,这会想起来肚子都饿了。
裴无咎:……
他眼中的巴蜀是山川险固,易守难攻。
她眼中的巴蜀是鱼米肥美,麻辣鲜香。
修长的手指抵在额头,裴无咎低低地笑了一声,“想吃锅子还不容易,京都繁华富庶之地,想要什么没有,何至于吃个锅子还要跑到巴蜀去。就咱们王府,你吩咐一声,也能随时给你整治出一锅鲜鱼嫩羊。”
“真的?”薛筱筱一把抓住了裴无咎的衣袖,杏眸圆溜溜地,亮得像是要冒出小火苗来,“殿下!”
她眼巴巴地瞅着他,裴无咎笑道:“好,等会儿就吃锅子。长安!”
裴无咎吩咐长安告知大厨房准备锅子,薛筱筱低着头继续研究舆图。
她还没有想好去哪儿,但肯定是往南走的,巴蜀很好,江南也不错,都是粮食丰足,不愁吃的好地方。
两者比较起来,她更倾向于巴蜀,藏到这山洼洼里,别人很难找到。将来要是有能力,在裴无咎落难之时偷偷把他接走,也藏到巴蜀,估计也很安全。
薛筱筱正盯着巴蜀仔细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把舆图卷了起来。
“诶诶,我还没看完呢!”薛筱筱着急了。
裴无咎把舆图卷好放进檀木长盒,“做小弩的材料都齐了,你来看看喜不喜欢?”
一听小弩,薛筱筱激动了,“那快看看!”
之前裴无咎已经给她看过小弩的图样,大小样式她都很满意。及待看到制作小弩的木头,薛筱筱就更高兴了。
“殿下,这是什么木?紫檀木或者黄花梨吗?”她也就认识这两种,但手下的这木头却跟紫檀或者黄花梨都不一样,仅仅是摸上去就能感觉要坚硬得多,仔细闻还有幽幽淡淡的香气。
裴无咎笑道:“这是相思木,是这世上最坚硬的木头之一。”
他一说相思木,薛筱筱想起来了,书架上有本杂记里面就讲过这种木头,生长极为缓慢,千金难寻。
这样贵重的木头,竟然用来给她做了小弩。再一想她床头摆着的那一排玉雕,薛筱筱心中一酸。
他这样好,对她完全没有防备,匕首小弩都给她了,连舆图也说看就看,可是她却要弃他而去。
裴无咎长眉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从她要看舆图开始他就一直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小姑娘目露歉疚之色,裴无咎心中陡然一沉。
她终究要背叛他了吗?
看过木材,裴无咎没有再把舆图给薛筱筱看,而是回了内院,准备享用她说的锅子。
热气腾腾的小铜炉已经摆上,因为味道大,特意摆在了堂屋。
薛筱筱闻到味道就馋得受不了,顾不得热,先涮了一片羊肉。
裴无咎慢条斯理地往锅子里放肉片。
天气太热其实不适合吃锅子,尤其裴无咎畏寒,薛筱筱在正屋从来不用冰釜。两个丫鬟见她热得满脸泛红,鼻尖上凝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心疼得一人拿了把扇子,给她不停得扇风。
相比之下,裴无咎就自在多了,他本就体寒,天气热再加上热气腾腾又鲜又辣的锅子,浑身都暖烘烘的,十分舒适。
一个贪吃,一个喜热,两人连吃了三天的锅子之后,裴无咎终于出门去了。
薛筱筱大喜,早膳胡乱喝了一碗粥,就跑去了外院书房。
裴无咎的书房自然是机要之处,有侍卫把守。薛筱筱也没硬闯,看看两个侍卫有些眼熟,应该是之前见过的,问道:“我要去王爷的书房,王爷可有说过我能不能进?”薛筱筱心里还是很有把握的,自从她落水被他救了上来,他就一直对她百依百顺,应该不会专门针对她下书房禁令。
果然,侍卫躬身,恭敬地说道:“王爷说了,王妃想去哪里都行,整个安王府,王妃随意通行。”
薛筱筱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好歹记着自己王妃的身份,不慌不忙地进了屋。
来到上次的书架前,那个紫檀木盒还在书架的顶端放着。薛筱筱搬了把椅子,踩着上去拿了木盒,打开一看,果然还是上次看到的舆图。
薛筱筱大喜,把舆图平铺在大书案上,另外铺了一张宣纸,磨了香墨。
担心把舆图弄脏,她不敢把宣纸覆上去摹画,只能照着样子临画。
先确定了边缘和中心,再按照比例一点点把细节填补上去。她一边临画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好在裴无咎一直没有回来。
半个时辰后,薛筱筱小心地把墨吹干,把舆图放回原处,自己临的这幅则卷了起来,收到了空间里。
王府的另一处僻静院落里,裴无咎听着永吉禀报薛筱筱的一举一动,黑眸仿佛看不到底的幽冷寒潭,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握住了轮椅的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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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薛筱筱得了舆图很是高兴, 刚好裴无咎一反常态,接下来的每天都出门, 而不是跟她形影不离,给了薛筱筱仔细研究舆图的好机会。
想来想去,薛筱筱还是把目的地定在了巴蜀。
巴蜀山川众多, 地势险峻,她藏身其中比较安全。另外,将来要是真的能把裴无咎也藏到山里, 不管是建昭帝还是太子,应该都很难找到他。
钱财、舆图都有了,接下来就等裴无咎的小弩做好,她就可以离开了。
不过裴无咎这些天似乎在忙着, 小弩进展缓慢, 薛筱筱倒也不急,总归现在还没到裴无咎失势的时候。
趁着裴无咎不在身边,薛筱筱把朱槿碧桃叫到东厢房, 把房门仔细地栓好。
