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齐聚在靶子红心不断颤动的羽箭,姜漱玉勒紧缰绳,得意一笑,在心里对小皇帝道:“哼,确实不难。”
不过她到底还是有些懊恼,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射箭。
赵臻先是一怔,继而又笑起来。阿玉还挺倔强。
不过姜漱玉对此并不满意。她在骑射上,居然还不如狗皇帝?这也太不应该了吧?她就不信这弓箭能难得倒她。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没给小皇帝摸弓箭的机会,自己骑在马上,咬紧牙关,一箭又一箭。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准头极佳,她又学过暗器,所以尽管初时有点手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熟练以后,她射中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准。再后来,几乎箭无虚发。
赵臻暗暗心惊,短短两个时辰,阿玉在箭术上可以说进步神速。
他很好奇,她究竟还能给他多少惊喜。
第25章 名讳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今天是出发去猎场的日子。
姜漱玉扮作皇帝,率领宗室及各部官员骑马出京。随侍左右的是少年将军罗恒与国师钟离无忧。
秋猎是每年一度的大事,规模不小,光随行的士兵有数千人。
钟离无忧一面策马行驶,一面不着痕迹打量“皇帝。”见其腰板挺直、坐姿端正,眼神锐利,也看不出是女儿身,他稍微放心一些。果然淑妃娘娘扮演皇上还是很像的,堪称形神兼备。至于真到打猎时,只需要大方向过的去就行了。
不过钟离无忧不知道的是,此时用着这具身体的就是赵臻本人。
赵臻面无表情,正在心里同阿玉说话。他简单讲了一下秋猎的流程,又问:“你怕打猎吗?”
姜漱玉有些想笑:“我又不是猎物,为什么要害怕?”
赵臻“嗯”了一声:“也是。”
他目光逡巡,视线在不远处的信王赵钰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皱眉,又很快移开。
姜漱玉通过眼睛,也看到了信王以及他身旁的那个人。她狐疑地问:“信王身旁的那个人是女扮男装的吗?”
匆匆扫了一眼,她也没看清,不过看其身形,很有可能是个女子。
“嗯?”赵臻视线微转,又看了一眼信王,以及他身后的人。
察觉到皇帝的视线,信王心中一凛,下意识扯了扯嘴角,冲皇帝笑笑。然而皇帝则若无其事移开了目光。
“是不是?是不是?”姜漱玉连声问,“那天她落水,我没仔细看,是不是她啊?”
“是她。”赵臻又看了一眼,给了她肯定的答复。他略一沉吟,又道:“何必呢?又没什么意思。”
姜漱玉没有说话,心想:肯定是在家待着更没意思啊,所以出来凑热闹呗。
注意到了皇帝的视线,信王心里一咯噔,回头看一眼扮作士兵的赵元霜,不由地有几分心虚:皇帝是认出元霜了吗?
元霜虽然身材高挑,做男装打扮,但仔细看看,皮肤白皙,容貌清丽,皇帝又记得她的样子,能识破她的真身也不奇怪。
不知道皇帝会不会以此事作筏子,发作他们。信王思忖着,皇帝既能跳水救元霜,想来不会太为难他们。
这么一想,他稍微心安一些。
看一眼神情冷峻的皇帝,再看看穿了男装的妹妹,不知道为什么,信王赵钰竟忽的想起了那个荒诞的梦:皇帝穿女装。
他心中一凛,迅速压下梦里那奇怪的场景,但偏偏有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话说,皇帝会不会和元霜一样,也是女扮男装的?
“贤侄想什么呢?”信王右侧是与他并驾而行的宗室子弟,安国公赵德。他单手勒缰绳,另一只手在信王胳膊上轻拍了一下。
信王当然不敢说出真心话,只胡乱回答:“我在想,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没有喉结。”
赵德神色古怪,“呵呵”两声,没有回话。
信王抬头瞧他一眼,心中暗惊,自悔失言。
赵德出身皇族,只可惜相貌不太好看,长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而且此人有个显著特点,那就是脖子又粗又短,颇为富态。乍一看去,脖子圆圆的,看不到喉结。他听了信王的话,下意识就以为这个族侄是有意讥讽他肥胖。
他出身尊贵,衣食无忧,且妻贤貌美,儿子孝顺,唯一的遗憾就是外貌体态差一些,是以对此格外敏感。他也不再理会信王,催促着身下骏马加速前行。
信王想解释的话生生了咽了下去,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赵德在同人说话,语气中是满满的嫌恶:“呸,什么王爷?卖父求荣的不孝玩意。还守孝……”
队伍还在前行着,赵德后面说什么,信王已经听不清了,他唇角的笑意渐渐凝固,眼中光芒瞬间黯淡下来。
赵元霜也隐隐听到了一些,她忍不住出声:“哥?”
