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买就买
王沅是被婢女阿颜唤醒的。
她不舍地蹭了蹭柔软的被子,轻眨着浓密的眼睫,波光潋滟的眼眸变得雾气朦胧。
再睁开眼时,就看见床帷上精致的绣花,仿佛是个缠枝纹样。
床上的小娘子嗓音带着困意,轻声问道:“现在是何时辰了?”
阿颜早已习惯她这幅困不醒的模样,一边伺候着王沅穿衣,一边答道:“已经过了卯时,郡主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还不到七点,以前上学时候也没起那么早啊。
王沅心里腹诽道,以手掩口,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阿颜看着郡主玉指纤纤,轻抚在粉晕致致的脸颊上,只觉得怪不得有那么多郎君整天在府外徘徊,等着见自家郡主一面呢。
若她是个郎君,肯定也会拜倒在郡主裙下。
只是可惜郡主已经与中书令顾相公的嫡长孙定了亲事,若不然自家的府门早就被请来做媒的各家夫人踏破了。
表情淡淡,实则内心一脸嫌弃的王沅正接过婢女递来的骨刷。
早起已经够痛苦了,还要动手刷牙。她每日都无比地怀念现代的电动牙刷,完全不需要动手的,几分钟就轻轻松松的搞定了。
而手中这牙刷,看着精致昂贵,连牙刷柄是象牙雕花的。
可是瞅瞅这黑黑黄黄的刷毛,天知道是什么动物身上的,她连问都不敢问,就怕自己以后再也下不去口。
洗漱后就被几位婢女围绕着,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发点妆,王沅眯着眼,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分。
她穿到她同名的原身上已经有两三年了,一开始没电没网,真是感觉什么都不方便,天都要塌了。
但是现在就已经完全适应了仆婢环伺的古代郡主奢靡生活方式,由俭入奢就是容易。
不止是满意自己穿了的这个身份,她对这个朝代也很是满意。
虽然不是历史书上有的朝代,也没有什么知晓后事的金手指。
但时下洛京城里风气开放,小娘子们出门游玩,亦或是嫁人了不顺心想和离,那都不是什么事。
什么贞节牌坊女则女训,那更是根本就没听说过。
王沅觉得,如果做类比的话,现下大概更接近于那个万国衣冠拜冠冕的朝代。只除了以胖为美,因为原身这种餐风饮露的小仙女款显然也是很受欢迎的。
她如今的身份不止是乐阳长公主与临川王家嫡长子王泯之的独女,还被圣人亲封了寿安郡主。
在洛京城虽是不是横着走,也没什么人不开眼得罪她,小日子过的是相当的不错。
尽日里就跟些娘子郎君们,出门散心游玩,时不时再跟闺蜜小团体们聚聚,闲聊些洛京最近的八卦,还能约着去东西市买买买。
没有九九六,更没有零零七。
房子买不起?不好意思,除了王府、长公主府,她名下还有好几处大宅院,还都是在洛京最好的几个坊里,有价无市的那种。
就是度假的别庄,她也没得缺的,城外就好几处呢。
日子虽然过得是潇潇洒洒,但也不是完美无缺的。
这一点在见到老夫人堂中,正冲着自己微笑示意的小娘子时,王沅的感受更是明显。
“阿芷来了,昨日睡得可好?”
见她来了,王元娘扬起唇角,唤着她的小字,柔声问道。
虽她的长相逊色王沅许多,但这温和的笑意足以令她看起来如同春日的玉兰花一般,柔和温雅。
王沅维持着自己的高冷人设,翘了一下嘴角就当做是回应。
上次没及时回应,可是让这位长姐亲自给她送了好几回安神汤药,苦不苦甜不甜的味道着实难喝。
王元娘也习惯她如此模样,便招呼着她上前跪坐,唯一坐席空着的几案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吃食,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王沅却是没有直接就坐,她得先给堂中主位上的老夫人行个福礼。
体态有些丰满的老夫人正饮着温热的甜汤,连头都没抬,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一如往常一般。
王沅也没什么意见,姿态端庄地入了座,端详起今日的早食来。
对于这王府里的人的冷淡态度,她摸得门清儿,早就习以为常了,在她看来这都是小事。
她初初穿来时正值大病初愈,整个府中除了王元娘还时不时来探望,几乎是无人问津。
趁着这个时候,她就着零星记忆,摸清了原身的情况。原身竟然是个病恹恹的林妹妹一般的人物。
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解情况之后的王沅只想吐槽:妹子,醒醒,晚生几百年你可能就没这待遇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原身本就不爱说话,又整日在屋里读书写字,对风流泪对月吟诗。咳咳,当然了,这是她根据书页上的诗词和点点泪痕猜的。
总之就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忧郁自闭小娘子。
好在王沅在现代也差不多,父母离婚之后早早独立,也不怎么期待亲情。只不过她在工作后,根本没那个发愁的时间,每天最纠结的就是房贷车贷。
如今她穿来了倒是有了这个时间,可是,她现在是要地位有地位,要家世有家世,要美貌要美貌,还能愁什么。
愁自己不能科举当官吗?一直咸鱼一直爽好吗!
所以她花了两年时间,慢慢地把原身的自闭少女人设变成了高冷郡主,努力把自己活成了洛京城里——最美的咸鱼。
此时自封为洛京城最美咸鱼的寿安郡主,用镶银的竹筷夹起了一个小笼包,瞥了瞥盘边镌刻的菜名,差点把包子扔了出去。盘子边赫然写着两个字——天花!
王沅心里一跳,这是她想的那个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的天花吗?这东西还能吃?
