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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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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翠郁郁的竹林深处, 这会竹楼前, 只剩了一对样貌出众的男女相对而立,两人的随侍都很有眼色地避到了竹林小径上,以免扰了两人的清静。

“那日后我的含章院尽可随卿卿布置,打理成阿沅习惯的布局便好。我素日里都随意惯了。

“只要你喜欢便好。”

苏六郎还惦记着方才王沅说的话,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又表了表心意, 还把两人相握的手拉到了身前。

乍一看, 颜色十分相近的枣红色与绯红色的袖边,缱绻缠绵在一起, 分不清谁是谁。

这会不应该说说别的吗, 怎么话题就转到布置屋子的问题上来了。

难道自己想怎么布置, 他还能反对不成?

这点自信,王沅还是很有几分的。

她也差不多摸准了苏六郎的性子, 很是洒脱随意,小事上对她几乎千依百顺,也没有莫名其妙的沙文主义自尊心, 从而表面大度内心憋屈。

大事上虽然很倾向于自己大包大揽, 但是也愿意与她商讨一二, 还能听得进她的意见。

总而言之, 可以说是相当完美了。

所以她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六郎,潜入苏府书房中放置伪信之人,可是找出来了?”

这个问题,一下就戳到了苏六郎的痛处, 他垂了眼,长睫遮住了晦暗不明的眸子,语气透着些怏怏不乐。

“那个落水的孩童一见到桐伯就惊慌尖叫,后来直接奔到一身酒气的医师怀里,扎进去就不肯出来。”

“我讯问过能接触到书房锁匙的其他人,也去检查了书房的锁匙门窗,并无撬动的痕迹。如此,是谁所为已经很是明显了。”

想到这些年来,对待他们兄妹慈爱照料,在府中颇有威望的桐伯,居然会将伪造的书信放到书房里,那可是,能置苏家于万劫不复之地的伪信!

浓密的长睫剧烈地颤了颤,在眼睑下投出的浅青色暗影也随之舞动。

是财帛动人心,还是官职权力动人心,苏六郎已经不想追究了。

他轻叹出声,想到昨夜场景,眼中就有一丝茫然:“府中医师先认得罪,像顾二郎一般,把罪名全扛在自己肩上,可他连接触锁匙的机会都没有。”

“阿沅,你说这是为什么?”

医师,是那个喝得醉醺醺的来给九娘看病,满口胡诌的医师?

果真是不能靠第一印象就否定一个人,王沅心下暗叹。

空着的手轻轻搭在了苏六郎握住她的手上,缓缓开口:“自然是顾念着血脉亲情,也像顾二郎一样,想替血亲顶罪罢了。”

是了,医师和顾二郎想维护的,都是他们的亲人而已。

“血亲?”

苏六郎短促地冷笑一声,昨日就开始积攒发酵起来的失望都化作了嘲讽,勾成了唇角冰冷的弧度。

“从耶耶到九娘,莫不是把桐伯看做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可他只怕是从未将我们当作亲人。”

继而小幅度地摇了两下头:“难不成是我们曾有什么对不住他的?让他轻易就抛却这么多年的相处提携,当年可是耶耶在金殿上,用战功替他换的良籍!”

见到苏六郎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表情,王沅有些担忧,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拍了拍,然后就被他拖进了自己的掌心。

双手被制住,她一抬头就望进了一双浸润了水色的双眸,如黑色曜石一般,此时亮得惊人,热切而偏执。

“阿沅,你说,他到底为何这么做,耶耶当年还曾明言,让阿耶以兄事之,万万不可薄待于他们二人。”

“他便是如此回报给我们苏家的吗?”

看来这位桐伯跟苏家的人感情颇深,王沅心里掂量着,要不然苏六郎不能如此发怒,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苏六郎这般模样。

不过一码归一码,为着这般人伤心生气,在她看来大可不必,但同样的,她也不会劝什么说不定对方有苦衷之类的金光闪闪的话语。

再说对方有苦衷,因此才会如何如何,其实并不会使当事人心里好过多少,反而不如让当事人痛痛快快地怨恨对方。

若否,心地善良之人说不定真的就陷入原谅不可,不原谅似乎不够仁厚的纠结矛盾中,进退维谷,心内生焦。

她稍稍用力地抽出一只手,削葱根般细嫩的指尖继续轻拍着苏六郎的手背,温和道:“我知晓六郎此时心中并不好过,我只有一问,六郎觉得自己在此事上可否有错?”

这话问的苏六郎神情一顿,他再次不自觉地把王沅安抚着他的手拢到了自己的手心,有些诧异地反问道:“阿沅何出此言?”

难不成还是自己逼着桐伯做这般事不成。

“那既然不是六郎的错,六郎又何必气坏了自己,这不是反倒便宜了作祟之人。”

抛出了经典劝慰词,王沅也放弃了挣扎,任由苏六郎无意识地拢着她的双手,甚至故意语气轻缓地逗他:“若是六郎气坏了身子,叫我如何是好?”

她没有笑,只是眼中闪动着调侃之意,一本正经地询问他。

这倒一下子让苏六郎红了耳根,他收束了双手缚住王沅,把她往这边拉了拉,就张开了双臂把她拥入怀中。

贴着他温热的心口,王沅就听见了耳畔边砰砰砰的心跳,初时急促,在察觉她并未拒绝之后,逐渐放缓回归正常。

好似哪里不对,她突然想到,上次苏六郎抱她是自己心情不好,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护在怀里,还轻轻地拍了拍背安抚她。

这回好像是他心情不佳,所以自己安慰他,怎么还是他先动的手?

她有些不甘,就绕过一只手,试探地拍了拍苏六郎的背,以示安抚,果然就感觉到拥她之人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怀抱着怀中温软娇柔的小娘子,苏六郎觉得自己仿佛饮醉了酒,陶陶然而微醺,烦心事暂且被他刻意地抛诸耳后。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想,好似阿沅有些过于清瘦了,可见自己还是得盯着她多用些饭食。

毫不知情的王沅背后忽而一寒,还不知道已经有人惦记起了她的饮食用度。

两人静静相拥了会,苏六郎把下颌轻贴在了王沅发顶,光洁的下巴上被她发上的几朵珠翠印出压痕,这才让他想到了正事。

他轻轻放开了王沅,自袖中取出长方形的漆盒,朱漆光亮,盒顶用晶莹烁耀的螺钿镶嵌出一簇月季花来。

他用修长白皙的指尖抚着花纹,有些踟躇:“盒上纹样是我绘好后寻了工匠拼镶出的。”

“但这盒中之物是我亲手所做。”

他双手递过了漆盒,“许是不够精致,以后每年阿沅生辰,我都会为你做一件,想来技艺会越来越熟稔的。”

接过温润如玉的漆盒,王沅轻启开,就看见了盒中的一支短钗,她有些讶异地看了看苏六郎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是不错,还能做这等精细物件?