信王没再说话,只是甩了甩马鞭:“驾。”
————
皇帝一行人到了猎场后,安营扎寨,原地休息。要等次日一早,才开始正式围猎。
姜漱玉已经听小皇帝说了流程,她更关注的是夜晚:“所以我好多天都不能卸妆么?”
赵臻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在宫里不比宫里,要万事小心。”
“知道了。”姜漱玉坐在镜子前,一面补妆,一面又道,“你那个堂兄,感觉还挺可怜的。”
大义灭亲,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并接受。
赵臻见她关注别人,莫名有些不快。她不是第一次问起信王了。他没应声,过一会儿才道:“早点歇着,明天还有的忙呢。”
姜漱玉不满:“你催什么嘛?我还没有沐浴呢。”
因为没有旁人,她也就没什么顾忌,皱眉瞪眼,鼻子微皱。这一幕,被赵臻通过镜子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自己”,赵臻真的没眼看,他颇有些无奈地敷衍:“好好好,不催不催。”
姜漱玉甜甜一笑:“这才乖嘛。”
她替他办事,他还不软和一些?
赵臻:“……不要总用一些很奇怪的字眼。”
难道女人在自己爱慕之人面前都是这样么?搞不懂。
然而姜漱玉却不再理会他了。
次日一大早,秋猎正式开始。
哨响引来雄鹿后,赵臻一箭射出,正中鹿身。那鹿带箭奔走数步,立时倒地。
猎场一片欢呼声。
姜漱玉也在心里为他叫好:“厉害啊。”
赵臻唇角微微一勾,做了手势,示意各部分头行猎。他自己也率人驱马前行。
在宫里待了两个多月后,姜漱玉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格外甜美。——尽管她现在只是一抹意识。
这个猎场地理位置极佳,山环水抱、地域广阔,野生动物很多。
短短半个时辰内,她就已经惊呼好多次了。看见一只有点眼熟的动物后,她忍不住问:“哇,是不是黄鼠狼?”
已经搭箭弦上的赵臻:“……这是地狗。”
“哦,好吧。”
赵臻一箭射出,正中地狗的后腿。
早有侍卫上前捉了地狗,恭喜皇帝。
赵臻神色淡淡,说来也奇怪。别人认错东西说错话,他会反感,但是阿玉将地狗错认成黄鼠狼,他却觉得她傻乎乎的,挺有意思。
见小皇帝收获颇丰,姜漱玉也心痒痒:“我也要试试,反正你今天这么厉害了,给我也试试吧!”
她声音娇软明快,隐隐有撒娇之态。
赵臻“嗯”了一声,“你小心一些”还没说出口,就被她抢占了身体。
姜漱玉掂了掂手里的弓:“不错不错。”
她信心满满,有心想大展身手,但是真的有一只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时,她又有些犹豫了。
这鹿长的挺好看的,也没得罪她,她下不了手。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鹿受惊逃走。
赵臻诧异:“怎么不射?”
姜漱玉老实回答:“有点不舍得。”
赵臻并不算太意外,女人嘛,到底是心软一些:“还是我来吧。”
“不要。”姜漱玉毫不犹豫地拒绝。好不容易在这野外,她可得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还没玩儿呢。”
她说着从箭囊抽出羽箭,弯弓搭箭,嗖的射向不远处的地面。
她接连放空,射了几十箭。
原本诧异的赵臻通过她的眼睛,认出了她用箭射成的字——“臻”。
他心神剧震,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好一会儿,他才对她说:“不能轻易写朕的名讳。”
第26章 奇怪
赵臻五岁登基,虽然十年没有亲政,但毕竟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敢叫他名字的还真不多。除了他的父母尊长,直呼他的名讳属于大不敬。
然而看到她用箭射出了他的名字,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在无奈之余,又有些动容。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还能用箭射出一个人的名字。
“啊?不能吗?”姜漱玉有些懊恼,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狗皇帝是天子,要避讳的。
其实她本来是要写自己名字的,但是射出五箭后,忽然意识到不对。她现在是皇帝,不是郑握瑜,更不是姜漱玉,所以她射出的五箭都能组成一道完整的横线了,又临时改成了笔画很多的“臻”字。也难为他认得出来。
听她语气中大有失落懊恼之意,赵臻居然有点怜惜:“你忘了么?朕是天子,朕的名字需要避讳。”
她是郑太傅之女,这等常识肯定不会不知道,多半是心中欢喜,一时忘情。
他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但现在他并不能给她回应。对他而言,感情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这些天她再没说过那等直白热烈的话,原来不是收起了心思,而是深埋在了心底。
姜漱玉将已抽出的羽箭重新塞回箭囊:“哦,我知道了。”
对这样的她,赵臻到底还是不忍心苛责,犹豫了一瞬,才很大方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朕可以允你私底下叫朕的名字。但是必须是在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
姜漱玉胡乱应了一声,有些兴致缺缺:“你还要打猎么?”