两个丫鬟见她如此谨慎, 好像要说什么大秘密似的, 不由得紧张起来。
薛筱筱招招手, 把两个丫鬟叫到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要是我离开王府,隐姓埋名,你们是跟着我一起走, 还是去寻你们的父母家人?”估计那把小弩再有十来天就能做好,反正两个丫鬟肯定不能留在王府,早点告诉她们,也好早做打算。
碧桃忍不住横了她一眼,“王妃,您又试探奴婢!奴婢忠心着呢,您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朱槿好笑,“王妃,您怎么老想着这茬呀?”这都第二回 了,又提什么离开王府的事,看看王爷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样子,怎么可能让她离开,更别说什么隐姓埋名了。
薛筱筱板起脸,在两个丫鬟的脑门上分别弹了一指头,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碧桃揉着额头,“您去哪儿,奴婢收拾收拾这就跟您走。”
“去巴蜀。”
“巴……”碧桃傻眼了,她就算只是个奴婢,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也知道巴蜀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朱槿皱眉,“王妃,您是认真的?”
薛筱筱白了她一眼,“当然啦,刚才不是说了嘛,认真的!”
两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朱槿迟疑地问道:“奴婢觉得王爷肯定不舍得您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是说,王爷也一起走?”
一提起裴无咎舍不得她,薛筱筱心尖就像被针扎了似的,刺刺的,有点疼。
她用力摇摇头,甩开心里那丝不适,“王爷不知道,我悄悄的走。但是我走了之后,你们不能继续留在王府,会被王爷杀掉的。”她把后果说得清清楚楚,免得她们留恋王府安逸的生活不肯离开,“你们跟我去巴蜀也行,去寻你们的父母家人亦可,反正必须和我同时离开王府。”
碧桃不解,“王妃,您为什么非要离开呢?王府里一切安好,王爷待您又是真心实意的。”说起来,自家姑娘刚刚嫁进王府,她还担心姑娘会惹怒王爷,没想到两人竟然相处融洽。尤其这些天,王爷分明是对王妃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更何况,王府里清净,没有婆母拿捏着要立规矩,更没有同族兄弟你争我抢,院子里也没有别的小妾争风吃醋,哦,有两个小妾,但从来不争风吃醋……
朱槿也眼巴巴瞅着薛筱筱,“王妃是、是还惦记着别的什么……”
她话没说完,意有所指,薛筱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想说的意思。这个傻丫鬟可能误会她离开安王府是因为惦记着宁王。
薛筱筱哭笑不得,她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原身确实因为不想嫁给裴无咎触柱自戕,但之后她跟裴琅可没有任何不清不白的地方,除了那次被关在吴嫔的院子里,但那次也是事出有因。
“我谁也没惦记。”薛筱筱叹了口气,“不瞒你们说,王爷……他的处境不是很好。”
朱槿碧桃一脸茫然,王爷是主子,是亲王,大雍朝一共就两个亲王,也就比皇上和太子稍低上一点点而已,怎么这高高在上的人还能处境不好?有多不好?比她们不好?比廊下的小丫鬟不好?比厨房里烧火的小丫头不好?
薛筱筱也没指望她们真能明白,“王爷他和皇上、太子的关系都不融洽,将来有可能被咔嚓掉,咱们得——”
她还没有说完,两个丫鬟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咔嚓!那得多大的罪?得抄家灭族吧?”
薛筱筱点头,“没错,抄家灭族。”
碧桃摸了摸脖子,又看看薛筱筱纤细白嫩的脖颈,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那、那咱们也得跟着被……咔嚓掉?”
薛筱筱点头,“没错,也咔嚓掉。”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朱槿神色紧绷,“奴婢早就没有父母家人了,奴婢跟王妃走。”
碧桃点头如捣蒜,“奴婢也跟王妃走。”
顺利地说服了两个丫鬟,薛筱筱心中一阵轻松,叮嘱道:“等过些日子,我拿到王爷做的小弩了,咱们再一起走。这段时间你们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千万不能被王爷看出端倪来。”
两个丫鬟拼命点头。
薛筱筱又道:“你们可以先收拾一下,别带太多东西,每人一个小包袱就行,缺了什么我再给你们买,我这里的金银珠宝足够咱们三个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到时候咱们悄悄地走,去车马行雇个马车,出城五十里到下一个城镇,再买一辆马车一路向南。”
听她说得这样仔细,显然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想过如何去巴蜀,两个丫鬟安心了不少。
朱槿想了想,“那王爷怎么办,将来真的会被……咔嚓……掉吗?”