见王沅微微蹙眉,善解人意的王元娘看了看她碟中之物,就猜到了几分。
她的声音里满是笑意,不着痕迹地道:“这种形如松花的菌菇可是难得,配上九练香,清香四溢,这天花果真名不虚传。”
她看了看老夫人,接着道:“说起来这宫中秘制的九练香,还是沾了阿芷的光呢。”
王沅的眉眼舒展了开,原来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就是种叫天花的蘑菇啊。
她正要尝尝,就听见了突兀的筷碟碰撞声响,一侧首就看见了老夫人满脸嫌恶地将吃了一口的天花包子甩到了空碟子里。
王元娘脸上的笑都僵了起来,面露尴尬地瞟她一眼,低头用着个小银匙继续喝羹。
王沅面不改色地尝了尝,发觉这包子果真不错,小小一枚,两口一个刚刚好,尝起来细滑可口,一点都不油腻。
她又连着吃了几个,暗叹那老夫人真是没福,她贵为郡主,也是第一次吃,只尝了个鲜,何必跟吃的过不去呢。
不过这老夫人的心思她也知道,就是对皇家有心结嘛,说实在的,整个王府就没几个对皇家没心结的,除了她这个长姐。
虽然她这个长姐才是应该对皇家最有心结的。
原身是乐阳长公主和驸马王泯之的独女,而她这个长姐呢,则是驸马先前原配发妻留下来的孩子,真论起来,比她这个嫡女都更嫡女。
而说起她的阿娘乐阳长公主,那可真真是个女中豪杰,爱得起也放得下。
早些年,偷偷溜出来的乐阳长公主去逛了杏园的曲水流觞宴,在宴上对临川王家的嫡长子王家三郎一见钟情,回宫就去求了圣人赐婚。
常年陪着太后礼佛不常回京的乐阳长公主自然不知道王三郎已经名草有主,青梅竹马的发妻更是身怀六甲。
这消息一传出去,王三郎的发妻就吓得难产了,她的长姐自襁褓中就没了阿娘。
圣人本就对代替自己陪伴生母的乐阳长公主很是怜爱,一看没了阻碍,就果断赐了婚。
可惜这一赐婚,就赐出了对怨偶。
欢欢喜喜以为嫁给如意郎君的乐阳长公主却了扇,就对上了夫君,乃至整个王府的冷脸。
虽说被打压了近百年,如今的世家没几个敢不给皇家面子的,可是冷冷新妇那还不是容易的很,便是圣人也不能压着王三郎对长公主掏心掏肺。
乐阳长公主很快就知晓了前事,也有几分愧疚,对着王三郎和王府众人越发的温柔小意。
可是再怎么着也是皇家娇养的金枝玉叶,低头也得有个度不是。
很快长公主就被气得收拾行李回了长公主府,没过多久就见得一批一批的俊俏郎君被送了进去。
除了把自己这个被迁怒看着不太顺眼的闺女扔回了王府,王沅觉得长公主真的是敢爱敢恨。你若无情我便休,旧情尽付他人可,可不就是这么个事么。
要她说,整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她阿耶那个难产而亡原配和她们这两个跟没爹没娘似的小娘子了。
可是细想想,乐阳长公主和王三郎也没什么错,一个是不知情,一个是长得俊,多少仇怨,说到底就是阴差阳错罢了。
这件事里唯一错的最明显的,便是圣人了,急吼吼地赐什么婚呢。
可能圣人心里也因着此事愧疚,王沅出生不久就得来了寿安郡主的封号。
寿安寿安,一听就是个朴实无华又祝愿美好的封号,更不用提这其实是破格晋封了。
要知道,一般公主的女儿都封了县主,只有亲王府的小娘子才能请封郡主。
也算是对她这个无辜小娘子一点补偿。至于她的长姐,却是没有封赏的。
王沅私底下也琢磨过,一则不在圣人的考虑范围内,又不是皇家血脉;二则,若是抚恤了王元娘,岂不是证明圣人当年的确有错么。
这天底下,最不能出错的,便是圣人了。
回忆完原身往事,王沅拈起素白的丝帕拭了拭唇角并不存在的油渍,便让阿然扶着她起了身。
要不说没有椅子凳子只能跪坐就是不方便,一顿饭的功夫就觉得腿麻了。
她向着老夫人行了礼道别,又迎着王元娘抬头投来的柔和目光,对她颔了颔首,便离开了。
坐在铺了厚厚软垫的肩舆里,她用目光示意婢女为她撑上了伞。即使是清晨也不能懈怠,有阳光就有晒黑,肤白才能貌美,可得仔细着这张貌美如花的脸。
阿颜方才是见着老夫人变脸的,多少有些忧心,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王沅,很是担心她是不是又在暗自伤怀。
老夫人如今越发过分了,寿安郡主哪里不好,晨昏定省,请安问候,四时节礼是从来不曾断的,那么多年的孺慕之情竟是分毫打动不了她。
不知道自家婢女又在疯狂脑补的王沅其实此时内心很是平静,即使方才回忆起了往事都没什么感触,更何况那些事跟她着实没什么关系。
她甚至有一丝喜悦,想着一会跟几位小娘子约了逛街,心情大好。
有钱郡主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想买就买。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了写小甜饼的快乐……
☆、走走走
回寝居换了个简单点的发式,王沅就带着几个婢女出了门。
出门换衣换发式简直是这个时代贵族小娘子们出门前必备环节,这也是有个讲究的。
因为这时候出门是没有马车的,只有牛车可以乘坐。
原因也简单,中原向来没有什么好马种,叫的上来名号的好马基本上都是从西域换来的,自然是珍惜无比,哪舍得用来拉车呢。
即使是王沅这种皇家郡主,出门想坐车也是牛拉的,慢腾腾不说,盘坐了一路,哪还有心思逛街啊。
腰酸腿酸的,还是打道回府让婢女捏肩揉腿松快松快比较合适。
索性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所以贵族小娘子们也还是尽可能的选择骑马出门。
骑上高头大马,马鞍上嵌金镶玉,马鬃和马尾整齐编好再用丝带系上,如王沅这样讲究的,还会再点缀些饰物。
小娘子们或是策马疾驰,或是让买来的昆仑奴拉着缰绳在前面引路,可不是够潇洒的!
讲究点的小娘子许是还戴个帷帽,利落的小娘子直接就着了圆领袍束了郎君发髻出门。
所以,若是有人在街上随便拍了个小郎君的肩,回头之人却是翠眉朱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王沅就是必戴帷帽一族,不为别的,物理防晒,再挡挡灰,妙哉妙哉。
至于换圆领袍,那是更不可能的,穿起来又不好看,还是各式的裙带飘飘的襦裙比较合她的心意,跟她的小仙女人设也比较搭。
毕竟现代那穿着中性的正装,步履匆匆的社畜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她还不能天天打扮得美美的出门吗?
更何况,身边有一堆婢女伺候,又不用她动手,连化妆的麻烦都省了。
高大的昆仑奴替她牵着马,成列的婢女跟随着,王沅老远就看见了在东市坊门处不远的牛车。
看清了牛车侧面挂着的木牌上绘着朱红的族徵,王沅就知道这是她约好的小娘子已经到了。
微微抬首瞅瞅坊门边的日晷,果然柳箐每次都是第一个到的。
在牛车附近下了马,王沅缓缓走到了牛车边,站定,既没有摘帷帽也不说话。
而车里的人仿佛也早习惯她冷冰冰的样子,轻轻拍掌,就有伶俐侍婢上前挑开帘幕,扶出了一位妙龄女郎。
瞧着和王沅差不多大,约莫十四五岁,眉目婉约,气质柔和,倒是隐隐与王元娘有几分相似。
这位娇柔的小娘子上前仪态端庄地行了个礼,之后也是不开口。
于是这日上午,东市的坊门前就站了两位一看就是贵族出身的小娘子,就那么站着,也不开口也不出声。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好奇地瞟过几眼,只可惜有一位带了帷帽,窥不得全貌,另一位倒是生得不错。只是不知道她们站这做什么。
如果王沅能听见他们内心的疑惑,也许她能……
不,她也不能解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仿佛每次她和柳箐每次见面都是这样,见面就开始面面相觑,直到有人先开口。
想想还有点类似现代的那个游戏,大眼瞪小眼,谁眨眼谁输。
算了算了,她大度地想,上一次好像是柳箐先开的口,那这次她勉为其难地先认一次输好了。
她开口问道:“阿箐等了我很久吗?”