不等小皇帝回答,她就让出了身体。
赵臻对她这不等同意就更换身体使用权的行为已经习惯了。他单手勒着缰绳,另一只手举着马鞭,遥遥指了指羽箭拼成的“臻”字,做了一个拔.出来的手势。
侍卫会意,立刻驱马上前。
皇帝射箭后又让拔.出来这一举动令人摸不着头脑,但数十支羽箭密密麻麻,整整齐齐,俱是没入地面数寸,就跟事前量过一般,不得不让人佩服皇帝臂力惊人箭术超群了。
之后赵臻不再开口,他射杀猎物,收获颇丰,然而姜漱玉只是礼貌式夸赞一下,再不是先前那般发自肺腑的为他高兴。
后面猎到的猎物越来越多,赵臻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他双眉紧锁,暗自猜想阿玉是在跟他闹脾气。
他并不认为自己提醒她有错,当然从感情上讲,她也没有不对的地方。但他略一沉吟,到底还是没有放下.身段去哄她。
他心想,就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会儿吧。
姜漱玉并不知道小皇帝的这些奇怪心思,她正在默默地自我反思。她这辈子自小习武,下山后也曾多次管不平事,不过从未伤及人命。她平时也吃荤腥,但面对动物,她确实下不了手。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中更胆小,更敬畏生命。
她颇有些惆怅,怎么吃肉的时候,就不说自己不舍得了呢?
这惆怅一直持续了快半个小时,她才缓过劲儿来,试探着问皇帝:“你饿不饿?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赵臻正弯弓射箭瞄准一只奔走的狐狸,忽听脑海里一声响,竟是她温声细语问自己是否饥饿。她没再提方才的话题,而是说了不相干的事情,看来是默默让方才的事情翻篇了。
他心情轻快了几分,也乐得顺势而下:“也好。”
于是他收起了弓箭,任由那只狐狸隐匿到丛林深处。
随行的侍卫均自诧异,赵臻本欲开口,忽的意识到声音不对,只得呼唤:“阿玉!”
“来啦!”姜漱玉精神抖擞,占了身体。她睥睨四方,学着小皇帝的声音:“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营寨。”
“是。”
姜漱玉丢掉乱七八糟的想法,重新振奋起来,她一面策马扬鞭,一面在心里与小皇帝搭话:“你想学人说话吗?”
赵臻不答反问:“你想教朕?”
“嗯……”姜漱玉犹豫了一下,“不太好学,这个不只需要后天的努力,还得有天赋。最开始学的时候,最好还要摸着声带感受一下怎么发音,不过熟了就不用了。”
“摸着?”赵臻微讶,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她玉手纤纤,轻抚他的脖颈。
他心头不可抑制地涌上一些别样情绪,他正要缓缓回答一句“也好”,却听阿玉抢道:“算了,也挺麻烦的,别学了。”
赵臻:“……”
姜漱玉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好好的提这遭干什么?难道还真等身体恢复正常了,再留下来教他易容术?
算了吧,算了吧,她还急着回彤云山呢。
话题是她挑起来的,她也得负责结束。于是她有点夸张地换了话题:“啊,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放声高歌。当然了,你放心,我只在心里默默地唱,绝不出声……”
赵臻心中莫名憋闷,一时也搞不懂她究竟是想给他唱歌,还是单纯想转移话题。
不过,她唱的还真的挺好听的。
————
秋猎期间,晚上也很热闹。
主账中,众人有序坐了,一起统计猎物。
年轻的皇帝高居上座,神情严肃,偶尔点头表示赞许。
尽管亲眼看到了皇帝打猎的过程,但是当确定他获得的猎物数量领先于旁人时,姜漱玉仍是由衷夸赞:“你很厉害啊,猎到的猎物很多。”
赵臻心情颇好,语气却淡淡的:“你看上哪块皮毛料子,直接拿去做衣裳做毯子都行。”
“我才不要。”姜漱玉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太好,干脆补充道,“你辛苦得来的,给我做什么?你留着做纪念,或者拿去孝敬太后也很好啊。”
老实说,她对皮草没有什么兴趣。
“真不要?”