索性小心地拈起了盒中物,越打量,她越是沉默。

这是一支短钗,可以别在发间任意处,钗头上是一朵介乎月季和牡丹的花型,看苏六郎画的盒顶,应该是朵月季才对。

这朵暂且叫做月季的花是用细细的金丝攒就的,这种工艺叫做花丝镶嵌。是用了细细的金丝编制对垒,最后编结成型,精细异常,很是费时。

她略略转了转短钗,花心镶嵌的打磨圆润的小粒红宝石色泽艳丽,在转动下流光溢彩,折射出的光线闪得她眼中微酸。

哪个世家郎君会自己下厨做一盒卖相糟糕的点心,又有哪个郎君会去学如何镶嵌珠花,说起来,可不就是让人发笑的吗。

事实上她也笑了出来,有些感慨地问道:“六郎这是从哪学的手艺,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吗?”

这有什么可笑的,苏六郎有些不解,他骨子也是个随心所欲的,要不然幼时也不至于挨了他阿耶那么多顿打。

不过想了想,大概也就明了了她的意思,可是他也有自己的见解。

“我如是想,便如此做了,其他人笑话我又如何,阿沅与我皆是欢喜便好,何必在乎他人眼光。”

“当真是不惧他人眼光?”

“当真。”

想了想,他又补了几句:“我心悦卿卿,诚心诚意讨你欢喜,他人笑话又如何,你我二人开心便可,何必在乎不相关之人的闲言碎语。”

“我尚幼时,阿耶就常言,人生天地间,最可贵的便是随心,能随心而行者,不畏惧他人目光,不在乎他人非议,凭本心而动,才是真的恣意快活。”

“我亦是深以为然。”

“我心悦卿卿,想如此做便做了。那么,阿沅,你可喜欢这件生辰礼?”

喜欢么?自然是喜欢的。

轻抚着钗头的月季花,细密的花丝盘织出形状姣好的花瓣,指尖反馈出凹凸不平的清凉触感,她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苏六郎俊秀的面容,柔声道:“那还请六郎为我簪上如何?”

这是正合他意了,苏六郎近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发钗,扬手在她如云的发髻上比划位置。

他今日穿的是宽袖的衣衫,绣着流云纹的柔软袖边就轻擦过王沅的额角,让她觉得有些痒痒的。

心下一动,王沅就环住了苏六郎的腰身。

他不是只知道吟诗作对的世家子,骑射刀剑样样上手,腰身劲瘦挺拔,她环住之后,指尖还能触碰到自己的手肘,这让埋在他怀里的她闷闷地低笑了一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那日嗅到的香气,怎么就偏偏与她素日闻到的此香不同,难不成是因为混了苏六郎本身的气息。

这个想法一起,就让王沅觉得自己的耳根也有些发热。

总之,这温暖干净的感觉似乎不坏,她也是喜欢的。

被突然抱住的苏六郎身形一僵,反应过来之后就是狂喜,唇角飞速扬起。他忍了又忍,才没粗鲁地把这突然主动的小娘子紧紧桎梏在自己怀里,即便是心下蠢蠢欲动。

寻了自以为最合适的位置,把短钗慢慢插入了乌黑浓密的发中,他手上微微用力,只怕弄疼了怀中人。

这会终于空出了双手,可以揽住她,苏六郎半阖着眼,只觉得没有比此时更好的了,仿佛平地冒出了一汪清泉,正在浸润着这些时日焦枯烦躁的心田。

四周忽然变得很静,只有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响,还有远处似有似无的宛转鸟啼与翅膀扑棱声,有零零散散的光束穿过了落在了苏六郎的脸上。

斑驳的光点落在介于少年与青年的面容上,他这一笑,仿佛三千世界的光彩,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

“六郎觉得是顾相公与晋王已经有了勾结?”

这会两人已经离了竹楼,正沿着小径往外走,小径道窄,但也刚好够两人并肩而行,袖袍下,两人的手还牵着对方。

听见王沅发问,苏六郎颔首应道:“应是如此。”

想明白了个中原委,他把昨晚之事娓娓道来:“桐伯自然是不肯说的,但有人为了给他求情,坦白了他的一些习惯,诸如把些隐秘物件藏于寝居的暗格中。我就带人搜出了几封与晋王府中幕僚门客往来的书信。”

“至于如何怀疑晋王已经与顾相公有所牵连,也有几分是因着今日之事了。阿沅可猜出一二?”

他不想只是自己一个人滔滔不绝,唱一出独角戏,也想勾着阿沅多跟他说几句。

“是有些想法。一者,我曾与六郎说过,苏府所取得的信上字迹与六郎很是接近,想来是模仿的苏大将军的字迹。若是顾二郎承认是他写的字条,那岂不是证实了是他与晋王有所牵连。”

“可他今日还是站出来担下此事,想来他对苏府的那封信件一无所知。可见始作俑者并不是他。”

大概说了说自己的想法,王沅就对上了苏六郎鼓励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回答学堂里夫子的发问,心下好笑。

索性就又把问题抛了回去:“六郎觉得我说的可对?”

“阿沅颖悟过人。”他笑着肯定了一句,带着莫名的认真,倒让她觉得越发地像在夸赞学生了。

好在他没有揪着这点不放,继续边走边说了下去:“用我的名义约你,自然是因为你我之间的关系。”

他的前半句明显可以听出不悦,而后半句的语气就轻快了起来。

“再用阿沅的名义约秦王,显然是试探了,想来是搜查了苏府一无所获让他们起了疑心,说不定秦王身边也有了耳目。”

这句话一说完,他看向王沅的眼中就带了些担忧之色。

“所以此次也是存了试探之意,试探你与秦王是否有些来往,若是,想必秦王定会赴约的。”

接下来的猜测就让苏六郎面色青了几分:“便是你与秦王素日并无来往,今日被撞破,传出了私会流言。我也会对秦王心存芥蒂,苏家更是少了几分与秦王结盟的可能。”

见他眼里的火花都要炸开了,王沅就接过了话尾,替他说了下去:“王元娘也不过是受了指使而已。她本就对我不满,这会又得了顾相公指使,想来,既是想讨好顾家家主,也是趁机泄愤。”

想到了她刚刚穿来时面对日日来嘘寒问暖的王元娘,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在心里摇摇头,继续说了下去。

“至于顾二郎为何会来,很可能是无意间得知了此事,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赶了来,只不过恰好被郭五娘逮了个正着。”

这下他怕是脱不了身了,郭五娘应该也能如愿以偿,倒真是造化弄人了。

即便是知道阿沅对顾二郎无意,这会听她提起,苏六郎依旧有些呷醋,但他想了想顾二郎很可能是为了阿沅而来,也就……

不,他觉得心中的酸味更重了,就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只是不知郭五娘来此是巧合还是人为了。”

这倒是与他们二人无关了,王沅也不纠结此事,想了想又道:“我只是怀疑其后是晋王插手,并无十分把握肯定顾相公牵涉其中,六郎又是如何确定的?”

自然是有原因的,苏六郎就把清晨来王府之时遇见崔五郎之事告知了她,最后总结道:“若非闻清已告知我,晋王与顾相公私下颇多往来,我也不敢完全肯定,猜测而已,并无十分把握。”

王沅默了一瞬,崔五郎如今显然已是秦王心腹,他肯告知此事,也就是说苏家与秦王、楚王完全站在了一条船上。

大概也算是好事一桩?毕竟原剧情中那么不利的情形下,秦王都能上位,显然晋王是没有胜算的。

只是苏氏一族自来只忠君不站队,从来不偏帮哪方,到底是自己把苏府拉上了这条船。

便是苏六郎不说,她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即便她有剧本这个金手指,知晓这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可这难道不也是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替他们做了决定?