啧啧啧,明明提前来了那么久等着盼着我来,居然不先开口。
娇柔的小娘子温声回道:“不过刚好照着约定的时候到而已。”
?这是想说她今天又是迟到了吗?王沅想着,不对啊,她明明准时到了的,最多迟到了那么半刻钟而已。
这不能怪她,这不是来东市的有点太挤了吗,她又不敢让马撒了欢跑。
更何况,明明卢娴还没有到啊。
王沅默默地闭上了口,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问,如果深究下去肯定会被柳箐带沟里。
她又不是没见过,柳箐温温柔柔地三言两语,就让个纠缠她的猥琐郎君在宴会上花名远扬,据说现在都没人愿意跟他定亲。
还是假装自己不存在,等等那个天天迟到的卢娴好了。
说起来卢娴也快该到了。
王沅的这两个手帕交也都是她穿来之后认识的,毕竟原身一个朋友也没有。
柳箐是汝阴柳家的嫡出娘子,行七,也是柳府现任家主柳六郎的嫡孙女。
那位柳六郎自王沅外祖父,也就是先帝时,就深受皇恩,如今官拜兵部尚书,柳家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而这位柳七娘子,用王沅那个时代的话说,那就是一朵黑心莲,娇柔清丽,乖巧良善中杀人无形的那种。
而卢娴则是范阳卢氏的女儿。
这范阳卢氏,自打王沅的外祖父的爷爷的那辈出过一位废后之后,就再也没抖起来。
如今也只是寻常世家,好在家里还有个平国公的爵位。
王沅也是先认识的卢娴,后来才认识的柳箐。
听说柳六郎的外家就是范阳卢氏,有着亲戚关系在,卢娴与柳箐自幼是一起长大的。
说起来她认识卢娴的过程,也真的是好大一盆狗血,听者流泪见者伤心。
那时候她才从原身上醒来不久,还处于忐忑不安的时候,生怕哪天就被个道士什么的大喊一声妖孽,然后就被绑着火化了。
直到有一天壮着胆去了个宴会,明明想窝在角落里,一直苟到宴会结束。
可她实在是低估了自己的容貌,很快就被几个浪荡郎君给盯上了。
好在郡主身份在那摆着呢,他们也不敢为难王沅。就买通了席纠,在宴上行酒令之时让传递之物落到了王沅手上。
处罚也简单,要么作诗一首,要么饮酒一杯。
王沅拿着花球,一脸蒙圈地开始回想以前上学背的诗词,努力琢磨着剽窃哪位大家作品可以让良心不会那么痛。
可能是她回想的时间有点长,又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绣球。
很快就让席上的其他人以为这位郡主是生了气了。
宴会主办的小娘子也机灵,忙着上来打了个圆场,不过王沅性格清冷的名声也就此传了出去。
当时她是不知道这么个小事就决定了她日后的人设,要不然肯定昧着良心盗个词。
也不是没有大胆揣测她就是不会作诗的,她去更衣时,就听见两个小娘子在假山后面窃窃私语,说得还就是她。
那语气,要多酸有多酸,听这话意,其中一位的意中人估计就是刚才那几个浪荡郎君之一。
王沅听了半晌,从随身荷包里掏出红宝石装饰的小靶镜,勉强就着不太清楚的金属面,照了照自己的脸,突然就原谅了她们。
于是她慢慢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连瞥都没瞥两个脸色突然变白的小娘子,径直地走了出去。
一直到走远都没回头,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带着贴身婢女一起,迷了路……
正当她有点虚地带着阿颜打转时,就撞见了卢娴。确切来说,是一直跟着她的卢娴现了身。
容貌清秀的小娘子直愣愣地就杵她面前,开口就道:“你到底会不会作诗啊?”
王沅当时也是一脸问号,寻思这哪家的傻孩子,不揭人短是一种美德,家里人没教过吗?
可她当时瞅着卢娴真诚的表情,鬼使神差地就说了实话:“不太会……”
然后卢娴就笑开了,眉眼弯弯,开口道:“我就猜是这样的!”
她叭叭地说个不停:“我就喜欢你这种性子,不像她们一样说一句要猜三句,就像……”
她一下子就卡住了,王沅默默地在心里替她补足:我这是真诚不做作,她们是弯弯绕太多。
可惜卢娴听不到她的心声,她只觉得难得遇上了王沅这样子对她脾性的人。
方才见到她在假山后面照了照镜子,随后就面无表情地从说闲话的小娘子面前走过,直把两个小娘子骇得不轻,就觉得这位郡主不同常人,太有意思了。
简而言之就是,她看上这位郡主了,想和她交个朋友。
本来还愁着怎么搭讪呢,就发现这位郡主好像不大识路啊,这机会不就来了么。
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出。
王沅虽然不知道内情,但看在这突然冒出了的卢家小娘子把自己带回宴席上,也就忘了方才她冒冒失失问自己会不会作诗了。
其后在其他几家的宴会上,更是回回都能看见这位小娘子两眼冒光地瞅着她,找着机会就跟她搭话。
久而久之,这位叫卢娴的小娘子就成了她的闺蜜了,也就是时人说的手帕交。
认识了卢娴,自然也就很快就认识了柳箐。
她们两人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只不过那段时日柳箐陪着她的祖母去探望了位远亲,好像是她祖父的妹妹什么的,并不在洛京。
王沅刚得知时还有些许莫名的心虚,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乘着正室娘子不在家成功勾搭走了郎君一样。
不过柳箐在不温不淡地瞅了她几回之后,很快就容纳了她加入了小群体。
从此两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
只是素来她们三个人相约,都是柳箐最早到,王沅差不多是卡着点上下浮动,而卢娴则是最早也要迟上一刻的。
这不,王沅偏头瞟了瞟坊门附近的日晷,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了,卢娴大概快要来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刻,就有一个小娘子骑着马就到了她们两人面前,没让人牵着马,也没穿轻便的圆领袍,一身襦裙就小跑过来了,让几位婢女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
她一个翻身下了马,也不顾额上微汗,抖了抖下摆,就欢声道:“我们去画堂春试试新出的胭脂啊?”
试口红?王沅觉得她可以,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 摊手,柳箐见的姑祖母,emmm就是我另外一本书的女主哈哈哈哈哈
☆、未婚夫其人
青葱玉指轻轻沾了些暗红,往细腻的手腕处涂了一下,王沅心里点了点头,这个颜色不错。
卢娴看着她的举动,从几案上拿了盒同色的,打开一看,就嚷嚷道:“阿沅,这颜色这么深,哪里好看了?”
王沅心想,那一定是你没见过我以前买过的纪某希家的口红,膏体还是黑色的呢。
她把自己的手腕伸了过去,开口道:“自己看。”
“诶?这颜色涂出来就不一样了!”
卢娴有些惊喜,连忙沾了些在自己的手腕上画了一道,浓艳清透的殷红色,衬得肌肤雪白。
柳箐扶着卢娴的手腕看了看,笑道:“确实不错,阿沅眼光不差。”
那可不,王沅心想,我看着觉得跟以前买的姨妈色的口红有点像,随手一试,没想到这古代的手工作坊做出来的颜色也很不错。
卢娴很快就挑了好几盒,深深浅浅都有,直接让服侍的婢女去跟店家交涉。
“阿箐素来不用口脂,阿沅也就只挑那么一盒吗?”
