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过这些跟她关系也不大。反正他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也不会再有太多牵扯。
这么一想,姜漱玉就有点看戏的心思了。正好那边方太后已经说到“可惜这件事不合适”。
见和自己想的分毫不差,她不由勾了勾唇角。
早有宫女看到了她,匆忙通传后,请她入内。
方太后刚回绝了徐氏,正要细说缘由,忽听淑妃请安,立时喜动颜色,心说,来的正是时候。
一看见淑妃,方太后就冲她招了招手,笑道:“怎么过来了?哀家不是说了你伴驾辛苦,让你好生歇着,不用来请安么?”
不等淑妃回答,方太后就又含笑对徐氏介绍:“这是淑妃娘娘。”
徐氏立时站起身来,暗暗打量这位淑妃娘娘。
刚看第一眼,她就暗暗一惊。
淑妃生的很美,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即便是与方太后容颜最盛时相比,也毫不逊色。尤其是一双眼睛,秋水盈盈,横波潋滟,让人移不开眼。
徐氏心中不由一阵发酸,心说,生成这般模样,也难怪太后非要接她进宫。怪不得皇帝初时强烈反对,见了她后,也换了心肠,对其宠爱有加。
她暗暗叹一口气,心说,娴娴生的不丑,只可惜跟这几位有点差距。再品品太后说的话,伴驾辛苦?免了请安?这分明就是暗示郑氏盛宠啊。
姜漱玉只笑了一笑:“太后这边有客人?那我过会儿再来好不好?”
这话说的有些失礼,但方太后也没计较,笑得甚是慈爱:“先回去吧。”她又叹一口气:“你这孩子也太多礼,哀家都说了你每日辛苦,不必时时过来请安,有什么事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就行。偏你还跑这一趟。”
姜漱玉对这好脾气的太后颇有好感,她嘻嘻一笑,行了一礼后告辞离去。
“原本哀家的意思,是立她为后,偏生皇帝固执,不肯答应,只好先封妃,不过现在……”方太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徐氏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皇帝先时不同意,现在很有可能已改了主意。
方太后微微含笑,继续道:“两人好得蜜里调油一般,皇帝这脾气多半是随了先帝,认准了人就不改的。只怕三年五载内,宫里不会添新人。”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方太后扭过头问徐氏:“嫂嫂,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徐氏,勉强一笑,胡乱说道:“哦,咱们说首饰呢。”
她手里捏了一把汗,心中也凉了半截。看样子,皇后之位不必肖想了,宠妃也基本没什么可能了。
姜漱玉走出去后,还能隐隐听到太后与徐氏的对话。她听着有趣,干脆驻足听了一会儿,待听太后一本正经说“两人好得蜜里调油一般……认准了人就不改的……”,初时还能忍住,不多时便轻笑出声。
她心说,果真是亲妈。给儿子立人设,一套一套的。不过这番说辞出去,拒绝各路女人确实方便了许多。
赵臻跟她一道听见,尴尬而又别扭,又听她咯咯而笑。他收起心里的杂乱情绪,佯做无意问:“有这么高兴吗?”
“没有,没有。”姜漱玉连连否认,“就是觉得,有点好玩儿。”
赵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他心想,高兴就高兴,在他面前,有必要遮遮掩掩吗?果然女人就喜欢口是心非。
不过,并不让人讨厌,反倒还有点惹人怜爱。
—— ——
数日后,信王赵钰进宫谢恩。他之前在皇陵染恙。皇帝命人接他返京,又请了太医为其诊治。如今他身体好转,便来谢恩。
他来的时候也挺巧,姜漱玉刚做女装打扮,从宁阳公主那里回来。也不知公主是感到无趣,还是单纯地挺喜欢她。这已经是宁阳公主回宫后,第三次请她叙话了。
姜漱玉在她面前做大家闺秀状,还是有点难度的。是以刚回到汤泉宫,她就长舒了一口气,
还没缓过劲儿来,韩德宝就匆忙上前:“皇上,娘娘,信王殿下求见。”
姜漱玉在心里问:“他来干什么?要见他么?”
