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欢喜无法对人言说,神情中已不自觉地流露出喜色。
“朕睡了多久?”赵臻皱眉,他不着痕迹试着起身,却没能成功。
“其实也没多久啦。”姜漱玉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那个白头发的钟离国师说,你魂儿就在你身体里,可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也不清楚。他只能保证半年里一定会醒。我还真以为你要睡很久呢,还好现在就醒了……”
她声音娇软,隐隐带着笑意,然而赵臻此刻关注的全然是另外一件事。他清醒过来已经有一会儿了,但他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这让他不由地心里一沉:“阿玉,扶朕起来。”
姜漱玉正在兴头上,也没有多想。她动作利落,上前托了他一只胳膊,就让他坐起身来:“你是要喝水么?”
在她的印象中,昏迷许久的人醒来后可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喝水。
赵臻“嗯”了一声,她就去桌边拿桌上的茶水,却听得身后异响,回头一看,只见皇帝竟连人带被一起摔了下来。
姜漱玉没有多想,瞬间移至他身边,闲着的手直接去捉他的肩膀,试图拉住他。
然而假如在平时,单单是他一个人的话还好,偏生如今天气正寒,他身上还有被子。她捉他肩膀时手一滑,犹豫的间隙,他居然直接压了过来。
以姜漱玉的本事,要躲开他或者干脆将他丢到一边,也不是特别难。可惜她一手还持着茶杯,又不能真的摔伤了他,竟姿势诡异地被他连人带被扑倒在地。
后背挨着地上松软的毯子时,姜漱玉竟还有闲心看一眼手里的茶杯,嗯,稳稳的,并没有摔碎。
她收回视线,与倒在她身上的皇帝四目相对。
狗皇帝赵臻此刻双唇紧抿,脸色难看。
本想发火的姜漱玉硬生生忍了下来:“你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你要不要先起来?”
觉得躺在她身上很有意思是吧?有她在身下垫着很舒服对吧?
然而赵臻并没有从他身上移开:“阿玉……”
“啊!”门口传来一声低呼,是韩德宝。
淑妃娘娘去看皇帝久久未归,韩德宝放心不下,本想过来劝娘娘先去休息,谁料想刚走到密室门口,就听里面响动。情急之下,他推门而入,却被映入眼帘的场景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姜漱玉一个激灵,忙道:“韩德宝,快过来帮忙!皇上醒了!”
“皇上醒了?”韩德宝也来不及为这个消息而欢喜,他匆忙上前,帮忙扶起皇帝。见皇帝神情不对,连忙问:“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赵臻沉默不语,他现在完全没有丝毫身体恢复正常的喜悦,身体无力的同时,心里也甚是憋闷。他不但当着淑妃的面出丑,还正好被韩德宝给看到。
姜漱玉也早站了起来,她心念微转:“身上使不上力吧?”
赵臻“嗯”了一声。这种感受并不比他作为一抹意识待在淑妃身体里时强多少。
“那可怎么办?这得请太医啊。”韩德宝急道。
“完全使不上力吗?”姜漱玉继续问,“胳膊、腿,能不能动?”
“阿玉!”赵臻抿了抿唇,他并不想给她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他方才试着起身下床,但是摔倒了。他感觉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每动一下都困难。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大事,大概是躺的久了,身体虚弱,歇一歇就好。韩德宝,你让人去把国师请来。阿玉,你先回去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姜漱玉点头:“哦,那好吧。”
反正她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对韩德宝叮嘱了一番后,就起身回去了。
沐浴更衣之际,她习惯性地要蒙住眼睛。手都摸住黑色长布条了,她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她身体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想怎么沐浴就怎么沐浴,想怎么更衣就怎么更衣,没必要再蒙着眼睛遮住耳朵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将黑色长布条丢开,痛痛快快地沐浴,亲眼看着热水滑过自己的身体。
人在沐浴时,最容易思考。
姜漱玉干脆就开始分析自己当下的处境。她身体里已经没有皇帝的灵魂了,而且皇帝也醒了,不用她再假扮皇帝了,那她随时都能离开这皇宫了。
虽说皇宫里吃喝不愁,还有专人伺候,但再好也不是她的家。所以,走,肯定是要走的。只是怎么离开,这还得再好好考虑一下。
凭她的身手和易容术,当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她现在是郑淑妃,忽然消失不见的话,只怕不太好收场。
她当初顶替郑握瑜进宫,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快死了,想做好事。但不可否认,她也想让郑家好好的。没道理她现在没有性命之忧了,就不管不顾自己逃走了,留下烂摊子给别人收拾。
安顿好一切再离开,是最基本的。
所以要怎么走呢?要不干脆学原著里的郑握瑜死遁好了。
前人经验证明,这个方法很管用。不过怎么死遁,还得好好布置一下。
这一晚,姜漱玉睡得非常踏实,还梦到自己回了彤云山,可把师父师兄他们高兴坏了。次日清晨,她醒来时,唇边还带着笑意。
洗漱更衣后,她十分热心去看小皇帝。
国师钟离无忧和方太后都在。
方太后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终于醒来,忧的是儿子人醒过来了,身体却不能动。她正眼巴巴地问国师:“多久能正常?”