更重要的是,就此打破了苏氏不参与储位之争的传统,日后便是再做回孤臣直臣,这信誉上到底是打了折扣了。

转头看了看身侧突然沉默的小娘子,苏六郎有些不知所以,难不成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惹了阿沅不快?可是自己方才似乎也没说什么。

他正犹疑着,就见王沅转了话题,心不在焉地说道:“也不知此次顾二郎与王元娘的昏事可还有变故。”

这话就又触动苏六郎的某根神经了,他默了一下,淡淡回了句:“说不定此回顾二郎娶妇的牛车就是从郭家归了。”浑然不觉自己的语气满是柠檬的芬芳。

察觉到的王沅乐了一下,就将方才所想之事一扫而光,她做了便是做了,若是苏家其他人真的不满,只管与她说道便是,想来苏六郎也会维护自己的。

不过,如今还是得先哄哄身边这个,将来要为她撑腰的郎君。

她屈起了与苏六郎所牵住的那只手的小指,在他掌心里轻轻画圈,刻意放轻的动作像羽毛一般轻盈颤抖。

果不其然就被苏六郎用力握住,一回头就对上了他满含笑意的双眸,从眉角到眼梢都是笑意,口中却是道:“阿沅有何事吗?”

没事,不过逗逗你而已,她机智地没有出声,好在苏六郎也没有追问。

他们两人此时心情正好,顾府里却满是风雨欲来。

在顾府的书房里,精神矍铄的顾相公正跪坐在窗前,摆弄着黑白的棋子,却是闲暇时,用左手跟右手在下棋。

可此时平和的湖心被投入了一粒石子,搅起圈圈涟漪,让他右手拈着的黑子半天都不曾落下。

“你当时便是如此说道?”他抬头望向眼前曾经引以为傲的嫡长孙。

“耶耶,我……”顾二郎脸上苍白,透出一种含义不明的颓丧,他嗫嚅几下,到底没有接着说下去。

“几年前,你便是因为不愿接受与寿安郡主的昏约,继而选择外出游历,”顾相公眉心的褶皱越发的明显。

“几年后,你却是因为寿安郡主,又刻意去坏了顾家的谋划?”

明明顾相公只是皱着眉,脸色不太好看,慢条斯理地询问他,可听在顾二郎耳中,却不亚于厉声质问。

他此时的脸色白得透明,双腿僵直地撑着身躯,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自知本是顾家养育了他,又赋予了他清贵的世家子身份,是顾家的财帛与地位将养了他,自然也要他反哺顾家。

可,那可是王沅,是他前世至死,都不曾放下的憾恨与痛苦,也是他今生有缘无分的求而不得,他好不容易接受了挚爱之人另嫁他人,也下了决心只在心中祝祷她万事顺遂。

但得知顾家设计于她,此举想来会坏了她与苏六郎的姻缘,他就心生不忍。

前世的她一生都不曾得偿所愿,这辈子终于有人疼她爱她,怜她惜她,他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再失去苏六郎。

不过一次谋划而已,耶耶足智多谋,一定能再想其他的法子的,他当时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半晌,顾二郎慢慢道,“耶耶如何责罚我,我都愿意领受。”

责罚,此时责罚他,便能让他不向着顾家的心掰直捋正吗。

还是能让他得了教训,日后事事以顾家为先。

顾相公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就带出些凉薄来,早知今日,他还不如没有过这个嫡长孙,若是不曾对他寄予重望,也就不必失望了。

一声清脆的落子声,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盘上局势一转,黑子当机立断,选择了断尾求生,顿时白子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大局已定,他慢慢捡起了棋子,叹道:“二郎回去吧。”

一声又一声,棋子落回棋盒中的敲击声,仿佛也在叩击着顾二郎的心跳,他踏出房门时,听见身后传来顾相公幽幽的叹气声。

随即便是不带温度的告知:“你犯了大过,过几日,开了祠堂,我会将你除族。”

“日后,好自为之吧。”

顾二郎身下一个踉跄,扶住了门框,细腻温润的花梨木触感唤不回他的神智,他扯了扯唇角,发现连苦笑的动作都难以作出。

这位曾经温润如玉清雅如风的郎君,僵着身躯,撑持着往自己的寝居行去,心中一片死寂,又生出一点希冀。

想来他与王元娘的劳什子昏约大概也会被解除,真好。

从此,他大概真的就,自由了。

————————————————

大抵人总是势利的,一时的荣辱起落也会带动旁人的态度起伏,要不然也不会有诸如前倨后恭之类的词语精确形容。

王沅也是深以为然,但亲眼见到还是不同的。

方才回了宴席上,她不过是去更衣再回,就看见了有几位郎君在围着苏六郎,为首的正拿着罚酒所用的玛瑙羽觞在劝酒。

杂色玛瑙所制的酒觞,差不多有持之郎君的手掌宽,长度则是两倍宽,这一杯下去,都不能称之为杯了,一碗下去,只怕是喝都要喝撑了。

此时正拿着玛瑙羽觞劝酒的郎君,王沅隐约觉得也有些眼熟,好似曾经见过。

她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余光里捕捉到她在不远处的劝酒郎君,顿时觉得备受鼓舞。

苏家如今已有没落之象,说不定郡主已经后悔答允了和苏六郎的昏约。

说不定今日自己下了苏六郎的面子,郡主还会高看他一眼。

若是能羞辱苏六郎,让他意识到自己配不上郡主,能主动退亲,郡主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他,劝酒的张七郎美滋滋地想道。

他激动的手都在打颤,玛瑙羽觞里满满一觞的微绿清酒也随之荡漾,溅了许多在桌案上,连着他的袖上也有了星星点点的湿痕。

“苏兄,今时不同往日,今日这可是寿安郡主的生辰,当浮一大白也,苏兄不饮,难不成是看不上我张某人?”

“是看不上我张某人,还是不愿为郡主举杯?”

附近还有不少素日里与苏六郎交好的郎君们,都早被家中长辈交待,多事之秋,需得事事以家族为先,切勿招事。

见张七郎来者不善,这会也都面面相觑,却又碍于苏家之事,到底是没有上前。

苏六郎恍若未觉,他打量着眼前这位面容只称得上清秀的郎君,眼下青黑脸上浮肿,一看就是素日里纵情酒色,标准的纨绔子弟做派。

张家是晋王妃的母家,旧日里他也是识得这位张家七郎,据说是早年前也是颇有才学,自张家发达,就一发不可收拾,日日流连平康坊里的烟花柳街。

两人往昔无过节,便是苏家如今有难,他上赶着羞辱自己作甚,难不成是晋王授意?

早年也有些交情,他觉得,晋王应当不会如此无聊才是。

耳聪目明的苏六郎很快就发现张七郎的余光不时地,在往他的后方瞟去,他低头,自桌上光洁的银碗反光里看见了绯红色的身影,登时额角青筋一跳。

竖子安敢觊觎阿沅!