赵臻略一沉吟:“见。”
“好的。”姜漱玉应下,吩咐韩德宝,“让他稍等一会儿,就说朕手上有点事情,很快就好。”
韩德宝刚一退下,她就迅速遮了眼睛,更换衣裳,又几步奔到镜前,对镜易容梳妆。
她一面装扮,一面在心里对赵臻说:“哎呀,你这个堂兄也真是的,就不能早些来么?要是刚下朝,他就过来,我也不用多换一回衣裳。”
这个时候,赵臻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安慰她:“辛苦你了。”
姜漱玉嘻嘻一笑:“有你这句话,就不辛苦了。”
赵臻“嗯”了一声,无声地笑。
收拾妥当后,确定并无差错,姜漱玉才让韩德宝去请信王进来。而她则双手负后,做沉思状。
只听一阵脚步声起,紧接着是人跪倒行礼的声音:“赵钰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姜漱玉抬眼,神情肃然:“平身吧。”
然而不远处跪伏的身形却一动不动。
姜漱玉诧异,见信王抬起头来,并未起身:“赵钰有罪在身,还是跪着回话吧。”
她不禁皱眉,这位信王殿下不过十八.九岁,与狗皇帝生的并不相似,他五官生的不错,只可惜脸颊瘦削,脸上的肉几乎要陷进去,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就这么直挺挺跪着,她有点于心不忍。
赵臻心情复杂:“跟他说,有罪的人不是他,他不必如此,让他起来吧。”
姜漱玉闻言,缓缓向信王走了几步:“有罪的人不是你,你不必如此,站起来回话吧。”
信王谢恩后起身,在皇帝旁边默默站了。
微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来,信王微微皱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皇帝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第22章 撒娇
姜漱玉正按着小皇帝的说辞勉励信王,一扭头,见他就站在自己不远处,神情恍惚。她皱眉:“怎么?朕说的不对?”
信王下意识否认:“不不不,皇上说的对。”
“哦,既然你也认为朕说的对,那就先留在京城吧。”姜漱玉极其自然接道。
“啊?”信王微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方才无意间又确定了一下,那淡淡的香味确实是从皇帝身上传来的。真奇怪,皇帝身上怎会有香味?非兰非麝,还挺好闻的。他心念微转,想到了正得宠的郑淑妃,暗想,莫非是被郑淑妃沾染上的?那应该也不至于吧?
等等,皇帝说什么?让他留在京城?
姜漱玉神情不变,重复着小皇帝的话:“你在皇陵那边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回来多陪陪元霜吧。”
听到“元霜”这个名字,信王眸中闪过愧色:“元霜她……”
姜漱玉道:“她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双亲。你是她兄长,是她最亲的人了,偏又去守皇陵,一去就是快一年,也不管她在京城过得怎样……”
信王苦笑:“皇上说的是,臣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他双目微敛,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那好,臣留下。”
赵臻尚未说话,姜漱玉已然不自觉眉眼弯弯。然而仅仅是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不对,神情肃然,缓缓点了点头:“嗯。”
信王微微一怔,很快垂眸,遮掩了眸中的惊讶。他与皇帝自小一起长大,也知道这个堂弟惯会用面无表情来掩饰情绪。不过方才,皇帝是忍不住情绪外泄了么?
