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肖湛, 直到墨言书入府两日方才知晓此事。是他偶尔间路过,听到袁雨柔的婢女秀芳在与叶落秋在讨论此人。
秀芳口中的墨小侯爷长的惊天地泣鬼神,简直就是古往今来美貌第一人。肖湛在窗外驻足,听了会, 挑眉,心道真是少见多怪, 还能比本少爷更风流倜傥?
另一方面, 他又不禁好奇叶落秋的反应。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 大抵是叶落秋在整理衣物。里面长久未出声, 肖湛凝神屏息, 在秀芳又念叨了两句墨小侯爷的绝美相貌后,才听得叶落秋出声打断她, 声音波澜不惊。
单单一个字:“嗯。”
秀芳见她顾自整理衣衫, 不由得歪着脑袋问:“你不好奇?不想去瞧瞧?”
叶落秋停手,偏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有什么好瞧的, 长的再好看左右也是一个人。”
当初因着袁雨柔的关系, 秀芳对叶落秋也抱着莫名的敌意, 自打来偏院后,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可等相处一段时间后, 秀芳对她的印象就改观了。
叶落秋不仅长的好看,连性格也是绝顶的好。明知自己不喜欢她,还会时不时地帮自己。秀芳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一来而去,两人的关系渐渐缓和。
到后来,她总趁着袁雨柔不在去寻叶落秋。
此番见她如此说,便拉着她,笑道:“阿秋,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闻言,叶落秋愣了下,脑海里肖湛的身影一闪而过。旋即她就垂下头,手下一刻不停歇的叠夏季衣衫,轻声嗫嚅道:“我没有特别喜欢的。”
“当真?”
秀芳探究的眼神,几乎能她的心事看穿。秀芳又试探着问:“少爷那样的,你喜欢么?”
秀芳含笑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叶落秋的手一顿。指腹摸到的,是一小片柔软的触感,滑不溜丢地锦缎上却有针线惯有的粗粝感。
不知何时,那只未曾送出的荷花夹在了衣衫里。
就在叶落秋愣神间,秀芳看到了此物,眼疾手快地拿过。叶落秋心里一惊,在秀芳还未看清楚荷包里绣着何物时,又一把夺了回来,塞进怀里。
秀芳不满:“不就是荷包吗,怎的还不给人看?”她忽而恍然,脑袋凑过去,嘻嘻笑道:“我知道了,这肯定是你送给情郎的!是不是!”
叶落秋推开秀芳的头,脸上露了些赧意,“我天天闭门不出,哪里来的情郎,你莫得瞎说。”
秀芳瘪瘪嘴,“那你为什么不给我看,我瞧你就是心虚了。”
被人窥探了心思,叶落秋确实心虚,故而她没再出声。秀芳见她不言不语,倒也没了再追问的兴致,瘪瘪嘴,径自朝外走。
而此刻窗外,提着心等答案的肖湛,因着秀芳的那句“情郎”沉下脸,脸黑的堪比沉沉夜色。
他还记得上一次的那个“情郎”还是赵拓,这次,又是谁?哪个不怕死的敢跟他抢人?
烛影勾勒出屋中那抹倩丽的身影,肖湛磨磨牙,透过窗户恶狠狠地瞪了眼里面之人,赶在秀芳推门而出前离开了。
那夜,肖湛辗转反侧,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身影。照理讲,叶落秋足不出户,所接触之人大抵都是肖府中人,而近段时间,叶落秋更是长期待在偏院,还有什么人能让叶落秋亲手绣荷包相送?
想了一整夜,肖湛也没想出来,他颇为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后半夜,半睡半醒间,他的脑海里忽而闪过一个人影。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肖湛怒拍床榻而起,呼吸变的急促起来。
难不成是阿奈?!!
肖湛越想越有可能,自打他每日入书房读书后,能与叶落秋朝夕相对的唯有阿奈与徐洋徐林。而这三人中,唯有阿奈与叶落秋最相熟,平日里他也经常见两人有说有笑。
这么说起来,阿奈长的也不算太差。
肖湛磨了磨后牙槽,是他大意了。
翌日清晨,叶落秋正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落叶,阿奈闲来无事在旁与她聊天。有说有笑间,忽见正前方,肖湛房里的木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声音之响,惊的树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四处乱飞。
映入两人眼帘的,是穿着亵衣的肖湛,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显然昨夜没有睡好,一脸的憔悴。
叶落秋和阿奈乍一看到肖湛这副鬼样子均愣了下,那头房门口,肖湛看到两人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原就憔悴的脸色更是蒙上一层霜凝。
两人怔仲间,肖湛冷声道:“进来!”
两人不知道肖湛在喊谁,面面相觑。他们这样相视一眼,看在肖湛眼里简直怒火中烧,他咬牙吐出几个字:“褚良奈!”
阿奈没明白肖湛大清早的是怎么了,但是每当肖湛全名叫他的时候,准没什么好事。他暗自吸了口气,忙不迭小跑过去。等到门口,就被肖湛一拉扯进了房间。
又是“砰”的一声,木门被用力甩上。叶落秋手里握着扫把柄,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反应不过来。
少爷这是……起床气?