他忍了又忍,佯装出笑意,朗声应道:“闷声饮酒何其无趣,不若张兄与我以投壶定输赢如何?”

他指了指玛瑙羽觞,“输者,自罚三杯也。”

投壶也是时人雅好的酒席活动,在地上放一只细长颈的壶,比试者站在划好的位置线内,往壶中投掷羽箭,投中者赢。

谁不知道你苏六郎出身武将之家,张七郎也不是傻子,但他一想到不远处的美貌小娘子正看着他,就觉得胸中骤然涌出一股豪气。

气从胆边生,他偏要比比,若是侥幸赢了,可不就锉锉苏六郎的锐气,让他也在郡主面前丢个面子。

“好,比便比,只是苏兄可莫要赖账。”

张七郎把酒觞往桌案上一拍,动作太大,桌案上都洒了一大滩酒液。

他们几个人轮流上,还能比不过苏六郎一个,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也得比!

王沅倒是不担心苏六郎会输,别问,问就是迷之自信,她就是有些奇怪,怎么感觉这个来找茬的郎君似曾相识,细想又想不起来。

正想着呢,就被人攀上了手臂,一看,就是眉飞色舞的卢娴,一旁还有个掩口而笑的柳箐,都是一脸促狭地看着她。

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喏,”卢娴示意她看并排而站的苏六郎和那位不知名郎君,“想不到张家的那位,现在还敢惦记你呢?”

她眉梢一挑,语气里的轻蔑嫌弃遮都遮不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张家那位,张家哪位?

王沅更迷惑了,凡是世家大族,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多,真真是人多,排行还都按照族里来。

一来二去,她觉得自己的脑容量都已经不够用了,好在她已经过了需要记忆并背诵谱牒的年岁,只需要熟悉常来往的人家便可。

偏偏张家鲜少与王家有所来往。

“那不就是你与阿娴当年相识的缘由。”还是柳箐看不下去,直接点破了对方身份。

当年是因为有小娘子恋慕围在她身边示好的郎君,背后说些酸话,恰好被她撞见,然后才结识的阿娴……

也就是说,这位便是当年那位在她身边示好的浪荡郎君之一了?

王沅仔细看了看他的长相,心下感叹,长得丑还熬夜,这不,都丑得让她认不出来了,何其悲哀。

见到有郎君要玩投壶,好些年纪相仿的闲散人士都聚了来,让张七郎越发得意洋洋,他这几年吃喝玩乐,投壶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就是他不行,一道来的几位狐朋狗友难得还没有精于此道的吗,就是总跟他一道的吴九郎,就是个中好手,十能中八的。

他对晋王与苏家之事一无所知,心里惦记的就是非得让苏六郎跌了面子不可。

一旁的苏六郎则是悠哉悠哉,笑容满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时不时还往王沅所在处瞟上几眼。

王府的婢女也是利索,很快就摆好了一只黑漆饰金的长颈壶,颈长就有七寸,口径才只二寸半。小口长颈,一看就是难中。

又有人取来去云皮的柘箭,划好了距离线。

不过是私下比比,也就省略了投壶前应有的赋诗谦让环节,只寻了几位乐师在一旁奏乐助兴,勉强算是雅歌长许佐投壶,还邀了位郎君充当司射一职。

这时,司射已经就位,就高声宣布了规则:“顺投为入,次序投之,输者满饮三大觞。”

张七郎随即上前,自箭壶里拔出一支来,掂了掂,比划来两下,瞄准了半天,才腕上用力,电光火石间投掷了出去。

中!

他笑得咧嘴,负手听周围的叫好声,眼风就扫到远处寿安郡主所在地,有一种郡主对他微笑的幻觉。

这让他更加亢奋,连投十筹,十能中六,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接下来就轮到苏六郎了,他站到了方才张七郎所在位置,自箭壶中抽出一支,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了抚箭尾的羽毛,以手执箭,轻轻松松地掷了出去。

明明看上去不过是随手而为,众人却只见到,那支箭仿佛长了眼一般,直直地钻入了长颈壶中,把其他六枝都震到了另一侧,连壶身都晃了晃。

一时场中众人哑然,只听见乐师所奏之曲,陡然上扬,入耳的乐声震得人心中乱跳。

无他,掷壶的郎君表现的太过轻松,仿佛都没有瞄准壶口的位置,就轻轻松松地将箭投了进去。

反衬的方才比划了半天才投中的张七郎,逊色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连带着攀着王沅手臂的卢娴都微微张口,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摇晃她的手臂:“阿沅!阿沅!苏六郎也委实……”

她噎住了,想不出合适的词汇,卡了又开才续道:“也委实太准了。”到底还是觉得缺了点意思。

看来自己倒也不是迷之自信,王沅有些失神地想到,不是说苏六郎少年时也是个打马游街到处跑的纨绔郎君吗,那这些玩乐之事对他应该是小意思而已。

端看苏六郎这手,就知道接下来的投中不过是顺理成章,果然,接下来的五投,无一失手,一直到第七投时,投壶居然已经插满了箭,塞得满满当当。

苏六郎把玩着手里的这支,看着张七郎一脸灰暗失望的神情,轻轻笑了笑,就稍稍用力,把这支也投了出去。

稳稳地插在了,其他羽箭的缝隙里……

因为长颈壶已经没有了空隙,所以他投出的这支,插在了其他入壶羽箭的缝隙上,直直地竖立着。

这会周围连叫好声都没了,见者都有些目瞪口呆,全场的注意力都在场中一身枣红圆领袍的郎君身上。

郎君容貌极盛,投壶技艺亦佳,惹得不少小娘子动了春心,脸上染上了红霞。

可这会苏六郎倒是没什么波动,他折返回了自己的坐席,取了桌案上的玛瑙羽觞,斟满又回,站到了张七郎面前。

“张兄可还要比?”苏六郎噙着笑意,和煦问道。

再比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张七郎也不是不识时务,他瞟了瞟满满的酒觞,喉结上下不住地滚动,呐呐道:“苏兄精于此道,我不能比。”

他自觉地要接过酒觞,做好了满饮三杯的心理准备。不就是三大杯酒,撑死也得喝,谁叫他技不如人。

可苏六郎却是后退一步,让张七郎心里一凉,难不成这人还想羞辱自己不成。

谁知就听见眼前郎君悠悠地说了句:“方才我也只投了七支,胜了张兄一箭而已,张兄满饮此杯,此事便算揭过,可好?”

竟是要放他一马!

张七郎简直要不知自己心中是何等滋味,冲苏六郎方才那手,谁不知他几乎是百发百中,原以为他会一连十筹俱中,好好地奚落自己一番。

可人家刻意卡在了比自己多一支的数上,给自己留点情面,连罚酒都寻了由头减免到一觞。

自张家攀上了晋王,家中长辈恨不得尾巴都翘上了天,只等着晋王上位成了外戚,再上几层楼。

他也就被迷了眼,丢掉了十数年来苦读的书本,招朋引伴章台折柳,过得好不自在,平日里也没捉弄身份地位不如他之人。

今日倒是被苏六郎轻轻放过。

只能说,他现下是输得心服口服。

俯身长揖,张七郎浮肿的脸上难得正色道:“苏兄高义,我心服口服。”

然后他接过酒觞一饮而尽,咕噜咕噜地往下灌,连珠漏下的酒液都染湿了前襟,好不容易才咽下酒嗝。

正想跟苏六郎闲话几句,套个近乎,就发现,眼前人已经不见了。

眼见得苏六郎赢得漂亮,王沅在心里给自己的直觉点赞,她早就知苏六郎能赢,这不就成了。

然后,她就看见郎君大踏步地往她这边行来。

随即胳膊上就是一松,攀着她的卢娴转而拉住了柳箐往别处走,笑得不怀好意:“苏郎君过来了,我与阿箐就不打扰阿沅了,我们去也!”