等告退离去时,信王还在回想着皇帝那个一闪而过的笑容。皇帝相貌随了太后,甚是俊美。平时神情冰冷,不苟言笑。那个笑容,倒是让人感到新鲜而又难忘。
送走了信王,姜漱玉才舒了一口气,姿态也不自觉放松下来,慢悠悠坐下,并同小皇帝搭话:“你这个堂兄,看着还不错啊,感觉不像是特别坏的人。”
沉默了半晌,赵臻才轻轻“嗯”了一声:“是跟他爹不太一样。”
在他五岁以前的模糊记忆中,他和信王似乎也曾有过一起玩耍的时候。后来先帝驾崩,摄政王临朝。他和赵钰自然也就没有太多来往。去年冬天赵臻出手对付摄政王,动作快,下手狠,当时也曾惹人非议。而这个时候,赵钰作为摄政王的亲生儿子,却主动拿出了父亲谋逆罪证,震惊朝野,连赵臻都有些意外。
信王此举,可能是为自保,也可能大义灭亲。但不管是哪种原因,赵臻面上都不会对他太差。
姜漱玉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她直接将身体让给小皇帝,让他处理政务。
此时已是九月,朝中大事不多,提及最多的是每年一度的秋猎。姜漱玉顺着赵臻的视线看到好几份奏折里提到此事。不过小皇帝并未批阅,只放到了一边。
趁他放下奏折歇息的间隙,她有点好奇地问:“很麻烦么?”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多事,匆忙补救:“当我没问好了。”
——平时小皇帝批阅奏折时,她都一声不吭的。
赵臻不以为意,他放下奏折在心里说:“不算麻烦,找个理由驳回去就行。”
“啊?驳回去?”姜漱玉诧异,“不是说秋猎很重要么?”
本朝素有春耕秋猎的传统,每年九月,皇帝都要率人狩猎,是打猎,也是练兵。摄政王代为执政时,代天狩猎,威风赫赫。今年秋猎是皇帝亲政后第一次田猎,意义非凡。可惜情况有些特殊。
赵臻轻啜一口茶,如实告诉她:“是很重要,但也不是不能取消。比起露出破绽令人生疑,直接取消风险更小一些。”
“可是我们小心一点,不就不露破绽了吗?”
赵臻耐着性子:“不是小心一点的问题。朕是天子,依着惯例要率先垂范,要展示骑射。如果朕秋猎时一无所获,那就不仅仅是丢脸这么简单了。”
他无病无灾,骑射功夫忽然明显下滑,怎么可能不惹人生疑?还不如直接借口有违天和,今年取消。
他刚一说完,就听到了脑海里阿玉的轻笑声。他皱眉:“阿玉?”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姜漱玉咯咯一笑,“你忘了吗?我力气大得很。我也会骑马的。你只要会射箭就行了啊。”
“嗯?”赵臻闻言,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自己曾用这身体徒手扯断床围栏、轻松将银盏捏得不成样子的场景。他伸手拿起旁边笔架上的一支湖笔,右手稍一用力,湖笔直接断成两截。这力气,寻常男子也比不得。
他双目微敛:“力气确实不小。”
他倒忘了,他这个淑妃娘娘,不一般呢。
姜漱玉格外殷切:“是吧?是吧?你要是不放心,那咱们就先练练嘛,反正又不是明天就去,有好几天准备时间。直接取消了多不好啊。说不定你取消了,那些人更要多想呢。现在的人,想象力可丰富了……”
她声音娇软轻快,赵臻心念微动,慢悠悠道:“阿玉。”
“啊?”
赵臻勾了勾唇:“你是在同朕撒娇么?”
姜漱玉下意识否认:“我才没有。”
她心说,我这是磨人办事的“缠”字诀,百试百灵。
天知道她在宫里待了两个月有多憋闷,就算不打猎,出去放放风也很好啊。
“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赵臻有些想笑,女人都这么爱面子的么?可她明明就是在同他撒娇啊。
姜漱玉隐约觉得小皇帝的态度有点奇怪,却没有深想,她正为即将到来的秋猎而欢喜。
次日刚一下朝,她也不改变容貌,仍顶着皇帝的脸,换了常服,直奔御花园。
韩德宝办事靠谱,他挑选的场地很开阔,就在上次办庆功宴的太液池边,还命人准备好了弓箭靶子。
姜漱玉欢喜而期待,在心里跟小皇帝客气:“你先试还是我先试?”