“真不要。”
赵臻心里涌上丝丝遗憾,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合力打猎。虽然使力的是他,可一直用的是她的身体。既然她不要,那就算了。
信王赵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后站立的是他女扮男装的妹妹赵元霜。
他一时看看皇帝,一时又回头看妹妹,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我账里歇着。”
赵元霜正凝视着上方的皇帝,闻言微怔:“啊?没有,我等会儿再回去,我不累。”
皇帝带士兵与宗室子弟到猎场行猎,因为她是隐藏了身份来的,所以并没有给她准备单独的营帐。信王放心不下她,就让人在自己帐子里搭了一顶小帐,供她晚间休息。
信王赵钰回头,见妹妹正盯着皇帝,他有点奇怪:“怎么了?”
直视天颜是为不敬。
“没什么。”赵元霜摇了摇头,声音极轻,“就是觉得他还挺厉害的。”
她小时候,皇帝在她眼中是无权无势的傀儡。去年他对付摄政王,出手之快、手段之狠,令她心惊。但前不久他在太液池救了她,却让她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他。当时冰冷的水淹没了她全身,跟随者她的丫鬟和宫女都束手无策。她慌乱而害怕,以为她要葬身水中了,却没想到被他给救了出来。
“嗯?”信王看了一眼皇帝。暖红色的宫灯下,年轻的皇帝面无表情,只眼中隐含笑意,眸光潋滟,俊美慑人。
他忽的想起那个荒诞的梦来,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魔怔了。皇帝箭术超群,怎么可能是女扮男装的?
“哥,等会儿人散了,我就去向皇上谢恩。”
“啊?”信王整恍惚,也没留意妹妹说什么,直接点了头,“哦,好。”
与此同时,端坐在上方的皇帝却神情倏地一变。
这会儿不用说话,所以用着身体的是赵臻,他分明感觉到腰酸,且小腹一抽一抽的,似乎有热流涌动。
第27章 怀疑
赵臻身体蓦地一僵。
这感觉他并不算陌生。与阿玉同在一具身体里两个月,他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不过之前突然出现这种情况时,恰巧是阿玉自己用着身体,她直接就妥善处理好了。等他用身体处理政务时,初时还不甚明白,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尽管有种种不适,但他刻意忽略,也能把心思放到别的事情上。
而现下的情形有些棘手。
两人只有视觉和听觉共用,她只怕还不知道来了癸水。
赵臻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启齿,但眼下的情况已不容他迟疑:“阿玉。”
“啊?”
“你先用一下身体。”
姜漱玉好奇:“是要说点勉励的话吗?说什么?”
赵臻眉心突突直跳,平时她一打招呼就占身体,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而迟疑起来?他急道:“你先换了咱们再说。”
姜漱玉不疑有他,刚占了身体,就感到一股热流。她瞬间面无表情,尴尬、愤怒而又羞恼。怪不得狗皇帝忽然要把身体让出来,她就知道没好事。
虽然两人共用身体,但她沐浴更衣时,总要遮住眼睛耳朵。有没有用是一回事,可至少她心里舒服一点。然而现在这么私密的事情被他发现,她不免觉得尴尬而又羞耻。
于是,座下诸人看见皇帝腾地站了起来,主帐立刻安静下来。
姜漱玉一怔,沉声道:“各位爱卿继续,朕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言毕,她大步而出,径直前往自己所住的帐子。
韩德宝不知出了何事,迅速跟上去:“皇上?”
姜漱玉皱着眉:“你让人守着帐子,去把春岚叫过来。除了她,我谁都不见。”
韩德宝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是淑妃娘娘,他连忙应道:“是,娘娘。”
春岚是方太后的心腹,也是皇帝淑妃事件的极少数知情人之一。此番秋猎,皇帝带宗室子弟和士兵来猎场,考虑到太监随侍也有不便,春岚就扮作小太监跟了过来,一直藏于人后,鲜少露面。
姜漱玉知道秋猎要好几天,带的一些女性物品托给春岚保管。
不多时春岚满头大汗赶过来,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她战战兢兢把东西呈给顶着皇上面孔的淑妃:“娘娘,用春岚帮忙吗?”