“阿沅回来了。”

苏六郎眼底荡漾着温柔笑意,就是说的话简直是明知故问,别以为他方才时不时往这边瞟的目光她没有看见。

“六郎射艺当真不错。”

君子六艺,以射造士,射艺是其中之一,而这投壶嘛,自然也是能算在其中,所以王沅也没说错。

听见心上人夸赞,苏六郎眼中晶亮,口里却是随意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可博阿沅一笑,便是不枉此一遭。”

不过,她以前好似没听说过苏六郎善投壶,一般这种玩乐趣事,不应当在洛京城的各种宴席上时时说道么。

“六郎早先就很擅长投壶吗?”

这就问到苏六郎的过往了,他顿了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早先我于此道,不过当作玩乐,倒是真的并不十分精通。”

☆、难得自矜

咔嚓咔嚓, 王沅在心里发出来吃瓜的声, 苏六郎这模样,一看就是有故事啊,甚至有一种他就要被逗脸红的既视感,她好像有点想深究。

只是还没等她询问,一位娇俏的小娘子就已经走到了近旁。

“阿姊,你去哪里了, 阿泠找了你好久了。”

崔泠仰起头, 明知故问,双鬟丝带系着的金色铃铛晃晃荡荡的, 却是哑然无声, 一看就是去了铃舌的。

这会她头上还插了朵娇艳的芍药花, 粉粉嫩嫩的,手里还捧着几朵, 浅粉深红好几支,俱是花瓣多而鲜妍明媚的品种。

便是再爱屋及乌地喜欢这个小丫头,苏六郎也是面上微变, 他方才等阿沅去更衣等了许久, 又被人缠上, 好不容易连阿沅的两位好友都看眼色地离开, 没想到又来了个小崔泠。

崔五郎跟秦王走的时候,怎么没把他这个小妹带走?

长公主和崔三郎,也不把这个长久不养在身边的女儿时时带在身边?

偏偏打断他跟阿沅的相处时光,他可是马上要去边关的人。

一想到要好久见不到阿沅, 这会又被挤占了时间,苏六郎心下郁卒,偏偏又不好跟崔泠计较,挤出了自以为慈爱的笑容:“阿泠也来了?这牡丹开的不错。”

一听这话,王沅和崔泠难得心有灵犀,齐齐地撇了撇嘴,只不过一个在心里,一个表现了出来了。只是崔泠年纪小,这动作不显得她无礼,反而让人觉得娇憨可爱。

得,苏六郎这是跟牡丹过不去了,他是不是就知道个牡丹花吧,王沅冷眼瞧着他丝毫未察觉的样子,最后还是好意地提点了他一下:“这芍药养得好,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像牡丹,想来也是花匠新培育出的品种。”

她接过崔泠捧到她面前的几支,眼神柔和:“阿泠这是要送我的吗?”

不过她头上好像没地方插了,糟糕。

这会崔泠也后知后觉出不对了,好似她来得的确不是时候?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每每自己打断阿耶和阿娘亲近之后,都会被阿耶私底下整治一番,崔泠觉得自己背后一凉,看向苏六郎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敬意。

她飞快地回着王沅的话:“阿泠看见花圃里的芍药开得好,就剪了些来,想送给阿姊的。”

然后又满脸乖巧地依偎着王沅,看向了苏六郎:“姊夫觉得这花是不是特别衬阿姊!”

先捧捧苏六郎,他那么喜欢阿姊,听到这话肯定就不会在意自己跑过来这种细节,自以为聪明的崔泠如是想到。

姊夫……

这个词同时在王沅和苏六郎耳边炸开,如同碎片火花,入了耳,也进了心,烫得两人心跳一促,俱都扭开了头不看对方。

其他人,如柳箐卢娴者,也不过是调侃两句,如崔泠这般直接喊破日后身份上的变化,倒真是头一回。

两人也没有哪个时刻,能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对方将于自己的身份,或者说,意识到对方将成为与自己一道的夫/妻。

即使是已经接受了苏六郎,也确实对他也很是喜欢的王沅,此时也是千思百续缠绕脑海中,有些晕晕的。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直觉地用目光避开了苏六郎。

毕竟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被第三人当众说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时就是这个情况,只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崔泠,望望这个,又望望哪个,只见到两个人都是脸上微红,转眸不语。

这让她大感无趣,也猜测到是自己的话引得两人有些羞涩,只是以她聪慧的头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二人明明常常相约,面见得也不少,怎地这会还能因为自己一句戏言羞涩上了。

想到阿耶训斥自己时说的,崔泠有些不服气,但此时她也确实想不出来什么好理由,花也送到了,也就不继续打扰两人了。

“阿姊,我跟其他的小娘子有约,日后再来寻你可好。”

被打断思绪的王沅醒过神来,摸了摸崔泠头上的小发包,声音柔得滴出水来:“阿泠且去吧。”

随着崔泠这一去,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也就淡了些。

王沅瞧着苏六郎脸上微红,就主动挑起了话题:“六郎方才说,自己以前于投壶之事也不精通,如今倒是投之则中,可是有什么缘故?”

说到此,苏六郎本就洒脱爽朗,也就把方才的异样一扫而过。

方才的坐席上洒了酒,正有婢女在收拾,他望了望四周,寻了个人少的所在,就示意阿沅跟他过去。

边走边道:“阿沅应该也曾听闻过我少时纨绔之名。”他说起此,落落大方,混不似知晓这个名声被大多人所轻看一般。

到了坐席前,他扶了王沅一把,就带着她坐到了湖边桌案边,一旁支起的浅色帷帐正好遮住了有些刺眼的日光。

“曾听过些,说是洛京城里,但凡是才兴起的新鲜玩意儿,都能看见六郎的身影。”

不过王沅还是补了句:“六郎的马球打得也甚好。”

她抚了抚手中的芍药,突然就想起了被苏六郎自他头上取下,代表获胜的牡丹,最后还插到了自己的发髻上,眼神就柔软了几分。

没留意到王沅的跑神,苏六郎正拎起桌上的玉壶,倾倒出乳白色的酪浆,然后推到了她的面前,继续说了下去。

“苏家毕竟是武将,读书之事不拔得头筹倒也还好,骑射之事落后了,自然是要挨罚的。”

他瞳孔一缩,突然想到了幼时追着自己打的阿耶,仿佛觉得背上在隐隐作痛。

好在这错觉转瞬即逝。

“我初到边关时,只觉得枯燥乏味,远没有洛京的繁盛热闹,对骑射之事也提不起兴趣来。”

“毕竟,最初时,连骑马也只是为了打马球和四处游玩。”