“朕先来吧。”
姜漱玉一噎,心说,这狗皇帝,我只是跟你客气一下啊,你怎么这么不上道?算了算了,也不指望你懂女士优先的道理。
但她话已出口,也没有更改的道理,只得悻悻的道:“那好吧,你先来。”
赵臻用了身体,掂掂手里的弓箭。他后退了半步,弯弓,搭箭,瞄准,开射,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只听“砰”的一声响,羽箭射中数十步开外的靶子,正中红心。
姜漱玉啧啧两声:“不错不错,很棒呀。我还以为你需要熟练几回才行呢,没想到这么棒!”
所以更不能放弃秋猎啊。
赵臻已不再为秋猎发愁,又听她夸的坦白可爱,不由地心情大好。他唇角轻扬:“还好,一般般。”
他嗖嗖嗖连射数箭,箭无虚发。
姜漱玉暗暗惊讶,没想到这小皇帝虽然不通武艺,箭术却还不错。果真人不可貌相。她有些心痒痒:“让我来,你让我也试试。”
重新占据身体后,姜漱玉兴致勃勃。她没射过箭,但寻思着射箭和发暗器的原理应该差不多,就没细想,搭箭便射。
一箭射出,虽也中靶,但离红心甚远。她颇为懊恼。
赵臻不忍看她失落,温言安慰:“其实射箭也没什么难的,你要是想学,以后得了空,朕教你。”
与此同时,他想象了一下教她射箭的场景:他松松揽着她,手把手教她射箭。
老实说,还挺令人期待的。不过那要等他回到身体再说。
姜漱玉正要回答,忽听不远处“噗通”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尖叫:“救命啊。”
第23章 救人
她寻声望去,见不远处的太液池中,有人正毫无章法的扑腾,依稀可辨是个小姑娘。
那姑娘明显不通水性,喊了一声后就没声响了。
太液池边站着几个粉衣宫女,急得连呼:“救命啊,有人掉水了。”还有人试探着伸手去捞,很显然也是不会水的。
姜漱玉没有多想,一面高唤:“快来救人!”一面直接除去外衫,纵身跳入了水里。
“阿玉!”赵臻待要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
感谢彤云山的温泉,姜漱玉游泳技术还不错,很小的时候就能在水中畅游。她很快游到落水者身边,一手揽着对方的腰,一手划水往岸边游。
她救人之际,附近已有人陆续过来。
她把人递给了岸边脸色惨白的宫女们,自己也轻松上岸。
赵臻自她跳水时,就大吃一惊,待她平安上岸,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但仍后怕不已:“你怎么这么冲动?”
姜漱玉甩了一下手上的水,在心里回答:“不是冲动,是人命啊。我既有这个能力,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别担心,我会水,不会有事。”
她停顿了一下,又安慰他:“还有,我有注意,脸没碰到水。”
此时也有人向她围过来:“皇上,您没事吧?”
韩德宝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在“皇帝”纵身跳入水里时,他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这可不是一个人,这是两个人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后果不堪设想。
“朕没事。”姜漱玉摆了摆手,低头拧袖子上的水,“刚救上来的那姑娘怎么样了?”
“回皇上,元霜郡主已无大碍,救得及时,吐了些水就好了,已经醒过来了。”
韩德宝颇有些庆幸,虽说事急从权,但如果“皇帝”救的是别的未出阁的姑娘,难保对方不会以此为理由进入后宫。当然皇帝陛下后宫添个把人不算什么,但眼下的情况,会很麻烦。还好还好,救下的元霜郡主,是皇帝的堂妹。
“元霜郡主?”姜漱玉有些诧异,那不是信王赵钰的妹妹、前摄政王的女儿么?
