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离开祠堂后, 又让人将当日接触过关素素的青衣门房叫来问话。
其实都问过一遍了。
没问出什么来当时就罚了那门房月钱。
但现在事情迫在眉睫。
她不能由着那关素素在清州城里作妖, 只能将唯一知情人又找来问话。
被带上来的青衣门房。
仍是支支唔唔说不上什么有用的消息。短短片刻, 已是满头大汗,看得坐在座位上的大夫人脸色越来越沉, “看门的差事虽轻,却不容轻忽,你一问三不知,实在是不中用!”
一句不中用。
让青衣门房面如死灰, 匍匐于地,神情如同死了爹娘一般绝望;他不能再在府上当差了。
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那时怎就会觉得不重要呢?
怎就不问问那对可恶的主仆住于何处呢?
……
太守府。
徐太守还在反复琢磨着那封芜城送来的信。
信中内容,意简言骇, 表明了绿林众之害,欲求联手共向朝堂请兵围剿绿。
怎在这个时候请求出兵?
这位芜城府尹不是升官了正要调任它处吗?不安心等上任还淌浑水实在是让他想不透。
不过,对方都提出来了。
他这个清州太守, 自然不会退缩。
……
绿林众。
山寨中最近很平静。
平静是潮汐风暴即将来临的前夕。
日上中天的房间里, 曹三正在与一群衣衫轻薄艳丽的少年饮酒作乐, 酒过三巡, 眼饧耳热,随手抓住了一个人就扑倒行那事。
边上站着一个就干瘦的亲信。正在眼观鼻鼻观心、带着几分讨好的自顾说着话,“……早先他让人往芜城送了两封信,一封是送给家人, 写得到是文绉绉的难念;一封是送给芜城有名的盐商大户顾家的公子……嘿嘿, 那小公子字如其人, 都很好看, 内容也都没有问题。”
曹三听着听到后面一句就有些不满了,“好看也是你能肖想的?滚!”
干瘦的亲信滚了。
荒唐继续——
少年脸紧贴在冰冷地上,凌乱掩面的发丝下,是一双鲜红得要滴血的仇恨眼眸!
山寨的后山上有一道峡谷。
是两座相邻却不相依的山崖形成的幽深沟壑。上小下大,最底下是一片幽黑深潭。
暗无天光。
里面隐藏着绿林众仅剩不多的几艘大船。寅良撑着伞独自前往峡谷四周转悠,山中小径,杂草丛生,清冷无人迹。
山崖石壁上有一条废弃的垂直往下的梯子。由白骨、藤蔓、还有一些生锈的铁链筑成,入眼随处可见腐朽与断裂的痕迹。
‘虽不能行人,却能借由高处将东西吊下去……’
他静静站在梯子前若有所思的看着、在心中推演着另一件事情的行动路线。绿林众不存,山中财富可取。其实最初他的计划,是让那些学会农活的乞丐,住到山寨里来,纠势而成一股新的势力。
‘届时停泊在深潭的大船会全部开出去’
‘深潭中无人顾守’
‘有也会很少’
‘一部分在深潭接应,一部分潜入山寨中搬运。’
只待绿林众主力倾巢而出,山寨中所剩无几的山贼闲杂人等轻易便能解决。
想到这里。
他心中已有一套完事计划。清影站在山崖间,淡淡看向山寨某个方向。
……
山寨最深处的院落。
假山环绕,小路台阶过道曲折幽深,亭台深处有浅浅琴声。
弦弦掩抑声声思,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飘凌于风中。
山涧流水汇成的一片水池上有座精巧漂亮的亭子。亭子四角有风铃,四面挂着无数粉色绡纱,靡靡艳色,绯烟般随风飘扬着。
恪姬端坐于亭中弹琴。未梳妆,衣着随意,披散着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神色凄哀难掩,不复此前的妩媚鲜活。
她是那么的哀伤。
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入那悲伤的琴声之中。
“别弹了……”
柳世谦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抱住了她,抱得很用力,似想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却又控制着力道怕伤到她。
“你的琴声很悲伤,令人不忍再听下去。”
恪姬被他抱住后,只得停了下来,依赖般就这样靠着他温暖的胸膛,“悲伤么?为何我却感觉不到?”
明明是在笑着说。
却让人觉得她的声音比哭还让人悲伤。
“相信我,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
“我信你……一直都寄希望于你。等着你改变这宛如地狱般的一切,等着你为我报仇,让我恢复自由。”
“会的,恪姬,我会的。”
柳世谦深情的抱着她呢喃。
他只觉得胸膛里有一把火焰在燃烧。
火苗沸腾着他体内流淌的血液,是欢喜是期待、是接下来势在必行的决心……
“我向你保证,”
他带着一种几乎发誓的真挚语气说,“他不会回来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恪姬,你很快就自由了!”