“随后就被阿耶丢到了军中,他不准人泄露我的身份,只当普通军士对待,甚至还在一次与异族人的冲突中,下令专门把我所在的那一队军士调出上阵。”

想到了那些往事,苏六郎唇边的笑意淡了些:“那一次虽是大获全胜,但与我同去的军士中,有落下了伤残的,曾经打斗过也一起喝过酒,如今却只能领了抚恤金归乡。”

“回营后,我曾去看望他,见他用牙扯着布条在束缚伤口,见我来了,咧嘴一笑说,这下子可以回去看几年没见的娇妻幼儿了。可在当天夜里,我明明听见他咬着被褥,哽咽出声。”

“他正值壮年,却失了卖力的本钱,还是阿耶安排了他及家人去了苏府名下的庄子,才算有了安身立命的去处。”

听到这些,王沅看着苏六郎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关切。

不过,这苏大将军倒是通达,没有什么比亲身经历更深切的体会了,只是认知的过程到底是有些残忍的。

想想她来到此书中,一直悠哉悠哉的生活,对比起来,不,她这种咸鱼哪有什么可对比性。

不过苏六郎话中的重点不在此,他回答起了王沅最初的问题:“自此,我日日勤练骑射刀剑,再加上早年间,阿耶虽是不曾严厉管教,但日日的基本功是不曾落下的。”

他笑了笑,站起了身,面向湖水,双手负后,枣红色的袖袍交叠在一起。

被一缕清风吹动了衣角,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自矜神色:“便是仅射艺一项,不说百发百中,百步穿杨总是有的。区区投壶而已,还难不倒我。”

仰视着站着的苏六郎笑得意气风发,王沅心里几许悸动,她仰望着站着的郎君,忽然觉得穿书一遭,最幸运莫过于遇见他与两位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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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宫,秦王倒是没有着急去往宜政殿,他调转了方向,就往自家小弟的宫室走去,果然在书房寻到了楚王。

“哟,四郎还没有处理完吗?”

看着堆叠如山的书信折子,秦王挑眉,看上去就很是繁忙,自己似乎,回来的不是时候啊。

提着笔批阅的楚王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这些时日阿耶身体每况愈下,就分摊了诸多事宜到他们兄弟三人头上,难免有些试探考量之意。

偏偏他这兄长倒好,只把分到他头上的事务都往自己头上一推,就有了各种理由,一会是与寿安相约一见,一会是跟长公主偶遇然后借势去围观寿安的笄礼。

若不是发觉他这兄长对苏九娘也有几分心思,他都要怀疑自家兄长看上的是寿安了!

见楚王埋头案牍,并没有想搭理他的意思,秦王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往桌案边一坐,就把今日之事剖析一通。

果然就看见方才不搭理他的人抬起了头,有些迟疑地问道:“阿兄想如何?当真去寻阿耶告状?”

这老实弟弟,秦王嗤笑一声,悠悠道:“阿耶病重,拿这等子没有确凿证据之事去烦扰,难免心烦,可若是不去,阿耶得知又难免疑心。”

“我便只将顾二郎与郭五娘私会之事告知阿耶便好,阿耶若是果真起疑,也会自己令人去查,可不比我去告状来得可信。”

心里过了几遍,楚王觉得兄长所言有礼,他垂眸看了看桌上的文书,有些疑惑:“阿兄如此心计,为何不自己去争那储位,我也愿意辅佐阿兄的,为何属意于我?”

“可别,”这话让一向喜欢看别人发火的秦王炸了毛,他拎起一叠文书一甩,哗啦一声,原本整齐的文书在桌面上四散了开。

“我立志要做个闲云野鹤自由身,有事四郎服其劳便可。”

见着楚王有些自愧不如的模样,秦王放缓了声调,正经了几分:“四郎仁厚,日后也会是爱民之君。我大昭立国百年,正是守成之时,所需者,便如四郎一般。”

可惜正经不过一盏茶,秦王一晒,随意地瘫到了一侧倚靠的软枕上,接着道:“四郎也心疼心疼阿兄,可好?”

才被兄长夸赞有些欢喜的楚王,马上就无奈了起来,他心下一动,也就调侃起来:“阿兄这几日的奔波也是为了苏家的小娘子?若是日后我上了位,第一道旨意便是为阿兄赐婚,可好?”

呵,他这小弟倒是放手得早,一听说他对苏九娘有意,就拱手奉上,那他这个兄长,也只能欣然接受了。

他斜挑着唇角,眼里满是势在必得:“便是没四郎的赐婚,你也可静等着,有朝一日,定能见得我上苏府迎亲。”

“不过,我也该往宜政殿走一走了。”

秦王起身,抖了抖压皱的衣袖,最后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瞥堆叠的文书。

此时不走,等四郎回过神留他一同打理,那可就不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六:这都是小事,我也是努力过的!

阿沅:突然觉得他好像有点帅气啊……

楚王:哥哥真好,我要赐婚给他!

秦王:……还用得着你?

☆、折柳曲

王府中, 一处院落内, 茂密的枝藤爬满了架子,巴掌大的绿叶迎风招摇,远远望去,如碧绿的云彩浮于架上。

而在这一架蒲桃架下,王沅正在跟几块白纱较劲。

她的及笄礼刚过,圣人就准了苏六郎自请去边关救父兄的上书, 这几日他要么安顿苏府之事, 要么筹备前往边关所需,几次到王府都是来去匆匆。

王沅听着随风送来的微弱蝉鸣声, 心下不由得叹气, 如今已经是六月初,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连早蝉都出了来。

这时节, 一路奔波往西北去,可真是一趟苦差事。

日渐炙热的阳光,不说晒脱一层皮, 便是身上浸透了汗水, 也是刺痒难耐。

又是一路骑行, 路上颠簸地只怕饭食都不敢尝个八分饱。

苏六郎回来时, 说不定晒得黑,也累得瘦……

她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黑瘦版的苏六郎,顿时脸色难看了几分, 不得不在承认,自己就是看脸了。

还是他现在肤白如玉的模样最是好看。

所以这会,才会又在跟针线做斗争。

阿颜在一旁陪伴着她,手里还拿着几件针线活,只是记挂着郡主可别扎了手,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但是越看,越是不解。

“郡主,为何要在纱上剪洞?是要套苏郎君发上吗?”

???

王沅比划了一下,自己不就剪了个长方条,明显是为了不遮眼用的啊。

还是用事实解释比较快,她撑起白纱,往阿颜面前一罩,就看见了阿颜滴溜溜的一对圆眼从剪掉的空隙里透了出来。

“阿颜可看明白了?”

“郡主是想缝到帷帽前,垂下罩到苏郎君面上,遮蔽风沙的吗?”阿颜一下就猜了出来,然后点头附和道,“婢子听说西北边关昼热夜寒,风中多沙,刮到人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只是苏郎君骑马颠簸,便是剪了空,若是晃动间被挡了视线,岂不是会更危险些?”

这点,王沅自然是想到了,她拿起桌上的一个银制的小细框,示意道:“我早先画了图,让人打了这个出来,可以把面纱缝在上面,再固定到帷帽上。”

说起来,倒有点像后世的面具?