确实是摄政王的女儿赵元霜。
信王赵钰决定留在京城,今日便带着妹妹元霜进宫请安兼谢恩。
方太后与摄政王之间关系复杂,但他已不在人世,她也不至于迁怒他的一双女儿。她人在御花园,就在御花园见了他们兄妹。
可到底还是尴尬,他们不咸不淡说几句话。方太后问起信王赵钰的身体状况,赵元霜闲着无事,在几个宫女的陪伴下赏花。
听说皇帝在太液池边练射箭,赵元霜跑过去看热闹,又不敢近前,就远远在池边观望,不知怎么竟失足掉进了水里。
偏生她身边跟着的宫女没一个通水性的,而且方才韩德宝因为担心“皇帝”无法弯弓射箭令人生疑,还做了简单的清场。
是以赵元霜落水,一时众人手足无措。
听到惊呼后,附近当值的侍卫匆忙赶来救人,不远处的方太后与信王赵钰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现在是九月中旬,衣衫不算厚,赵元霜头发湿漉漉的,衣衫也已湿透。她被人在胸腹处按压一会儿,吐出几口水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一眼看见了满面忧色的兄长,“哇”的一声哭了,抽抽搭搭:“我以为,我要死了。”
方太后看她一小姑娘可怜兮兮,也不好说什么,安慰了几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又吩咐身边人:“还不快去找太医?给郡主拿身干净的衣裳!”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皇帝”,听说是皇帝下水救了赵元霜上岸。
知道妹妹已无大碍,而她又形容狼狈,自己不方便在侧。信王赵钰似是刚回过神一般,匆忙去向皇帝谢恩。
姜漱玉衣衫尽湿,她胡乱罩上了外衫,正试着让内力在周身游走,来抵御寒气。却不想信王赵钰匆忙疾行数步,在她面前噗通跪下,郑重行礼:“多谢皇上大恩大德,皇上龙体无碍吧?”
信王赵钰没想到皇帝帝王之尊竟会奋不顾身跳下水去救元霜。他原以为皇帝对他们兄妹也不过是面子上的情谊,但皇帝此举着实令他感激而动容。他心内还不可避免地涌起丝丝后怕。还好两人都平安无事。
姜漱玉脸上没多少表情:“朕没事,你去看看元霜吧。朕得回去换身衣裳。”
信王再次施礼谢恩,抬起头时,见皇帝转身欲走。
皇帝水性如何,他不清楚,不过此刻看皇帝头脸干净,并无水渍,身上又着了干衣裳,还不算狼狈,只双脚站立的地方有明显水痕。他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这边乱糟糟的,身上衣裳又湿了,姜漱玉自然不愿意在这边久留,更何况脑海里还有个人在不停地催着:“别跟他说话了,快回去泡热水澡,当心着凉。”
“知道。”姜漱玉一边应着,一边快步回汤泉宫。她在途中就吩咐了韩德宝准备衣裳等物。回到宫内,她迅速蒙了双眼,衣衫褪尽,跳入汤泉池中,让温热的汤泉水浸满全身。
与此同时,她又任由在内力在全身游走,浑身暖洋洋的。
小皇帝已经沉默好一会儿了,在姜漱玉看来,这有一点反常。她想了想,试探着问:“怎么了?你是不高兴了么?”
赵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淡淡地道:“没有不高兴。”
她一个大家闺秀,从小长在深闺,就算会水,又能有多厉害的水性?居然敢如此胆大下水救人?如果救人不成,又赔上她自己,那……
他竟不敢想下去。
“哦。”姜漱玉有点不太相信,却没有反驳他,“你没不高兴就好。”她手臂轻击水面,溅起点点水花。
赵臻一噎,他是没不高兴,但不代表他心里一点不满都没有。难道她感觉不出来么?
她遮着眼睛,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水的哗哗声,让他更加烦闷。
他轻哼一声,颇为郑重地道:“阿玉。”
“啊?”
