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自重。”
夜九唇边笑意又邪又魅。他的目光有一种侵略性, 似玩味般欣赏了一下她模样, 才又笑着懒懒地坐了回去。
拉开了距离后。
元华才觉得那种异样的压迫感少了一些:“先生这般将我掳来, 是想要做什么?”心里已在盘算着脱身的办法,清州事未完, 她得回去。
“我说过了,你只有三天的时间。”
“……”
元华听了半天没有接话。好个‘三天’时间,从前日,昨日, 到今日;是她小瞧了此人……
他很有可能是当夜在温泉遇上之人。
但是如何这么快将目标锁定到她身上的?
他没将关素素的身份背景放在眼里,掳了她,表示身份权位足以压过贵为礼部尚书的关二爷。
尚书官已是居一品。
再往上只有如国师、帝师这样的元老位置, 以及……当今皇帝与皇族的主要成员,他年纪不大却手握重兵,那些将温泉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jūn_duì, 非是寻常, 若是元华对天成王朝情况再清楚一些, 此刻已能推测出对方身份。但如今她缺少信息来源, 这部分残缺的信息,只有入京后再一一补齐。
她会入京但不会与他同行。
她也不着急心念至此后继续问,“现在什么时辰?”
“巳时。”1
巳时……
离清州已经很远了,虽未过蒙山水岭地界, 但他即然动了手, 就不会轻易给她机会逃脱。当然, 她想脱身并不困难, 只要离了他视线,就能消失在这条船上,但困难的是如何才不引起他的怀疑。
那名叫余四之人。
不知会何时出现。
他的目标是夜九,应会关注夜九动向,若他现身就能牵制……届时,她或许能寻得机会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将思绪梳理了一遍后。
……
元化华心中已有了方向,恰有倒茶水的清晰声响起似引得她微微看去。
夜九正在为自己斟酒,慢条斯理的动作里,透着一种行云流水的散漫优雅。似注意到了元华的反应,他又斟了一杯,手指轻弹。
似‘倏’一声。
一声轻响。
银酒稳落在元华身边的榻几上。
杯中荡漾着晶莹的涟漪,却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元华似有所觉,脸上的神情有细微的变化。
夜九声音里带着一丝未消的笑意,“请。”
元华似顿了一下,才微微伸手往榻几上摸索……
她其实能从声音分辨出位置。就算眼睛被蒙住了,感官还在,能察觉到一些常人察觉不到的,但关素素不会武功,在双眼无法视物的情况下,怎能轻易成功?
于是--
“啪”一声。
酒杯落地,酒渍飞溅到她裙摆上。
她动作则顿住。抿紧苍白的唇,不说话,慢慢收回手,掩于袖中,似在克制着不将情绪外显表面仍是平静的说:
“我要换一间房。”
夜九举杯在唇边,“我若说不行,你待如何?”
元华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凭着直觉走到门边,想开门出去,但这种再寻常不过的行为如今极为吃力。
夜九探究又似玩味般看着她的举动。
“尤三娘。”
“属下在、属下在!”
门外瞬间有人应声。
是个年轻妇人的声音,恭敬又热情,只是口音有些重、嗓门也有些宏亮的淳朴声线。
“若让她离开你视线一秒,你该知后果。”
“是,属下绝对会盯紧她、不会让她离开视线一下!”
守在门外恭敬回话的人。
是一名衣着寻常打扮得很干练的年轻妇人。三、四十岁左右,挽着发鬓,脸形宽,天庭饱满,五官也比寻常人大一些,但很和气且有种福气相。
她一见元华开门出来。
便像邻家大娘般堆着满脸和善的笑容迎上,“姑娘,你有什么需求直接吩咐我就……”
元华扶着门分辨了一下方向。因为看不到路,她走得很慢,动作也慢,也很认真专注……没理尤三娘在说什么。
走了两步后。
隐约感觉到身后的尤三娘正在将门掩上,没留意她时,抬手就想扯下蒙眼的绸带。绸带似在鬓角打了死结,又韧又紧,她还没成功,就又被按住了手。
“姑娘,要回房间吗?”
声音听起来仍是和蔼,但却多了一丝告诫之意。
元华只得放弃,回答道,“我想四处走走。”在手被松开后收回袖中,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不就一艘船,能有什么好去处?姑娘啊,我看你精神不济、又那么虚弱,回去休息好吧?”