“我让人去寻的药膏药粉,可是找了医师准备?”

这个还是比较要紧的,王沅抬头望向阿颜。

阿颜就笑着道:“郡主莫要担心,早就让人准备上了,定是能让苏郎君感受到郡主的一片心意。”

这是在打趣王沅,可惜她面如止水,只是垂首继续手中穿梭的针线,让阿颜讨了个没趣。

只能装模作样地故意叹口气,然后继续给她的郡主做针线。

送行的日子来得比她想象的快。

这日一早,王沅正睡眼朦胧地坐在妆台前,日常等着素手伶俐的婢女伺候着她梳妆。

又是晚睡早起犯困的一天,无他,昨日苏六郎才来府中,有些踌躇地说了翌日就要出发,比原计划提前了些。

所以她连夜把为他准备的特制帷帽赶了出来,这会可不就犯困。

清晨的洛京城已经是热闹了起来,路过繁华的里坊外围时,王沅还能听见坊内传来的吆喝人声,伴随着阵阵扑鼻的食物香味,混杂在清晨掺杂露珠水汽的风中。

好在马儿温顺,行路也稳当,她也就在帷帽的遮掩下,半闭着眼帘,养着神,也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到了城外,苏六郎的必经之处,城外的明月桥。

明月桥在洛京城的西面,出了西城门不远便是。

若说起石桥,这座拱桥远远不如王沅曾在各地景点所见的装饰性石桥高大,便是在时下也不算是工匠技艺的顶峰。

但在无数诗人文客的眼中,这座明月桥因为别样的含义而在诗赋中有着一席之地,譬如别离。

一到明月桥,阿颜就嚷嚷着:“郡主,婢子去为您折些柳枝来,”她指着河堤上的一排柳树,“郡主想要哪棵树上的,阿颜亲自去折。”

王沅的唇角微微地抽搐着,是了,当下送行,多在明月桥,更有折柳送别,寓意谐音“留”字,以示不舍之意。

所以,明月桥折柳送别,也成了件风雅之事。

最后,就是可怜明月桥头上那株百年柳树,没有夭折于开朝时的战火,倒是曾经一度被送行之人,薅秃了头……

以至于她的那位便宜舅父,也就是当今圣人,下了令,着人看守这株,据说比大昭朝还大上几岁的柳树,让这株罕见的长寿柳树也得以,咳咳,安享晚年。

但又顾及明月桥折柳送别的风雅之事,就令人栽种了一排柳树。

也就是说,其他的柳树随便薅,单单那株百年柳,薅不得。

既然是送别,她也就挑了个吉利数字,让阿颜自桥头往东第六株上,折了两支,拿在手中把玩着,站在桥中央等着苏六郎一行人。

苏六郎这日也起得早,他原计划今日傍晚时就能抵达下一个驿站,天色未亮就开始检查随身物品。

此次匆忙,自然是轻装简从,东西越少越好。

左右他也就带上明思和几位部曲,都是沙场里打滚过来的,吃些苦头也没什么。

跟家中大病初愈的幼妹告了别,又嘱托了特意从老家接来的长辈几句,这才翻身上马。

一身玄衣的俊秀郎君最后深深地望了望府门上,刻画着苏府族徵的匾额,一扬鞭,就毫不留恋地离去,带起了地上的尘土。

只不过,他捂了捂马背上悬着的一个袋子,触碰到内中的几个瓶瓶罐罐,禁不住地笑弯了唇,阿沅果真是心疼他的,才为他备了这许多药粉。

心里不知第多少次地下定了决心,再归来时,他一定要让阿沅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在城门查验了路引文书,苏六郎一挥鞭,身下灵性的坐骑就小跑起来,顾及到城门处人多,马儿也不敢快步。

眼看着就要到了明月桥,苏六郎猛地一扯缰绳,他觉得,桥上戴着帷帽的小娘子,好似有些眼熟?

再看一眼小娘子身边的婢女,那不就是阿沅的贴身婢女吗?

难道是……

他一个翻身下了马,把缰绳甩给了随从,就大步走上桥去:“阿沅?”

被熟悉的语调唤得往桥头望去,王沅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只不过换了平素很少穿着的玄色衣袍。

他今日赶路,就穿了一身贴身的圆领缺胯袍,头上也裹防尘的巾帻,一身玄衣,反而衬得他肤色莹白如玉。

远远的,笑眼盈盈地望着她,从桥头往这边走来。

近了前来,苏六郎的目光就落到了王沅手中拈着的两支柳枝,黑曜石般的眸子更亮了几分,直接问道:“可是阿沅要送给我的?”

难不成还是自己闲得慌不成,王沅撩起帷帽上的面纱,注视着他,把手里的柳枝递了过去:“六郎可要早些归来啊。”

接过了柳枝,此时苏六郎的眼中满是柔和情意,几乎要溢了出来,口中却是轻声道:“阿沅今日可是早起了?昨日可是交待过不必送我的。”

说的是埋怨之语,可他的语气却不带半点埋怨之意。

他的唇边带笑,眼眸也带了笑,望着她,初升的晨曦在他的面容上镀上一层柔和金色,连肌肤上都隐隐有光泽流动。

此去一别,少说也有数月不得见,王沅也不再吝惜于表达,她自阿颜手中接过特制的帷帽,示意苏六郎弯一下腰。

然后就动作轻柔地为他系上了下颌处的丝带,把控制长短的推珠小心推到了他不断滑动的喉结上方,又开始调整弯曲银框的弧度,使之更加贴合。

不得不说,这个帷帽,果真是……有点丑啊……

王沅差点笑出声,还是强忍着,毕竟这帽子实用性还是很强的,可以挡阳光,还可以挡风沙,也不会风一吹就劈头盖脸地打到脸上。

丑也就丑点,苏六郎生得这么好,算是自己帮他挡挡桃花,有何不可。

被佳人亲自戴上一顶一看就是改造过的帷帽,苏六郎心下不可谓不感动,上次阿沅赠他的绣帕他还贴身带着,也是见过她手上的针孔。

只怕为了给他做这个帽子,又遭了不少罪。

可这次他没有揭穿她,这份心意他会妥帖地藏在心里,好好珍藏着,此去数月,倒是可以时不时回味着。

想到此,透过面纱上的方孔,苏六郎近乎贪婪地望着眼前人,极力记住每一丝细节:疏淡清冷的琉璃眸,眉如新月,眉尾还有一粒殷红的朱砂痣,以及她耳边的月季花耳坠,发间的月季花簪……

所以等王沅为他调整好弧度,抬眼就撞见一双变得炙热的眸子,自深处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汇聚成燎原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她就被对方忽而揽进了怀里。

路边来往的行人也都笑着望向这对遮住面容,依依惜别的璧人,笑中带着善意,心里摇头叹息,想来是情不自禁才会做此举动,明月桥明月桥,送别折柳盼君归,这小娘子怕是有的等呢。

借着面上的遮挡,苏六郎隔着面纱,悄悄地用唇瓣在她发间一印,仿佛是在心里给她留下了独属于自己印记。

被温暖干净的怀抱拥着的王沅,就听见耳畔传来苏六郎压得低低的声音,低醇而悦耳。

他在说:“卿卿,等我回来。”

于是,她也在低低地应了声,然后回他:“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小甜饼一枚~

明天上夹子啦,所以会晚一点更新哈,肯定会更的!尽量多更点~嘿嘿~

给小天使们安利一个小甜饼诶,我基友的文,超级甜!已经完结了!