“今天的事情就算了,没出任何意外,皆大欢喜。以后如果再遇上这种事,你慎重一点。你在宫里,只要高呼一声,就会有宫人,有侍卫,你用不着以身犯险。”
姜漱玉没有应声。在她接受的教育里,学武之人,有多大本事,担多大责任。她既有保全自身的能力,就不该对别人的危险视而不见。小皇帝说的或许有道理,但并不适应于全部场合。就拿今天来说,倒是有宫人在侧,可一个个干瞪眼,任赵元霜在水里挣扎。
情况紧急,哪容她迟疑?
赵臻又道:“而且,你怎么能断定那些人是真的有危险,还是故意使计赚你过去?”
“故意使计?”姜漱玉诧异,“还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赵臻反问,“元霜也就算了,她是朕的堂妹。后宫女人争宠时,什么办法都使得出来。故意摔倒、故意落水让皇帝撞见,都是些常见的手段。你别以为男人就安全,男人也有可能故意乔装打扮来行刺。”
姜漱玉怔怔的,心想:皇宫确实可怕,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嗯”了一声:“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以后会注意。”
见她已经听进去了,赵臻心情略微好转一些,也不再吓唬她:“汤泉泡一会儿就行,不用太久。喝点姜汤,再让太医开几贴药,莫着凉了。”
“嗯嗯嗯。”姜漱玉十分受教的模样,却没告诉他,习武之人身强体健,要想着凉,也不太容易。
她是没着凉,不过落水的赵元霜当夜就发烧了。
第24章 女装
这可急坏了信王赵钰,他请太医看诊,又命人熬药,硬要她喝下去。
赵元霜连着喝了几次药,额头上冷敷的毛巾换了好几遭,身上热度才渐渐退下,鬓发濡湿,小脸发白,嘴唇也有些干裂。
信王给她喝了些水,又屏退了众人,问:“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掉水?”
赵元霜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重重哼了一声:“对啊,怎么会掉水?肯定是水下有人拽我。”
“这就是胡说了。”信王皱眉,“水里怎么可能会有人?”
“那就是有人推我。”赵元霜毫不迟疑接道,“不然我怎么会掉下去?”
信王双眉紧锁,见妹妹大有胡搅蛮缠之势,知道问她也问不出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好好养着,以后做事小心一点。不要靠近水边,也离火远一点儿。”
赵元霜把空了的茶盏塞进他手里,胡乱说道:“我知道。”
看兄长转身欲走,赵元霜急道:“你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
大概是刚刚退烧的缘故,她声音沙哑,没什么气势。而信王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你身上烧已经退了,有什么需要就叫珍珠她们,我也得回去歇一会儿了。”
父母双亡,他只剩了这一个妹妹,虽说这妹妹令他头疼,但毕竟是他最重要的亲人。而且她还刚落水生病。她此番发烧,他已经在旁边守了许久了,这会儿也真累了。
“我在太液池边看见皇上射箭了。”赵元霜抱着被子,“我听说是他救的我?”
信王微微垂眸:“嗯,是他救的你。”
说这话时,他眼前不自觉浮现出皇帝救人之后的场景。他这个堂弟,长的不够粗糙,行事倒挺爷们儿。
赵元霜沉默了一会儿:“他今天忽然练习射箭,是不是该秋猎了?”
信王挑眉,微觉诧异:“对,是该秋猎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哥,今年秋猎,我也想去。”赵元霜神情罕见的认真。
信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去干什么?别胡闹。”他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就极温和地随意敷衍:“咱们还在孝中呢,这种事,就别去掺和了。”
赵元霜神情古怪:“你跟我说孝?”