钟离无忧是真没想到皇帝这么快醒过来,不过人能醒过来,那一切都好说。他忖度着道:“这可能得问太医。”
“已经去请太医了,刚去。”方太后轻声道。不过她并不想让外人知道皇帝现在不能动弹的事情,她冲淑妃招了招手,“淑妃。”
姜漱玉微怔,大步上前:“太后,您有什么吩咐?”
“哀家让人去找了太医,只说病的是汤泉宫的一个侍卫。”方太后无视郑淑妃惊讶的神色,继续道,“你不是会让人的脸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吗?”
姜漱玉点头:“对啊,太后的意思是让我给皇帝……”
“是。”方太后含笑道,“哀家想让你给皇帝稍微打扮一下。”
“明白了。”姜漱玉应下后,抬脚去了密室。然而在看见躺着的皇帝后,她又觉得太后此举没有太大必要。
之前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瞒着朝臣也就罢了。现在皇帝已经醒了,不用再特意封锁消息了吧?难道皇帝瘫一辈子,就真的瞒一辈子?
这念头刚一生起,姜漱玉就迅速摇头,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她在心里对小皇帝说声抱歉。大过年的,我不是要咒你啊,是我胡思乱想。
赵家人的事情让他们赵家人自己做主吧,反正给小皇帝化妆易容,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臻还在沉睡,姜漱玉走进来动静又小,并没有把他吵醒。
她轻手轻脚到床边,就坐在床沿,手刚碰到他的脸,他就睁开了眼睛:“阿玉!”
他甫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阿玉含笑的面容。她的眼神格外认真专注,温软的小手不偏不倚正摸着他的脸。
他忽然觉得脸颊一阵发烫,那烫意从她的指尖一直穿到了他耳尖。
与此同时,姜漱玉的手正好抚上他的脸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鬼使神差的,她竟在他鼻尖轻轻刮了一下。
赵臻耳尖微红:“你……”
姜漱玉不慌不忙收回了手:“哦,太后说她请了太医给你诊脉,但是不想让皇上不能动的消息传出去,就让我给你易个容。我刚才就是看一看你的脸,怎么化妆比较好。”
说完她很专业地端详了一番:“你的脸好看,简直是为化妆而生的。”
赵臻:“……”
姜漱玉来时带了易容所需的用具,低声道:“你闭上眼睛,太医快来了,我很快给你弄一下。”
赵臻起先并不知道太后封锁消息一事,这时听阿玉说了,也没多想,只是按照她的吩咐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身体不能动,又闭上了眼睛,其他感官在不知不觉中被放大。所以他能很清楚地听到阿玉的呼吸声,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小手在他脸上抚弄。
他用过阿玉的身体长达数月之久,他曾用她的手写字,也曾用她的手握弓。他对她的一双手可以说很熟悉了,但今天这种感觉却是从未有过的。他从没想过她的手放在他脸上时,他会是这种感觉。
姜漱玉给他易容时,怕尴尬,还在跟他搭话:“你今天觉得好点没有?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人卧床太久,长期不动,多半会肌肉萎缩,啊,就是身体使不上多大的力气,胳膊腿变细……”
赵臻“嗯”了一声,久病初愈的人会身体虚弱,他心里有数。
“好了。”姜漱玉停下手,从桌上拿起一面镜子,本要递给皇帝,但想起他现在身上无力,就一直拿着,“你看一看呀。”
赵臻睁开眼睛,他第一眼去看的并不是镜中的“陌生人”,而是拿着镜子笑靥如花的阿玉。
少女两颊微红,双目盈盈含笑,让他在一瞬间想到了那次在汤泉宫见到她时的场景。
“怎么样?看不出是你吧?”姜漱玉有些得意。
赵臻这才回过神,看向镜子。不知道阿玉使了手段,镜子里的他看起来颇为陌生。眉峰浓密、面色蜡黄,看起来多了一点凶悍。
“是不是特凶?特像侍卫?”