她好奇地问,要知道王沅平时也是买买买大户。
“三千弱水,今日取一瓢饮。”王沅拈着细润的陶瓷小盒,漫不经心地答道,其实就是没看上。
卢娴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地挨个把玩自己才买的物事。
王沅和柳箐方才也是等得久了有些咽干,此时也都细啜着果饮,一言不发。
她们这一静,半晌后,隔壁就传来了小娘子细细弱弱的声音。“听闻顾二郎要回京了?”
画堂春惯做贵族娘子的生意,迎进来之后都是有单独的坐席,有点像包间。
再由婢女奉上新品供贵客慢慢赏玩。
王沅听着屏风那边传来的声音,心想,果然还是不隔音,没有私密性可言。
听到这话的卢娴却是冲她挤了挤眼睛,连柳箐都多看了她一眼。
王沅好奇地照照靶镜,脸上应该没脏东西啊。
屏风那头继续传来了另外一位小娘子的声音:“顾二郎再是惊才绝艳芝兰玉树,也与那寿安郡主定了亲事,你还是歇了心思吧。”
哦,原来还是自己现在的便宜未婚夫,王沅注意到形容词,听起来还是长得不错的样子。
“顾二郎就是因着不愿意娶那寿安郡主,这才外出远游!”
刚才还细弱的女声一下子尖锐了许多。
她似乎在说服自己:“顾郎定是不会娶她的!”
随后又是另一位小娘子的劝慰声,还夹杂了几声抽噎。过了不久,似乎那两人就离开了。
旁听了别的小娘子背后议论说自己的未婚夫不愿意娶自己,还逃婚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王沅淡定地表示,我没什么想法,大不了不结,结了就离呗。
卢娴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用手肘捣捣她:“哈哈,没想到迷倒无数洛京小娘子的顾二郎是为了躲你才游学的啊!”
王沅嘴角抽了抽,我有那么可怕吗。
她薄唇轻启:“应是这顾二郎,眼大无神。”
卢娴笑得更欢了。
柳箐眼中也染上了笑意,也跟着调侃她:“前些年你从不出门,外面可都传说你定是因为容貌不佳,没想到这顾二郎也是个偏听偏信的。”
我容貌不佳?王沅抚了抚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这样的若是容貌不佳,整个大昭怕是都没有美人了。
柳箐看她动作,就知道她关注点又跑了,止了笑,语气温和道:“莫要再顾影自怜了,还是想想你这桩昏事吧。”
王沅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对这个未婚夫好像……一点都没有印象……
她垂下眸,正经道:“不合就分。”
卢娴抚掌,乐呵呵地道:“言简意赅,不愧是我们阿沅!”
连柳箐都又笑了起来,表示:“就该如此。便是顾二郎再是出众,阿沅也不该轻放了此事。”
她语调一转:“阿沅何等身份,何等人才。定亲数年,那顾二郎都对你不闻不问,定是有了别的心思。”
卢娴也附和道:“便是无甚感情,既答允了定亲,也不能抛下你一走了之,这顾二郎人品忒差。”
王沅又抿了口果饮,这梨汁味道不错,尝起来像是临川产的,唔,回头让人去买些回来。
她对这个便宜未婚夫真的没多大感想,便直接道:“我病重之时,顾二郎还能一去不返,可见对我也没什么感情可言。”
想到原身说不定就是因此而逝,她顿了顿:“便是他回来,我也是要退亲的。”
若是不知王沅曾经病重,卢娴和柳箐许是还劝劝她,毕竟顾二郎才华长相家世俱是不错。
不过如今么,卢娴替柳箐说出了相同心声:“退便退,我们阿沅还能找不到夫婿不成,便是比顾二郎更……”
卢娴卡了壳,好像洛京城这一辈差不多岁数的郎君中,也没有比这顾二郎更出彩的了。
单论容貌,苏家那个纨绔六郎倒是比得上,可这才华就差得远了。
单论才华,倒是有几位可以比肩,就是都长得有点抱歉。
王沅好似猜到了她的心里话,懒洋洋地续了下去:“我便是跟那苏家六郎结亲,都强似这顾二郎。”
卢娴讪讪,洛京城谁人不知苏家那位六郎,读书时被先生打,回家就上房揭瓦。
与那顾二郎同样年纪,又在一个权贵圈里,偏偏除了容貌样样不如他。
可柳箐也赞同王沅的话:“阿沅又不需高嫁,除了那顾二郎,选一称心合意即可。”
卢娴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理,连连点头:“是呀,找个俊俏郎君,便是苏六郎也不错。”
就是这个理,王沅在心里又感谢了一下原身带给她这么好的身份。
只要这大昭朝没有改朝换代,显然,自己就可以一直这么腐败下去。
嫁不嫁人都无所谓,大不了搬公主府去跟长公主阿娘作伴,私下里养几个俊俏面首也是美滋滋。
另外两位小娘子还没有想到这位寿安郡主如此大胆。
毕竟本朝风气再是开放,小娘子嫁人也才是正道。
如乐阳长公主那样的,也是有圣人因愧疚容忍的成分在,其他的公主也多是安安分分地跟驸马过日子。
挑完了胭脂水粉,三位小娘子打算去胡商那挑挑首饰,听闻珠翠阁最近新出了一批宝石簪子,样式很是新颖。
三人在婢女的搀扶下出了店门。
这时,有个婢女装扮的小娘子冒冒失失地从店里出来,直直地撞到王沅身上。
登时就把她方才一起身就戴上的帷帽撞掉了,引来路过郎君的痴迷目光。
只因现出了一张美人面,眉似新月,清眸流盼,修项秀颈,颜如舜华。
更妙的是这美人寡言,气质也越发的清冷如仙。
可这貌若天仙的王沅此时心中却在惊呼:这都能撞上?这婢女一定是故意的!
撞人的婢女也是暗暗叫苦,努力装出一副焦急难过的神色。
她急忙捡起王沅被撞掉的帷帽,跪着双手奉上,口中不断求情。
“小娘子恕罪,是婢子无状,只是我家娘子突发疾病,急于请医!还请小娘子恕罪!”
原是如此,王沅觉得自己也没被撞疼,小事而已。
毕竟自己自现代来,也没什么强烈的被冒犯感。
她冲着阿颜点点头,阿颜就接过了婢女捧着的帷帽,给她带上后就扶着她离开了。
倒是柳箐从牛车的帘幕中看着这幕,她记性向来极好,觉得这婢女好似有几分眼熟。
想了想也没想起来,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很快抛诸脑后。
三位小娘子扬长而去,倒是在场有识得这位寿安郡主之人,见了这一段,觉得这位郡主虽然性子冷些,人倒是良善。
而婢女口中重病等待求医的小娘子此时却在气呼呼地用眼横着自家兄长。
在画堂春二楼转角处,有一位郎君凭栏而立,生得极为俊秀,星目灿亮。
可惜这般好看的郎君此时目光胶着在已经没了美人身影的店门口处,看上去颇有些……呆滞。
如果王沅知道的话,大概会在心里叹息道:又一个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郎君,生得美果然是有烦恼的。
见眼前的兄长还没回神,小娘子疑惑道:“寿安郡主又不是不出门,阿兄何必非要让我的婢女去撞她。”
“若是寿安郡主不是个容人的,找上门来可怎好。”
郎君回过神,冲着小妹一笑,笑容真切:“这不是等不及,想看看弃了那伪君子顾二郎选我的小娘子模样吗。”
脸上染上绯色的郎君容色惊人,抚着心口,喃喃道:“感觉这心仿佛要跳出来了一般?”