信王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揭发生父,自是大不孝,哪还有脸说孝?如今妹妹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好了好了,我不是说你。我知道你也没办法。”赵元霜自悔失言,“哥,咱们去看看吧。虽说守孝三年,可这又不是玩乐,热孝已过,也不能算失礼。”
信王自嘲一笑:“你说的是,大不孝的事情都做了,还用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我也去,你要是不放心,我就穿上男装,跟在你后面。”
信王摆了摆手,面露疲态:“再说吧,你先好好养病,我回去歇着。”
他之前一直为了赵元霜的事情操心,也确实困得厉害,回去后简单洗漱,就上床休息了。
他一觉睡得极沉,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冬天。他亲自站出来,揭发检举自己的生父。他耳畔是各种议论声。有夸他大义灭亲,为人忠勇的,也有指责他出卖生父、不孝之极。
他眼前闪过许多人的脸,有父亲的,有母亲的,有元霜的,有方太后的,也有那个五官精致神情冰冷的皇帝的……
画面陡转,那些人脸忽然都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向他扑来。
唯独他那个堂弟,竟然诡异地穿了一身女装……
信王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夜色犹深,他却有些睡不着了。亲自揭发生父这件事,他一直不敢回想。尽管知道他当时无力改变什么,可他拿出的东西却成了给父亲定罪的最有力证据。
他没有直接杀死生父,却默许并鼓舞了这一事件的发生。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几乎夜夜噩梦,但是梦到皇帝穿女装,还是头一次。
信王重新躺下,在心里默诵《金刚经》,困意渐渐袭来时,他心中一凛,猛然惊醒:他想起来了,皇帝救起元霜后,好像没有喉结!
他皱了皱眉,有点不能确定。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喉结很明显。
男人十六岁,应该已经长喉结了吧?
—— ——
赵臻批准了秋猎以后,下面的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因为元霜郡主落水一事,再练习骑射时,姜漱玉就又换了一个地方。
死靶子练过了,活靶子总得再练练。
赵臻发现这具身体不仅耳聪目明,反应也颇为迅速。他纵身上马、骑马疾驰,都颇为容易,且力气也大,马上弯弓射箭,并不算难。
不再忧心秋猎的事情以后,他就又有意无意提点阿玉:“在宫里不比别的地方,处处都要小心,凡事三思而后行。”
姜漱玉连连称是:“你说的对。”
皇宫危险,果然不适合她。
赵臻无声地笑。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他自认为对阿玉也有了一些了解。
在他看来,阿玉此人,虽然言行古怪,但有一颗善心。她崇敬英雄,怜惜弱小,尽管脸皮薄,经常口是心非,可她心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心思纯净,豁达大气。
那天她奋不顾身跳水去救赵元霜,确实如他所说,冒失冲动了一些,但她所展示的果敢善良同样令他惊喜。
这般勇气,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赵臻琢磨着,等将来他们身体恢复正常了,他一定要找个机会跟郑太傅好好谈一谈,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教出来这样的女儿的。
真奇怪,明明刚在汤泉宫看到她时,觉得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这还不到三个月,竟然发现了她不少的优点。
当然,或许现在的她也有一些不完美的地方,不过也还好,这些他都能接受。而且,以后路还长着呢,谁敢说她不会越来越好?
“我也想骑马,你让我骑一会儿。”姜漱玉话一说完,直接占了身体。
赵臻在瞬间变成了一抹意识,他默默地想:她忽然抢身体这一点,需要改一改。虽然这身体本来就是她的。
姜漱玉骑马的次数不多,抓着缰绳,颇为新鲜。她学着赵臻方才的样子,骑在马上,任马疾行,同时弯弓射箭,射向靶子。
可惜现实与理想有些差距,对弓箭和马背都不甚熟悉的她,竟然脱靶了!
姜漱玉目瞪口呆,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脑海里的赵臻轻笑出声:“这个不难,以后得了空,朕教你。”
姜漱玉只当没听见,一面策马疾行,一面从箭囊里抽出羽箭,也不搭箭弦上,直接用手掷出,“嗖嗖嗖”三声,如同放袖箭一般,连发三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