赵臻不置可否,只问:“太医什么时候到?”
姜漱玉也不太清楚。
来的这个太医姓杜,年纪不小了。他给“那个侍卫”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收手。
他缓步离开这个不大的房间,韩德宝跟了上去,问:“杜太医,怎么样?”
“韩公公,这位侍卫小哥,是不是躺了很久?”
韩德宝点头:“是啊,他之前出任务,莫名其妙昏迷,躺了足足半年。”
“这就是了。”杜太医道,“昏迷不醒时,估计只吃了流食,身体受损。又长久不活动,手脚一时半会儿也使不上力气,不但要吃药、针灸,还需要多锻炼锻炼,至少得数月才能恢复如初。”
韩德宝收起心中惊讶:“那就请太医赐药吧。”
※※※※※※※※※※※※※※※※※※※※
正月初十快乐。
跑肯定是要跑的。
第40章 帮忙
“怎么样啊?”姜漱玉与方太后一起问道。
方才杜太医来看病, 她们先回避了一下。——没道理一个侍卫染恙,太后与淑妃都格外关注的。
韩德宝小心回答:“听杜太医的意思,是因为长期不活动,手脚无力,身体虚弱。这需要慢慢调养,还得多锻炼,数月之后就能恢复正常。”
姜漱玉心说, 看来还真的很像长期不动造成的肌肉萎缩啊。
方太后却低呼一声:“数月?!这也太久了吧!”
韩德宝异常谨慎:“杜太医是这么说的, 辅之以药浴和针灸, 可能会早些康复。”
他在宫中多年,知道太医们力求稳妥,通常都会将症状往严重里说。或许真正需要的时间没有那么久。
方太后眼神微变, 挥手令韩德宝退下。她再看向郑淑妃时, 神情已柔和下来:“淑妃。”
姜漱玉心头一跳, 隐隐已猜到了一点什么:“太后。”
果然,她听到方太后轻声道:“这段日子,还得辛苦你。”
“我?”姜漱玉眨了眨眼。
“是啊。”方太后微微含笑, 轻声道, “要是一般的小病小灾也就罢了,大不了辍朝几日就是。可皇上现下这情况,如果真传扬出去, 只怕人心不稳。所以还得由你继续扮成皇帝。反正你扮过, 也算得心应手。”
“不是……”姜漱玉有点懵, “皇上他已经醒了啊……”
“可他现在不是不能出现在人前吗?”方太后微微一笑, “他醒了,有他坐镇,会更稳妥一些。”
姜漱玉小声嘀咕:“那还不如专门培养一个替身演员。”
“你说什么?”方太后没听清楚,她轻轻拉起淑妃的手,温声道,“淑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还好你有这个本事,不然哀家真不知道怎么办。”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他要受此一劫……”
姜漱玉听了这话,心神微震,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原著里狗皇帝应该没有这段经历吧?不知道跟她的穿书有多大关系。虽然说原著里狗皇帝是拆散了男女主的大反派,但他们相处这半年,他也算不上是什么坏人。
这么一想,她拒绝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于是,她点了点头:“好吧,那我试试。”
“不是试试,是一定要做好。”方太后轻笑,“你帮皇帝这么多忙,皇帝肯定不会亏待你。”
以前皇帝拒绝立郑氏为后,经了这么多事以后,皇帝应该不会再反对了吧?恐怕等皇帝身体康复之日,就是郑氏封后之时。
姜漱玉微微一笑:“为皇帝做事,是我应该做的。”
她想,如果皇帝有这段惨痛经历真的跟她有点关系的话,从道义上讲,她不能袖手旁观,是该帮点忙。反正皇帝也不会躺一辈子,顶多几个月而已。再忍一忍,就当送佛送到西。
方太后莞尔一笑,又轻轻拍了拍姜漱玉的手背:“辛苦你了。”
姜漱玉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还有点心虚。
方太后见她已答应下来,心下稍宽:“去看看皇上吧。”
姜漱玉点头应下。
————
对于自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件事,赵臻很快就接受了。——比起一开始他魂魄到了淑妃体内,需要依附于他人。这个结果已经不算是最坏的了。至少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
杜太医已为他针灸过一次。
姜漱玉上前帮忙卸下了他脸上的装饰,露出了他原本的面目。
她给他卸妆期间,不可避免地要碰到他的脸。赵臻任由她的手在他脸上抚弄,不知不觉脸上涌起阵阵烫意。
在姜漱玉看来,相比于他醒过来时的苍白脸色,现在看着明显红润了一些。她心中暗暗惊叹,这杜太医针灸还挺管用的。她也没多想,直接站在了方太后的身后。
方太后轻声告诉皇帝让淑妃继续假扮他一事。
赵臻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也好,现在是正月,上朝的次数不多。”他视线微移,扫了她一眼:“朕会努力早些恢复。”
姜漱玉对医术了解不算太多,感觉在他恢复这方面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她只干巴巴“嗯”了一声:“那我先去练字。”
她走出几步后,赵臻忽然叫住了她:“阿玉!”