听见的小娘子一脸嫌弃,阿兄怕不是又发痴了,苏家一门家风清肃端正,这个阿兄简直像抱错了一样。
小娘子伸手让方才撞王沅的婢女扶着,用关爱傻哥哥的语气劝道:“如今已经是见到了,阿兄,我们归家去?”
因着好奇王沅其人指使婢女撞人的苏家六郎愣愣地点了个口,跟着自家九妹就出了门。
一直到骑在马上,他才笑出了声,突然对着身边的苏九娘朗声道:“若是寿安郡主与顾二郎退了亲,我就央着阿耶替我提亲去!”
苏九娘此时???
她顿了顿,才开口:“阿兄,若是郡主只是说说而已呢?”
苏六郎苏津脸上的笑容卡了一瞬,随即唇角的弧度扬起得更高,他信誓旦旦:“郡主一定会喜欢我的!”
苏九娘声音都涩了起来,她勉强道:“阿兄你……”
算了,这兄长一定是抱错了。
此时正被各色鲜艳的宝色闪了眼的王沅突然打了个喷嚏,她动作优雅地轻拭了下,还不知道自己又多了朵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常常因为自己笔下的男主不够沙雕而觉得格格不入……
☆、喜欢月季
王沅也不是天天出门逛的,她坚持认为在屋里宅着也是一直幸福,而且这种幸福并不亚于买买买。
所以那日从东市归来后,她又一连在府中宅了好几天。
这让埋伏在王府附近,蹲着等偶遇的某位苏家郎君很是挫败。
他想起了以前听说书人说过的,种种有缘无分结局悲伤的故事,心疼地抱住了自己。
然而每天听曲看话本,保养加美容,过得美滋滋的王沅自然是不知道他这号人的存在的。
然而生活总是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就想炸个雷。
在听说她的便宜未婚夫终于回来还上门拜访的时候,王沅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阿颜看了看她,轻声询问道:“郡主,婢子伺候您梳妆?”
王沅抚了抚心口,感觉有点闷闷的,难不成是原主留下的残念?
这等子薄情客,还念着作什么,她有些不屑的想到,还不如好好地出口气来得爽快。
“去把前些时日做的藕色襦裙取来。”王沅轻声吩咐道。
阿颜眉宇间满是愁绪,一边将这昂贵的缂丝裙取出,一边担心着:郡主还是对顾郎君很上心,可是那顾郎君……
王沅注意到婢女的神色,觉得有些好笑,难得道:“莫要担心,欢喜顾郎君的寿安郡主已经不在了。”
她说可不就是实话吗,那个欢喜顾郎君的原身早就在病中离去。
即使在当时喜欢顾郎君的就是她本人,可能现在也要变身钮祜禄王沅了。
有婢女动作轻柔地为她挽发上妆,王沅挑拣起妆台上的胭脂口脂,开口道:“便用这套。”
却是挑了偏玫色调的一套,若是普通小娘子用这种色调,多是显得村气。
可王沅生得白,还是冷白,什么颜色都能扛得住,还能衬得她越发清艳,这就是传说中的——有颜任性。
“郡主?”
阿颜询问她今日戴哪副头面。
王沅突然改了主意,原本她还想选那套白玉的,但是好像没有这套气势夺人:“嵌红宝的。”
阿颜给她簪上了步摇,才赞叹道:“郡主这样,也很是气派。”
王沅面不改色,红宝金步摇配藕粉,可不就是温婉中透着华贵逼人吗。
她满意了,便在婢女的簇拥下出了门。
一进正堂,就被眼前的美貌郎君闪了眼,可以说比她原先在电视上看见的明星也不差什么,气质却是更好。
王沅心想,怪不得看见原身留下的手札里,记了那么多对嫁给顾二郎的期盼。
若不是她心有成见,怕也是被这高颜值击中了。
那位面如冠玉的郎君看她,起身对她施了个礼:“郡主安好。”
王沅颔首,也没还礼:“顾郎君,许久不见。”
哪里不太对,这郎君好似眼神有些热切?
堂上的老夫人有些不悦:“二娘,在家中,便勿要以郡主自居。”
王沅都被这老夫人整笑了,她面上不显,眼中甚至还有了真情实意的疑惑:“儿本就是郡主,何谓自居?”
阿颜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只觉得自家郡主这话真是太对了。
一旁的王元娘有些尴尬,依旧柔声唤了她的小名:“阿芷,大母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长姐还是给点面子吧,王沅就没接话,自顾自的寻了坐席坐下,恰好是在顾郎君的斜对面。
顾逸此时才从失而复得的心情中醒来。
他见王沅并未如以前一般跪坐到他身侧,只觉得心里一涩。
他的阿芷一定是怨恨他了,怨恨他一声不吭地就出了京,只怪他回来的太迟了。
顾逸用余光贪婪地打量着斜对面的小娘子,对比着她和梦中所见的阿芷,只觉得如今竟是比前世的她还要令人惊艳。
只不过他的阿芷从来都穿着素淡雅致,只因着他喜欢。可是如今这打扮?
他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了开,只要阿芷还活着便好,以后他会教她。
他开了口,声线清润:“如璋此行游历数年,未能常来探望老夫人,是晚辈的不是,日后定然常来问候。”
顾家二郎顾逸,字如璋。
老夫人很是喜欢他:“二郎以学业为重,少年人自当如此。”
王沅眼皮一跳,什么个意思,又想吃回头草了?
“阿芷,是我的不是,应当早些回来的。”
顾二郎接着就转向了她,真诚说道,甚至还起身向她深深一揖。
“大母方才已言道,学业为重,儿并未多想。”
王沅搪塞道,毫无波动甚至有点烦,尽管顾二郎生得好,她也很嫌弃他。
如果顾二郎一直爱答不理,她就能想法子退了这门亲事,还能护着自己的好名声。
如今他回心转意,这可如何是好,没人背锅了……
王沅一点也不关心他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不浪费心思在无关人等身上,是一条咸鱼的基本美德。
沉默是此时的康桥。
被王沅噎了回来,顾二郎对她这模样很不适应:难得不应该泪光楚楚满目含情地表示自己不在意,一直在等他吗?
如果王沅知道他的想法,大概会送他两字:呵呵。
“顾郎君此去,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么?”