“我想四处走走。”
尤三娘有些无奈,只得跟着,想去扶,元华也不要,“无妨,我自己能走。他让你跟着我,你就慢慢跟着我好了。”
语气轻柔而有礼。
倒让尤三娘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姑娘脸色白得虚弱得像生了大病一样,偏偏不惊不怒,似倔强又似风轻云淡的态度,倒让她有些心疼同情起来,唉,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落到……
“主子说的话,你乖乖听着,不要违抗为好。”
“违抗了会如何?”
“会很惨就是了……蒙在你眼睛上的东西,主子不让取,你就听话点千万别取,相信我,不然会吃苦头的。”
“多谢提醒。”
元华虽然道了谢。
却不知是否将话听进心里。
紧接着,又问起了一些其它的事情。
比如船到了那里?船上人多吗?都有些什么人……等等琐碎问题。
尤三娘到也一一回答了。
元华又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些其它的消息,没有太大收获。而这个结果,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毕竟,是特意用来监视看守她的人,自不会像寻常人那样好套话。
……
元华若有所思的在船上走了一圈。走得极慢,走走停停,慢腾腾的,让寸步不离跟着的尤三娘简直抓狂。
大船两层,上屋为雅间,下层则是寻常通铺桌椅角落里或坐或卧着不少人。
每到一处。
都会有不少人上船下船。视线所及一片黑暗,人声嘈杂却不绝于耳。
“庆玉,你等等我们……”
有些紧张的声音很快由远而近。
似有几个人飞快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紧接着听到前面有人推而入门的声音,伴随着一个伙计在殷勤介绍:“夫人,这间是目前最好的房间了。”
又有人在喊:“恪姨……”
“呵呵,那就住这间吧~”女子笑声里有种让人情难自禁的妩媚。是个轻纱蒙面的妃色长裙女子。
她眼角余光似在瞥着伙计,又似在越过伙计,若有若无瞧了一眼站在走廊护栏边缘的蒙眼柔弱少女。
旋即又袖掩面笑着进了屋去。几个少年也推门进了左右两边的屋。
听着被关上的门声。
元华静静的心中一瞬间千思万念。竟会在这里遇上他们,到是令她有点意外,是巧合,又或者是其它……
无论是那一种可能。
都或可成为她脱身的契机。
“姑娘,你看这外面,人又多又乱,要是不小心碰着你那里,不是找罪受么?要不回去了吧啊?”
尤三娘又开始劝。一路来都不知劝了第几次了,这样寸步不离守一个柔弱小姑娘让她有些难受。浑身那儿都不得劲,宁守个凶神恶煞的人。
“我看不见,我会小心一点,我再走走……”元华说着,扶着护栏继续往前走,在经过那间已经关上了门、那还能听到一些说话声的房间时,她又咳嗽的停下来,“你家主子……可有提过一名叫寅良之人?”
围着一圈俊俏少年郎的屋子里。
中间坐在椅子上正嫌茶水难喝要吐回杯里的恪姬不由得一顿,下意识咽了下去并侧耳专注的听起来。
“寅良?”尤三娘琢磨着是个男的名字,又瞧着元华眸光里,似有的一丝隐隐担忧期盼之色,突然褔至心灵来,“姑娘,这人莫非是你……”
“不是、是我一位朋友……我很担心他。”元华话语微快的回答,让人觉得有些欲掩弥彰的味道。
尤三娘便有些同情的叹气,“你要真想知道,咱现在就回去,问主子,比问我有用。因为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元华微微沉默了一下,似放弃了。
“那当我没问过吧……”
“姑娘,我看你也累了要不回去吧?”
“我还想再走走,若不想跟着我,也大可不必跟着的,毕竟在船上,我再能逃又能逃到那里去呢?”
尤三娘不说话了。
“船上你家主子安排了不少人吧?”
“我一概不知道啊你别问;你渴不渴,饿不饿,咱要不回去吃点东西?”
尤三娘顾左右而言他。觉得有些头疼。跟这小姑娘说话非得打起12分精神不可,一不小心就会被套了话去。
“好,那就回去吧。”
……
门外之人离开后。
屋子里氛围有些凝固的安静着。
大家显然都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听到了‘寅良’二字,想到了那个少年,想起一些不愿意回忆的人和事。
“恪姨……”
最后不知是谁唤了一声。
然后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恪姬身上。他们都是被她带出来的,也曾受过一些恩惠与帮助,所以在离开绿林众无处可去后,都跟在了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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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巳时】隅中,又名日禺等:临近中午的时候称为隅中。(北京时间09 时至11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