“啊?”姜漱玉回眸,站定,一双星眸波光粼粼,樱唇微张,“怎么?”
“方太医天天都会过来,”赵臻停顿了一下,“既然说好了瞒下这件事,朕的脸也需要你长期帮忙长期掩饰一下。”
“这个没问题。”姜漱玉答应得很爽快,但她走出去以后,却不由地想,早知道这么麻烦,刚才不卸妆不就得了么?
她摇了摇头,回到平时写字办公的地方,铺纸研墨,慢慢练字。
跟小皇帝在一个身体里共处了近半年,忽然毫无征兆地分开,姜漱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一看见躺着的他,就觉得尴尬。好在两人也没多少相处的机会。她再帮他这一次,以后他们就碧落黄泉,再不相见。
姜漱玉自觉回家有着落,练字时也兴致高涨,丝毫不觉疲惫。
而赵臻则在方太后离开以后,就吩咐韩德宝准备药浴所需的东西。
杜太医说,天天药浴,能好得快一些,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锻炼。
针灸过后,他自觉身体已经稍微有了些力气,配合药浴和锻炼,想来不需要数月之久。
他想早点好起来。
宫中的太医医术高明,药材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接连治疗六七天后,赵臻已经能感觉到一些起色。在别人的搀扶下,他已能勉强走路。
当然,跟之前健步如飞、骑马射箭、纵腾跳跃还远远不能比。不过有见效,总归是好的。
皇帝的一点点变化,太监卫福看在眼里。当看到皇帝已能借助搀扶从床边走到房间门口时,他眼圈儿都红了,连声道:“想来不超一个月,皇上应该就能康复了。”
卫福是韩德宝的徒弟,也是皇帝心腹。
赵臻额头上汗珠细密,咬牙道:“但愿如此。”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今天好点没有?”
说话间,姜漱玉假扮的“皇帝”已经走了进来。
七日假期已过,皇帝要上朝,姜漱玉扮成他的模样在韩德宝的陪伴下去了朝堂。还好在正月里没什么大事,朝会很快就散了,她一下朝,就跟韩德宝一块儿来看皇帝。
赵臻神情微微一变。他右手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卫福的搀扶,抬眸看了淑妃一眼,嘴角微微一抽。
她大概是刚从朝堂回来,还没来得及卸妆,竟顶着皇帝的脸直接过来了。
这还是赵臻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自己的脸,怎么看怎么怪异。
姜漱玉“啊”了一声,意识到不对:“我忘了,你这边卸妆的东西借我用一用。”她冲赵臻一笑,熟门熟路给自己卸掉伪装。
再面对小皇帝时,她身穿龙袍,却是自己原本的相貌,看着似乎更加诡异了一点。她低头打量自己,有点讪讪的:“要不,我回去换了衣裳再来吧。”
“不用。”赵臻松开卫福以后,刚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小腿隐隐发颤。他尽量自然地站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这样就很好。”
他知道,她肯定是担心他的身体,所以才会一下了朝就赶过来。
姜漱玉眼尖地看到他身体小幅度的轻颤,上前一步,托住了他的胳膊:“你要歇一歇吗?”
她暗暗调整内息,通过他手肘的穴位灌了一些内力进去。
赵臻只觉得被她碰触的地方热热的,仿佛有暖流涌动,倒也没往别处想。他心里颇觉不自在:“朕没事,不用歇。”
他站在那里不动,并不想给她看到自己艰难行走时狼狈的模样。
轻咳了一声,赵臻问:“今天上朝,朝中有什么事?”