她知道那是娘娘而不是陛下,可还是忍不住心里发虚,感觉是对圣上的亵渎。
“不用不用。”姜漱玉摆了摆手,令春岚先退下。她才又蒙了眼睛,自己去旁边慢慢清洗整理。
其实她很清楚,她要去做什么,狗皇帝都知道,但这种尴尬场面,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我催眠:把他当做路人甲,当做npc,当做纸片人,再不行就当成一条小狗……
即便如此,她也觉得尴尬。
终于收拾好以后,她才暗暗舒一口气,去掉了遮掩的长布条,唤春岚进来。
不等她吩咐,春岚就自行将她换下的衣物收拾好:“娘娘放心,春岚这就去处理。”
姜漱玉胡乱点了点头,待春岚一出去,她就直接合衣卧在床上,懒洋洋的,也不说话。
她身体很好,并没有痛经的毛病,只是腰酸腹胀。可能今晚饮了酒的缘故,小腹隐隐作痛。
她不开口说话,赵臻心里也尴尬煎熬,但他知道她没睡着,因为她一双眼睛还睁着。犹豫了一会儿,他才道:“阿玉。”
“啊?”
赵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得随意找了个话题:“你还回主帐那边吗?”
“不回去啊,我都说了散了。”姜漱玉动也不动,她还陷在尴尬的情绪里,有几分不耐,又有些烦躁,“你别跟我说话,难受呢。”她停顿了一下:“都怪你,非要喝酒。”
赵臻长这么大,很少听过这般埋怨,当下便有几分不自在。但是他认识她两个月,听她说“难受”的次数也不多。而且今晚他确实喝了几杯酒。所以,他倒也没有几分生气的心思,反而微微有些心虚。
“你躺着会好受点么?”赵臻状似无意道,“朕的意思是,如果你无事可干的话,朕打算练会儿字。”
“咦?”姜漱玉微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皇帝这是打算用身体?她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按说练字什么时候都能练,没必要行猎途中在帐子里练字,还是挑她不舒服的时候。
她可不可以理解为他是想替她承受这点疼痛?
这个结论让她心情有些复杂。当初看书的时候,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拆她cp的狗皇帝,外表美丽,收女主进宫却不知珍惜,一看就是大猪蹄子。后来她替郑握瑜进宫,两人相处了两个月,他的点滴她也看在眼里。不管他私生活怎么样,他总归是个勤于政事且有些手段的好皇帝。两人合作也不错。所以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的观感也渐渐改变。——尽管有时候她会习惯性地在心里叫他狗皇帝。
她略一沉吟,问:“你是怕我难受,所以要替我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真是出人意料的体贴啊。
赵臻想也不想,就予以否认:“想什么呢?朕每天都要写字,跟你无关。”
姜漱玉“哦”了一声:“那行吧。”
管他是因为什么呢,她自己好受点就行了。
她这语气淡淡的,赵臻也不知她信了没有,索性不再想这件事,直接占据了身体。
他起身下床,努力忽视那种异样的感觉,慢慢走出帐子,示意韩德宝进来,才低声吩咐他去准备笔墨纸砚。
韩德宝刚按照吩咐备好笔墨纸砚,又多拿了一盏宫灯过来。听到外面有响动,他匆忙出去看,却见到了信王赵钰。他微微一愣,连忙施礼:“王爷,您这是……”
信王笑笑:“方才皇上匆忙离去,本王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
他的妹妹赵元霜原本是要等宴席结束后向皇帝道谢的,谁知皇帝忽然离去,众人只得散了。元霜在小帐子里收拾洗漱,他不适合待在帐中,就命人看着帐子,他出来走走,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走到了皇帝所住的帐子附近。
韩德宝微微一笑,神情自若:“哦,没什么事。左不过是今天皇上打猎,有些累了,想早点歇着。王爷不累么?”