王元娘打了个圆场,她笑得温婉,让人如沐春风。
顾二郎闻言识雅意,也就很快应下:“如璋此去,曾见……”
俊秀郎君言笑晏晏,音质琅琅,谈起自己这些年的见闻。讲到难得一见的景观,更让老夫人与王元娘听得入神。
王沅只觉得他声音还挺好听的,就是内容对于她来说,其实有些无聊。
“曾至一地,据闻暴雨过后,天边便常有城楼市集出现。”
他轻笑出声:“在此盘旋了数月,可算一见,那景象……”
老夫人与王元娘俱是微微前倾,目光定在了顾二郎身上,口中称奇。
王沅扶了扶步摇,不就是海市蜃楼么。
顾二郎接着说:“也曾到过南方某地,泉水皆是蓝绿色,饮之则哑,当地人称之为哑泉。”
王沅眼神飘忽,不止哑,喝了这铜矿附近含了硫酸铜的水,怕是命不久矣。
顾二郎又道:“还曾经遇见个年迈老者,自称久居山中不知岁月,曾见双日并升。”
王沅……看见个日晕至于见人就叨叨么。
顾二郎说的都有些口干舌燥了,本以为能收获心上人满含倾慕的目光,然后他转了转目光,就看见了一脸平静的王沅。
这一定是他看错了……
他凝视着王沅,目光中满含探究与深情,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神色自若的小娘子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阿芷……
一向聪慧的顾二郎突然有些茫然,上辈子她不是一直心悦自己,才会替自己挡了那一下,让自己后半生都沉浸在悔恨遗憾中吗?
难不成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
可那梦里的感受为何如此真切?
王沅跪坐着,心里简直在给顾二郎扎小人:为什么他能讲这么久!
王沅不动声色地动动被压着的双腿,只觉得一阵钻心的麻,无比的想念自己的贵妃榻。
等顾二郎终于停下时,王沅在心里鼓起了掌,谢天谢地,终于完了。
可是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顾二郎有点迷茫又有点哀伤的眼神看着她,王沅头顶问号。
老夫人也注意到顾二郎的不同寻常,她虽然不喜欢王沅,也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对于她能与顾二郎接亲也是看好的。
“如璋今日过来,想必许久不见,也有些话想跟阿芷说说。”
老夫人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殊不知此时这个微笑在王沅眼中分外的狰狞。
“不如阿芷带着如璋去花园走走吧,这时节,正是好秋景。”
一锤定音,王沅觉得眼前一黑,让她一瘸一拐地带着无关紧要的人去逛花园。
好在王元娘大概领悟到她平静面孔下的扭曲悲伤,自告奋勇地开了口。
“前些时日儿培育的一株兰花开了,不如由儿带着阿芷和顾郎君过去吧。”
王沅很快接了话:“那便多谢元娘了。”
见王沅首肯,顾二郎只得顺着:“多谢元娘。”
要说这兰花香是极好闻的,王沅素日里也喜欢用来熏些衣物,但她对兰花不太感冒。
她更喜欢花型大一些的,看上去夺目的花种,比较好养活就更好了。
兰花虽雅,但是在角落里着实有些不太起眼,怨不得孤芳自赏。
顾二郎倒似很喜欢,开口便道:“此类兰花多是生于幽谷,难为元娘辛苦培育了。”
王元娘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红:“顾郎君言重了,不过多花些心思罢了。”
顾二郎没有忘记他的心上人,他转头柔声对王沅道:“阿芷,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兰花,你觉得这株如何?”
王元娘也微笑着看着她,袖中的指尖却掐入了手心。
“顾郎君记岔了,儿平日所喜者,是那娇妍月季,无日不春风,香超桃李外。”
王沅直接地反驳了顾二郎的话,让他脸色顿时变僵。王元娘见状,也松开了掌心。
王沅见他模样,心下好笑:原身所喜的虽然不是月季,却也绝不是兰花。
因为原身对兰花的香味极其敏感,每每闻之欲呕。这点还是自原身的手札里看来的。
思及此,王沅倒有些可怜这个原身了。
为了个在她病重时离她而去的郎君,硬是在往来书信中装出喜爱兰花的模样。
真真是个痴情的小娘子。
可惜啊,早早香消玉殒,倒让她捡了个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真可怜,日常蹲门口,可惜王沅就是不出门……
王沅:咸鱼宅家的快乐……
☆、冻梨蒸梨
院落里灯火通明,阿颜看着小婢女小心翼翼地给王沅捶腿,她殷勤地奉上玉盏。
“郡主,这是新做出的梨汁。婢子才安排了人出去采买,可巧长公主府就给您送来了临川的贡梨呢。”
王沅随手接过,尝了尝,嗯,比上次在玉堂春喝的更甜。
轻咽了一下,她的眼风扫了过来,长公主府?
阿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婢子已经问过了来人,是圣人赏赐了长公主,长公主让人就分了一半送来了郡主这里,未经过府中人手。”
王沅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又抿了口梨汁。
她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挑选一些,送去给老夫人和元娘。”
“郡主……”
阿颜颇有些不赞同之色,张口就说道:“什么好物件都要给她们送些,偏偏她们又不领情。
“老夫人是长辈,婢子知晓孝道为重,这便算了”
她眉关紧锁,满脸嫌恶:“那为何还要送那大娘子,婢子就觉得她伪善得紧。”
王沅醒来见到的头一个人就是阿颜,见识过自己病时,她整夜整夜地守着自己,平日里对她也很是放纵。
“阿颜,在外时切莫胡言乱语。”
要是被别人听见了,可是会影响我们主仆两人的外在形象的,私底下说说就行了。
阿颜显然不怕她,直接指出了事实:“明明顾家郎君和郡主定了亲,她巴巴地凑过来,打量着旁人眼瞎呢!”
王沅动了动小腿,示意婢女换个手法,漫不经心道:“我原也不想与顾二郎独处。”所以还要多谢谢她。
听了这话的阿颜眉开眼笑:“就是呢,那顾二郎当年既然走了,就别想再来攀附郡主。
“不过是有些名气,连官位还没有呢,还敢嫌弃我们郡主。”
王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帘半掩,琢磨着今晚要不早些休息。
可旁边的阿颜却是兴致正高:“婢子见着郡主如今想开了,弃了那顾二郎,为郡主高兴着呢。”
她乐得挥退了婢女,亲手给王沅揉捏起来:“今日看着顾二郎想跟郡主搭话,郡主却一言不发,婢子就觉得……”
她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说辞。
还是王沅在心里懒洋洋地替她补上:这就叫昨日的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的我你高攀不起。
还是阿颜的手法好,力度合适,找位也精准,让王沅泛起的困意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完全阖上眼帘时仿佛还听见阿颜在絮絮叨叨地:“可是看这顾二郎这模样,不像是会同意退亲的……”
等第二日清晨坐在妆台前任由婢女装扮的时候,王沅神游天外,就想起了阿颜昨天说的话了。
她忍不住蹙了一下眉,正在为她画眉的婢女就把螺黛勾出了界,连忙垂首告罪:“是婢子手不稳。”
王沅未曾理会,专注地想着:怎么能让顾二郎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亦或是,能轻易地同意她退了这门亲事?
阿颜冲着画眉婢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就退后一步让出位置来,接着就用浸湿的丝帕替王沅轻轻拭去了痕迹,仔细替她重新描画起来。
今日的老夫人似乎是心情极好,在王沅请安时,她都难得笑着对她点点头。
这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直接让王沅一度怀疑人生。
等跪坐着用早食时,老夫人就开了口:“昨日顾二郎离去时,曾言道,这些时日想带阿芷出去走走。”
原来态度变化是因为她那个便宜未婚夫啊。
“我觉得甚好。”
她忽得想起昨日王沅不冷不热的的态度,又板了脸:“待到来年就让顾家来过了礼吧。”
这是铁了心让王沅嫁给顾二郎。
王沅有些头大,她瞟了瞟对面的王元娘,果然见到对方眉梢的笑意都僵住,便开口邀请道:“阿姊与我同去可好?”