韩德宝肯定会告诉他,但他也想听阿玉亲口说。
“哦,没什么大事。”姜漱玉穿着特制的靴子,站久了也不太舒服。但是皇帝站着,她一个人坐着也不太好。于是她冲韩德宝道:“韩德宝,你帮忙搬两把椅子过来。”
“是。”韩德宝答应的同时,卫福已经抢着去办了。
皇上现在身体怎么样,卫福很清楚,所以他不太能理解皇上的逞强。明明还不能久站,又锻炼了那么久,为什么还硬撑着?
他心说,淑妃娘娘真贴心。
不等师父动手,卫福就以最快的速度搬了两把椅子过来,给皇帝和淑妃娘娘。
赵臻看了郑淑妃一眼,抿了抿唇,缓缓坐下。
姜漱玉冲他一笑,也急忙坐了。她望着他,眸中盛满了笑意:“你不怪我坐着吧?我脚都有点疼了呢。”
她的声音语气和平时并没有太大差别,但赵臻还是第一次在看见她脸的同时,听见她这么说话。他脑海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是在同朕撒娇,目的是为了让朕舒服一些。
这个想法让他心中一荡。他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格外温和:“那就谢谢。”
两人相对而坐。
姜漱玉想起他问的问题,认真回答:“对了,你问我朝堂发生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刚过了年,大家就说点简单的,倒没什么大事。稍微大一点的,是那个罪臣凌江的家眷,他们不是发配边疆了么?”
赵臻双眉微扬:“怎么?”
“死了。”姜漱玉轻叹一声,颇为唏嘘,“奏折上说,凌夫人生了重病,年前死了。临死前放了把火,儿女也都烧死了。”
赵臻神色微变:“放火烧死了家人?”
姜漱玉点头:“是这么说的,不信你问韩德宝。”
“朕不是不信你……”
“确实有这么一桩事……”
赵臻与韩德宝同时开口,他目光冷冷,扫了韩德宝一眼,后者匆忙低头:“卫福,走,咱们去给皇上和娘娘看茶。”
“是。”
师徒俩暂时退了出去,不敢走远,就在房外侯着。
赵臻轻咳一声,对郑淑妃说:“朕没有不信的意思,只是很意外。”
“嗯。”姜漱玉这段时间里,对朝中的事情也有了简单的了解,知道这个凌江被牵扯进了摄政王谋逆一案,因不是主犯,所以格外开恩,只诛杀了凌江,其余家人均流放边疆。
姜漱玉心念微动,忽的想到投奔她师父的苏雪凝苏姑娘了。苏姑娘的家原本在京城,是家里遭了难,才躲到彤云山的。是不是苏家也跟摄政王谋逆一事有关?
想到这些,姜漱玉再看皇帝时,就有那么一些陌生了。两人相处的这半年里,她并不惧怕他,经常把他当做地位平等的一个合作伙伴,常常会忘了他是皇帝,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
“怎么了?”赵臻察觉到她神色不太对。
“啊?没什么。”姜漱玉摇了摇头,“就是太意外了。虎毒不食子,活不下去了也没必要烧死儿子女儿。只要活着都还有希望。”
当然,她不是当事人,这话说着也不客观。这些话题太沉重,她索性不去想了,主动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恢复地怎么样了?你这情况得多锻炼啊。”
“嗯。”赵臻其实并不想谈论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也不太想让她注意到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他低声道:“阿玉,你去把奏折拿过来给朕看一看。”
其实这些活计让韩德宝或者卫福去做都行,他之所以让阿玉去做,只不过是想暂时支开她一下罢了。
姜漱玉不疑有他:“好的。”
她站起身欲走,却听皇帝又道:“你可以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这样万一给人看见了不好。”
姜漱玉答应一声,快步离去。
她前脚刚走,赵臻就扬声唤道:“韩德宝!”
韩德宝与卫福师徒俩快步走来:“皇上。”
赵臻神情淡淡:“给朕收拾一下。”
“是。”师徒俩对视一眼,齐齐应道。
姜漱玉回去更衣之后,才抱了奏折前往皇帝现在待的房间。一走进来,看见坐在桌边的皇帝后,她不由地微微一怔。
阳光透过窗格洒进来,年轻的皇帝面容苍白、眉目清隽,正坐在床边。他脊背挺得笔直,低头翻看着手上的书。
这一幕,美好得几乎可以入画。
姜漱玉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唯恐打扰到他。
倒是赵臻先抬起了头:“阿玉。”
“在。”姜漱玉快步上前,将奏折放到他手边。这个过程中,韩德宝和卫福仿佛没看见一般,完全没有平时的眼力劲儿,竟也不知道替她接过奏折。
她看了韩德宝一眼,后者默默垂眸,一声不吭。
姜漱玉扁了扁嘴,她心知赵臻要忙,也不久留:“那你先忙,我回去继续练字。我跟你说,我现在写的字,跟你的有七八分像了。”
说到这里,她不免有点小小的得意,她虽是习武之人,但因为师父对她的严格要求,她也读书认字,而且字还不错。
赵臻心念微动:“阿玉……”
“对了!”姜漱玉想起一事,“那天信王说,想要你给他墨宝。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就给他写一个。我写的再像也是赝品。”
“阿玉,朕可以教你写字。”
姜漱玉一怔,继而轻笑着摇头:“以后再说吧,你现在能有多少力气啊?我还担心你写的字不像你以前写的呢。”
赵臻唇角笑意微僵:“写字能需要多少力气?”