薛筱筱拍了拍她的肩膀,“王爷遇到的难题就不是咱们能解决的了,不过要是咱们在巴蜀安稳了,将来王爷危急之时,没准还能帮上忙,或许能把王爷也偷偷带到巴蜀去藏起来。”
她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不行,王爷贵为亲王,肯定不愿意隐姓埋名的。”
知道将来还能帮王爷一把,两个丫鬟更欣慰了。
而被裴无咎派来偷听的长安则是一身冷汗。
王妃要偷跑!
情知这些话会让王爷伤心生气,长安还是一五一十地如实禀报了。
他低着头,都不敢看安王,只觉得屋子里越来越冷,大夏天的,他竟然打了个寒颤。
长安鼓足勇气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只见裴无咎目光阴鸷,浑身上下都笼着森寒之气,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握着,骨节凸起泛白。
心中一阵苦涩,长安都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自家王爷。
这段时间王爷对王妃如何,他们这些近身侍卫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为什么王妃就不肯留下来好好陪着王爷呢?就算要死,死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嘛!像他和永吉,注定要跟王爷同生共死,不管是战死也好,还是被砍头也罢,总归是要在一处的。
裴无咎垂眸,小王妃确实不是细作,谁家的细作得手之后逃跑还带着刚认识没多少天的丫鬟一起?而且她要去的也不是北羝,而是巴蜀。
她之所以要离开,也不是因为爱慕他人,而是趋利避害。甚至还想着将来了捞自己一把。
即便她情有可原,可一想到小姑娘一心要逃离他身边,要不是他警惕,没准哪天醒来就再也找不到她了,裴无咎几乎压不住心底翻涌上来的暴戾之气。
要不把危害自己性命的人都杀了!他安全无虞,小王妃自然也不用逃。
裴无咎缓缓吸了口气,良久,冷哼一声,“逃跑就逃跑,还想带着她的两个丫鬟一起逃,她怎么不把她的两个侍妾也一起带上?”
长安:“……或许是因为那是王爷您的侍妾,e而不是王妃的侍妾。”
裴无咎:“……”
好嘛,他都气糊涂了。
不过仔细一想,更生气了,她连丫鬟都舍不得扔下,怎么就舍得他这个夫君呢?
带这个带那个,怎么就不把他也带上?!
裴无咎心中有气,故意把小弩做得磨磨蹭蹭,脸上却丝毫不显,每日里照旧抱着薛筱筱睡觉。
天气渐热,又抱着暖烘烘的小身子,正是酣眠好夜晚。
深蓝的夜空弯月如钩,繁星点点。
卧房静谧无声,一排玉雕小物东一个西一个地蹲在多宝格上,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本该酣眠的男人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鸦色长睫下,凤眸幽深,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拂过怀中女子娇嫩的脸庞,低沉的声音仿若呓语,消散在夜色里——
“筱筱,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
薛筱筱没等到裴无咎亲手做的小弩,倒是先等到了月圆之日。
“我不去宫里了!”薛筱筱想起过往的经历就生气,反正每次进了宫都没好事,不是被诬陷偷了东西,就是被算计着与人幽会。
她叉着腰,一副休想让我出门的架势,白软软的脸颊鼓着,像是一只生气的小仓鼠。
裴无咎轻笑一声,指尖有些痒,没忍住抬手捏了捏那软软的小脸,笑道:“去吧,今天有热闹看。”
“什么热闹?”薛筱筱只好奇了短短的一瞬,又偃旗息鼓了,气馁地摆摆手,“算了,每次的热闹都跟我有关,与其说是看热闹,不如说是被别人看笑话。”
裴无咎拉住她的手腕,“这次不是筱筱的热闹。以往都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今天我保证不会让你再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好不好?”
他这样问“好不好”,听在耳中总有种可怜的感觉,薛筱筱心中一软,想到过不了几天她也该离开了,以后能不能再见到他还是未知,现在还是多陪陪他好了。
“那……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无咎:想走就走吧,带上你的金银珠宝,带上你的匕首小弩,带上你的丫鬟,带上你的夫君。
筱筱:……好像混进了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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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两人一起出门去了皇宫。
薛筱筱几次问到底有什么热闹可看, 裴无咎摇摇头,但笑不语。
许是因为上次来的贵女除了华秀桐悉数落水, 一些体弱的还在养病,胆小的也打了退堂鼓,这一次的宫宴冷清了很多。不过因为后宫主持大权又回到了皇后手里, 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宫门外的马车排列得整整齐齐。
薛筱筱推着裴无咎穿过长长的宫道,宫殿巍峨, 琉璃瓦折射着阳光,有些刺目。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前两次赏月宴的事,每来一次就被算计一次,要不是为了多陪陪裴无咎, 她这次真不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