王元娘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口中却道:“这如何好,岂不是打扰了阿芷与顾二郎独处。”
给她搭桥还要客气一把,王沅心情本就不佳,索性开口:“阿姊此言有理。”
接着就低头吃点心,让等着她再邀约一次就答应的王元娘彻底僵了脸。
老夫人也瞅见了这姊妹间的官司,觉得很是有些头疼。
待散时,就开口道:“元娘留下吧。”
王沅见状就直接离去,她还得回去琢磨琢磨,怎么摆脱这顾二郎。
难不成来年当真嫁给他不成,那可太憋屈了。
老夫人也想给自己亲自抚养的小娘子一个体面,就让屋内的婢女都退下了。
很快,屋里就剩她们两人。
王元娘也不是个蠢的,多少猜出了些老夫人的用意,双唇紧紧抿住,有些不安。
“元娘知晓我的用意吗?”
老夫人见她这模样,有些倦怠地开口道。
王元娘稳住心绪,勉强开口道:“儿不知。”
见她强装不解,老夫人有些失望,但仍是给了她一个机会:“你仔细回想,再说说,我为什么留你。”
王元娘的脸一下子白了,攥紧了手中丝帕,低下了头。
老夫人也有些不忍,叹息道:“你当知晓,顾家瞧上的,是阿芷身后的长公主,是圣人!”
王元娘猛地抬起了头,满眼的泪,她哽咽道:“便是知晓,我才只是,我只是想多看顾郎几眼……”
她声音弱了下去:“便是多看几眼也好……”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让她过来身边,看着她的眼睛道:“痴儿!你当真只是这样想的吗?”
被戳破了心中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想法,王元娘忍不住小声呜咽。
她伏在老夫人膝上,言词切切:“我自幼便没了阿娘,阿耶又久居别院不归,便是有了心悦的郎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阿芷定亲……”
她仰头看着老夫人,满脸泪痕:“大母,儿若是也生在皇家,是否就不会如此艰难了……”
听出她话音里的怨怼之意,老夫人又是气又是心酸,她拍拍王元娘的手,问她:“便是没有阿芷,顾家一定会选你吗?”
王元娘抽泣一顿,她想到了其他世家的小娘子,便是常与阿芷来往的柳箐都是洛京有名的才女,而她在京中贵女中却并不拔尖。
见她收起了声,老夫人只想让她彻底撇了这念头,又开口问道:“再者,那顾二郎可曾对你有过只言片语的心意表示?”
王元娘想到从前,泪眼中透出些喜色:“曾有的,顾郎曾对我说过,他宁愿王家只我一个小娘子,这般他便不用娶阿芷了!”
老夫人的脸都沉了下去,方才明明告诫过她,顾家选了阿芷是因着皇家的缘故,可她仍是执迷不悟!
看着神色变幻不定的小娘子,老夫人心生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宠溺元娘,才使得她一心只在儿女私情上钻营。
偏偏还是跟自家姊妹抢一个郎君,洛京城中的可选世家子何其多也。
想到旧日心上人曾说的话,就心生欢喜的王元娘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老夫人的面色。
她有些怨念,甚至生出了个不敢言说的念头:为何那场大病,没有带走阿芷?
老夫人冷眼瞅着小娘子面上显露出的一丝戾色,张口道:“但凡阿芷与顾二郎出行,你便留在府中。”
想到王元娘的生母,更是心里一痛:“近些时日,相看郎君之事便安排起来吧。
“阿芷若是定在明年,你定是要在她之前出嫁。”
说完之后,老夫人起身进了内室,留下了身后捂着脸痛哭失声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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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沅这时也不在屋内,她让人把榻几移到了荷花池边的亭子下,仪态优美地一躺,才舒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睡出感情的贵妃榻瘫着舒服。
却也不是为了赏这一池残荷,在她面前,有两个容貌姣好的婢女正围着一个小炉子,用细细的签子吊着几个梨,仔细地烘烤。
是的,她正在等着吃时人最喜欢的一样吃法——炉端烧梨。
嗅着微风中带着点酒味的甜梨香,王沅宣布她已经正式加入了烧梨邪教。
说起来,这还是柳箐教她的。
有一次在柳府小聚时,柳箐让婢女摆上工具,要她和卢娴一起亲手烧梨。
王沅当时还很嫌弃:“我烧的这梨,可赠与阿箐。”
卢娴就故意斜着眼嘻嘻笑,柳蓁也笑道:“阿沅可莫要后悔!”
王沅当时还在想,这什么鬼吃法,听说过蒸梨的,没见过烤梨的,真是社会了。哪怕是听说过大东北那旮旯的人喜欢吃冻梨,也没听说过烤梨啊。
等见到她们俩拿着小银匙,一勺一勺地舀着碗中剥了皮的烧梨,剔透流汁,软糯飘香……
王沅不着痕迹地吸了吸气:真香!又甜又香!
她心里泪流满面,没想到穿回了古代,还是逃不过真香定律。
卢娴故意坐她旁边吃,还舀了一勺递到她面前,只是给她闻个香,就马上绕了回去。
王沅很心塞,此时的心情就是后悔,十分地后悔。
等她们俩慢悠悠地分吃完一只之后,柳箐才笑着让婢女分了一盏烧梨给她。
王沅瘫着脸,一副不感兴趣的表情接过,舀了一勺,热气腾腾,入口即化,这个味道,她可以的!
另外两个小娘子瞧着她眼神都亮了,还故意问她道:“阿沅觉得这烧梨如何?”
王沅蹙了蹙眉,舀了更大的一勺,然后一边抿着软糯的梨肉,一边含糊道:“尚可。”
惹得卢娴笑出了声,作势要抢她手中的瓷盏,还嚷嚷着:“阿沅不用勉强,味道不佳放下即可。”而柳箐则是在一边掩帕而笑,眉眼弯弯。
作者有话要说: 《邺侯家传》里面说,唐肃宗烧两梨赐李泌,诸王联诗以赠李泌。
emmmmm,其实我也想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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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正红色
王沅正美滋滋地拿着银匙吃烧梨呢,就有个婢女匆匆地过来,扯了扯阿颜的衣袖,附耳说了几句,还递了个东西给她。
阿颜听得是顾二郎送了转帖来,眉头就是一皱,但也不能不禀。
她走到贵妃榻前,语气有些不满:“郡主,那顾二郎送了帖子来,想来是要邀郡主出府。”
王沅连眼角都没挑一下,以目光示意阿颜搁几案上。待她慢悠悠地吃下了小半只梨,才放了玉盏。
立刻有伶俐的婢女上前递上温热的巾帕,她擦了擦手,才拿起了转帖。
顾家不愧是出了顾相公这个中书令,王沅有些感慨,瞧瞧着木质请帖,上了清漆还嵌了金丝,低调奢华上档次。
嗯,她下次开宴也做这样的请帖,够体面,反正钱财对寿安郡主来说,那就是个数字。
请帖上的字迹疏朗飘逸,文辞优美,王沅看了看,心里自动翻译了一下,大意是:顾家二郎终于回家了,大家后天来顾家聚聚吧。
去不去呢,这并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王沅直接吩咐阿颜:“赶制新衣,要正红色。”
阿颜一听就知道郡主是必定要去了,她只是奇怪,郡主平时并不喜好穿红衣。
“郡主缘何想穿红衣?若是郡主不愿去,大可推了。”
对着阿颜,王沅向来耐心极好,细咽下一口烧梨汁,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与顾二郎尚有昏约在身,这宴必是要去的,不能让他人看了顾王两家的笑话。”
她往软枕里陷了陷:“观顾二郎其人,似是喜好素雅风流之物。”
“顾二郎昨日一身青色,又喜好兰花……”
阿颜念叨着,忽然欢喜了起来:“婢子定会让人选了最鲜艳的朱红!”