是吗?
恪姬温顺地依靠着他,嘴角勾出讥讽……
被拉下深渊的人。身陷泥潭脏污,无法自拔,在黑暗中沉沦与共,如何再得自由?
芜城顾府。
正在头疼如何将赖着不走的殷姑娘送回青云门的顾西臣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致‘好友’。
信中寒暄,语气熟络自然,大致内容为:
『匆匆一别,许多事未详说,料想好友心中有所疑惑……唉,待有机会,再为好友答疑;另有一事,小生现已被寅温表兄寻到,昔时所请之事,便就此作罢。』
一封‘家书’。
请他代为转交,信中浅言:
『寅良绿林众一行至今,诸事顺利,一切如期……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望家中长辈们不必担忧。谨此奉闻,勿烦惠答。』
两封信的署名皆是:寅良。
将两封信都拆来看了一遍的顾西臣,本就冰冷苍白的俊美脸上神色越显阴柔寒意。
这是什么意思?
把信送到这里来真觉得他会帮忙跑腿吗?
昏暗的光影。
被风翻动的纸卷。
阴柔沉抑的声音就像黑暗里盘旋的毒蛇,吐着信子,一点一点的缠绕上来,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在四周弥漫开来。
“你,究竟哪来的自信?”
这份理所当然的自信直令他心生暴戾。
但是……
右一句‘已被寅温表兄寻到’告知被夜九找上,显得他无能将此人拦下;左一句‘昔时所请之事,便就此作罢’显得他未尽其责。
又让他心里有些难平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虽然当初就未真打算插手此事。
但到底让人去调查过夜九。结果自己没调查到什么,对方反到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寅良在芜城的消息动向摸得一清二楚。
对他而言是种无形的挑衅!
他不是什么好人。
但却是一个最受不得挑衅的阴狠而睚眦必报之人!
“你在看什么?”
殷姑娘就在这时候毫无预兆的闯了进来。
一眼就看到顾西臣阴狠的表情和拿在手里的信。
顾西臣皱眉想藏已经来不及。只能有些无奈的任由殷姑娘把信从手中抽了出去。
他不希望殷姑娘看到这些信的内容。
就如同没有告诉殷姑娘寅良的情况一样。
他调查过寅良。
一个游学的小书生。当然,这个身份有待考究,对付绿林众原因,是经过蒙山水岭时受其所扰,曾纠结了大群受害人血书告状……
如今混入绿林众。
必然是要整治那群山贼。
殷姑娘对绿林众恨之入骨已经在等着公开亭最终结果出来就要带着青云门杀上蒙山水岭。
若是让她知道寅良的目的,定会掺合进去,而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寅温?寅良?绿林众?!”
扫了一遍内容。
殷姑娘狐疑重复关键字眼的同时,声调也有些微微不满,渐显拔高地问,“大师兄,你不是说不知道他的下落吗?”
顾西臣似有些头疼的揉着额头没有说话。
“这个人现在在绿林众?”殷姑娘紧接着追问,又把两封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心里开始飞快盘算起来……
顾西臣一看她样子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微微皱眉,似想说什么,还没开口,似有所觉的殷姑娘就迫不及待坚定道:
“本姑娘决定了!”
“不行。”
“本姑娘现在就要去绿林众找人。”
“你该回青云门。”
“大师兄,快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反正,你又拦不住我,你不讲,我现在就去绿林众!”
……
薰香炉。
绛紫色轻烟袅袅。
淡淡异香弥漫在房间里。
一袭紫衣华服的男子姿态慵懒的靠着枕头。优雅又随意地半躺在那里,檀木桌案上放着美酒佳肴。不过他没在喝酒,而似在闭目养神……
繁琐漂亮的镶金边衣摆像孔雀开屏般铺了一地。
突然,房门被人悄无声息的推开。
一道高大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踏进来了。是一名衣着干净利落江湖打扮的白衣少年,俊朗面容,星眉剑目,不是那自称金玉楼的少年又是谁?!
不等他看向男子开口。
那在闭目养神的男子却似知道有人进来了一般。
语气极为慵懒地问了一句:“她的行踪。”
“她已经回清州了。不过,安排了数十人在百里外的山门处……”
白衣少年回答道。
男子听了后不再说话,似思索,又似在继续休息。
白衣少年有些欲言又止。可偏偏又知道,主子这是遇到了问题,在思考、不喜被打扰到,可又怕这么等着吧……别真给睡过去了。
不是没有过前车之鉴。
他家主子可是出了名的懒散。
如今肯纾尊降贵来调查事情已是出乎他意料。若是平时,他宁肯安静如鸡的等着,也不轻易打扰,但眼下有一件事情。
却必需要说出来。
“主子啊,那位四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