姜漱玉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我其实也没必要再学你写字是不是?你都快恢复了,自己也能写字批阅奏折了。需要我替你写字的时候也不多啊,又不是人人都要求我现场写字……”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多个本事多条路,学门手艺不吃亏。我走了。”
她学的都有七八分像了,没必要再半途而废。不过她再练字时,确实没有之前那般上心了。
皇帝身体恢复的不错,那距离她离开也不剩多长时间了。这几天她反复回想,终于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来关于原著快结尾的时候,郑握瑜是如何死遁的。
她依稀记得好像是冷宫失火,郑握瑜借机逃走。
不过她进宫这么久,好像还不知道冷宫在哪里。她每天住在汤泉宫,真要一把火烧了这里,她是万万舍不得的。再说,烧伤别人怎么办?
这方法不太适合她,得想个适合的。
—— ——
当着淑妃的面,赵臻不想在旁人的搀扶下锻炼,不愿意给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但是她人一离开,他迅速处理完奏折后,就开始了继续练习。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他的手足影响不小。杜太医叮嘱了,除了药浴和针灸,最重要的还是要多锻炼,不怕苦。
自从这次拒绝了卫福的搀扶后,赵臻就不再让他扶着。跌倒了不止一次,对他而言,不过是咬紧了牙关重新来过。
方太后悄悄来看望儿子时,看了以后,也忍不住眼眶微红:“臻儿,你不必这么急,仔细身体。”
“儿臣这就是为了身体。”赵臻神色淡淡,“只要勤加锻炼,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方太后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她自然知道,只是仍免不了心疼儿子。她温声道:“你先歇一歇吧。”
还是正月,可赵臻额头、鼻尖都渗出了汗珠,鬓发也微微有些湿意。他“嗯”了一声:“卫福,茶。”
皇帝坐下饮茶之际,方太后忍不住问:“怎么不见郑淑妃?哀家这几天,天天过来,每次都不见她在跟前伺候?”
“她刚来过,朕让她走了。”赵臻喝了茶,慢慢放下茶杯,“她在这儿叽叽喳喳的,影响朕锻炼。”
卫福正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有几滴茶溢了出来。皇上说的跟他看到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方太后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淑妃确实比以前活泼一些。对了,这次她也算出了大力,你打算怎么赏她?”
赵臻不答反问:“母后准备怎么赏她?”
方太后微微一笑,忖度着道:“按后宫里的规矩,可以把她的分位提一提了。”
赵臻唇角微翘:“既然母后坚持,那就依母后所说。”
※※※※※※※※※※※※※※※※※※※※
方太后:哀家并没有坚持
我觉得,关于开启逃跑小娇妻这个副本,你们比我还着急。
当然,马上就要开启了。
第41章 大礼
姜漱玉搁下了笔。
她将纸推到旁边, 手托腮盯着宫灯陷入了沉思。
“娘娘可是累了?要不要备热水沐浴?”韩德宝殷切地问。
“啊,还早呢,等一会儿吧。”姜漱玉收回视线,她心思微动,含笑问,“韩公公,冷宫里住的都有谁啊?”
韩德宝脸上惯常带着的笑意微微一僵, 很快又恢复正常:“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 就是问问。”姜漱玉神情如常, “我好奇嘛,我进宫以来,一直住在汤泉宫, 对别的地方也不熟悉。”
韩德宝一笑:“那娘娘也不用好奇冷宫啊, 怎么着娘娘也不会到冷宫里去。”
“公公, 你话好多啊,现在还没到正题上。”
“……”韩德宝见她追问,只得道, “皇宫里并没有宫殿叫冷宫。不过是北霄宫里头住一些废妃或是失宠的女人。大家伙儿管这宫殿叫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