王沅却没有阿颜这般乐观,根据原身的记忆,顾二郎根本对她不感兴趣,不过是顾家想与寿安郡主定亲而已。
甚至为此,顾二郎不惜离家数年,就为了与家族僵持。
王沅有些忧心地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是因为自己保养太好了,让他一见钟情了。
生得太好也是很烦恼的,王沅在心里,又一次叹气,然后继续吃盏里的烧梨,真是美味。
等到了宴会那日,王沅就换上了新裁制的红裙,还配了红珊瑚的首饰,连丝履都换了双红色绣花的。
照了照妆镜,王沅觉得自己整个人看上去像要过年一样,转过头来就看见了阿颜惊艳的目光。
她微微偏了偏头,水滴状的珊瑚珠就晃动起来,衬托着肤色越发皎洁。
在阿颜眼中,王沅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一般,她都有些结巴了:“郡主这身……美……美极了……”
王沅随口应了一声,看了看朱红的袖口,这古代的染色技术到底不够纯正。
不过这有些偏橘的红色,恰好中和了一些身上的清冷气质,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朵人间富贵花了。
这正和她意,涂了绯红口脂的薄唇轻启道:“走吧,莫要让大母等急了。”
甫一出府门就见到了备好的牛车,而老夫人已经上了车,正盘坐在车内等她。
王沅只好上前,在牛车旁行礼:“儿来迟了,见过大母。”
老夫人见她这身打扮,觉得有些讶异,开口道:“阿芷这身很是华美,怎会想着换上这颜色?”
王沅恭敬答道:“穿得亮丽些,以博顾郎欢心。”
听闻此言,本该觉得欣慰的老夫人愣是觉得欣慰不起来,她按住心里的不对劲,说道:“那便走吧。”
“元娘还未到,儿让婢女去催促?”
王沅没有看见王元娘,有些疑惑,这等与顾二郎亲近的好机会,她居然会缺席?
她注意到老夫人皱起了眉,随即脸色难看道:“她染了风寒,便在府中静养吧。”
王沅有些不信,她上马时对着阿颜使了个眼色,阿颜会意,就安排了个婢女去打探下王元娘是否真的染上了风寒。
她还想着把王元娘和顾二郎凑成一对呢,这下可好,主角少了一个,这□□角戏自然是也没法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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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坊里的顾府今日很是热闹,只因这顾相公的嫡长孙顾二郎终于回了府。
看在顾相公的面子上,洛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家族,基本上都派了人来。
自从先帝即位时那场风云变幻,世家便一年不如一年,旧年里,权贵叹息难娶世家女已经成了笑谈。
多数败落的世家都在挣扎求生,有出众郎君入仕的家族或许还能有些起色,更多的世家甚至开始卖起了自家小娘子的婚事,只为求得与权贵联姻。
而顾家显然是前者,因着出了顾相公这么一位中书令,再加上顾二郎素有才名,又与寿安郡主定亲,将来定能延续顾家的荣光。
待见到坊墙上的大门,还有门口的两排戟架时,王沅一行人就停了下来,已经是到了。
王沅微微仰头看了看顾府挂着的匾额,据说这还是圣人,也就是她的舅父所赐,可见顾相公简在帝心。
王沅穿的这朝代也是三省六部制,没有宰相,中书省的中书令就是朝中三位最高长官之一了。
说不定圣人也是乐见这门亲事的,王沅恍惚想到。她觉得自己有些苦恼:我只想当条咸鱼,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王沅还记得头一回听说这门亲事的时候,自己差点维持不住高冷形象:“相公?顾相公?”
当时还惹得阿颜困惑地询问:“便是中书省的顾相公啊,郡主不是曾见过的么。”
王沅绷住脸,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了声:受□□电视剧影响,本以为小娘子郎君的称呼就够尴尬了,万万没想到朝中的最高长官都被称作相公……
显然她这未来孙媳兼顾家未来宗妇的身份很被顾府人看重,门口有迎客的婢女特意将她引至一旁,柔声道:“郎君吩咐,特意为您备了肩舆。”
王沅下意识地忽略了郎君一词,打量一下肩舆,其中铺陈的软垫与他人所乘坐的不同,似是更为厚重。
等坐在松软的肩舆里,王沅突然有点想念自己的贵妃榻,此间虽好,却不是她的故榻。
所以,她坚决不承认,自己因着这享受,突然有了顾府好像还不错的念头。
等到了顾家宴客的所在,阿颜差点惊呼出声,她轻声道:“郡主……”
王沅环顾了四周,发现顾家人审美还是很在线的,也挺有情趣,居然在府中种了一片枫树林,沿着铺陈了青石板的小道走入林中,则另有乾坤。
阿颜此时已经有些兴奋了,她跟在肩舆旁轻声赞道:“这顾家在枫林中挖出这流觞曲水,可赏景开宴,着实便利。”
沉迷于眼前美景的王沅心里也是这般想的,甚至还有点想让人在王府仿一个。
此时正值秋日,天朗气清,枫林染红,王沅随手接过一枚风送来的枫叶,对比一下就发现,这枫叶之红,比起她这身红裳,也不差什么。
一直留神着她的阿颜也是苦恼道:“郡主这一身红本是惊艳,但在这枫林里,就不太醒目了。”
这都是小事,王沅淡淡道:“本也不为此而来。”
顾府的下人也都好奇着未来主母呢,此时抬肩舆的壮仆听了此言,心里就想着:未来主母出身高贵,还是个心胸豁达的低调之人,二郎君果真好福气。
枫林中有位郎君,正对王沅的到来翘首以望。
自那日回去后,顾二郎又是梦魇缠身,这使他更加确信,梦中之事皆是上辈子曾发生过的,痴情于自己的寿安郡主最终为救自己而身亡。
自己也因着愧疚怜爱而孤苦半生,尤其是自己还得到了寿安郡主生前的札记,更是后悔未曾早点体察她的心意。
如今重来一次,定是不能让自己与她重蹈覆辙,顾二郎信誓旦旦。
见了王沅的一身的红,顾二郎眸色深沉,上前迎着:“阿芷一路辛苦,可要饮杯茶汤?”
没在顾二郎眼中寻到不喜神色,王沅有些失望。
加了盐那种茶汤吗?她腹诽道,除了在柳箐那曾喝到正经泡的茶,可都是见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和茶叶混煮的。
“不知府中可备有果饮或是酪浆?”王沅客气道,却是一点也不想委屈自己。
“自然是有的,阿芷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