《穿成哑巴后我捡了个瞎子》by长槿

宋茯苓穿成了一个哑巴医女,爹娘早死,家徒四壁

望着这个一贫如洗的小山村,她幽幽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怜了。

直到有一天她捡到了一个断胳膊断腿,眼瞎还失忆的男人,

宋茯苓:....不,他才是真可怜!

她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善良(男色惑人),将男人捡回了家。

谁知这男人竟然赖着不走了!!

白青: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宋姑娘,可愿嫁给我?

......好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从此以后两人隐居在此.....

生活明朗,万物可爱,人间值得,未来可期。

☆、偏偏红衣

望着苏六郎打马离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边, 只剩了一抹烟尘, 王沅觉得仿佛心里空了一块,或者说是,怅然若失?

她站在明月桥上往下看,洛水清澈和缓,自北而南,昼夜不舍, 在远处水波粼粼中映照出一轮初阳, 也能看见水中的桥上,有一袭淡青色衣裙的窈窕身影。

恍惚间有了个念头, 也许现世的二十年才是一场梦, 而书里的寿安郡主, 才是她的人生。

这里有苏六郎,也有柳箐卢娴……比冰冷冷的现世好上不知多少。

只是旧日里, 她常以不关己的心态冷眼旁观,可她难道不也是戏中人,或许她该换换心态也未可知。

她又站了会, 眼见日光变得刺眼了, 才打算折返, 方才想的实在是太深远, 也着实没什么意义,还是回去补个回笼觉比较实在。

才下了桥头,就听见不远处有争执声,抬头望去, 还有不少人交头接耳在围观。

她一时好奇,近前了些,呵,居然还是熟人。

可真是巧,在这还能见到顾二郎与郭五娘两人。

想来当日之事,秦王是一定告知了圣人,不过,看看晋王与顾相公现今依旧若无其事,就能猜到,秦王所说的,极可能还是简化修饰过的。

譬如只是顾二郎与郭五娘私会被撞见之类的。

所以前几日宫中就派了人来王府,告知了圣人口谕,说是顾二郎如今已经除族,若是王元娘不愿下嫁,陛下自然不会勉强,旧日所言,便全当是戏言。

瞧瞧这说辞,一方郎君处境一落千丈,圣人毁约也就成了为小娘子着想,不仅不会落下朝令夕改之名,反而成了仁厚贤君典范。

原本依着王沅所想,王元娘一定不会答应退亲。

毕竟她口口声声都是顾二郎,不过是他落魄了些,除了族,顾家又不至于赶尽杀绝,他们二人便是不如原先地位显贵,在洛京城也不算下乘。

再说了,顾二郎的才学当不得假,谁知日后有无出头之日。

将心比心,若是苏六郎落到这般地步,她就不会放手,以她的财力物力,还能养不起一个苏六郎么。

而且这可省心多了,日后还不用操烦跟苏家一族打交道。

这么说起来,好像也不错……

她那时就这般想,也就站在一旁暗自出神。

然后就险些被王元娘尖利的声音刺破了耳膜,她坚决拒绝,字字泣血:“我不愿意!我要与顾二郎解了昏约!我才不会下嫁给一个被赶出家门之人!”

这声音尖利的,跟郭五娘有得一拼。

心神的煎熬让她脸色蜡黄,发丝干枯,看上去像被这段时间的禁足耗干了她的心气,这会惊闻噩耗更是状若疯癫,被贴身婢女搀扶着,摇摇欲坠。

“住口!”王三郎拧着眉,回身喝令道。

然后他才继续与来使交涉,总归是送走了来使,也替王元娘答应下解了昏约。

送走了来使,王三郎也只冷冷地撂下一句:“元娘既然拒了顾家,日后为父会为你寻个京外的世家,由不得你再挑三拣四。”

旁观的王沅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面带失落地离去。

其实也好理解,他本人便是自认对发妻情深义重,为之不惜自我放逐。

若否,早就借着乐阳长公主的东风,在朝堂上大展宏图,又何苦在别院里,青灯冷册相伴,如此十数年。

白白耗费了大好的时光,不过三十余岁,他的发间已是有了银丝,跟那位崔家郎君比起来,逊色的不是一丝半点。

可偏偏他与发妻唯一的女儿,今日因着男方的落魄,毅然决然地选择退亲。

更不必说,旧日里王元娘表现得对顾二郎喜爱非凡的种种,如此对比,可谓是惨烈,让他怀疑起了她的动机。

元娘若是心悦顾二郎,因他落魄而毁约,其人品可见一斑,若否,她不惜争抢,又是为何,不外乎与自家姊妹别苗头而已。

这般不堪的猜想,让王三郎心下一窒,瞬间暴怒又瞬间冷静,接着便归于一片虚无。

最后只是漠然离去。

见王三郎离去,王沅也就移了步,如今王元娘只剩离京远嫁这一条路,日后艰辛想来不必多言,何必看这个热闹。

这个瓜,一点也不香甜,都恰烂了。

原以为她对顾二郎还是真爱呢,也不过如此罢了。

只不过她也没落井下石地嘲讽两句,一来太无聊,二来,她觉得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每个人选择的方式都是合理,没必要相互理解。

回神只是一瞬间,王沅很快将目光又落回不远处正在拉拉扯扯的两人身上。

离了顾家,顾二郎看上去倒比前些时日还精神些,颇有几分她初见他时的风采。

还是一身素衣,风仪依旧,身后的随从驾着车,拉的显然是些行礼物事。

郭五娘也还是一身红,仿佛自顾家宴会上王沅穿了一身红之后,近几次见她,就没有她不穿红的时候。

“顾郎,我不在意的,你便让我跟在你身边可好?”

泫然欲泣的小娘子扯着郎君的衣袖,细白的手指死死地攥住,娇娇弱弱地说着自己的决心。

“顾郎若是不答应,我也会一直跟着,顾郎也看看我可好?”

“只有我,只有我才会一直盼着顾郎……”

被扯住的顾二郎也已经习惯了,毕竟都被扯住无数回,他离了顾府,心中没有了挂碍,仿佛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顾府也并未赶尽杀绝,他的物件体己尽可以带走。衣食无忧也是有的,他就打算出门继续游历,寄情于山水之间,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所以这会他好声好气地劝说道:“郭娘子,顾某一介布衣,此去非是易途,何苦如此?”

“郭娘子年纪尚幼,日后郭相公想必会为你择一佳婿,世家贵子,人才风流者,大有人在,实不必被顾某这一叶障了目,还是快些归家去吧。”

“不,我偏要如此!”

好说歹说,都不曾说动顾二郎,郭五娘犯了性子,红红的眼圈里满是坚定之色,“终有一日,我会打动顾郎的!”

低头望着与阿沅有几分相似的眸子,露出了前世里一样倔强的神色,顾二郎突然恍惚,回过神来,就大力扯开了袖袍,语气冷淡了许多。

“郭娘子还请自便。”

偏偏被对方当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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