叶落秋忽然间有点同情阿奈。
不多时,阿奈便从肖湛房中出来,果然如叶落秋所想的那般耷拉着眉眼,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叶落秋正想走过去问问,可脚才跨出,就看到阿奈巴巴地望着自己往后躲了两步。
仿佛眼前的叶落秋是只猛虎野兽一般。
叶落秋一愣,停了脚。正想问,却见肖湛又从房间中出来了,这次,倒是穿戴好了衣衫。神色也比方才好了许多。他唤叶落秋:“阿秋,进来。”
虽然奇怪于阿奈的异常动作,但此时叶落秋也来不及多想,转而放下扫把进了厢房。
厢房内,肖湛端坐在圆桌旁,看到叶落秋进门,道:“关门。”
叶落秋闻言,转身阖上门。面上神色如常,叶落秋的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忐忑。她看的出来,肖湛的心情不太好,阖上门前,阿奈怯生生的眼神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方才那冷到骨子里的声音也提示着,此刻的肖湛脾气不太好。
叶落秋倒是不怕肖湛真会对自己发脾气,但到底还是有些胆怯。她的指尖还覆在木门上,轻轻吁了口气,稳了稳心绪转身。
可谁知,才转身,却看到方才还好端端坐着的肖湛,不知何时已近在眼前。叶落秋吓了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背脊抵上木门。
肖湛盯着她,又往前逼近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被男子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尤其是当眼前的男子是她……心悦之人,便是他什么都没做,她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喉咙口。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嗫嚅道:“少爷……找我……什么事?”
原本,肖湛是想质问她的,可见到她瞬间变的绯红的耳垂,莫名就起了捉弄的心思。这一夜他几乎没怎么睡,以至于起床之后,声音都是暗哑的。
叶落秋听到他笑了下,问:“没事就不能找你?”
这样近的距离,近的肖湛几乎可以看出她的小心思。叶落秋心里颇为慌张,可又无法克制自己外泄的情绪。她唯有垂下头,慌不择乱地摇头,轻声道:“自是可以的。”
眼前的人,背脊紧贴着木门,无处安放地双手跟背脊一样,无措的贴着木门。她垂着头,甚至不敢看自己一眼。本抱着捉弄她的心思,不曾想因着他的这句话,叶落秋却是更加害羞了。
耳垂上的那抹红,一直蔓延至耳尖。
肖湛的心里似是被什么东西挠着,愈来愈痒。从小到大,他跟着欧阳祁和喻子然混迹于各色各样的女子间,或娇媚、或娇羞,大多都是娇滴滴的女子。尤其是胭脂坊的女人,恨不得将娇软的身子贴在他的怀里。更有甚者,用自己的身子引诱他。
他从来,都是不为所动,甚至于觉得厌烦。
欧阳祁嗤笑他,你倒是试试啊,食髓知味,试过你就知道个中美妙的滋味了。
肖湛却是一笑而过,喻子然笑着骂他:你这般清心寡欲,小心当一辈子的和尚。
他倒不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只是不想碰那些人。这些年,投怀送抱的不在少数。胭脂坊的不必说,暗示过的世家小姐也有几个,只是都被他冰冷的眉角吓跑了。
然而此刻,肖湛胸口忽而烧起一把火,烧的他口干舌燥。
肖湛收起兴味的笑容,垂眸看叶落秋。他原就不是良善之人,可自打第一次见她,他就想帮她。
小至一方巾帕,大至去胭脂坊救她。
想起那日,无意间从牡丹口中听闻胭脂坊来了一名美人,牡丹只说了寥寥数语,肖湛却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叶落秋。几番追问下,他才确定那人果然是叶落秋。
当时喻子然正在取笑他:哟,我们肖少爷上心……他话音未落,却见肖湛猛地站起,神色变的十分难看。几人何时见过肖湛这般模样,噤若寒蝉,不敢再取笑打诨。
是夜,肖湛便取了银子赎回叶落秋。去之前他甚至设想了最坏的结果,若是张妈妈不肯放人,他便放火烧了前厅,看她还敢不敢拘着人不放。
那日救回人后他想,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得美人一笑,而他肖湛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荒唐之事都做得出来。
房间内静的落地可闻,没人开口,叶落秋不知晓肖湛心中的百转千回,被他这样抵在门边,只觉窘然。她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得肖湛率先开口,“阿秋,我问你,你究竟有几个情郎?”
叶落秋:“……”
叶落秋做梦也没想到肖湛堵了她半天,最后问出这么一句话。她猛然抬头,看到肖湛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神色没有丝毫捉弄的意思。心下一沉,话被堵在喉间,涩涩的。
良久,她垂下头,紧绷的身子松了些,低低道:“原来在少爷眼中,阿秋是这般不检点的女子。”
闻言,肖湛愣了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尤其是见到叶落秋眼中黯然的神色,更是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自己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了什么混账话!
“我……”他着实有点慌,“我不是那个意思。”
饶是叶落秋性子再好,被心仪之人逼着问你有几个情郎,到底是难受的。有失望、也有怒气。
这时刻,她也暂且忘了自己的身份,抬眸看他,眼含愠怒,“那少爷是什么意思?”
肖湛难得的,被她堵得言语卡了下。叶落秋没得到回应,心中又气又恼,也顾不得主仆之仪,堪堪转身,就要去拉门。肖湛见状,连忙伸手,将木门抵住。
叶落秋拉了两下,没拉动,羞愤难当。正想转身,却不想肖湛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轻而易举就把她的手裹在掌心。
心跳漏了一拍,叶落秋整个人都僵在那,背脊紧绷成一条线。身后,肖湛俯下身凑到了她的耳后,温热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
肖湛哑着声音,缓缓道:“我的意思是,你看我适不适合做你的情郎?”