信王很理解的模样:“也是。”
“王爷如果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信王点了点头:“公公说的是。”他没再多话,转身就走,行的急了一些,也没留意到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太监,他竟直直地撞了上去。
那小太监不提防,“啊呀”一声,手中端着的不知什么汤药飞溅出来,溅了几滴在信王手上,有点烫,有点黏。
小太监低着头,连声告饶:“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没事没事。”信王很好脾气,“是本王不小心,不关你的事。你快去吧。”
小太监施了一礼,匆忙离去。
信王手上不知被溅了什么东西,他有心想用帕子擦拭一下,就用两只手指头探入怀中,去取手帕。
低头取帕子之际,他闻到了手上的味道。
不像是药,倒有几分像是糖。
信王怔了一瞬,鬼使神差,轻轻一舔。
没有药的苦涩味儿,是甜的。
信王脑袋里“嗡”的一声,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28章 试探
红糖水这种东西,在贫苦农家,可能是新鲜玩意儿,但是于他们而言,是不入流的东西。他活了十八年,只见一个人喝过,那是他的妹妹赵元霜。
去年皇帝对付摄政王时,他怕家中有变,就守在家里。元霜面色苍白,腹痛难忍,他方知她正在信期。当时他们也无法去请太医,就命人沏了点红糖水,说是能缓解疼痛。
他略通医术,知道红糖水还有这等作用。
此次秋猎,随行的并无女眷,那么小太监匆匆忙忙端着红糖水,又是去送给谁呢?
那小太监去的,分明是他之前离开的方向啊。
信王脑海里似乎有亮光闪过,之前那个荒诞的念头再次浮上他的脑海。皇帝会不会真是个姑娘?可如果说皇帝换人了,那不可能。容貌气势都没变,不可能换人了。会不会皇帝从小到大都是女扮男装的?
他知道这个想法荒诞无比,但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忍不住往这一方面想,而且短短数息间,他能找出许多“证据”。
比如皇帝的相貌,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委实过于精致了一些。而且那天皇帝好像确实没有喉结。还有皇帝今晚突然离席,随后不久有人去送红糖水……
但是,他又觉得不对。怎么可能呢?那份果敢坚毅,根本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而且纵马射箭,一般男子也比不上。还有,如果皇帝真是女人假扮的,以摄政王的精明,难道会看不出来?
不对不对,摄政王如果真的精明,就不会被皇帝出手给对付了。
信王回到帐子里时,还神思不属。他甚至都没认真洗漱,就直接躺在床上,苦苦思索,越想越头疼。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他必须要想办法试一试,探明真相。
赵臻对这些并不清楚。他努力忽视异样的感觉,认真写字,仿佛他只是单纯练字而已。
阿玉安安静静,偶尔会夸赞:“这个字好看,有气势。”
赵臻心里有些不赞同,明明很一般嘛。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刚写了一贴字,春岚就苍白着一张脸端了红糖水进来:“娘娘,宫外东西有限,你喝点这些,会稍微好受一点。”
赵臻手一顿:“放下吧。”
他清楚地听到脑海里阿玉憋笑的声音:“你喝点嘛,喝了有好处的。”
赵臻面无表情吩咐春岚:“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忙吧。”
春岚怔了一瞬,反应过来这不是娘娘,这是皇上。她连忙道:“是,皇上。”她略一犹豫,禀道:“皇上,奴婢过来时,碰见了信王殿下。不知……”
“没事。”赵臻垂眸,“没让他进来。”
春岚施礼退下后,姜漱玉还在劝他:“你喝嘛,真的有好处,凉了就不好喝了。”
赵臻眉心突突直跳:“阿玉!”可他到底还是端起碗,一饮而尽。
见一碗红糖水见了底,姜漱玉忍不住咯咯轻笑,却听到小皇帝冷哼一声。她立时止了笑意:“你还练字么?你要是不练字,我就打算洗洗睡了啊。”
赵臻神情微僵:“不练了。”
收拾处理这种事,还得她来。
次日除了打猎,还要一项重要活动是赛马。
信王赵钰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不在骏马上,不在骑手上,而在皇帝身上。他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皇帝身上。
现在看着皇帝好像是有喉结的,且身量颇高,不似女子。
信王又陷入了迷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皇帝今天有些精神不济。
其实今天已经比昨晚好受多了。因为方才要宣布开始,所以是姜漱玉用着身体。她敏感到察觉到信王的视线,她在心里问皇帝:“你堂哥是不是在看我们?”
说话间,她目光冷冷看向信王,而后者则扯了扯嘴角,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姜漱玉有点诧异,却没有多想。她视线在女扮男装的赵元霜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她忖度着问皇帝:“他是不是在心虚啊?”
赵臻也不清楚,只含糊回答:“可能吧。”
姜漱玉就不再管这件事了,她在高处的看台上,聚精会神地看赛马。
罗恒将军也有参与,他坐于马上,姿态闲适,不像是赛马,倒像是到郊外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